故事:被赐婚给最不受宠的皇子,她却在心里偷乐“幸好是你”

  本故事已由作者:陈长久,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爱物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天空暗沉沉的,阴风吹起,忘川河的腥风气息扑面而来。

  “那个夜叉被放出来了吗?”孟戈指着河面的某一处问秋霞。

  秋霞想了片刻,点头,“嗯,好像就前段时间吧,那日你不在,恰好是我值班。”

  孟戈觉得有些遗憾,没来得及问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在哪。

  她说:“你看见他样貌了吗?”。

  秋霞摇头,“那天投胎的太多,没细看,但看身形,想来生前是个很俊朗的公子。啊,”秋霞指着桥头,“跟那位公子的身形就很像。”

  她顺着秋霞指的方向,看到桥头站着一位长身玉立、气质清冷的白衣公子。他看起来就像忘川河边的彼岸花一样,与整个地府显得格格不入,扎眼得很。

  孟戈好几天前就注意到他了,那男子终日站在那里像是在等谁。孟戈经过他面前时,他还会对她颔首微笑。

  他说:“孟姑娘,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孟戈细细打量着他的眼睛,熟悉的目光渐渐与记忆里重合,她笑着对他摆手,带着求饶的意味:“你莫要怪我那么晚才认出你。”

  “我在这那么多日,你始终没认出我来,这确实有些让我伤心。”他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弯起了嘴角,眼睛里却像是盛了一场大雾,让孟戈瞧着几欲迷失方向。

  她说:“我还不知你姓名。”

  他说:“我叫元丛。”

  孟戈有些恍惚,秋霞在身后扯了扯她衣角,小声在她耳边说:“该轮替了。”

  她跟元丛表示歉意,便急急地离开了。

  元丛看着她跑向望乡台的身影,大声说了一句:“孟戈,你要记住我。”

  2

  天上的大雨变成了连绵的细雨,她拿起伞,准备离开。

  她走到门口撑开伞,抬眼之际看见对面躲在廊檐下的男子。

  元丛用手遮在头顶上,向她跑来。孟戈看着他奔向自己的身影,不自觉出了神。

  “孟姑娘,捎我一程吧。”他看着她说。

  孟戈看着他额前的发丝因为雨水缠在额角处,她下意识伸手想为他拨开,可是手伸到半空,又停下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缩回手,应声道:“好。”一路上,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她方才的突兀之举。

  孟戈问他:“你在奈何桥是等什么重要的人吗?”

  元丛说:“嗯,我在等一位故人,那人曾与我相约死后于地府再聚。”

  “那你在忘川河的这几百年来,你那位故友都没有去投胎吗?”

  “我不知道。”

  孟戈感到诧异,“那万一他投胎了,你如何还认得。”

  元丛看着孟戈道:“是啊,想来我不过是为了偿还许多年以前自己的爽约之举吧。她等了我那么久,受过的苦,我也想尝尝。可是无论我再怎么样都比不得她,终是她更难些。”

  前方的路在雾里看得不太真切,越往前,天便越黑。前面有一对男女躲在伞下,耳鬓厮磨,悄悄说些只愿说与对方听的粘腻的话语。

  孟戈看着他们,眼里不自觉带了笑意。她猜想,元丛说的那位故人,应是个姑娘。

  元丛突然握住了孟戈握住伞柄的手,凉凉的,让孟戈不自觉侧目。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似乎带着笑意,轻声说:“孟姑娘心肠倒是极好。”

  孟戈反应过来,脸红了一片,想迅速地抽回手,却不想被脚下的顽石绊倒,往地上摔去,所幸元丛拉住了她的手,只是单膝跪在了地上。伞倒在他俩身侧,伞柄横亘在他们之间。

  元丛把孟戈拉起身,像一切事情都未发生过。孟戈尴尬地整理仪容,将手里的伞变成了长明灯。

  她低着头,轻声说:“雨停,天也黑了,从这里到奈何桥的那段路不好走,你可要跟紧我,莫走丢了。”说完,兀自走在前头。

  元丛瞧着面前的姑娘,小小的,几乎要融合在夜色里。他这么想着,已趋前一步,拉住了她衣袖的一角,说道:“这样,我们就不会走散了。”

