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韩国闹很大的 N 号房事件?

  受害者是否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据说有26万加害者,这么大群体的犯罪行为会如何处理,韩国目前的舆论和处理是怎样的

  当邪恶肮脏的黑暗浮出地表,会让人怀疑是否还有白天。很多女性以为,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人间地狱,那就是N号房——一个26万男人为主集体围观的色情集中地。一个主犯是25岁曾担任大学学报记者的“博士”,另一个是名叫“godgod”的高中生,还有一名叫“Watchman”,三人通过钓鱼链接、“手机兼职”欺骗和威胁女性(包括大部分未成年少女,最小的是女婴),获得裸照和视频,甚至把她们带到线下直播强奸、性虐。到目前为止,26万韩国男性进入过这些聊天室观看视频。此事在全球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紧张时刻曝光,引起全球社会的震惊和愤怒。

  PART 1.

  色情片中的性政治和凝视机制

  N号房中的虐待色情消费对象,被迫自拍、偷拍、强奸、性虐、刻字凌辱等,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那些被商业化的色情片,即使有类似的情节,观众也知道那是扮演的,不是真的,似乎因此变得可以接受了。而问题在于,不管是扮演,还是真实发生(当然更残酷),都是对女性身体赤裸裸的凝视和侵犯。N号房把真实发生的性政治搬到网络平台供男性为主的对象观看,满足男性在现实生活因法律道德顾忌而无法实现的黑暗欲望。

  性政治是男权社会统治女性的一套规则,即男性在性关系中征服和控制女性身体,极端体现便是强奸。男性在其中不仅仅得到生理欲望的满足,更重要的是显示了自身权力。几乎所有的色情片受众都被定义为是男性,女性是绝对的被观看者,在色情片中呈现出被TOUCH、被FUCK的地位。男性通过观看色情片获得欲望的满足(生理的和政治的)。

  在男权社会中,女性身体是被凝视的。凝视机制体现在许多男权的影视作品中。色情片也不例外,且发挥到淋漓尽致,女性在镜头下仅仅沦为一个被动的纯粹的肉体,没有任何思想与感情可言。

  在这里,我想提醒的是,在痛斥极端恶心的N号房的同时,不要忘了看似合理自愿的“正常”色情片,也存在着严重的问题。男性在观看时,不应心安理得,而是反思自身的欲望中是否带有客体化女性的成分。泛滥的色情片中,也有女性受众,更应警惕自身的欲望机制被男权污染。

  N号房中的色情视频具有普通色情片的问题:性政治和凝视机制,而它更加特殊和严重。因为那些强奸和凌辱的镜头不是扮演的,不是AV女优“自愿”拍摄的,而是真实发生的罪恶。一边是受害者女性的痛苦挣扎,一边是上千万人同时观看的现场直播,这给男性观众带来更强烈的感官和心理刺激。有多少表面正人君子的男性,在私下偷偷看着这些视频,参与到这场巨大的性犯罪中呢?

  在N号房中,女性只是玩物、奴隶,被他们称为“来月经的东西”、“ * * 狗”。观看者的快乐建立在她们的痛苦之上。N号房要求女性在身上用刀刻上“奴隶”二字,甚至小指的弯曲都成了专属博士主人作品的标志。这是对女性身体和精神全方位的奴役。她们被压迫为性奴,不仅属于博士一人,也属于26万男性来主的观看者。N号房高级房间的视频流通机制是上传者和观看者的互动,观看者想要继续观看,就必须参与上传,进而也参与到线下现实生活中的偷拍中,甚至性剥削和性犯罪中。但观看者们认为自己仅仅只是一个观看者,付费成为会员后也理所当然地要享受商品的服务,他们并不在乎视频的来源和真实性。规模的庞大、人数的众多,也使他们产生“大多数人都在看,我看了有什么关系”的从众心理,在群体中泯灭了自身的责任。而实际上,N号房不仅仅是三个主犯一手建立的,也是26万观看者共同的罪恶,是他们的欲望迫害了那些无数的女孩,打造了一个血淋淋的人间地狱。

  PART 2.

  对少女、幼女的侵犯:洛丽塔综合症

  N号房打开了男性欲望的黑匣子,在这片黑暗大陆上,充斥着无数难以想象的肮脏欲望。

  其中最令人发指的是,大多数受害者是未成年女性,甚至包括女童、女婴。罪恶的视频来自于市场需求。这些视频揭示出这些男性对幼女、少女的欲望。他们都是恋童癖吗?“恋童癖”是以未成年为对象获得性满足的一种病理性性偏好。 恋童癖性欲指向的范围一般是青春期以前或未发育的儿童。在大多数人眼里,恋童癖是一种不正常的疾病,是患者在性欲方面有生理和精神的问题,只有少数男性具有恋童癖,大部分男性都是健康的。而N号房观看人数之多,让我们不禁怀疑,这真的只是少数男性的疾病吗?

