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恋播】所以,和死对头在一起了(叁)
狱警拐×战犯瑶
ABO
一直向西走,越过晨昏线,越过日界线,回到初识你的那一天
1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烂味,龟裂的墙角布满的青苔,泛黄的墙皮一块块剥落,天花板上滴滴答答滴下的小雨掉进了装水用的生锈铁盆里,数天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没了的小雨使得这个常年不见阳光的监狱染上了萧瑟的、可怖的阴暗感。
外边洗得半干不净棉被早早就被搬到了监狱里边,晾在靠窗的大厅,挡住了只有在办公室才能透进来的几抹细微的可怜的天光。
袁一琦被回南天粘腻的水汽折腾得骂出了一句接一句的脏话,用警棍戳了戳严严实实挡在窗前的棉被,吸满了水,冰凉而沉重。还是一点儿都没干。
好在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放在办公桌上调职的申请书底下已经被领导签好了名字,只差袁一琦的签名了。
这是她自从来这当狱警的时日里少有的一抹开心的情绪。
就连以往一直被她深深厌恶着的巡逻工作也变得无比轻松,一想到没多久就可以离开,袁一琦的心情顿时好到了极点,连充斥着各种异味的监狱都不那么糟了。
墨黑色的警服勾勒Alpha的窄腰和宽阔的肩膀,胸口上一串显眼的白色编号,皮革质感的皮带严严实实地紧扣腰部。
袁一琦白暂的脸庞上扣着闪着寒冷金属光泽的Alpha止咬嘴笼,冰凉的铁器贴着温热的面庞,皮质扣带绕到后脑扣着,扁平的锁扣将四根扣带紧紧锁住。
监狱里的狱警多半是经验丰富的beta,也有挑选些优质Alpha用来负责镇压暴动,袁一琦就是其中一员。为了保证狱中Omega犯人的安全,避免在特殊时期被情难自禁Alpha狱警强行标记,所以凡是Alpha,在巡逻时都必须佩戴Alpha防咬嘴笼,巡逻结束后由看管钥匙的bate统一解下。
袁一琦手里转着钥匙,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走在幽暗的过道里,这里是秘密监狱,在战争中失利被抓的俘虏全都被关押在这里。
送食物的人是个疯疯癫癫的傻子,为了避免送餐的人送去情报,所以选了这个傻子来干这份活。
袁一琦要做的事很简单,只要给每天一次的送饭人和三天一次的医生开门就行了,但是危险系数很高,经常有暴动的犯人,所以当狱警的都是些身强力壮的Alpha和Beta。
那些新来的俘虏过多,有一半都被打死抛进了后山的万人坑,剩下的人五个一间挤在十几平方米的简陋牢房。
附近的监狱传来阵阵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哭嚎声和痛苦的惨叫。尽管这样的声音在这所监狱里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有,但袁一琦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狱长用警棍狠狠敲着铁笼的大门,发出哐哐哐的响声,粗着声音斥骂道:“还他妈吃不吃饭?!都给老子安静点!叫魂呐?!”
所有声音在一刹那止住了,只有几声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狱长意示袁一琦领着人进去发饭。
或许是对生命的敬畏亦或是人类天生的怜悯,袁一琦一向是很抗拒进去监狱的,她害怕看见那些人恐惧的神情,害怕看见奄奄一息时被拖出去埋掉的人,害怕看见别的狱警嘲笑自己时的神情。
10号间,昨天还是五个人,今天只剩四人了,因为一个女人总哭个没完,被狱警抓出去打死了。
袁一琦低着头把饭盒放在每间监狱的地上,避开那些认识她的战犯投来的期待的目光。
“袁狱警,你救救我们吧……”蓬头垢面的人像抱着救世主般抱住袁一琦的大腿,袁一琦拿着饭盒的手在颤抖。
“对不起……”那些人都是瘦得不成样子,挣脱开他们十分容易,袁一琦后退一步,呆愣地摇了摇头,关上门飞也似的逃走。
自己正是作恶的恶魔,本就受不起救世主的荣光。
2
袁一琦想要逃离这里的想法越来越坚定。
好在只有最后一间了,这间是在最底层的单间,关在这里面的人是昨天连夜偷摸摸押进来的,据说是敌方的一个军官级人物。
打开门,这里比别的监狱更加昏暗,即使是正午也见不到光。开门时的光亮使缩在角落里的女人痛苦地眯起了眼。
袁一琦鬼使神差地向她走去,脑袋昏昏沉沉的,一阵轰鸣,角落里那人的气味激发着Alpha这个物种的天性,袁一琦可怜的理智在摇摇欲坠。借着透进来的几抹灯光,她依稀看见女人若雪的脸庞。即使沾染着泥泞和血污也退不去的美貌。
“吃饭。”袁一琦把饭盒递给她,才刚刚凑过去就闻到了一股铁锈味的血腥气息,夹杂着清冷的雪松的气味。
那女人撇开头去,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拍开她递过来的食物,皱着眉看了袁一琦一眼,带着不屑的语气说道:“拿开。”
每个被“特殊关照”的战犯都有一个编号和姓名牌,袁一琦仔细看了看她的名字。
编号:0814
姓名:沈梦瑶
第二性别:Omega
被严刑拷打过的人儿此刻的呼吸微弱,额头直冒冷汗,手臂和腿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用来止血。
一呼百应、权力至上的大军官此刻像个流民,抱着伤腿缩在最阴暗的地方。
“不吃饭怎么行啊……”袁一琦嘟囔着,把饭盒放在沈梦瑶身侧,伸手在兜里翻了翻,掏出了一个鸡蛋给她,献宝似的傻傻笑着道,“喏,就当从我午餐里扣的,给你了。”
袁一琦动作飞快地剥去外壳,放在了沈梦瑶的手里,指尖无意地擦过她的手心,呼吸都一滞,然后烫伤似的地缩回了手。
沈梦瑶低垂着的眼帘终于缓缓地疲倦地抬起,淡褐色的眼珠里映上了袁一琦背光的虚影,Alpha的下半张脸被嘴笼扣着,透过细铁杆的缝隙,依稀看见袁一琦凌厉的下颚线和薄唇。
袁一琦的上目线看起来格外乖顺,睫羽投下的阴影将漆黑的瞳仁笼罩。
沈梦瑶拿着鸡蛋,袁一琦的长发垂在她的腿上,小狱警毫无防备地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脆弱的喉管暴露在她的眼前。
好吧,这狗屁监狱里的人也不是全都那么糟。
袁一琦关起了门,把最后一抹光隔绝在外,沈梦瑶放下无知觉的腿,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把喉咙里的血咽下去,囫囵几口把鸡蛋吞了下去。
3
在狱长办公室里,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背着手,嘴里叼着根烟,烟味熏得袁一琦厌恶地皱起了眉。
狱长用着一贯的领导态度,看起来格外慈爱地拍了拍袁一琦的肩膀,袁一琦微不可查地抖了抖,狱长身上的烟味、血腥味混杂在一起,袁一琦头脑都仿佛了搅成一团。
常年拿着刑具的狱长身上总有股煞气,是即使故作仁慈也掩盖不了的残忍气息。在狱长面前的,不仅战犯,连狱警也会被他的不怒自威吓得腿软。想来也是,没点能力哪还能管得住这所监狱。
“小袁呐,调职这件事我已经同意了,毕竟这份工作没点过硬的良心确实干不了,所以我能理解,只是你的办事效率确实很高,管理能力也不弱,你要是走了,狱警大队群龙无首,队长一职也不知道转给谁来当,都不太方便……”狱长的话语委婉,明显是在做挽留。
“感谢狱长的欣赏……我会好好想想的……”袁一琦重重地一鞠躬,狱长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的背上,袁一琦不由得又吓出一身冷汗,回忆如猛兽似的将她吞噬,眼前一黑,眩晕感一阵阵地要将她摧毁。