  孟戈身形一顿,未再多言。

  在这条黑漆漆的道路上,孟戈曾走过无数次,却没有哪一次让她像这次一样,心里充盈着某种让她想紧紧抓住的暖意还有心悸。

  3

  节过后没多久,黄泉路开始举办花灯会,地府空了大半。

  孟戈和秋霞、浴香三人相约去游玩,孟戈路过一个卖十二生肖的面具摊子,停了下来。

  “要不,咱也买来戴戴?”浴香看了眼四周,好多鬼都戴着,好像还挺好玩。

  孟戈看着十二生肖的面具中,最不起眼的蛇面具。

  秋霞见她盯着那个蛇面具,拿起来把玩,“你喜欢这个?感觉不太适合你。看久了这花纹还怪害怕的。”

  她轻轻地笑了,接过蛇面具,“无事,我就要它。”

  在街上听闻醉仙楼的姑娘今夜要搭台子抛绣球,浴香听到的那一瞬整个就不对劲了,直奔醉仙楼,可是今夜街上太拥挤,还没走几步,孟戈就与他俩走散了。

  孟戈正昏头转向地找他俩找不到时,不知谁在身后拉住了她的手。

  “跟我来。”不知元丛是怎么认出戴着面具的孟戈,他拉着孟戈的手穿行在拥挤的鬼群里,孟戈看着他的身影,脑海中迅速的略过好多片段,待她想去抓那些画面时,又全都消失了。

  她不自觉开口问道:“我们,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认识?”

  “你真的想知道?”

  孟戈点头。

  元丛拿起她身旁摘下来的面具,在手里把玩,缓缓开口道:“那我便跟你说说我的故事。”

  4

  我十二岁那年,有个尖着嗓音的男人突然出现,把我从一个富人家赎出来,带到了一处四面红墙的地方。

  那里有个身穿黄色丝线绣着的龙纹袍子的男人跟我说,只要我听他的话,就能让我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我想都没想,答应了。当奴隶的日子实在太痛苦,只要有人能让我逃离那样的生活,我做什么都愿意。

  后来我才知道,那日见过我的人是整个大卫最尊贵的存在,大卫的君王,而我在的地方,叫皇宫。

  那年在大卫皇宫毫不起眼的一角,无名无姓的我有了名字,唤做元丛,周围的人都开始叫我六皇子,有专门的人教我礼仪和功课,还有专门的人跟我说一些别人幼年时回忆里的故事。

  我知道,我在用另一个人的身份过活着,甚至现在马上要变成那个人。

  一年后,我被送去了大昭国。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伪装的这个人,本身就是这个国家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所以扮起他来,比我想象中要容易许多。

  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与我同岁的姑娘。她是太傅的女儿,奉皇上的命令做宫里皇子和公主的陪读。

  我时常与她坐在最后一排,她话极少,课业却又极优秀。因为我不受宠,其他皇子和公主们时常给我使袢子,我说不得,也挣扎不得。唯有她,时常替我解围。

  某日,我来上课,还未坐下,她在一旁不小心弄掉了桌上的砚台,“砰”的一声,众人齐刷刷地往我们这个地方看,然后有条小蛇弯弯曲曲地从我桌子里爬出来。

  我知道,方才她的举行是故意为之。

  下课后趁着众人离开,我想跟她说声谢谢,她看了眼在前面整理东西的太傅,悄声跟我说:“你跟他们都是一样的身份,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里,没必要任由他们欺负你。”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学会反击,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我要尽可能弱化自己的存在,待日后不会有人怀疑我的身份才能开始反击。

  我抬眼看她,她又变成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晓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发生了变化。无论她是出自怜悯也罢,正义也好,对于我而言都意义非凡。

  这可能是大昭唯一真心待我的人。我知道她父亲不愿她与任何皇子公主太过亲近,但她能这样对我,便已足够。

  十八岁那年,在宫宴上皇上将太傅的女儿赐予我做正妃。听到的那一瞬间,我忘记了叩谢,下意识地看向她,直到看见她嘴角泛起的笑,我心里才踏实。

  所幸,她是愿意的。

  毫无实权的太傅之女和最不受宠的六皇子,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虽然大卫那边不欢喜,但是我欢喜至极。

  我弱冠那年与她大婚。在火红的烛灯下,我挑起她的盖头,她跟我说,无论我今后是要做闲散的王爷还是无人之巅的君王,她都愿陪着我。

  我看着她,心里的防线差点崩塌。我想着,这辈子若是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婚后,她待我甚好,可就是太好了让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当初是不是哪个人跟她成亲,她都会如此。

  她只是做好妻子的本分,无关爱不爱我。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贪心,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是面对她,我总想要更多。