  纳博科夫的小说《洛丽塔》以文学的方式叙述了成年男性对幼女的欲望和爱恋,他是以男性的视角叙事,刻画了一个他眼中的可爱、早熟的性客体形象“洛丽塔”。波伏瓦用 “洛丽塔综合症”来指称成熟男性对年龄上只有十二三岁左右或不足十二三岁的女性的欲望,他们运用自己的权力地位来诱奸与强暴少女。波伏瓦专门研究过洛丽塔综合征,之所以说是综合症,就是在某种意义上,所有男权社会的男性都存在这个潜意识欲望,在潜意识中会想要占有幼女。男性想要客体化一个成年女性比较困难,而客体化幼女更容易。而所有的小孩,都很容易被客体化,因为他们的心智还未发育健全,不具备理性的判断能力。此前曝光出的毕节儿童事件也揭示出这一欲望的阴暗。可以说,N号房掌握了男性的这种潜意识欲望,并通过视频激发出来,获得大量的浏览量。同时,也利用了少女、幼女的弱小,去欺骗和威胁她们。

  N号房把男性对幼女、少女的欲望付诸实践,更过分的是甚至已经超出了欲望的界限,实行对她们直接赤裸的身体残害。这种身体的和心灵的创伤有多么严重,我们很难去想象。抛开欲望问题,我们也不禁要质问:这个社会怎么了?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PART 3.

  晚期资本主义全球化中的社会与性别问题

  目前我们处在晚期资本主义全球化的男权社会之中,在表面繁华文明的背后,欲望、色情、资本、男权、网络,种种因素纠缠、结合在一起,显露出荒诞恶心的现实。N号房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现实。韩国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国家,女性地位也较低。在这样大的社会背景下,女性的处境更加残酷与艰难。女性身体被商品化,阳光下是光鲜亮丽的造星公司,黑暗中便是泛滥的色情产业链,通过贩卖女性身体包括其影像来赚取经济利益。国内曾曝光的裸贷事件、韩国女星张紫妍沦为性奴等都只是冰山一角。N号房的运作也坚持着这一条准则:赚取巨额经济利益。不过其方式更加隐蔽。观看者一开始可以看到较短的色情视频,但要看到更刺激的内容,就需要交钱。“博士”开了三个“付费奴隶房”:一级门票收费20万到25万韩元,二级收费60万韩元,三级收费150万韩元,且只收比特币。比特币作为虚拟货币,也为犯罪分子获取经济利益提供渠道。通过这种方式,N号房的创始人和运营者获取了大量的经济收益。而他们之所以采取欺骗和威胁未成年少女自拍、偷拍、甚至压迫她们成为性奴的方式,是因为这样做可以节省成本,又能增强刺激性。N号房的“工作人员”盘剥女性的一个诱饵就是高薪兼职。这反映出部分受害者女性会不得不宣布迫于经济压力而“自愿”进房。

  N号房揭露出网络被滥用的后果,网络成为色情、违法交易的隐蔽场所。我们在慨叹网络技术的发达,为我们带来信息便利的同时,也看到它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的灾难。N号房的平台是社交软件Telegram,这一软件不会存储聊天记录,阅后即焚,且能躲避网络监管。事实上,类似的社交软件还有很多。而主犯们又是通过推特物色目标,寻找猎物。黑客技术也为他们提供了便利,直接获取受害者女性的个人信息。网络还有一个特殊性,在于其匿名,在网上,谁也不知道谁是谁,大家都是以昵称而存在,这也助长了犯罪分子的嚣张。

  N号房或许只是地下色情产业链被曝光出的冰山一角,暗网的存在让许多色情、黑暗的违法交易存在。网络因其特殊性,竟然成为了法外之地。对网络的立法、监管显得越来越重要。去年10月,美英执法队伍联手捣毁了全球最大暗网儿童色情网站,该网站的基地正是位于韩国。

  这些事件让我们不禁质问:国家、政府哪去了?由于政府相关部门的无作为,才导致犯罪分子的胆大妄为。N号房中,曾有受侵犯的女性报警,却被置之不理,也有用户举报,也悄无声息。整个政治系统对女性处境和地位的漠视,也加速了她们的悲剧。

  家庭和学校的看护责任也在弱化。这些少女的父母作为监护人,却没有起到保护和教育子女的作用。学校不设置性教育课程,不教育学生自我保护。整个社会对女孩在性方面的规驯与惩罚性,也是一个权力和文化的因素。N号房的主犯威胁少女的一个方式就是不听话,就把你的大尺度照片发给家人或学校。原本家庭和学校是孩子的成长和保护场所,却成为了一个被威胁的条件。因为一旦让父母和学校知道,这个女孩就要面临不检点、不知廉耻的荡妇羞辱。出于畏惧心理,她们也不敢举报罪犯对她们的威胁和侵害。

  PART 4.

  关于男性原罪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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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N房客的用户(男性为主)是无辜的还是有罪的?