狱长带着温热体温的手仿佛变成了当初的那一块烙铁,隔着警服厚厚的布料,狠狠地用滚烫的温度穿破衣物烙进皮肉里,皮开肉绽时的焦味和蔓延的浓烟,那股味道像刻进了基因,只要一被激发,恐惧感便一股股地上涌。
袁一琦背部抖得厉害,漆黑的禁闭室、带电的警棍和烧得火红的烙铁至今历历在目。
“小袁啊,你在怕什么呢?”狱长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袁一琦锐利的眉峰此刻垮了下来,心理的创伤压垮了她笔挺的腰板。身体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个烙印和一些淡淡的伤疤,心却像被扎进了一枚刺,只要稍一刺激,便会带来一阵阵绞痛。
“我……没在怕……”声音都在发抖。
袁一琦重新站起身来,狱长比她矮上一点,可就算是这样,狱长在她心里的形象也仍然像个不可战胜的巨人,稍一不满,便会轻轻松松地把她拎起来,关进潮湿黑暗的禁闭室,按在电椅上。
“好好工作啊小袁。”狱长拿出一根烟点上,刺鼻的烟味呛得袁一琦连连后退。
狱长看见她的反应,眉头微微一皱,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从烟盒里拿出一根来,带着几分平易近人的神情说道:“过来,试试。”
袁一琦几乎是机械地走过去,脑袋在叫嚣着逃离,脚却像得到了绝对的命令,乖顺地低垂着脑袋按照狱长的命令叼着那根烟。
随着烟的点燃,袁一琦僵硬地吸了一口,呛得疯狂咳嗽起来,那根烟掉落在地上,烟灰落在了雪白的瓷砖地,烫出了一小块黑色的印子。
狱长的眉头在一瞬间紧皱起来,脸色也开始有了几分怒意,声色冷冷的没带感情:“这是刚擦的地板呢一琦……”
袁一琦几乎是第一直觉地双腿发软,像没骨气似的又是深深地一鞠躬,凉意上涌,连声道歉。
狱长又在短时间内变了副面孔,回到了之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仁慈地抚上了袁一琦的脸庞,大拇指在她唇角磨蹭了会,温声安抚道:“别怕,回去吧。”
袁一琦尾椎骨一阵发麻,脑袋也嗡嗡响着,手紧紧地攥了攥,最后像泄了气似的,恹恹地走出了狱长办公室。
路过814号监狱时,许杨玉琢正提着药箱要进去,看见袁一琦便顺手把简单的药扔给她,让她帮忙上药,然后拿着药单匆匆离去。
无光的房间里那个叫沈梦瑶的女人还是一样的淡然,带着些浪子的举动又不显得轻浮,嘴里叼着根细烟,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闪烁着橙红色的亮光,微弱的光亮如一抹点缀,在沈梦瑶陷在一片墨黑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点星火。
袁一琦心没由来地一阵乱跳,呼吸仿佛都在那一瞬间滞住。只是进到这里太紧张了吧?袁一琦这么安慰自己。
“打火机和烟都是违禁品,上交。”疯狂热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袁一琦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沈梦瑶抬起头来,带着危险情绪的眸子和袁一琦对视着,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正好喷在袁一琦的脸上。
袁一琦眉头猛地拧在一起。
沈梦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声线慵懒:“烟都没抽过吗?小朋友。”
袁一琦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撇开看着沈梦瑶的目光,强装冷漠地说:“我不是小朋友。”
沈梦瑶忽然来了兴致,向袁一琦招招手,用特有的挑逗语气道:“是嘛?那你过来啊?”
袁一琦像中了蛊似的,乖乖听话地走过去,明明知道犯人向来是很危险,却还是忍不住地想靠近她。
沈梦瑶又吸了一口烟,一把抓住袁一琦的领子,用力地拉了过去。
袁一琦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了,脑袋一阵空白间,一个略冰凉的唇吻贴了上来,她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惶恐地想往后退,后脑勺被按住,扼制了她逃离的举动。
睫羽轻颤,贝齿被撬开,烟草的气味将她席卷,烟雾带着对方的信息素气味被渡了进来。上瘾的气味和口感,不止是烟。
沈梦瑶目的达成,正要退后,脑袋反而被按住,初尝甜头的小狱警缓缓厮磨着凑过来,略尖利的犬齿撕咬着她的下唇,在幽光中,她看见小狱警的眼眸光彩流离,衣服上带着与她酷拽容貌不符合的淡淡的奶香。那点烟雾也不知道被谁吸进了肺里。
袁一琦抬起头,贪婪地用舌头扫过口腔内壁,把沈梦瑶残留的雪松气味席卷,意犹未尽地咽了下去。
“我不喜欢会上瘾的东西,”袁一琦理了理衣领,直起身来,靠近她的耳朵,声音略沙哑,“现在看来致瘾物确实很危险,比如你。”
沈梦瑶从一阵慌乱的心跳中恢复平静,喉头上下滚了一圈,鼻腔里发出一声应和似的哼唧,折耳猫一样微微下折的小耳朵更衬托出了几分乖巧。
袁一琦看愣了神,伸手轻轻揉了揉“危险分子”的小脑袋,一阵心软,像是被羽毛无声地拂过了似的。
袁一琦转头瞥见墙角堆积的饭盒,里面装着糟糠似的食物,几天的食物连碰都没碰过。
袁一琦责怪似的掐了一下沈梦瑶的脸,因为长期饥饿,沈梦瑶的脸部略凹,精神不怎么好,也难怪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使瘦的不成样子也美得不像话。
“为什么不吃饭呢?”
沈梦瑶生硬地撇过头去道:“不用你管。”
小狱警像小狗似的眼睛顿时水雾弥漫,嘴巴撅了撅,无形的毛茸茸的狗耳朵仿佛都耷拉了下来,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委屈:“可你都亲我了啊……”
沈梦瑶自以为自己见多了战场上的血腥、人性的丑恶无情,心肯定早就刀枪不入,可在那一刻,小狱警可怜兮兮的神态,哀求似的摇了摇她的衣袖,她就已经毫无抵抗能力地狠狠溺死在了袁一琦亮堂堂的眸子里。
袁一琦打开药箱,正想让沈梦瑶把衣服撩起来上药,沈梦瑶便飞快地开口说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小狱警无奈地皱了皱眉,委屈兮兮地任由沈梦瑶把手里的棉签和药水抢走。沈梦瑶一阵心乱,拿棉签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撇过头去不看袁一琦的眼睛。
真烦。为什么会这样。
4
许杨玉琢拿了几包消炎药和其它特效药用塑料袋绑好,用黑色水笔在袋子上写上了编号,扔给了袁一琦。
“这次又是怎么受伤的?嗯?”许杨玉琢冷哼一声道。
袁一琦拿着药挠了挠头嘻嘻笑着:“羊姐你知道的……”
许杨玉琢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当然会惯着你啊,你借着自己受伤的借口给犯人带药我也很欣慰,只是你没几天就来一次,开的量还很大,你是不知道我被那个抠门儿的狱长骂了几次……”
“哎呀羊姐,你就替我再挺一挺嘛,我这是在做好事。”袁一琦讨好似的低下脑袋凑过去,甩了甩手里的袋子。
“别贫了,”许杨玉琢弹了一下她的脑瓜,手里写着今日给伤员们配药的量,随口问着,“说吧,今天又是给谁带的药?”