  我问她,若我不是元丛,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她放下手里的女红,目光沉静地看着我,我总害怕自己会在她那样的目光下暴露出什么。

  她看着看着便不自觉笑了,目光清澈,眉眼弯弯。

  “皇上赐婚的那天你晓得我有多欢喜吗?还好那个人是你,如果不是你……”

  被赐婚给最不受宠的皇子,她却在心里偷乐“幸好是你”。

  她垂眸,声音苦涩道:“我大抵也能做个世人眼里的完美妻子,但是只有我自己晓得我有多不快乐。可就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就算是粗茶淡饭我也乐得自在。”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我摇头,到底是难以相信,“你从未表示过。”

  她叹了口气,走到我身旁,执起我的手,轻声说:“我年少时在宫里陪读,父亲对我万般叮嘱,定要让我与各宫皇子,公主保持距离。”

  “父亲说,朝廷的形势变化万千,今日得势的人说不定下一刻就是阶下囚。尤其是宫里的皇子,必然是权利的漩涡中心。”

  “于是我只得老实本分的做自己的事,谁人都不敢搭理,谁人也不愿得罪。可是你出现后我总见不得他们欺辱你,因为你,我屡屡违背父亲的话,父亲表面上不说,回到家后却总是罚我去佛堂抄经书。”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对经文那么熟悉,因为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我已抄诵千遍。你说我不在意你,可是你不知我心里欢喜你欢喜到恨不得看遍你眼里的风景,走过你以往走过的路。”

  她看着我,纵容着,隐忍着,克制着,明明已双眼通红,偏偏一滴泪都不愿流下。

  我抱紧她,心里蓦地盛满了天大的委屈,生平第一次在她面前像个孩子般失态。

  “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好可以吗?除了我谁也不要。”因为她,我生平第一次恨自己是个受人裹挟的提线木偶,不能有自己完整的意志。

  可惜这样的时间已没有多少了。我蛰伏太久,大卫国那边快不耐烦了。

  婚后第七年,皇上驾崩,新帝登基,我成了争夺皇位落败的棋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新帝任意一个借口派去其他地方。

  她问我,明明胜利在望,为什么又放手。聪慧如她,轻易能看穿我做的事情。但是我没办法告诉她,不能让她在意的这个国家因为我,分崩离析。我既然无法挣脱那边,也定然不会让他们轻易得手。

  但我终究还是太小看他们了,他们是没有人性的魔鬼,眼里只有滔天的权势和辽阔的疆土。既然她能看出来我做的一切,那边也未必不知。

  没过多久大卫那边传来消息让我在交出兵符的前一夜,带着镇守京都的军队与他们在宫里安排好的人里应外合,逼宫。

  我不愿,可是回到家中后,她和孩子都不见了。只有一张纸条,告诉我,不照做就等着收尸。

  我不得已,听令,带着军队杀进皇宫,我杀红了眼睛,看着宫中尸横遍野的情景,竟有些麻木。逼宫成功,新帝被我一剑斩在太极宫内。

  山河甚美,但若是没她在,山河也只是山河。

  我提着新帝的头颅到二皇子面前,让他们交出我的妻儿。我不知道面前这人跟邻国的皇帝做了什么交易,竟让他们保他做新帝。不过这一切我并不在意,我只想知道她和孩子在哪。

  二皇子告诉我,我妻儿被藏在了大卫与大昭的交界处,咸水城。

  我领着府中的护卫队,日夜不停的赶到咸水城,找遍了整座城池,都找不到他们。

  我心里大抵猜到了结果,却仍旧怀着一丝侥幸,希望她跟孩子还在。

  直到我的心腹跑来告诉我,城门口有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因为死了太久,被蛇虫鼠蚁啃噬得面目全非,但是看残留的衣料,不是寻常百姓。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四周都安静了。我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城门外的,看着地上一大一小的两具尸体,久久伫立不动。

  我没哭,我只是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我跪倒在她身旁,摸索着她身上的衣料,这是当初我俩一块挑的。

  我遽然觉得自己心头像缺了一角,生疼得厉害。明明身边有那么多人,那一刻我却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想,如果不做元丛就好了,不做元丛就不会遇见她,不遇见她那她现在就不会跟我们的孩子躺在这里。

  我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如果大卫皇帝的目的是让我意识到反抗主人的后果,让我知道自己即便成了皇子在他面前也不过是畜生一样的玩物,那么他成功了。

  我这一生,以前是个没有名姓的小奴隶,后来变成尊贵无比的六皇子,但是因为她的存在,我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可是现在连她都走了,那我还剩下些什么。她把我从泥潭里拉起来,却没告诉我该如何走下去。

  我把她抱在怀里,任由蛆虫在身上爬行。看着她认不出原样的五官,我到底是再也抑制不住了。她生前那么体面的人,现在离开得那么狼狈,如果她泉下有知,晓得的话该多难过呀。

  我抬眼看着城墙上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和守城军。这些人有多少个曾经过她身侧,可是为什么连床草席都不肯施舍给她呢?

