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某梦
第一部:彩虹工厂
第二部:天马设备【Chapter1】
是搬运,很久以前的贴吧里复制的 然后擅自修改了一些翻译的bug
简介:云中城气象公司已经无事故安全运营了二十多年,直到两只幼驹逃脱了被处理掉的命运为止,他们逃进了鬼影重重的废弃工厂区。他们能在保持正常理智的情况下逃出废弃工厂吗?他们是否能揭开黑暗到连云中城气象公司都羞于启齿的秘密?而劳工们又是如何确保这工厂中,连一个灵魂也逃不出去……
Chapter Two...
云掩全身从头到尾都在痛。她勉强睁开眼睛,从让她头晕眼花的剧痛和眩晕之中清醒过来。她伸出一只前蹄摸索了一下,判断出自己正处于仰面朝天的状态,后脑勺传来了钢铁的冰冷压感。一推一摇,她呻吟着翻了个身,从她刚刚躺着的铁格栅上抬起头来。一只蹄子摸到了一个暖暖的,软绵绵的东西,云掩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动。
噗通,噗通。
哦,太好了,他还活着。
小雌驹奋力用她的四条腿站起身,然后又因为一阵尖锐的剧痛朝一边倒了下去。她全身的肌肉都又酸又痛,脑袋还在随着心跳疼得直发抽。朝上面望去,她能望见一个非常模糊的的旧通风口。碎裂的盖子被一根螺丝挂在通风口的边缘,随着清风无所事事地摇晃着,锈蚀的摩擦声在这个神秘的地方回响。又一次努力,云掩设法站了起来。她的腿抖得很厉害,但是她总算是保持了平衡,慢慢地蹭到了日华身边。
“嘿……嘿!快起来,你……你还好吗?”
“呃……哦……”小雄驹摇了摇头,然后马上就为这个动作后悔了。“嗷!哦……赛蕾丝蒂娅啊……浑身都疼……”
“你还好吗?”
日华抬起头,在疼痛的晕眩之中眨着眼睛。他朝旁边瞟了一眼,总算是看清了云掩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伸展着自己的每条腿,尽他最大的可能弯曲着它们。
“我……想……是的,只是全身都疼,连我的鬃毛都疼。”
虽然如此,云掩依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只感觉浑身一阵轻松。她忽然意识到,不管原本等待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怖,他们已经成功地逃出来了。
“好吧,没费多少工夫,我们就成功了。现在得搞明白我们这是在哪儿。”
日华摇摇晃晃地趔趄了几步,结果一脑袋撞上了一面云墙。他在墙壁上靠了一会儿,直到他能重新使唤好自己的四条腿。
“好吧,我看有两个方向可选,一前一后。不管是哪一边都黑得要命,看都看不清。我想我们得往前走。”
“不,停下,我们得再仔细观察一下。我们来看看……我们头顶是掉到这里来的通风孔,如果是直接掉下来的话,那么离开这建筑的最近方向是……”浅紫色小雌驹停住了,聚精会神地思考着,眼睛都眯了起来。她慢慢地转着,伸出蹄子指着。“……那边。”
日华朝她指向的方向瞟了一眼。“但是我们怎么知道这通风口没有弯曲,改变之类的,你脑袋还没从那一摔中清醒过来吗?”
“不,啊……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嘛,既然我们不能用这通风孔,那最符合逻辑的解决方法就是借用我们周围的环境了。你有没有看到什么立起来的东西?”
