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纳研讨会-新神话电视剧：范氏猪八戒系列

　　1999年，以范小天作为制片人的苏州福纳公司集合内地、港台精英制作班底，邀请两岸三地明星，采用电脑特技、特型化妆手段、以喜剧方式重塑中国传统神话人物猪八戒，推出38集电视连续剧，收视率全线飘红，“一举创造了中国电视史上的一个神话”。随后，福纳公司又一鼓作气，于2003年和2004年先后拍摄四十集和四十三集，同样热播，不仅在华语电视圈内刮起一阵“范氏猪八戒系列猪旋风”，而且也形成了具有鲜明范氏印记的猪八戒系列，福纳公司将此纳入神话喜剧系列电视剧。范小天显然对他的猪八戒系列颇为自珍，他如是说：“我们的《猪八戒》可以说是中国十年内最有影响的电视剧，后来出了很多很多类似的神话剧，不管你是批评它表扬它，它开启了一个潮流。”

　　那么，范氏猪八戒系列在引领中国当代电视剧的时候，为当代中国电视剧制

　　作与传播提供了哪些新鲜的有价值的经验，或者可供吸取的教训？

　　我觉得主要有三点：

　　神话电视剧创作对经典神话的再神话。

　　神话电视剧创作当然是从经典神话中找寻题材，而对范氏猪八戒系列来说，更重要的是从经典神话中扩展开去。范小天是一位具有自觉题材和素材意识的制片人，他曾这样说过；“目前中国拍摄电视剧很多题材都需要进行审批，公安的公安自己有金盾影视作，解放军的军队自己也有制作，好的题材都剩下不多了，不会说等到你民营去挑好题材，已经剩下没多少。所以我们只有在所有的缝隙中去找，找到了就要做精品。我始终认为，人的努力是可以改变一些东西的。”

　　在上个世纪末他就找到了猪八戒——“前些年，我们南方的一批作家对中国经典神话比如《女娲补天》、、等作品进行了再一次思考，也对由神话改编而成的神话电视剧进行了思考。大家觉得，神话剧可以充分发挥人们上天入地的想象力，结合现代科技手段，打造全新的动作和画面。电脑特技和数码技术的引入，使神话剧完全可以再现古代神话虚无缥缈、光怪陆离的奇异境界，以及各路神仙妖怪之间无奇不有的法术和打斗场面。因此，拍摄神话电视剧有许多可以发挥的技术长处。因此，我们拍摄了《春光灿烂猪八戒》。” 这里，有对中国经典神话的倚重和对神话资源的依托意识，有对现代科技手段应用于电视剧制作的着意尝试，而更值得注意的是他显然受到港台影视“戏说”、“大话”或“无厘头”的启发，而对“上天入地的想象力”的肆意挥洒——他认为神话剧万变不离其宗，“必须以满足青少年的好奇心，开发青少年的创造力为立足点，充分展现神话电视剧无边的幻想性”。 于是，以“充分发挥想象力”为旨趣的范氏猪八戒系列就不是神话的电视剧化了，如1988年央视的《西游记》，也不是系列传说的单篇化，如80年代初山东电视台从《水浒》故事中抽取人物，拍摄《武松》——这些都是忠于原著的，从原著中来，还可以还原到原著中去。而范氏猪八戒系列则是与相呼应，是神话传说的神话化，想象化和戏谑化。范氏猪八戒系列的情节只是借助经典神话中的一点一点的缘由，就驰骋想象，洋洋洒洒、活灵活现、有声有色的铺展开去，从《西游记》或其他神话传说中找到一个原点，然后就不断铺张当代化、生活化、嬉闹化、喜剧化的新情节新场景，比如在《春光灿烂猪八戒》中猪八戒不甘心做猪被人屠杀，开始孜孜以求的寻访做人的方法。猪八戒不忍看着众猪因为自己而惨遭横祸，又与太白金星一起历尽艰险，除去猫妖，因而完成了做人的最重要的一戒：戒恶。从而成了真正的人。在《福星高照猪八戒》中，先是铁扇公主无意之中将沉睡180年的猪八戒唤醒，后是猪八戒爱上了锦毛鼠，再之是猪八戒与自己的影子分离，并相互追杀争霸……待到范式猪八戒离经典神话渐行渐远时，又从《西游记》或其他神话传说中再找一个原点，使观众因似曾相识，好象有案可籍，不至于太陌生化，而保持了对其神话原型的某种认可。于是形成了一个情节张力，一方面似乎有些经典神话的影子，一方面又有很大的艺术再创造的空间。