袁一琦顿时就兴冲冲地撑着桌子道:“0814号的那个战犯你知道吧?这药是给她带的。”
许杨玉琢拿着笔的手忽而就顿住了,钢笔的笔尖停留在纸上,晕开了一大片墨渍,但是很快她面上就恢复了自若,淡淡道:“那个房间的俘虏,你最好别管。”
“是战犯,俘虏这个称呼不适合她。”袁一琦纠正道。
许杨玉琢不作辩解,手里继续写着药单,声音违背一贯的温和,带上了些不可置否的坚决:“反正你别管她,这和以前你救过的那些小鱼小虾不一样。”
袁一琦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军衔大了点么?都是人。”
许杨玉琢看着袁一琦蹦蹦跳跳地走出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有了几分不安,想起袁一琦以前受过的教训,不由得感慨她伤疤好了忘了疼,她向来是把袁一琦当成亲弟弟看待的,袁一琦的莽撞让她越来越担忧。
低头一看,刚才故作镇定时写的药方,连药物的名字都写错了。她烦躁地揉了揉眼睛,把纸揉成了一团,抛进了垃圾桶。
5
少年的喜欢是一见钟情的热切和源远流长的久远。
铁门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牢房里的沈梦瑶倚着血迹斑斑的水泥墙,费劲地抬起千斤重的眼皮去看向来人。
是小狱警。
可现在不是例行的送餐时间。
进来的小狱警今天穿着平日里的警服,因为不是巡逻期间,所以少了些必要的武装,防咬嘴笼、警棍和配枪都没有佩戴。
那小狱警还是一样的开朗啊……沈梦瑶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兴致现在都还欣赏敌方的狱警。
袁一琦慢慢地单膝跪在沈梦瑶身边,拿出严严实实系在袋子里的药,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可能有点疼,忍忍。”
沈梦瑶侧着脸看着袁一琦认真给她上药,袁一琦眉头紧锁,鼓起了一个小疙瘩,铁门虚掩着,几抹光落在小狱警虔诚的眉目,朦胧间镀上洁白的圣光,半边身子被黑暗吞噬,另半边裹挟着光芒,拉着沈梦瑶的手。
她替救世主照拂沈梦瑶苦难的牢狱生活。
“这么高档的进口药啊?你们监狱待遇真好。”沈梦瑶看着袁一琦手里的那管有祛疤功能的药膏,有气无力地笑着,声音嘶哑。
袁一琦抬头和她对视,张了张嘴,最后黯淡地垂下眸子什么也没说出来。
“疼吗?”袁一琦轻轻地碰了碰沈梦瑶结了厚厚一层痂的手背,一大片青紫一直蔓延进衣领里。
沈梦瑶暗自觉得好笑,都是敌对的人,这么说未免太越界,谁不知道战争中没有感情。但是不知怎的,内心泛起涟漪,竟再难平息。
“不疼。”
袁一琦原先大抵就没想过沈梦瑶会回答她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听见了沈梦瑶的回答,不由得雀跃起来,眼睛里也不由得盛满了溢出的欣喜。
有点像盛夏里冰凉的汽水,会随着易拉环的拽开而迸发出来,刺激的口感和甜腻的糖分在口腔里回旋。沈梦瑶这么想。
直到袁一琦站起身,沈梦瑶才恍然回过神来,小狱警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面包和一瓶牛奶递过去,乖乖地抱着腿蹲在一边,像一只忠实的大型犬。
“这也是你们监狱的特殊待遇吗?”沈梦瑶笑着冲袁一琦摇了摇手里的牛奶。
袁一琦沮丧地抿了抿唇,小声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道:“不是……是我对你的特殊待遇……”
沈梦瑶拧开瓶盖小口喝着,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在袁一琦没注意到的时候,沈梦瑶的眼睛带着笑意弯了起来。傻,她可是上校耶,这点声音哪有听不见的道理。
直到把那些东西全部吃完,垃圾交给袁一琦,小狱警做贼似的把垃圾往怀里一揣,压低了声音对沈梦瑶说:“我给你带东西的事不能和别人说哦。”
沈梦瑶被袁一琦有些笨拙的举动逗笑了,胃里有了些东西总算不那么抽搐着疼了:“我有那么傻吗……”
“主要我怕他们发现了,不让我来给你带吃的和药。”
“怕的难道不是他们揍你?我可是特别看管的犯人。”
“这有什么好怕的。”袁一琦咧着嘴冲她嘿嘿傻笑,明眸皓齿。
傻。怎么这么傻。
沈梦瑶费劲地咧开嘴艰难地笑了笑,嘴巴张了张,吐出一段气音,忽地用力地咳了起来,袁一琦立即蹲了下来,担忧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抚摸一只小猫,修长的手指顺着沈梦瑶的脊柱缓缓地往下顺。
“袁一琦,”隔着一层布料,少年的热情熊熊燃烧,处于刺骨寒冷中的沈梦瑶抖了抖,“你要是不能一直陪着我,就别来招惹我了吧。”
温柔是攻略一切的武器,沈梦瑶也不例外。
袁一琦想起来自己桌上的那一份调职申请,想起了那天狱长掐着自己脖子时的神态,想到了昏暗的禁闭室,想到了冰冷的电椅,想到了指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仿佛下一秒就会迸发出火花,自己的身体仿佛随时会血流如注。
抱着沈梦瑶的手不由得松了几分,恹恹地垂下,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沈梦瑶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忽然一阵心酸的好笑,果然吧,猜中了。随后用长辈的口吻道:“看吧,其实你也只是想要玩玩而已。”
袁一琦心里一抽,眉头倏地紧皱起来,松开的手在那一刻猛地狠狠收紧,因为急切,声音都变得急促起来:“不是的!只是我害怕……我害怕说不准哪天我就出事了……”
沈梦瑶偏过头去看她,正好撞进了袁一琦神情慌乱,写满了真诚的眸子。
“别急啊小朋友,”沈梦瑶哄小孩似的顺着袁一琦头顶翘起的头发,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安慰着说道,“我开个玩笑……”
“嗯。”袁一琦的情绪向来写在脸上,一双墨黑澄澈的眼睛只用潦草一眼就能望到底。像水草丰茂,波光粼粼的湖泊,容下了世界上一切美好,湖面影影绰绰倒映着朦胧的月光。
沈梦瑶觉得自己正在渐渐溺死,她对此深感危险,迫切地想要逃离。可她渐渐对此上了瘾,她喜欢看着袁一琦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改变情绪,她喜欢袁一琦用那双眼睛深沉含蓄地看向自己,她喜欢袁一琦耸起眉峰,喜欢袁一琦凌厉的线条,喜欢袁一琦牧羊犬一般的绝对忠诚纯良。
或许她早就想错了,她对自己过分自信了,不是袁一琦上瘾了,是她自己。是她自己陷进名为袁一琦的陷阱里无法自拔了。
要命的喜欢。她厌恶自己产生的这种小姑娘似的情绪,厌恶自己的心软。
她的心里有一场暴风雨,可当她扭过头的时候,袁一琦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自己颈肩,呼吸平稳,用恳求的语气问道:“我能抱你吗?”
能。
6
袁一琦又一次站在了她深深恐惧的狱长办公室。
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她这次站得格外笔挺,去除了表面的卑躬屈膝和唯唯诺诺的恐惧,小狱警此刻比狱长更像狱长,神采飞扬,年轻俊朗和年少有为总有挂钩,少年人的精神焕发的外表更显才干。
那一份调职申请摆在桌上,签名被狠狠地涂掉。
“怎么?考虑好了?”狱长看起来十分愉悦,眼角也随着笑容皱起。
袁一琦中气十足地应道:“是的!不打算走了!”