小雄驹从墙上起身,抖了抖翅膀,“我看到的就只有黑乎乎,黑乎乎,黑乎乎还有黑乎乎,当然,还有咱俩的影子。”
“那么那些沿着墙的管子呢?”云掩凑得近了些,在这样昏暗的通道里,她的眼睛基本上看不清。金属管线沿着墙壁铺设,外面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规律,根本找不到什么标识。墙上的斑块基本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云掩最多看到的不过是螺丝孔而已。
孩子们垂头丧气。
“没用,就跟我们一样,半点用处都没有。”
“好吧,”日华伸出蹄子,抬起他朋友的下颌。“我们不妨也试试看你的推测,如果是对的呢。”他站起身,迈开步子充满信心地沿着通道走了起来,步伐尽量迈得很大,以免被地上乱七八糟的管子和电线绊倒。
“日华,”云掩也站起来,忍不住好笑,“你走错方向了。”
“知道啦!我们出发!”他笑着转过来,一眨眼就赶到了小雌驹的前面,继续耀武扬威地迈着大步。“你最好留神一点,这样我在前面走的时候你可以告诉我们该注意什么。”
“听起来不错。”
“啊!!!”
云掩向前冲过去,只来得及看到日华掉出了她的视野。她只能勉强通过他短短的尖叫声判断出他的位置。她停在他消失的位置前,终于发现向前延伸的走廊就在她面前戛然而止。
“日华?!你在哪儿?”
“在……呃。在下面这里!只有大概十英尺高,我没事。不过这里看起来好像更有希望,这儿有些标签还……”
日华的话被一阵凶恶的嚎叫给打断了,那活像是木精狼在月夜之中捕猎的狼嚎。两个孩子一动也不敢动,在那邪恶的声音持续时,又有其他几个声音应和着一起嚎叫起来,这让他们毛发直竖,最后那些嚎叫声同时消失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掩浑身哆嗦着,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狼,我们离地面有几千米呢!以露娜之名,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掩,你能快点下来这里吗?拜托!我可不想自己呆在这儿!”
从她的恐惧之中挣脱出来,小雌驹开始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
根本就没有,在她面前只是个无底深渊。
今天的旅程真是美好,她这么想着,闭上眼睛往前一跳。浑身充斥着失重的感觉,她微微屈起腿,放松腿部肌肉,准备迎接预期中的着陆。于是她重重地落在金属格栅上,冲击力让她摔倒在地,撞击的回声仿佛无止尽地在空荡荡的走廊中来回反弹着,最终停息。
“总算是停下了。”
嚎叫声又出现了,这次更响,而且也更近。云掩挣扎着站起来跑向日华,两个孩子紧紧抱在一起,直到那嚎叫声消失。
“我不喜欢这情况,这整个地方就是一团糟,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好吗?”
“嗯嗯。”云掩点点头,又朝周围望着。
他们正在另一个丁字路口,在他们面前的通道长得仿佛一直通向湮灭和遗忘,但是通向左右两边的通道更宽敞。左边那条路上冒着浓厚的迷雾,透过格栅的间隙流动着,挡住了通道下面看不见的远方。右边则能看到一点星火般的光明,虽然那距离远得两个孩子根本无法判断。
“如果我们直着走,看来没什么变化。左边的路好像有什么东西,这些雾气应该就是那些东西造出来的。或许那里还有更多动静?如果我们能看到有劳工在那里,那我们有很高的机会能找到路离开这里。”
“往右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右边怎么样。那光亮看起来很不错,但是如果那里有劳工什么的,我们就无处藏身了。至少在左边我们还能藏在雾气里。”
“好吧,那就往左。你知道吗,或许那只是墙壁上的裂缝什么的,一个口子。那我们就能离开这场噩梦了。”
“不管那会怎么样,得救也好,自杀也好,我们还是快点完事吧。”云掩叹了口气。最后望了一眼那光亮,他们钻进了浓浓的雾气之中...