  我看了眼身后的士兵,扯下披风把孟戈和孩子的身体盖住,领着残兵冲入城内。

  如果这一生无法与她度过,那贫富喜怒都没有区别,责任和信仰也毫无意义。

  最后我倒在血泊里的时候,看着天边的红霞,想到曾经跟她约定过,百年之后,无论谁先走都不要喝孟婆汤,一定要等另一个人。

  我没想到的是,就算是我死,也无法跟她相聚,因为生前的罪孽只能在忘川河底日日夜夜看着无数的鬼魂从桥上走过,看着她不停地寻我却没办法告诉她我就在她身旁。

  5

  “孟姑娘?”元丛唤了她一声。

  孟戈回过神,抬手一抹,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早已糊了一脸。

  “我……”她不知该怎么说,只会直愣愣地看着他。元丛蓦地有些紧张,他问道:“你可还好?”

  孟戈勉强地笑了下,“许是被你夫人与你的故事给感动了吧。”

  “是吗。”元丛低声说,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让孟戈觉得他有些失落。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能那么清晰地察觉到他的情绪。

  她想起那日与他同归地府,他手心握住她手的触感,还有心中那无法忽视的心动。

  孟戈原先以为他对自己有意,现在想来这一切大抵是他的无心之举。说来也是,他还在奈何桥等他不知在何处的妻子,他还惦念着她。若是认定他这一切皆为无心之举,那便说通了。

  她忍住心里莫名的酸涩,对元丛说道:“我希望你们能有再重聚的一天。”

  元丛听罢,瞧着她的眼神略带了一丝恍惚,“会的。”他轻声说。

  她在二楼看到浴香拿到了那位姑娘的绣球,想来他今天是回不去了,秋霞也不知去了何处,她心里没了玩闹的心思,此刻只想快些离去。

  孟戈说:“我有些倦了,想先行离开。”

  元丛也附和说道:“我也没什么兴致,一起吧。”

  孟戈心里还带了点莫名的情绪并不十分情愿,但又无法生硬的拒绝,只得应允。

  在路上时,她忍不住问道:“你的夫人是个怎样的姑娘?”

  他对她说:“坚韧、聪颖,感觉能包容世间很多很多的东西,我没见过这么好的姑娘,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孟戈撇过头去,轻声说:“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喜欢。”说完,元丛便沉默了。

  他的眼神常常会让她有种错觉,觉得他说的人就是自己,可那明明是别人的故事,跟她有何干系。

  元丛把那个姑娘说得那样好,这世间绝无仅有,那便是独一无二,只有真的在意,真的爱,才会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兴许那姑娘也没那么好,但是因为他欢喜她,那姑娘便成了他心里独一份的存在,谁都无法反驳。

  回到地府后,孟戈碰见陆判,陆判瞟了她身旁的元丛一眼,问道:“时间快到了,你还没跟他们说吗?”

  孟戈说:“正打算说了。”

  陆判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俩便离开了。

  到家后元丛跟她要了方才在花灯会买的面具,孟戈纳闷,“这面具实在是算不得好看,你喜欢它什么?”

  元丛说:“我夫人也曾做过这样的面具送我,当留个念想吧,可好?”

  孟戈点头,只是这念想到底是算她给他的,还是他夫人给他的,她不懂。

  孟戈踟蹰片刻后跟他说:“我后日便要去投胎了,我们有缘再会吧。”

  彗星陨落,光彩破灭,孟戈看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眼里坍塌了。

  她记得元丛最后跟她说:“一路走好。”

  浴香是第二日才回来的,手里还拿着昨晚的绣球,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娘,我好像真的遇见喜欢的人了。”

  孟戈打了个激灵,有些别扭。浴香鲜少这般叫她,虽然她确实来地府比他早些,但二人外形看起来都是一般大,这样着实奇怪得很。

  “好儿子,娘为你感到很高兴。但是吧,我现在也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

  “我明天要去投胎了。”

  浴香听完急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你看,就是怕你会这样。投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下次死了你再来找我不就好了。”

  “不是,你有跟其他人说吗?”