“我没看错人呐……你没让我失望啊小袁。”
“好的好的,太好了……”狱长絮絮叨叨着,笑意渐渐浮现。
门被推开,审问室的负责人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漠无情道:“例行刑事逼供时间。”
袁一琦脑子嗡嗡作响,只想跑去814房间偷走沈梦瑶。
狱长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招呼袁一琦道:“行,袁一琦你陪着他带队去押人。”
袁一琦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腿都不由得开始发软,眼前渐渐浮现沈梦瑶身上狰狞的伤口,心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疼得五脏六腑都在共振。
狱警大队整齐划一地随着袁一琦的安排陆陆续续把人押出来。
普通犯人先审,而后是特别犯人。
十五分钟过去,第一波犯人被抬了出来。有昏迷不醒的,在担架上血流如注的,也有……一睡不醒的。
“喊许医生过来!”
一排排犯人坐的坐躺的躺,一个个眼神空洞。
刚刚那个审问犯人的男人正站在旁边看着许杨玉琢医治犯人。
“这个, ”他推了推金框眼镜,指了一下担架上昏迷不醒的一个人,“这个还有审问价值,务必要救活。”
“这几个,已经都说了,知道的都是些没有价值的东西,救不活就别救了,免得浪费食物空间和水。”男人神情依旧麻木不仁,像是在处理一堆用品,只用张张口就能绝对那些人的去留。
袁一琦一阵阵胃酸上涌,直犯恶心。
第二、第三批犯人也陆陆续续地抬出来了。有的送去医务室,有的被捅了几刀后确认死透,扔上小货车运到了后山的万人坑。
“带0814号出来!”
袁一琦打发走了其他狱警独自打开了814房间。沈梦瑶早就站起来等在那里了,看见袁一琦进来,温和地投去一个笑容,语调上扬轻松,仿佛只是出去溜个弯:“走吧!”
袁一琦鼻子一阵发酸,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要好好的,算我求你的。”
沈梦瑶认真地看向她,嘴唇抿了抿,带着鼻音含糊不清地说:“如果是小黑求我的话,我当然会同意。”
袁一琦顿时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委屈巴巴地抱住了沈梦瑶,抽泣着问道:“真的?”
沈梦瑶轻吻小孩耳尖,声音如同叮叮当当的山泉:“真的。别哭了,乖。”
自己走进刑罚室的时候,袁一琦就站在自己身后,沈梦瑶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压低了声音,对着口型道:“我们要好好的。”
许杨玉琢那边已经忙活完了,正一脸疲倦地揉着太阳穴。见袁一琦一推门进来就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不由得愣神了几分,问道:“怎么了啊?咋成这个落魄样。”
袁一琦哭得很凄惨,连许杨玉琢心都紧了几分,拽哥袁一琦坐在自己对面哭得嗷嗷叫,怎么看怎么可怜。
“沈梦瑶……”袁一琦在平复心情之后声音暗哑。
许杨玉琢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早就说过了。你不该对她认真的,会很煎熬的,你要无数次地目睹她在鬼门关挣扎,你将要无数次地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期间,那个阴翳的男人走进来过,他向许杨玉琢要了一管葡萄糖,一边喝一边抱怨道:“妈的,嘴唇咬得都是血,怎么都不肯说。气得我低血糖都犯了……”
许杨玉琢感受到了袁一琦几乎是浑身战栗,她用力地握紧了袁一琦的拳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过那Omega倒是自持清高得很,一会试试羞辱她,说不定难忍屈辱就都供出来了,长得倒是漂亮……”男人脸上浮现恶狼般的贪婪。
“你妈的,混蛋东西……”袁一琦低沉地怒骂了一句,踹翻了椅子就冲了上去。
男人领子被一股大力揪住,狠狠地抡翻在地,没等反应过来,脸上便重重地挨了一拳,顿时眼冒金星,鼻血顺着白净的连淌下来,但毕竟受过专业训练,很快便一拳把袁一琦打得后退了几步。
但那也就十几二十岁的小Apha就和不要命似的,拼了命了又冲上来和他扭打在一起,本来在力量这点上,就凭区区一个刚成年的小屁孩是断断不可能压制他的,但是奈何那人下手毒辣下九流,一脚踹上了自己的腺体,腺体传来的阵阵剧痛使自己脑袋一片空白。
男人被袁一琦按着,拳头一下下落在他身上。许杨玉琢和其他狱警立刻围上来把两人拉开。男人的金框眼镜变形,镜片碎了一地,拿着纸巾擦着脸上的血,嘴里骂骂咧咧着。
袁一琦被许杨玉琢拽开,还跃跃欲试地要冲上去打架,衣领被拉住,脸上挨了一巴掌,许杨玉琢训斥道:“你疯了吗?!多大了知道吗!怎么还不知教训?!还想进禁闭室?!”
袁一琦一下子萎靡了,脑袋垂了下来,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伸出了舌尖把嘴角渗出的血液舔了去。
“你们,谁敢再乱动一下我就拿这把手术刀戳死谁,”许杨玉琢扬了扬手里亮闪闪的刀,一边拿药一边恶狠狠地威胁道,“都给我滚过来上药。”
男人捂着肿得老高的脸,痛苦地发出一阵呜咽,嘴上仍然怒骂着:“什么叫乱动?!你不看看是谁先动手的?”
袁一琦一边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手放在腿上,一边委屈兮兮地鼓着脸任由许杨玉琢摆弄着上药。
“袁一琦,你太冲动了。”许杨玉琢紧握着拳,指甲掐进肉里,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尖发白。
袁一琦疼得“嘶”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眯起了一只眼,药水涂抹在伤口上的刺痛仿佛无数银针扎进骨髓,自己才这么一点伤,沈梦瑶该有多疼。想到沈梦瑶,袁一琦又皱起了眉,想着沈梦瑶现在所遭受的苦难。
看见袁一琦还在发愣,许杨玉琢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一下她的肩膀道:“有没有听到?!”
袁一琦正敷衍地答应着时,外边传来了叫喊声:“许杨玉琢医生!!”
是沈梦瑶出来了。
袁一琦比许杨玉琢还积极,蹭地一下窜了起来,急匆匆地往外跑,碰倒了许杨玉琢手里的红药水和棉签。
看着流了一地的红药水,许杨玉琢顿时怒火中烧,骂骂咧咧地提起药箱往外走,嘱咐一旁的狱警帮忙打扫。
沈梦瑶双眼紧闭,从浓密的长发里淌下一条长长的血迹,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衣服被鞭打撕扯出了数道的长条裂痕,血液浸染了破碎的衣服,半边肩膀露着,血痕狰狞可怖。
袁一琦蹲在沈梦瑶身边,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害怕,仿佛五脏六腑都搅到了一起,手心冰凉,颤抖着伸过去探沈梦瑶的鼻息。微弱的气流吹拂在她的指尖,袁一琦的心忽而就轻松了。
许杨玉琢打开药箱,一声不吭地开始工作,娴熟地上药、包扎伤口。
“带去医务室。”许杨玉琢冷漠地下达了命令。
几个狱警要来搭一把手,袁一琦立刻用身子挡住他们伸过来的手,狠狠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几个狱警登时吓得后退几步,嘴巴微微翕动了几下,最后拉着其他人离到了最远的地方。
袁一琦一只手揽着沈梦瑶肩膀,另一只抬起了她的腿,打横把她抱了起来,大步向医务室走去。沈梦瑶呜咽了几声,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往袁一琦颈窝拱了拱,不安地抱住了袁一琦的脖子。
袁一琦低下头去,嘴唇凑到了沈梦瑶微折下的耳朵旁边,呼出的热气喷薄在沈梦瑶敏感的耳廓,声线低沉,略带着几丝担忧和安抚意味:“别怕,我来了。”
沈梦瑶似是昏迷地太沉,眼皮动了动,最后又陷入了沉寂。
那个男人正坐在医务室的小床上抹着脸上的血,见袁一琦抱着沈梦瑶推门进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准备开口骂几句过过嘴瘾。没等第一个字吐出来,屁股就重重地挨了一脚,重心不稳,从小床上脸朝地摔了下去。
“我他妈……”男人嘴里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
袁一琦置之不理,自顾自地把沈梦瑶放到小床上,细心轻柔地给她调整到了舒服的躺姿。
许杨玉琢一进来,便毫不留情地下达了逐客令:“治疗需要脱衣服,你们这些Alpha都自觉点滚出去。”
男人捂着血淋淋的半边脸,张口怒斥道:“还有我的伤没处理呢!”