云宝黛茜沉默地凝视着她面前的巨大空气漩涡,她的蹄子交叉着,放松地搭在厚厚的安全栏上。一言不发地,她沉浸在台风室的喧嚣之中。她朝房间里巨大的管子斜了一眼,检查着它们的状况,那些管子从工厂的深处向上高高升起,宛如无底海沟下长出的水草,每秒钟输送着数百加仑的各种液体原料。它们颤抖着,呻吟着,向传输系统输送着那些永不停息地在管道中奔流涌动的沉重材料。它们沿着满是孔洞的房间墙壁排成排,为了它们唯一的使命而无休地运转着。发出的噪音简直震耳欲聋。然而,被控制在整个巨大房间正中的飓风让一切都相形见拙。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风扇从房间深深的底部升起来,锋利的扇叶搅拌着空气,把狂乱的湍流加入那团暴躁的漩涡之中。
“我们必须增加十倍的风暴产量,”她打量着风扇低声说道,“才能保证我们所有的经销区域保持空气新鲜。”
云宝黛茜感觉到有谁走到了她旁边,她的体侧能感觉到狂暴的气流吹过他们的身体之间时产生的风压。依然盯着前面,她开口了。
“你让我很失望,阿玛斯菲博士。"
“那场逃亡本来应该被郁金香组给控制住的,你却为此责备我?真是个笑话啊,我还以为郁金香组都受过严格特别训练呢。”
“少跟我来这种屁话,海德。你的那帮工程师设计的这整个房间根本就没被认真检验过。那里的保安组只不过是个摆设,而且,有时候,还得用他们那荒唐可笑的所谓奖励来让那些废物老实听话。我有些开始相信,你是对我经营这家工厂的方式有什么不满了。”
“又提这个?今天早上我们都已经说完这事了。”
忽然云宝黛茜从栏杆前猛地冲过来,翻过一只翅膀,在阿玛斯菲博士毫无防备的时候用羽翼的边缘牢牢地扼住了他的脖子。她抬起一条前腿,按住了他的脸,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越过栏杆向后倒去。在风暴撕扯着他的短发时,他咬着牙瞪着他的上司。
“那好吧,可能我还说得不够明白,”黛茜厉声喝道,在“明白”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所以让我给你说得简单一些吧,要是你再敢做出任何会危害这工厂正常运作的行为,那你会变成下一批运往苹果鲁萨的货物的一部分了。明白吗?”
海德朝风中啐了一口,低声咆哮着,“如果某些家伙不会一门心思地毁掉我每个幸福安宁的早上,我说不定还真乐于听命。”
云宝黛茜狂怒地拍打着她的翅膀,在阿玛斯菲博士的脖子上施加了更多的压力。
“但是,在你‘调教’你的最高工程师之前,”海德在窒息之中费力地挣扎着。“请记住我可是终生职业。”
对于雄马的回答,黛茜本想尽力克制住笑意。但是最终幽默感征服了她,让她大声狂笑起来,并且放开了她的扼制。工程师好不容易从无底深渊上方翻过了身,拍着自己的后背。他咧了咧嘴,从那只发疯的雌马身边走开。
“你用不着来这一套,但是我想也咱们也是时候该考虑应变计划了。万一没能防止那些小孩子跑出去把一切都搞砸,我们得有点预防措施。我们必须确保把后果降低到最小程度,黛茜,而且现在就得开始了。”
“哦,海德,海德,海德……”云宝黛茜不屑地摇着她灰暗的鬃毛。“你已经上了年纪了,你老了。在这工厂里,连一个灵魂也逃不出去,我就是想把这传统继续发扬光大。为了确保一切都正常顺利,我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连和我最亲密的小家伙我都能杀。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既然我乐意那么做的话,凭什么你会以为我处理掉两个野小子有什么麻烦?”
“就算如此,”博士点点头,“但是我们在下面可没有安全系统,最多不过剩下一些我们罚到下面那些鬼影重重的通道去工作的劳工。要是他们能从他们身边跑出去,那么那些家伙说不定也会想办法跑出去。谁知道那些疯子会造成多大破坏?”