　　神话电视剧形象的时尚化、亮丽化、青春化和溺情化

　　范氏猪八戒系列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再造一个《西游记》的猪八戒，范氏猪八戒形象根本不同于1988年央视拍摄成的电视剧《西游记》的猪八戒，在《西游记》里，猪八戒的基本形象、常见形象具有神话原型的体貌特征与动作特征——长嘴、大耳和凸腹，扛一钉耙摇要晃晃，爬山涉水，不断地抱怨……而在范氏猪八戒系列里，猪八戒成了天下最聪明的一只猪，猪八戒形象除了少数时候显露出神化原型的体貌特征外，更多的是一副前些年影视中流行的“小生”形象，是这几年从境外传入流行的“男生”形象——白面文静、彬彬有礼、体贴有加，动作傻而可爱，更有一口奶油小生的港腔港调，一些时尚的话语也不期然脱口而出。于是，原先丑、拙、馋、色的猪八戒变成了春光灿烂的猪八戒，变成了福星高照的猪八戒和喜气洋洋的猪八戒，因此，范氏猪八戒得到了当下青年观众的喜爱。有人说：“在已经接受世俗定理的男人女人心目中，猪八戒是愚蠢、贪馋、好色、丑陋的形象，而范氏猪八戒正是对这一心理美学取向的一大颠覆”，甚至还有人宣称“范氏猪八戒一出，本是给孩子们看的一部神话剧，谁知道普天下女人都爱上了范氏猪八戒，成为这十年来说不尽的话题。”

　　同样，范氏猪八戒系列中女性形象，不论是女神仙还是女妖怪，大部分展现在荧屏上的形象都是亮丽可人的青春少女，袅袅婷婷，嬉戏闹闹，顾盼生姿。更核心的，是范氏猪八戒系列的贯穿动作，不再是《西游记》中的降妖伏魔、西天取经了，在《西游记》范氏猪八戒系列中，不论是猪八戒、牛魔王、二郎神、还是哮天犬、或者那些青春型的女神女妖，都似乎是为情生为情死，个个情种，人人情丝缠绕，为情所引，为爱而动，上天入地，哭哭啼啼，为爱情闹得死去活来，演绎着一出又一出的感人或不那么感人的恋爱悲喜剧。甚至玉皇大帝也为情爱所困，消解了中国神话传说中高居天宇的神王的庄重与禁欲，倒是接近了西方神话中的四处寻爱的众神模样。如果说电视剧《西游记》的主题词是取经，那么，范氏猪八戒系列的主题词可能就是求爱；如果说电视剧《西游记》的主人公是降妖除魔、百折不饶的英雄，那么范氏猪八戒的电视剧形象则是一见钟情和如醉如痴的情痴了。这种世俗化和时尚化的情爱叙述策略恐怕也是范氏猪八戒系列深受欢迎的一个原因。