袁一琦看他这副娘们唧唧的样子就觉得一阵烦躁,拎住了他的领子就往门外拖去:“医生说了让你出去听不懂?你当自己是Omega?快滚快滚!”然后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的袁一琦乐滋滋地走过去看沈梦瑶。
许杨玉琢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袁一琦,冷漠道:“你也是Omega?”
“哎呀羊姐……我们是什么关系……”
“滚出去。”
就这样,灰溜溜出了门的袁一琦碰上了那个男人,那男的看起来倒是十分不知教训,一脸讨打样,见了袁一琦就挑衅地威胁道:“我已经和狱长报告了,他一会就抓你去禁闭室。”
“行,那我在那之前再揍你一顿。”袁一琦愤怒地像拎小鸡似的轻松把他拽起来,扬起拳头就要抡。
“袁一琦!!”身后传来雷打似的怒斥。几乎条件反射般的,袁一琦扬起的手像是瞬间被打折了骨头,软软地垂了下来。
心理残缺终身难自愈,哪怕时间早已冲淡回忆。幼年的小象挣脱不开细细的铁链,每走一步便被勒得皮开肉绽,即使小象变成了大象,它也不曾或是不敢去挣扎,它不敢反抗,难忘旧伤。
狱长身后站着其他狱警,腰间别着带电的警棍和黑亮的手枪。
“队内互殴。军纪里怎么写的不用说了吧?”狱长神色冰冷,“把武器扔到地上。”
袁一琦呼吸变得困难,手也开始有些发抖,心里骂着自己不争气,动作却不由自主地顺从,几乎不假思索地拔出枪和警棍扔到了地上,嘴唇干裂,许久才用征求的、低眉顺眼的神色问道:“我能进去和许医生说句话吗?”
狱长点头同意。
袁一琦打开了医务室的门,许杨玉琢正在处理沈梦瑶腹部的伤口,看见袁一琦进来立刻用被子盖住沈梦瑶,然后怒斥道:“有没有规矩?!出去!”
袁一琦反应总慢半拍,愣了一下扭过头去,耳根也泛起了粉红,结巴着解释道:“不……不是……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要被关紧闭了,你替我照顾好沈梦瑶,如果她问我去哪,你就说我有事回家了……别告诉沈梦瑶我被关禁闭的事……”
“……知道了。”许杨玉琢无奈地看了袁一琦一眼,转过了头去,握着棉签的手都收紧,许久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袁一琦走出医务室的那一刻,其他狱警的枪支正齐刷刷地对着她,袁一琦顺从地举起双手原地蹲下,任由双手被绑,连踢带拽地被扔进了禁闭室。
7
沈梦瑶是在医务室的折叠床上醒来的,刺眼的灯光使她不太习惯,不由得眯起了眼,用手臂遮挡光线。
那个医生沈梦瑶认得,和袁一琦关系很好,之前给她上过药,总是带着浅浅的笑一副温和平静的模样。
可她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紧皱着眉头,手里写着药方,下笔格外用力,纸张发出“唰唰”声。
沈梦瑶起床的动作使心里一团乱麻的许杨玉琢回过神来,搁下笔,检查了一遍沈梦瑶的状态,恢复得不错。
“袁一琦呢?”沈梦瑶清了清嗓子,血液仿佛还哽在喉头,艰难地吞咽了一口,然后费力地问道。昏迷期间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了那个小狱警的声音,连她的气味都还很清晰。
许杨玉琢听见她的问题,动作一滞,搭在床沿的手紧握成拳,然后故作轻松道:“她家里有点事儿,先回去了,过几天就回来。”
沈梦瑶点了点头,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
回到了熟悉的牢房,房间内寒冷潮湿的空气让沈梦瑶打了个寒战,再次回到这里的感觉竟然出奇的好,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牢房于沈梦瑶而言居然有了归属感。
刚进入黑暗中,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沈梦瑶凭借着自己的习惯和方向感走到了长期蜷缩的那个角落,背靠着墙坐着。当一切归于寂静时,痛觉变得格外明显,伤口一阵刺痛,思念涌上心头。好吧,果然还是会有点想她的。
也不知道那个傻子有没有嗷嗷哭,自己进审问室的时候就看见她瘪着嘴一副憋着眼泪的可怜样儿。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沈梦瑶的脑袋昏昏沉沉,或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大部分药的副作用都是会产生困意。过度的疲累使她没想多少便沉沉睡去。
仿佛在无尽的混沌中度过了无数个世纪,无止境的黑暗和痛苦,在破碎的梦中,无法自拔的痛苦将她埋没。
忽地刹那间,天光大好,她看见袁一琦的脸出现在眼前,那人用一贯乖巧温顺的忠实神情,酷拽的脸上柔情四溢,缓缓地朝深渊中的她伸出手来,像她期待了许久的阳光,声线平缓动听:“走吧,带你回家。”
沈梦瑶愣愣地向她伸手。
梦醒了。
眼前还是熟悉的那片深渊。
脑袋一阵嗡嗡作响的剧痛,沈梦瑶看向四周,摆着两份盒饭,一觉睡了两天。
她断断续续地听见门外有人在聊天。
“队长还没出来?”
