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理剧折射出对新伦理关系的向往

  重木

  无论是在梁漱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还是费孝通的《乡土中国》里,对传统中国注重伦理这一点都有相似的共识。或许更准确地说,对于在传统中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东亚文化而言,伦理往往在社会与文化生活中占据着核心地位。也正因如此,伦理剧就成为东亚文化中一个颇具自身特色的影视题材,并且总是能够引起人们的普遍共鸣,而在其背后也折射着当代个体生活所遭遇的问题以及对于新的伦理关系和生活的向往。

  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与《秋刀鱼之味》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种我们熟悉的传统家庭伦理景象——夫妻之间沉默而细腻的情感,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以及他们最终的和解,且这些和解往往并非某种虚伪的“大团圆”,而更多的是求同存异下的彼此尊重与生活。在李安所谓的“父亲三部曲”中,我们能看到那种传统的家庭生活,以及它在面对现代社会与观念时的格格不入。但最终遭到冲击的只是传统作为制度的“家”,而这类伦理剧所集中展现或希望挖掘的则是在这些条条框框之中的温情、扶持与守候。

  “五四”开启的对传统家族压迫的批判在这些伦理剧中渐渐减弱(国产剧《都挺好》中依旧能看到其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对其中优点和作为个体生活避风港的展现,以及对于“家”这一概念的拓展。像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便想象了一种流浪落魄之人相濡以沫而组成的非血缘家庭,它不仅彻底颠覆了传统血缘家庭具有的等级色彩,而且以一种自我选择来保持这一新的伦理实体的开放和自由性质;在韩剧《人生是美丽的》中,鸡毛蒜皮一地的大家庭里虽然吵吵闹闹,但却又极具包容性……这些恰恰也就是伦理剧的迷人之处。

  当下人们对于传统伦理剧——尤其是涉及家庭故事——兴趣的增长在很大程度上与现代性和城市化的发展息息相关。伴随着现代个体原子化的出现,一种漂浮无根的焦虑感快速地在陌生且巨大的城市中蔓延,因此寻找一个新的共同体就成为当代年轻人内心里的隐秘渴望。传统家族已经日渐萎缩,而现代核心家庭也似乎难以承担这样的情感寄托和需求,因此对于伦理剧中所展现的那些已经消逝的伦理境况的怀念就成为此时一种颇为普遍的情感状态。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生活在现代城市中的现代个体在伦理剧中想象与追忆过去的玫瑰色,但与此同时也不得不勇敢地去探索和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新的伦理关系与生活。就如福柯所说的,新的关系需要我们去想象,而只有行动才能让我们进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