天蓝色天马从风暴旁转过身,朝通往她办公室的通道走去。 她瞪着那只血红色的雄马,雄马正梳理着自己的鬃毛,努力把所有凌乱的部分都打理回原样。“要是我不知道的话,我都要觉得你是故意安排他们逃跑好把我逼到这个境地的了。”
“谁?我?我实在是太老了,根本策划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闭嘴,不然我就说到做到,那么,小聪明先生,关于阻止那些废物逃出我的工厂,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个嘛……”
云掩慢慢地走着,感官被遮蔽以后,她剩下的就只有恐惧了。弥漫的白雾让她什么也看不清,在她身后是黑暗的走廊,她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些轮廓,那厚厚的雾气之中,除了蹄声在钢铁的地板上撞起上百的回声之外什么也没有。无所适事的小雌驹曾经试着伸开翅膀摸过墙壁,尽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增加对恐惧的耐性,或者是搜索着任何可以提起兴趣的东西。但是突然碰到的滚烫蒸汽管道烧焦了她的一根羽毛,让她知道这是个糟糕的主意。在这雾中,云掩所拥有的一切,就是身边的日华传来的安慰和温暖了。
他们轻轻的蹄声哒哒作响,在她们周围隐藏的墙壁和设备之间反弹着回响,让云掩陷入了迷惑之中。听起来就像是有几十只小马走在她身边,和她迈着同样严肃的步伐齐步走一样。突然之间,几十只幼驹映入了云掩的视野,被锁链拴在一起,他们低着头,朝云掩走来,她闭上眼睛,尽力把这幻觉从她脑袋里赶出去。
保持专注,云掩!那只是你的意识在跟你开玩笑……别让自己被吓倒。要是你能让自己有事情可想,那些东西就会躲得远远的。
一直闭着她的眼睛,小雌驹开始回忆她至今为止的生活。回忆让她露出了微笑,就像是当她头一次在飞行学校遇到了日华,那个活力过头的男孩子是那么幽默。她回忆起她写的关于天马民族和他们斯巴达文化的文章,那篇文章获了奖。 她回忆起自己被选中来负责学校的校报,还有她曾经研究和写作的生活,那一切是充满了如此的乐趣。
她的记忆并不全都那么幸福,但是那些重要的回忆依然非常快乐。她记得自己被飞行学校录取,她的父母是如何强烈地要求她一定要努力坚持练习。在她回忆起自己是如何轻率地放弃了为了孩子们的最终测验的那些练习时,她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她决定躲起来写那些白痴故事,读那些没用的书。而现在对云掩而言,永远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蠢货,蠢货,蠢货!我本该听他们的劝告的,他们早就跟我说过,等我通过测验之后我想什么时候读书都无所谓。好吧,这没用。或许我可以和日华聊聊天,这应该能让我缓解一下压力。
紫色小天马睁开眼睛,朝旁边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雾,那里有个影子,让她知道她的朋友在那里。
“嘿,日华?”
“不对!哈哈哈哈哈!”
一张老迈的,满是疤痕的雄马的面孔从雾中突然冒了出来,他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龇着牙狞笑着,他的瞳孔在近在眼前的胜利之中颤抖着散开。云掩向后猛跳,尖叫着猛踢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鬼怪。她向后一路倒去,直到她的脑袋撞上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一时间她浑身剧痛难当,两眼发黑,只有金星在闪来闪去。小雌驹缩成一团,一边哭一边发着抖。急促的蹄声在她周围响着,让她更加迷糊。云掩翻滚着等待着盼望着祈祷着,这一切只是一场愚蠢的噩梦,她马上就会醒来。
“云掩,云掩!怎么啦?你没事吧?”
那是日华的声音,小雄驹的身影从雾中冲了出来,他冲到小雌驹身边,她尖叫着把他伸出的蹄子抽到一边。
“走开!日华,救命!救救我!”
“云,是我!日华!到底是怎么啦?”
云掩紧紧抓住她的朋友,把他往下拉到自己身前。她呜咽着,紧紧抓住他的鬃毛不放。
“嘿,好啦,好啦,深呼吸,来吧,没事了,没事了,我就在这儿呢。”
“这里……还有别的小马……在……在你刚刚那个地方……你……你上哪儿去了?”她向上望着小雄驹,明亮的黄眼睛里满是痛苦的泪。
“我猜我是走到前面去了。我还以为你就在我身边呢。我能看……哦,哦,赛蕾丝蒂亚啊……”
“怎,怎么了?”