　　神话电视剧的寓教于乐与适度娱乐

　　范氏猪八戒系列以“宽和”、“濡湿”、“绮丽”、“温婉”的风格，对经典神话重新幻想和编织。范氏猪八戒系列的创作者们在描写猪八戒等一行打打闹闹、哭哭笑笑、风风雨雨的漫漫行程中，清醒和自觉地保持神话电视剧所应有的向美向善的艺术理想，张扬人本位的精神和原则。倡导包含勤劳、善良、正直在内的美好人性，推崇关爱、诚信和奉献的美德，范小天把自己对人的博爱和情感给了传统的猪八戒，猪八戒就变成了他的范氏猪八戒。于是，在范氏猪八戒系列中，猪八戒神话原型本来就具有的朴实、宽厚被放大和凸显。我们不断地看到，猪八戒不仅一而再，再而三地为爱而痴，为爱而狂，而且也再三地为爱而奉献，为爱而牺牲，在爱中显示出善。同样，我们还看到，在《春光灿烂猪八戒》中，创作者在层层铺垫后，重彩浓墨地描写了小龙女为解救东海千万生命，毅然化身成为泉眼。这使人想到丹徒生的童话《小美人鱼》，龙王的公主为了爱而变成人，又为了爱而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快乐地变成空气升上天宇；而当小龙女终于知道自己就是泉眼后，她毅然化身为泉眼。范氏猪八戒系列同时也对比性地鄙视包括懒惰、自私、卑劣在内的一切人的劣根性，并把这些理念灌输在神话剧的细微中。这些爱憎分明的褒贬，无疑对青少年树立健康人格有着潜移默化的教育作用。

　　正因为此，范氏猪八戒系列在中国当代电视剧谱系中显示出其不同以往的新特征，我因之称其为新神话电视剧。

　　范氏猪八戒系列显然适应了当下娱乐为王的时尚，但是也留下了娱乐适度的思考。基于神话传说的神话电视剧往往是娱乐化、休闲化、嬉闹化和轻松化的产品，在通俗化娱乐化的过程中带有重娱乐、重幻想、低思考与浅感受的特征。神话电视剧往往可以拍得热热闹闹，拍得喜气洋洋，或者拍得眼花缭乱，但难以拍得让观众感受到历史的深厚与生活的纷繁，难以让观众观罢掩卷长思，感慨万千。当然，我们也不应该概念化地要求神话电视剧也象正剧或历史剧那样具有丰厚的生活内容和深刻哲理思想。应该说，神话电视剧不是没有思想，不是不重教育，也不是没有现实生活的折射，而是不追求生活的原生态，不刻意表现思想，不强调显在的教化，放弃成人化的智者思维，和现实主义的理性关照，是在想象化、幻想化、通俗化的天马行空式的场景中让收视者轻松、快乐、同时又寓教于乐，传达朴素的伦理观念。因此，实现神话电视剧的寓教于乐，就伴随着适度娱乐的问题，就要防止娱乐的泛化与无度，防止本来就比较浅显的思想教化被可能过多的娱乐所稀释，被可能过强的嬉闹所消解。

　　这里，神话电视剧遭遇了一个具有普泛意义的理论与现实的困惑——如何寓教于乐与适度娱乐？神话电视剧肯定是为娱乐而来的，当代电视剧普遍具有重娱乐和贴近市民情趣的态势，神话电视剧更主要是为儿童或“老少皆宜”定做的，更注重发挥或满足“想象力”、“幻想性”和“好奇心”，它允许或是要求更多的“大话”和“戏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要把娱乐发挥到淋漓尽致，但同时又不断地被电视剧的主管部门和理论界提示要适度娱乐，防止“低俗”、“庸俗”和“媚俗”，这是一个不那么好把握但在当下又需要把握的一个“度”。范氏猪八戒系列可能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我们看到范小天以较为严格的标准反思其猪八戒系列“强调娱乐而忽视了教育意义”，以及艺术的“粗制滥造” ——其实在我所看到的部分范氏猪八戒系列中，我觉得范氏猪八戒系列的“俗”和“粗”还是在可以接受的程度内，因为这毕竟是神话电视剧。真正把握好这个“度”，一方面需要制作者的清醒与自觉，另一方面需要管理者、批评者与观众的成熟与艺术。

　　对于福纳，更重要的是范小天还看到了“随着电视荧幕上武侠、喜剧题材的泛滥，这种形式已经无法满足观众的需求，尤其是挑剔的中国观众” 。为此福纳公司及时启动“当代作家电影电视文库”，于是就有了。范小天就以这样的形式越过他所主持创作的新神话电视剧猪八戒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