“哪有那么快,起码关禁闭一个星期,为了814的那个犯人把人打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这么狠呢?平时看她一副正直的模样……”
伴随着刺耳的铁门开启声,代表着第三天的盒饭被扔进来,随后门飞快地关上,没做任何停留。
“长得确实好看,难怪把队长迷得神魂颠倒的。”
“少说两句,小心禁闭室欢迎你。”
沈梦瑶的脑袋又是一阵剧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海里浮现梦中的袁一琦一脸单纯好骗的模样。
原来道德标兵袁一琦小朋友也会打人啊。
傻得很,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8
那天之后的沈梦瑶真的很久没见到袁一琦或是听见她的消息。
监狱里的日子过得飞快,在黑暗中的日子让沈梦瑶过得毫无时间概念,唯一分辨过了几天的办法就是等狱警送盒饭。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个月亦或是更久,连照例的审问都去了两次。
伴随着响声,门被打开,又是一天了吧。
有一个人影飞快地闪了进来,然后铁门被重重扣上,从里面锁住。
沈梦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阵大力抵到墙上,被来人吻住唇瓣,一阵惊呼绵软无力地被对方堵住。
“偷偷来的,小声点。”那人的鼻尖在沈梦瑶耳朵磨蹭,声音格外嘶哑,揽着她的腰的手都在发颤。
久违的、日思夜想的声音。
“袁一琦……”
“我在。”
袁一琦把头埋在她的颈窝,用力地勒紧了她的腰肢,沈梦瑶大脑一片空白,鼻头一阵发酸。
沈梦瑶伸出手去回抱袁一琦的肩膀。
她瘦了很多。这是沈梦瑶的第一感觉。少年抽条的柳枝似的长得飞快,瘦削的背部流畅的线条延伸往下。
能清楚地感受到袁一琦抽泣的动作和幅度。
“哭什么……”
像是戳中了小孩的泪点,袁一琦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由压抑的抽泣变成了号啕大哭。
沈梦瑶只能无奈地抱着她安抚着,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脑袋,好声好气地哄着。
埋在她颈窝的袁一琦像只受委屈的幼犬,闷声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在角落的那张单人床上,袁一琦睡得很沉,似乎是异常地疲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沈梦瑶摸到她突出的疤痕,狰狞地纵横交错在小孩光洁面的背部。
黑暗中,袁一琦腹部有东西在闪闪发光。
沈梦瑶摸出来一看,是钥匙。看起来是袁一琦偷来的,钥匙上贴着所能开启的门。
“813……814号……大门……院门……”沈梦瑶一边找一边喃喃自语道。
这把钥匙能打开沈梦瑶逃跑所需的所有逃生之路。
手里是象征着自由和复仇的钥匙。沈梦瑶握着钥匙的手紧了紧。
身边的袁一琦睡得很沉。
逃跑的最好时机,可以逃离这所监狱,逃离难吃的饭菜和审问时的被殴打。
袁一琦现在没安全感,醒来要是发现她跑了,应该很难过吧?
不对啊,自己干嘛要为这个傻子狱警考虑……沈梦瑶犹豫了一下,拿着钥匙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前。
身后的袁一琦发出了一声细碎的呜咽,带着哭腔,像是被抛弃的流浪动物似的格外无助。
沈梦瑶开门的手悬在空中。
那把钥匙被她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恨自己的心软,又恨自己的心狠。
她不该像个小姑娘似的无脑地一心是别人留在这里受大罪,也不舍得抛下可怜兮兮的袁一琦一个人在这。
算了。
沈梦瑶认命地捡起了地上的钥匙,放回了袁一琦的腹下,轻手轻脚地躺回了熟睡的袁一琦身边,转过身把小孩抱进了怀里。
袁一琦在睡梦中眉头紧锁,身躯微微发着抖,在沈梦瑶的陪伴下倒是安静了许多,脑袋往她那拱了拱,总算长久地安稳了。
监狱里向来不分昼夜,乌漆麻黑的谁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什么时候醒取决于袁一琦。
袁一琦生物钟准确,只要醒来就是早上了。
沈梦瑶被颈边一阵毛茸茸的触觉吵醒,是袁一琦在用脑袋蹭她,俯下头去正好对上袁一琦的黑眸,小孩缩成一团像蜷缩的猫儿,手环着沈梦瑶的腰,长手长脚的人像只八爪鱼似的扒在沈梦瑶身上。
“沈梦瑶……”这是平时讲话粗声粗气的袁一琦难得和一个人用柔软的声音讲话。
沈梦瑶低垂下眉眼,不去看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和温顺抿起的嘴角。
袁一琦,你这样会让我很愧疚的。
“你会离开我吗?”
“我怎么会呢。”沈梦瑶顺着她的背脊。
手搭在袁一琦宽阔的肩膀,挑起她的一缕头发磨蹭着。
躺着的袁一琦直起身来,用最虔诚的态度和语气道:“我们会有很多以后的。”
沈梦瑶忽地来了泪意,身边人规规矩矩地坐着,隐忍着上前拥抱的冲动。
沈梦瑶不擅长用华丽的辞藻来描述自己的内心,一瞬心动便是永远心动。
9
在初夏,稀稀疏疏的蝉鸣宣告着夏天的来临。
在袁一琦对狱长的死缠烂打和发誓下,沈梦瑶获得了每天下午出去院子待半小时的机会。
告知沈梦瑶这个消息的时候,袁一琦还顺便黏黏糊糊地凑过去,邀功似的讨了点好处。
在野草连天的初夏,久违的阳光传递着温暖,柔软的草地如同丝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的芳香。
一向穿着黑色工装的袁一琦在这段难得的午后换上了干净的白衬衫,脱去了层层叠叠的装备和武器,白净的脸庞没了多余的武装和冷光闪闪的嘴笼,像个正在读书的阳光少年。
沈梦瑶一边看着天空,一边四处走着,这是入狱以来的第一次见到阳光。
沈梦瑶转过头去,正好看到袁一琦靠着树坐着,垂眸认真地用地上的树枝和竹条编着什么。炙热的阳光笼罩在少年初显锋芒的侧脸,鼻梁笔挺,凌厉的眉峰下是幼犬一般乖顺湿软的双眸。
也是,如果没有战争的话,或许袁一琦这小孩也会是高校里打着篮球,性格张扬的Alpha。
这个监狱不适合用来装下袁一琦这个太阳。
这段散心的时间是很难得很美好的,如果没有高墙上全副武装的狙击手的话,这将是绝美的与袁一琦独处的时间。不再呆在四下无人的背阴处,不再小心翼翼地躲避,不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少年像小白杨一样的身板背靠着树,衬衫里影影绰绰的是流畅的肌肉线条。
草丛里的嫩绿蚂蚱趴在草叶上,树上刚羽化的蝉嗡嗡地叫,树下的袁一琦忠实地注视着她。
沈梦瑶忽然开始庆幸,在几个月前,她曾拥有一次逃跑的机会,可她放弃了。幸好她放弃了。
短暂的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拿着警棍的狱警们乌泱泱地围过来,把附近散心的犯人驱赶回去。许是袁一琦在她身边,沈梦瑶并没有受到其他狱警的粗暴驱赶,袁一琦只是驼着背插着兜,站在沈梦瑶的身后,那些狱警便自觉地离沈梦瑶十米之外。
沈梦瑶独自回牢房,袁一琦则跟着大部队去更衣室换工作服。
袁一琦从禁闭室出来之后,权利没多大变化,身为狱警大队队长有比别的狱警多得多的自由空间,沈梦瑶的牢房也逐渐成了只有袁一琦才能进入的地方。
在深夜,袁一琦如同往常一样钻进了沈梦瑶的牢房。少年坚实的臂膀揽着她的腰肢,漫漫长夜中,星光忽明忽暗。
袁一琦拿出了一只用草编的小蚂蚱,因为担心沈梦瑶被草叶锋利的边缘划伤,还特意细心地用小剪刀把露在外边的草叶修剪过了。
沈梦瑶嗅到空气中袁一琦不正常的信息素浓度,像平静的湖面下的暗流汹涌。
“沈梦瑶……”袁一琦在她耳边轻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像是意识不清时的喃喃自语,“……我难受。”
“易感期来了么?”