  “还没呢,我一会再去找秋霞。”

  浴香顿了一下,叹气道:“我说的是元丛。”

  孟戈一愣,这孩子不是巴不得她不跟元丛来往嘛。

  她点头,浴香莫名其妙的舒坦了口气。若不是地府有自己的规矩,她真想问他个究竟,到底跟元丛有过什么矛盾。

  浴香欲言又止,片刻后说道:“投胎了也好,投胎了就是重新开始。”

  孟戈想到那日陆判劝她说的话,他说她在地府已有一千年了。前五百年在等一个不会出现的人,后因喝孟婆汤忘记一切,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五百年。

  那时候她才晓得,原来孟婆汤是自己愿意喝的。那说明以往的一切,是她自己选择忘记了。

  但心里仍旧空落落的,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6

  她投胎的那天在地府算是个好天气。来送她的朋友不多,汤是秋霞端给她的。小丫头红着一双眼睛,哭得抽抽搭搭的。

  孟戈对她嬉笑道:“莫哭了,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你过不了多久就能看见我。当然,你可别怪我不记得你。”

  秋霞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去,还在怪孟戈那么晚才告诉她。

  孟戈无奈叹了口气,看向远处隐藏在众人外的元丛。他今日没穿白衣,而是穿了一身黑,极不容易发现他的存在。

  她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问题没问他呢,为什么那么爱穿白衣。可惜现在没机会了。

  孟戈身后的鬼差说:“孟姑娘,快喝吧,喝了就进望乡台,莫耽误投胎的时辰。”

  要投胎的鬼喝完孟婆汤后需进入望乡台,回顾这一生,理清前因后果后才能投进下一个轮回。这就意味着她要想起之前忘记的一切。

  孟戈走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里,黑暗中四周出现的每一幕画面,都是元丛跟她的过往。

  她看到年少时的她,在皇宫的书院里偷偷为他解围,回到家中后,父亲手里的荆条一下又一下抽在她背上,让她莫管闲事,明哲保身,过后她哭着在佛堂抄诵经文。

  又看到皇上赐婚给他俩时,她眼中明明灭灭的火光,她多欢喜自己能嫁给他呀。还有他们大婚时,她说,不管他是要做无人之巅的君王还是闲散王爷她都要陪伴在他身侧。

  原来元丛什么都跟她说过,只不过是她不记得罢了。

  她情绪失控,浑身颤抖,抑制不住地崩溃大哭,她想起来了,可是为什么要在她快要重新忘记的时候才想起来呢?

  五百年前,她等元丛等到灰心却不肯离去投胎,她怕她一走,孟戈就真的消失了,那谁还会记得元丛的存在。

  直到最后她自己也说不清等他到底是因为爱,还是想向他讨个迟迟未出现的说法。

  她问陆判,怎么样才能不痛苦。陆判说忘记是遗忘痛苦最好的办法。

  于是她喝下孟婆汤,但是没有谁能料到,即便是忘记,她也不愿离开。这在地府一待又是五百年。

  她在地府浑浑噩噩地找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陆判则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再不投胎,就会变得越来越难。

  她现在终于决定放弃的时候,元丛出现了。又或者说,她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他一直都在她身边,只是她没认出他。

  鬼差说:“孟姑娘,别回头,只有向前走才能重新开始。”

  “为什么。”她哽咽失声,“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劝我重新开始,若是我不呢?”她蓦地回头,四周的画面消失,原本黑暗的隧道变得锃亮。

  鬼差拿出勾魂链,“孟姑娘,陆判说了,你在地府滞留时间太久,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你回去。”

  孟戈冷笑,“我好歹是地府待了上千年的鬼,你也不看拦不拦得住我。”她说完,脑海里的画面却在不停地消失。

  孟婆汤起效了。可是她不能放弃,她还有好多话没问清楚。

  她跑出来的那一刻,秋霞错愕地看着她,陆判和浴香还在,元丛低垂着头,面上是全无生机的沉静。

  只要你出现,即便我忘记一切也还是会喜欢上你。

  “元丛。”

