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潭人传

  和东海岛类似,福建漳州的东山岛也曾有跨海大堤,不过东山岛的海堤已经于2014年拆除。东山岛是福建第二大岛,紧跟我们今天的主角平潭岛。

  平潭岛和东山岛后面是辽宁大连的长兴岛。第八名是香港的大屿山岛,香港迪士尼就建在这座岛上。前十名剩下两位分别是广东台山的上川岛和福建的金门岛。因历史问题,目前金门岛由台湾当局实际控制。

  所以七步认为中国十大岛屿排行应为:

  

  平潭简称岚,指的是“山中的雾气”。君山是平潭岛上最高的山,海拔434.6米,跟南京的紫金山差不多高。方寸小岛上有如此高山,可谓雄奇。平潭是个贫瘠的海岛,受到季风的影响,春夏霉潮、秋冬干冷。鬼斧神工下,岛上怪石嶙峋,有半洋石帆(就是石牌洋)、海坛天神、东海仙境(就是仙人井)、南寨石林、青观顶等景点;沙质细软,有凤凰山沙堤沙坡、龙凤头沙滩、坛南湾沙滩,沙滩堪比三亚。风光好,可惜不利于粮食生产。岛上只适合种地瓜、花生等命贱的农作物。风大沙轻,普通植物锁不住水土。据说解放前县里芦洋乡一夜风沙淹了18个村,多少黎民泪。解放后,以木麻黄为代表的防护林战胜了风沙。数据显示,平潭年大风日数从70年代以前的107天骤降到2010年的11天。

  

  陆上没饭吃,祖辈们自然把眼光投向环抱他们的大海。早年台风肆虐,少年无知的我们躲在家里,只开心不用军训。海洋凶猛,靠海吃饭的渔民们以命祭天,趁着海神打盹,苟延残喘。记得十几岁那年,有个远房表哥串门走亲戚。隔年,就听说出海失踪。这还是近在本世纪初发生的事情。

  

  平潭早年那是真穷啊。小时候就听大人们开玩笑说擦屁股没纸,用鹅卵石滑溜。八九十年代,柴油三轮车“天目山”是我们那时的高铁动车。车厢里就两条长长窄窄的凳子,人多的时候,柴油味、臭汗味,加上乘客捎带的生鲜干货的味道,令人作呕,简直童年阴影。没地方站时,乘客还可以踩在车尾的踏板上,身子悬在车外,很是拉风,情状就像今天印度阿三的火车。路很糙,颠颠簸簸,想起来那时天目山的速度可能还比不过今天的电动车。村里倒是不缺水,家家户户都有水井。经常断电很讨厌,电视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小朋友们喜欢围在别人家院子里看《奥特曼》。

  80后应该是对“穷”有概念的最后一代。小时候,老妈难得买了块生日蛋糕,叮嘱晚上再吃。兄妹们眼盼着太阳落山,用手指窃着沾一点,人间美味。初一时,数着吃水饺,居然吃到40个。

  

  叔伯辈很多人服过兵役。在他们的人生际遇中,当兵的经历是一种升华。部队教他们读书写字、带给他们严谨的生活方式、提升他们的胆量、开拓他们的眼界,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战友。

  平潭是大陆距离台湾最近的地方。九十年代初,大陆的工资水平很低。听一个领导说,他那时刚毕业的月工资才100块钱。我记得那时1分钱还是纸币,可以拿来买糖果。相比之下,台湾俨然天堂。偷渡,这个违法行为成了彼时弄潮儿们的博胆之举。两边收入水平相差几十倍。利润超过1倍,就有人敢于铤而走险,何况几十倍。偷渡要向蛇头交2万元,这笔钱通常是向高利贷借。有专家测算,当时偷渡的死亡率仅有千分之三,最大的风险是遣返风险。顺利的话,几年可以攒下几十万,平潭后来的商业精英们就是这样挖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本世纪初,国家对偷渡的打击力度加大,加上大陆的工资水平渐渐赶上来,就很少听说有人去偷渡了。

  偷渡境外带来的不单是资金,同样还有眼界、技术。90年代开始,大陆的改革开发进入高潮。归来的平潭男人们嗅到了商机,纷纷成立工程队。据说当年政府穷,没钱付给施工方,只能以土地来抵。不过不要眼红,因为房地产的黄金岁月才刚刚开始,地价、房价还要潜伏好些年才会飞升。

  平潭毕竟小,天地在远方。21世纪初,大基建时代来临。基建项目多在荒郊野岭,条件恶劣。住冬冷夏热的板房、喝的水也不干净。他乡不是温柔乡,工程队还要面对当地潜在的民事纠纷。在高速公路、铁路等基建项目中,隧道施工的难度、危险系数无疑是最大的,单七步就有2个亲戚死于隧道施工。平潭男人们以宗族为纽带,以他们吃苦、能拼的口碑,成为国内隧道业的王牌。据说最巅峰时,国内80%的隧道是由平潭人承包。