袁一琦没有回答,蓬勃生长的腺体代替了她的回答,滚烫地抵在沈梦瑶的腰间。
朦胧的夜色中,沈梦瑶的眼眸波光粼粼,纤长的手臂勾着身上袁一琦的脖颈。
“你那么乖干嘛……行不行啊……”
“早知道姐姐喜欢狼狗,我就不装了……”
沈梦瑶的声音婉转地变了几个调。
在尖利的牙齿刺入后颈的腺体时,Omega天生的自我保护意识忽地起了作用,恐惧地向后躲闪。充当猎物的袁一琦忽地身份调换,褪去了绵软的羊皮,显露出了猎手的锋芒,双手扼制着沈梦瑶逃跑的动作。
随着猎物的剧烈挣扎,一股股信息素随着咬破的皮肤缓缓注入,连牛奶味信息素都忽地染上了攻击性。
直到猎物逐渐失去抵抗能力,半是拒绝半是迎合地推搡着。一次成功且完美的捕猎。
雪松和奶香在狭小的空间里交融着,揉成一团。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你是我唯一的光。”
沈梦瑶红着眼眶,在欢愉过后的冷静时光侧着脸看着袁一琦。
袁一琦闷声应着,揽着沈梦瑶的手环得很紧,像依恋人的小兽,一举一动都勾人。
“战争结束后,和我回家好吗……我妈妈做饭很好吃,她很宽容慈爱,一定会很喜欢你……”沈梦瑶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精疲力竭的她已经无法阻止沉重的眼皮合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规划着以后。
袁一琦凑过去轻轻啄着她的唇角,沉声应道:“到时候我辞了这份工作陪你回去好吗?”
沈梦瑶的呼吸安稳而平静,头靠着袁一琦的肩膀,没有答话。
“晚安……我最爱的沈梦瑶。”
袁一琦鼻子泛起酸涩,又是带着不舍意味的一吻。
10
沈梦瑶在一个月后成功地转进了普通监狱。
可以透过铁栏杆的缝隙看见窗外的风景,锈迹斑斑的铁窗外长着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花蕊是嫩黄的,白丝绒一般的花瓣在风中摇曳。窗外是那棵院子里的榕树,鸟鸣和蝉鸣不绝于耳,是这所监狱里风景最好的牢房。
依然是袁一琦动用权利挑选的,转进普通监狱的资格也是袁一琦死缠烂打求来的。
沈梦瑶看着窗外的小花,想伸手摸一摸,总是差一点点。
袁一琦别着手站在她身后,语气是一味的纵容,温声问道:“你想要吗?我去外面摘给你。”
沈梦瑶摇摇头,回头冲她笑:“不用了,不是自己的就不强求了,开在外边的花比拿在手里的好看。”
袁一琦轻笑了几声,捏了捏她的脸道:“你这朵花比外边的好看得多。”
“傻……”沈梦瑶心里一阵乱跳,面对袁一琦突如其来的浪漫保持着矜持的态度。
袁一琦的话开始渐渐变少,从那晚之后。她越来越少言寡语,开始转变为默默地关怀,像以前那般的彻夜长谈更是少的不能再少。不过因为她是袁一琦,所以即使说话的少,沈梦瑶坐在她身边也依然觉得安心。
喝了刺激的气泡水才发现,其实寡淡的水本来就是她们原本最想要的。
袁一琦有心事。沈梦瑶这么觉得。
小孩透露着不符合这风华正茂年纪的稳重,眼眸波澜不惊,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杂质,像是纯粹的湖泊里搅动着纯粹的爱意。
在午后的小憩时光,沈梦瑶在大院里溜达,袁一琦则格外安静地站在一边默默注视着,亦或是走来走去地看着监狱大门发呆。
她们开始逐渐适应现在的生活,接纳那些痛苦并将其视为生活的一部分。
例行的审问变成了半个月一次,每次都是由袁一琦亲自带她进去。那段走廊的路并不长 ,可每走一步都像是过了无数年。在那压抑的时间里,沈梦瑶总是尝试调动气氛,让袁一琦轻松点,袁一琦总是笑得很苦涩,像是强行挤出来的笑容让她不那么担心。
袁一琦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不同凡响的沉稳。不再像之前一般大吵大闹又或者是动手殴打审问室的人,她很安静,安静地让沈梦瑶觉得心酸。袁一琦只是木木地站在原地,沈梦瑶能清楚看见她眼底波涛汹涌,可她只是一如既往地冲她笑了一下,挥挥手就逃也似的离开。
沈梦瑶从许杨玉琢那里听说,袁一琦会哭得很凄惨,她从来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次次都是如此。
“请帮我和她说,她从始至终都没对不起我,自责只会让我心疼。”
“你觉得没用,她很倔,她最释怀不了的就是自己的无能。”许杨玉琢这么说。
袁一琦确实是这样的。
沈梦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有袁一琦自己想明白才会轻松。
她们尝试让自己不那么在意,让对方不被自己的爱所束缚,最后落得的结局也只是纠缠不清越陷越深。
是救赎还是自甘堕落?
谁也说不清了。
沈梦瑶拍拍衣袖上的尘灰,窗外枝桠疯长,又是一年盛夏。
袁一琦给她栽了一盆雏菊,在窗边杂草丛生的荒废花圃里。陶罐是袁一琦自己做的,捏得歪歪扭扭的不像个东西,那丛漂亮洁白的雏菊就长在这个罐子里。
沈梦瑶曾无数次地调侃袁一琦的手工作品,最后都被袁一琦愤怒地扑倒告终。
“美丽的灵魂是不会在意丑陋的躯壳的,”袁一琦这么反驳道,“鲜花也不会在意自己开在什么盆里。”
那盆雏菊确实很美,不管它开在任何地方。
监狱的日子过得很慢,和袁一琦那些回忆拼凑在一起似乎就已经走过了一生。
11
在夏末秋初,天气渐渐凉爽的时候,萧瑟之意席卷了这座高山上的监狱,满天飘着嫩黄的落叶,纷纷扬扬地从窗外吹进沈梦瑶的床边。
山上的气温偏低,即使在盛夏也不热,在秋初,凉意明显,那丛雏菊的花期在袁一琦的精心照料下更是超出了一般雏菊的花期,仍以疯狂的姿态向外疯长。
在繁星点点的一个晚上,沈梦瑶终于解开了困惑于心的问题。
袁一琦在之前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少年在煎熬的日子中冲破牢笼,带着她逃跑 。
她知道袁一琦迈出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她知道袁一琦的心理阴影是怎么来的。
在进来工作的第三个月,袁一琦曾受不住监狱里的压力尝试逃跑,被抓回来后在禁闭室关了仅仅五天便受了非人的折磨。
在每晚的欢愉时刻,沈梦瑶也无数次地摸到袁一琦胸口深深的烙印和腹部斑斑驳驳的刀伤。
十几岁的少年最怕的也不过是这些折磨意志的东西。留下心理创伤的袁一琦本该规矩听话终生,她的出现让袁一琦不知道做了多少心里建设才敢勇敢地用生命换自由。
袁一琦格外熟练地拉着沈梦瑶的手穿过一条条不为人知的小道和捷径,这些路或许是她一遍遍找出来的,以求最快速度地逃离。她花了几个月时间,无数次地坐在院子的树下思索去路。
袁一琦带沈梦瑶闪躲到建筑物后边,手里的手枪立刻上膛,伴随着两声枪响,围墙上的两个狙击手先后重重落地。
惊起一树栖息的鸟,呜啦啦地一阵乱飞,群鸟惊恐的啼叫响彻秋日的长空。
在寂寥的夜里,即使加了消音器,枪声也格外明显,远处狱警大队宿舍的灯明晃晃亮了一片,窗户里有人探出头来往外看。
“队长!!队长带着0814号的犯人跑了!!”一阵喧哗声,几栋楼里的灯先后亮起,不明所以的人出来打探消息。
守夜的狱警很快就成队追出来。
袁一琦牵着沈梦瑶一前一后跑在山间的小道,露水沾湿她们的发梢。
漆黑的夜里,前方却亮起了白色的光。
“上边监狱里说跑了两个,你们分头找一找。”
袁一琦把沈梦瑶往左边推,压低了声道:“下边有路,避开点跑……我们分开,一会我去找你……”
沈梦瑶心里警铃大作,声音都慌张了不少:“不要……要走一起……”
格外响亮的一耳光。
沈梦瑶脑袋嗡嗡作响,脸部一阵刺痛。
她从来没见过对她一向温和的袁一琦露出这种愤怒的表情。
袁一琦狠狠地捏着她的肩膀,眼眶通红,嘶哑着声怒骂道:“别啰嗦!快滚!!”