  N号房事件发生后,我们感受到了韩国女性的愤怒,并看到了这样的评论:

  再看N号房用户的“无辜”:

  对于这个事件,几乎所有女性的反应都是愤怒和痛苦。N号房中的受害者女性遭遇了不幸,这不仅仅是一部分的“她们”的事情,而是我们所有女性共同面临的问题。我们共同处在一个资本和男权勾结的残酷社会之下,每一个女性的生存和生活都与我们息息相关。N号房让女性面对了作为女性这一性别存在的真相:即使在高度文明与发达的全球化社会,在表面的平等之下,女性仍然是被凝视、被物化、被消费、被交易、被贬低、被侮辱、被损害的。N号房的许多男性为主的用户们的所谓“委屈”,甚至对女性受害者的指责,还有许多男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才让很多女性更加愤恨与绝望。二十六万男性为主的观众,这其中显现出来的数量之巨,导致很多女性怀疑身边任何一个男性都可能是潜在罪犯。这种怀疑和恐惧与其说是对某个男性个人,而不如说对整个男权社会结构性的反应。

  反对性别平等的大男子主义们总说,每当性别事件发生后,就有女性主义者来煽动性别对立,视男人如恶魔或潜在罪犯。但他们没有看到真正的问题在于:是男权对女性的伤害在制造着性别的对立和战争。女性(尤其是女性主义者),一直都渴望着能和男性建立兄弟姐妹一般的友好情谊。二十六万男性为主的观众,已经不是鲁迅所厌恶的“看客”了,他们就是N号房罪恶的购买者、消费者。那些打着客观的旗号为他们辩护的人,恰恰是在维护男权“凝视权”(统治者)的男权社会的捍卫者,他们与二十六万有罪的观看者之间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恰好正在不在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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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你们都是罪犯”——男性是否有原罪?

  “原罪”的概念来源于基督教,其涵义有两种。一种是认为祖先犯罪,子孙流淌相同血液,也有罪。一种是认为人性本身存在各种恶念,深深嵌在所有人的心灵上,便是原罪。词义会随着语境而发生变化。男权是一种恶,它深深统治和压迫着女性,且长达整个人类社会的历史,成为一种无处不在的、潜移默化的积淀。当女性指责男性有原罪时,很大程度上是在指责男性身上流淌着的男权的恶。如果男性不去反思和改变,就总是携带着这种恶。而并非是说,所有男性有原罪。

  在很多女性的激愤言论中, “你们都是罪犯”,这句话是在男性的冷漠反应面前,很多女性出于愤怒和痛苦说出这句话,所表达的是意思是:男性若不站在女性立场,考虑女性处境,为女性着想,就仍然是男权的帮凶,也是那些N号房主犯的共谋,也是“罪犯”。她的表达或许激烈,而意思没什么不妥。

  “原罪”出现在上面的评论里,是在指责男性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性别既得利益和男权带来的好处,没有任何反思与改变。

  让我们来看看以“旧常识”为代表的男性“委屈”:

  这个“旧常识”是网上一个小有名气的公知。他以康德、边沁理论为牌子,在这次事件上充分地表现着他在性别上的“客观”——性别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主要关心的是社会各种不公平现象(性别只是其中之一)。他要退回到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的蜗牛壳里去,还声称这是边沁式的哲学,其实他也跟他的普遍粉丝一样,并不真正理解边沁的功利主义哲学。他声称这是我作为“一般人”、“普通人”的自由。(然而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其实大多数也在关注社会问题,并努力参与其中促进改变。)可若是全民关注、能够创造流量的话题,“旧常识”是一定会关心的,唯有在性别问题上,我们看不到他的社会责任感。他的委屈只能显示出他作为男权社会既得利益者逃避撼动其利益去发声的责任。他作为男性是性别既得利益者,忽视男权社会是一种结构性的存在,而非哪一个男人的问题。N号房触碰的,不仅仅是道德伦理,更是法律法规底线。“旧常识”为代表的男公知声称无法对女性的痛苦感同身受,拒绝“共情”,显示出高高在上的超越性别的立场。他与康德的“道德主体”和“道德星空”的距离非常遥远,虽然他经常需要借用康德来吓唬一下跟他一样不懂的粉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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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男性对性别问题是否负有责任?

  性别问题往往指的是在男权社会中,女性受到的统治与压迫。女性主义首要解决的是女性面临的不平等问题,要改变女性的悲惨处境,争取到有尊严的生存和生活。那我们能说性别问题,仅仅就是女性的问题吗?男性作为男权社会的性别既得利益者,享受着男权的好处,要其放弃特权,是很困难的。除非是真正认识到性别不公,具有正义和进步思想的男性,才会真正设身处地考虑女性处境,为女性着想和发声,和女性站在一起,而这样的男性,我们看到的并不多。在这一点上,很多女性宽容大量地不去苛责,不得不把妇女解放的希望更多地寄托在女性自己身上。

  而实际上,N号房事件提示出:性别问题不仅仅是女性的问题,也是男性的问题,是男女两性共同的问题,是整个人类的问题。如果男性和女性不团结起来在全球化时代真正地解决性别平等问题,以N号房事件为代表的沉疴将会像噩梦一样,像凶猛的冠状病毒一样,侵入人类的肌体,啃食人类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