  

  2009年,平潭迎来千年大计。综合实验区的成立,给平潭带来前所未有的机遇。平潭从一个曾经的贫困县,跃居为一颗举世瞩目的东海明珠。平潭综合实验区与福建其它九地市并列,称“九地市一区”。这个新区肩负着加快祖国和平统一进程的重担,意义非凡。2010年11月30日,平潭海峡大桥建成通车。平潭人民终于告别轮渡的历史,“剑外忽闻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几公里的长度,当年的平潭人要坐30分钟的轮渡才能过岸。车多渡船少,逢年过节时,过一次轮渡需要排队好几个小时。我等过最久的轮渡时间是12个小时,令人发指。

  平潭大开发,对标的是厦门、是三亚。经过近10年的发展,平潭的面貌焕然一新。老城区的街道拓宽了、新城区新楼鳞次栉比、环岛路串联南北……不过,窃以为平潭的建设未达到预期。2014年,福建省政府发布《关于深化对台交流合作推动平潭科学发展跨越发展的意见》。根据该《意见》,平潭综合试验区的发展目标为,今后5年,平潭综合实验区GDP年均增长20%左右,5年后达到450亿元左右。但从平潭统计局的数据来看,2014-2017年4年的增速仅为8.4%、11.8%、6.2%、7.2%。其中,2014、2016、2017这3年的增速都跑不过厦门。曾经1天1个亿的激情,平潭大开发何去何从?

  

  

  自然条件无疑是限制平潭发展的重要因素。但自然条件并非发展的必要条件,比如建设在沙漠上的以色列和拉斯维加斯。天时地利人和,除开地利的这一点,作为一个平潭人的七步认为,平潭大开发之所以未获得更大的突破,有以下几点原因:

  1. 天时。政策方面已经无以复加,我说的天时,主要是相较于90年代的深圳、2000年的浦东,商业领域格局已定、法律制度日益完善,光靠“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胆气豪情难以创造奇迹。平潭的定位是一个对台窗口。可惜台湾之于大陆已经今非昔比,台湾很难再辐射出强大的能量让平潭脱胎换骨。

  2. 人和。在引进人才和本土人才之间,平潭似乎一直未找到一个平衡点。海岛的人际圈相对封闭,对引进人才是否能视如己出?但如此规模的开发,光靠本土人才又难以支撑大局。另外,引进人才也存在着不接地气的问题。举几个肤浅的例子,如修环岛路时,为了美观,丑陋的木麻黄被移走,风沙便大了许多。又如,新立起来的指路大招牌容易被风吹翻,后面才想到在招牌上面钻孔减轻风的压力来弥补。再如七步多次跟朋友聊到的,平潭有个对台海上通行的“客滚码头”。客滚本是古时货物通过斜板滚上甲板便于装卸之意,放在今天,给不知情的客人看来就显得很不友好。大开发开始时,下桥迎面这四个大字很是显眼。后来“客滚码头”遂改名“客运码头”。

  3. 产业。厦大X教授给我们上课时,就曾说过,他不看好平潭大开发。他是制造业的拥簇。他认为,制造业能够吸引大量的就业人群,是现代商业的基石。然而,就大陆沿海地区当前的工资水平,根本无法承接制造业。台湾的富士康虽强,让它在平潭设厂却是异想天开。不过说来也不一定,宁德不也有宁德时代嘛。但平潭缺乏实体经济是不争的事实,光靠基建投资一条腿走路,艰难。

  4. 文化。制造业打不开局面,平潭人尝试着做旅游。不过跟三亚比,气候是硬伤。平潭适合旅游的时间点有限。就旅游资源本身来讲,除了上文提过的景点外,平潭这几年还挖掘出环岛路沿线风光、石头厝等特色,还算不错,不过要吸引省外游客,还需火候。平潭的前身毕竟只是个小县城,文化底蕴有限。海坛古城号称中国首座海岛旅游古城,要重现千年闽越海洋文明。却是硬生生平地拔起一座建筑群,人为注入概念。锦上添花尚可,要想雪中送炭,成为平潭大开发的助推器就有点强人所难了。个人认为还不如石头厝的吸引力强。

  

  平潭石头厝

  平潭人,拥有着大海的襟怀,也有着海岛的狭隘。坚忍、团结的平潭人跋山涉水、上天入地,在改革开发如火如荼的建设图卷中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如舞干戚的刑天、如填沧海的精卫,搏击命运。他们将国人的优点放到极致,同时也将国人的缺点暴露极端。平潭人敢作敢当,敬天爱人,如他们的隧道业。平潭人赌性很强,无视规则,如他们的船运业(金融危机时,无数人因杠杆投资船运,倾家荡产)、民间借贷。麒麟踏祥云,平潭人要以更加包容的心态,迎接四海游客,更要“不拘一格收人才”,抓住历史机遇,“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