沈梦瑶呜呜咽咽地掉着眼泪。
袁一琦的神色缓和了下来,语速极快,近乎绝望的哀求:“求求你了……快跑……沈梦瑶……”
沈梦瑶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抖,留恋地看了袁一琦一眼咬咬牙转过了身向下边跑去。
只有沈梦瑶知道在那一瞬间她想过多少次陪袁一琦一起。可当危难来临时,面对袁一琦饱含痛苦和无奈的神情,真切的期望,她真的做不到违背袁一琦的意志。
山间的树枝划破沈梦瑶的衣裳,耳边是嘶吼的风声。
袁一琦释然地笑了。
在追兵赶来前把沈梦瑶赶向了自由和远方。
少年更像是山间穿越过野草树林的疾风,大步地向沈梦瑶的相反方向跑去。
沈梦瑶在远处听到了两声自曝位置的枪声,离她很远。
“那边,她有枪!!全部跟过来!!争取活捉!”
袁一琦计划已久的目的终于达成。
她的沈梦瑶获得了自由。
沈梦瑶泪流雨下,在山脚下的护城河前,对面是自己国家的守军,篝火的火光照耀河畔。
山上一阵嘈杂。大群大群被惊吓的鸟在盘旋,天空黑压压一片,嘶哑尖锐的鸟鸣声响彻长空。
沈梦瑶飞快地跳下河,湍急的河水几乎将她吞没,呛了好几口河水,本能地朝着火光闪烁的河岸游去。
“河里有人!!”
“快点,捞上来看看……”
“是……上校!!来人,找军医!!”
沈梦瑶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面前是围过来的人,吵得她耳朵疼。费劲地把头转到一边去,对面的山已经平静了下来,蔓延到山脚的连天火光也渐渐灭了。山顶上黑洞洞的那所监狱光芒闪烁。
许是袁一琦被抓到了。
沈梦瑶在昏迷前是这么想的。
12
袁一琦在监狱医务室的小床上醒过来。
许杨玉琢像是整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
看见袁一琦醒来,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你干了什么。”
袁一琦呆愣了几秒,缺失的记忆缓缓地回来了,然后紧张地问她:“沈梦瑶呢?”
“跑了。”
袁一琦听到回答,立刻松了口气,躺了回去,嘴角扬起了轻松的笑:“那就好。”
许杨玉琢像一声惊雷似的忽然就暴起了,脸涨得通红,声音近乎用了所有的力大吼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知道啊,”袁一琦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和没事人一样,“把沈梦瑶放跑了。”
许杨玉琢一下子软了下来,带着哭腔道:“你犯的……是通敌叛国的死罪。”
袁一琦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许杨玉琢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她的肩膀,情绪激动地骂着什么,最后只摇摇头说了一句:“后天上午枪决。”
“你太冲动了袁一琦,你一点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有分寸感。”
其他狱警从外面蜂拥而入,再没有了对待队长的尊敬,有的只是对待普通犯人的轻蔑和看待叛国贼的唾弃。
他们将她扣住,狠狠地一脚踹进沈梦瑶从前住的特别牢房里。
漆黑无光。
袁一琦坐在沈梦瑶坐过的位置,忽然就了解沈梦瑶是怎么度过一天的,在黑暗中傻傻的坐着,每天能干的事就是等她来找自己。
幸好沈梦瑶跑了。
袁一琦又一次满意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
13
行刑的那天早上天气很好,长空万里旭日当空。
袁一琦背靠着十字架,面前是监狱里的所有人,犯人、狱警和各部门的人都在。
狱长神色严肃,背着手站在她对面。
枪口指着她。
许杨玉琢没来,袁一琦扫视了一圈之后没看见她的身影,遗憾地叹了口气。
“知罪吗?”狱长的声音如雷贯耳。
这是袁一琦唯一一次不害怕狱长的质问。
死也要死得坦坦荡荡吧。袁一琦这么觉得。
“知罪。”
“后悔吗?”
“不曾后悔。”
狱长刹那间暴怒起来,狠狠地又问了一遍:“我他妈再问你一遍,后悔吗?!!”
“不曾。”
高高扬起的手和划破风声的长鞭,一条血痕映在袁一琦的脸上,衣物被抽得裂开了一大道口子。
“后悔吗?!”
“不曾。”依旧平淡似水的语气。
长鞭如狠毒的游蛇,在少年的腹部,脖颈,脸庞都留下深刻的血痕。
“不曾后悔。”最后的袁一琦死咬牙关,有气无力地憋出一句。
“开枪!!开枪!”狱长气急败坏地大吼。
这次是我赢了吧。袁一琦想着,嘴角含了笑。
几声枪声响起,她只觉一阵剧痛,一低头便看见血流如注,腹部滚烫的血液在向外流淌。
大脑一片空白。
在意识消失的几秒前,袁一琦似乎又听见了沈梦瑶的声音:
“等战争结束了,和我回家吧。”
“好。”
她在心里又回答了几遍。
铁窗边,角落里的雏菊依旧开得热烈。
14
沈梦瑶军队的铁蹄在第二天就踏破了城门。
在监狱前,她得知了袁一琦已经枪决的消息。
象征着袁一琦生命的配枪被呈上她眼前,外壳朴素却闪耀着内敛的光芒。
一群军人乌泱泱地跟着沈梦瑶去万人坑挖袁一琦的尸骨。
没找到,那个坑似乎很久没刨开过了。
沈梦瑶登时大怒,下令全军翻遍山林也要找到袁一琦。
最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抱着袁一琦的许杨玉琢。
沈梦瑶呆呆地站在山洞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红着眼眶局促了半天,嚅嗫地嘟囔道:“羊姐……对不起……是我……”
“哭什么?”许杨玉琢看了眼跟在沈梦瑶身后的士兵,几人扛着一副奢华的棺材,白了一眼道,“还没死就要准备后事了?”
沈梦瑶震惊地抬起了头,愣在原地,随即冲上前去查看。
虽然呼吸微弱,但袁一琦还有鼻息。
“为了买通行刑队,我可花了不少钱呐,沈上校要赔给我吗?”
沈梦瑶一把将袁一琦抱起,回头看着许杨玉琢坚定道:“赔,照十倍赔。”
大步走出山洞,附近的士兵围上来护卫。
“撤军。”
旁边的中尉不可思议得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便问道:“上校说什么?”
“我说,下令撤军。”沈梦瑶又重复了一遍。
周围的士兵都诧异道:“我们都打进来了,城池都破了。”
“我说的撤军,一律遵守。”
于是,十万大军又浩浩荡荡地渡河回了营地。
沈上校夜间奇袭敌方营垒,只为抱得佳人归。一段佳话。
袁一琦醒来时,身着戎装的沈梦瑶正坐在她的身边。
“我还活着?”
“不然?”
“你穿军装,很好看。”袁一琦笑着道。
“别贫了。”
15
在山花烂漫的车站,袁一琦和沈梦瑶换上了普通的休闲服,坐上了最早的一列火车。
火车开动,轰鸣着在山间隧道穿行。
袁狱警和沈上校的故事早已结束。
但袁一琦和沈梦瑶的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