  元丛猛地抬头看她,眼里是难以置信和失而复得的惊喜。他知道,那样的眼神一定是她。

  陆判念了个决,把两人从河里捞上来,只见元丛紧紧地把孟戈护在怀里。

  陆判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笑着小声嘟囔道:“不管怎样,关于我的义务也算是尽到了,他俩这要生要死的情意可跟我没什么关系。”说完便离去了。

  7

  事后孟戈厉声问元丛:“浴香不能跟我说,我能理解,但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元丛不语,含笑地瞟了浴香一眼。浴香接收到视线后连忙低头假装找东西。

  孟戈回头,一直盯着行动怪异的浴香,盯到他不得不停下来。

  浴香讪笑道:“好了好了,是我不让。虽然他是我爹,但是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一世我俩的结局也不至于那样吧。以免我俩重蹈覆辙,我对他这是合理要求。”

  那一世他虽然才六岁,但很多事情也不是全无印象。到了他做黑无常的这一世,翻看到前几世的回忆,他便忍不住怪元丛,心疼孟戈。

  虽说知晓他在忘川河底受刑,但浴香始终认为这是他应得的,毕竟罪孽深重是真,欺骗人在先也是真。最重要的是还害孟戈在地府等了他那么多年。虽然他们有过父子情份,他私心还是想让元丛多尝些苦头。

  “还有,给我取的这啥破名字,浴香,这听起来怎么都像个姑娘家。”

  孟戈越听脸越黑,气得拿鸡毛掸子轰他出门,“你在浴佛节出生,你爹给你取这名字就是想佛祖多多眷顾你,你还嫌这嫌那的。再说了,你都轮回那么多次了,不会用其他名字呀,偏偏用这个,膈应谁呢?”

  元丛看到这一幕,表示很受用。就该让这混小子受受他娘的教训。

  孟戈关上门,收回掸子,坐到他旁边正色道:“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元丛撇过头,有几分想逃避的意味,被孟戈看穿,双手按住他的脸,“我要你亲口对我说。”若说这仅仅是浴香的阻挠,她是不信的。

  元丛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元丛看着她,终究是无奈地笑了,只是那笑容里苦涩得很,“你不怪我不是真正的元丛吗?而且还让你等我那么多年,”

  他顿了顿,“你这一千年的岁月,我都看在眼里,你怎么从满怀期待到后面的心灰意冷,我都知晓,若我于你而言带来的只有痛苦,那还不如真正的忘却一切。”

  孟戈摇头,极其认真、坚定地跟他说:“在我眼里,你就是元丛,你有你的不得已,我也有自己的坚持,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选择,我跟浴香会有那样的结果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还有,你于我而言是遥不可及的相思,我欢喜你,爱慕你,放不下你,我是曾经崩溃到想要放弃,但是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开心能等到现在。”

  她抱紧他,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我不怪你出现得那么晚,但是我怪你擅自决定我的心意。若是我去投胎,那孟戈这个人就真的消失了。你这样才是真的辜负我。”

  他的泪悄无声息地滴落,面对孟戈,他向来是软弱又自卑的,他总认为孟戈除了他会有更好的选择,是以时时守在奈何桥边远远的观望她,可是心里又不甘心她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整日穿着白衣吸引她的注意力。

  他害怕她想起来,却又怕她想不起来。明明警告过自己要跟她保持距离,却又时常忍不住想亲近她。

  后来他还是决定要告诉孟戈这一切,他不是真的元丛,他被人操控,他手上杀戮太重。即便于孟戈而言,这不过是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他也想让她知道。

  他听到孟戈温柔的语气在他耳边说:“我总想你能活得更恣意,更有勇气一些,晓得你自己有多好,才能明白在我心里,你便是这世间独一份的存在。”

  元丛埋进她颈窝处,终是无法再言语。

  后来浴香问他,当初是真心想放孟戈离开的吗?

  元丛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于孟戈而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私心就是想要跟她在一起。可是因为那是孟戈,他又没法真的自私。说到底他还是想看孟戈过得欢欢喜喜的,即便那些欢喜与他没那么多关系。

  浴香抿嘴,“我不懂你们俩那些事情,反正我心里总是偏心我娘更多的,你若是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别怪我不念之前的父子情分。”

  元丛无所谓地笑了,浴香永远不会懂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的感觉。孟戈于他就是挣脱不了的救命稻草。

  他看向远处的孟戈说:“尽情地偏爱她吧,我时常因自己独身一人无法把世间所有的好给予她而感到遗憾。”

  孟戈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对着他山明水净地笑了。(作品名:《我不是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