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韩大哥

　　□李小米

　　眼袋深重的韩大哥，缓缓推着刘老头的遗体送往医院太平间。每一步都走得很沉，仿佛腿肚子里灌了铅。

　　刘老头爱抽烟，病发时已是肺癌晚期。刘老头生前最后的遗愿依然是想抽支烟……

　　今年58岁的韩大哥，是从乡下来医院的护工，他做这个职业已11个年头了，刘老头是他在医院永别的第17个病人。刘老头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广州成家，女儿在天津生活，老伴儿三年前去世。刘老头住院后，女儿从天津赶回，请了韩大哥做护工，她对韩大哥说：“大哥，照料我爸爸的事，拜托你了！”韩大哥就一句话：“这是我的职业，你放心！”

　　刘老头也很信任韩大哥。在刘老头的最后日子里，他给韩大哥诉说了自己的家世，甚至连自己有多少存款也和盘托出。有一天，刘老头对韩大哥说，他要把存款分给韩大哥一些。这话惊得韩大哥站起身团团转了几圈，不停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一年前，韩大哥照料的一个老太太也是如此。老太太去世前一天，把韩大哥拉到身边耳语，要分给韩大哥一些存款。韩大哥照料老太太整整一年，瘫痪在床的老人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吃喝拉撒全靠韩大哥伺候。

　　韩大哥体力好、脾气好，病人家属都慕名找他护理病人。这些年来，韩大哥护理过不同的病人，他总结出不同的护理方法。病人的药物、病人的吃食、病人的心事、病人的性格等，韩大哥都摸得清清楚楚，护理得头头是道。比如，有的病人脾气暴躁，稍不如意就对护士和护工乱发脾气。有一次，一个肝癌病人，突然抄起一个没吃完的饭盒朝韩大哥劈头盖脸扔过去，饭粒汤水泼了一身。韩大哥没有生气，默默去卫生间换了衣服，把身上洗干净。过后，韩大哥去病床前轻轻握住那个病人的手安慰：“莫急哈，莫急，有啥事吩咐我一声就是。”一阵发泄过后，他们事后抓住韩大哥的手，或大哭或道歉或悔恨。韩大哥也从不往心里去，挂在他嘴上的一句话就是：“他们是病人，我咋跟他们计较呢。”

　　有几个被韩大哥精心护理的病人，还享受到了韩大哥的临终关怀，洗最后一次澡，剪最后一次指甲，请人到医院理最后一次发。前年夏天，韩大哥护理的一个老干部，急切地想见一位当年的老同事，韩大哥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同事。两个老同事在病床前相见，老泪纵横，彼此抓住双手迟迟不肯松开。

　　我认识韩大哥，是我爸爸78岁时。那年初夏，爸爸生了一场大病，我请了韩大哥做护工。爸爸对韩大哥的护理很满意：“比我儿子还要好哦！”

　　爸爸出院后，韩大哥还来了家里几次，他背来老家的新米，担来老家的蔬菜瓜果。我心想：能认识韩大哥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前年秋天，爸爸走了。韩大哥闻讯，赶来给爸爸送行，也是他推着爸爸的遗体下了楼。我紧紧抱住韩大哥，全身颤抖。我本有一个大哥的，他19岁那年就走了。韩大哥，你就来做我的亲大哥吧！

　　（作者系重庆万州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