“我旁边也……也有谁在!”这下子,日华的腿也开始发抖了。“云掩,我们得快走,我想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好主意,如果他们能在这天杀的浓雾里找到我们,那么躲起来也没用了!我们就……数到三,然后就一直跑到离开这片雾为止,好吗?但是拜托别把我扔下!”
日华尽力挤出笑脸,“你连自己是一只天马都给吓忘了吗?只不过是没通过考试,那不表示我们就不能飞了!”男孩子展开翅膀,重重地拍打着它们,从地面上飘了起来。“这儿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我们两个并排飞行,要是我超过了你,你也会感觉到我翅膀的拍打,直接叫我一声就行了。怎么样?”
云掩跳了起来,在原地活动着身体。“就这么办,准备好了吗?我们走!”
两个孩子腾空而起,周围的雾气在他们努力拍打翅膀让自己飞起来的时候宛如浪涛般翻腾不休。很快,他们就差不多飞到了天花板的高度。 他们调整了一下,让自己可以低到避开天花板上垂落的电路和通风井盖。但是又能高到避开地面上可能存在的劳工。自云掩早上醒来头一次,她重新体验到了安全感。
飞行,荣耀的飞行。没有什么让风流过我翅膀飞羽的感觉更平和,更舒缓,更加宁静了……等我离开这鬼地方,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使出浑身的力气去飞个痛快,一直飞到我累晕过去为止。
小雌驹深吸了一口气,雾气吸进她的肺中,冷冷的清凉感让她振作起来。让她翅膀的酸痛感全都消失了。她继续放松着,在飞行的快意之中,让自己的腿随意地悬着,拥抱着风中的湿润,空气萦绕着她的腿,轻风挠着她的蹄子,清凉麻木了她的恐惧。她微笑着,倾听着陈旧的工厂中无尽的沉默,寻找着任何可能帮助她逃脱的蛛丝马迹。
砰!
“啊!”的一声尖锐的惨叫在走廊里激起了回音,云掩垂下来的蹄子在飞行中途踢到了什么又硬又沉的东西。她的心脏吓得停跳了一拍,但是她还是继续保持飞行状态。
“那是什么,云掩?”日华问道,放满了速度,悬在她朋友身边。
小雌驹擦了擦她的一只后蹄,感觉有什么热热的,黏黏的东西粘在上面。“嗯,要是他们之前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现在他们肯定也会知道了,我想我踢到了谁。”
“这就对了,”小雄驹怒道,“现在赶快!我想这雾已经开始稀薄了。”
云掩用力眯起眼睛望去,果然,在他们面前的浓浓迷雾已经开始褪去了。在他们继续向前飞的时候,栏杆和古怪的设备开始映入他们的视野,越是往前飞,就越是清晰。
他们已经进入了这工厂更多被维护保养的区域。在前面,小雌驹远远望到了一点光芒,喜悦和战栗同时涌上她的心头。尽力把担忧驱逐出她的脑海,云掩暂时对她看到的东西很开心。
他们来到了迷雾的边缘。损坏的通风口喷涌着腾腾的蒸汽,只有少量继续倾泻到走廊中,大部分都涌向了孩子们刚刚过来的那个方向。
“哦,好吧,这下子安心了。这东西太可怕了,根本不可能飞进去……这根本行不通。”
“只不过和云雾差不多嘛,日华。”
“我怕的就是雾,你在雾里闷着头飞行的时候,很可能一头撞到别的天马怀里去。真高兴我们都安全出来了……虽然还是搞不清楚我们在什么地方。 我根本就没看到我们正在找的出口在哪里。”
浅紫色小马没有回答,她慢慢走到她朋友身边,仔细观察着这个新地方。这里比起他们之前所在的侧翼,被遗弃的感觉明显要少些。栏杆和钢制的地板很干净,没有什么锈迹,墙壁上还排着很多标识牌——虽然脏得要命——但是那牌子是最近的,而且看得出是被匆忙的划痕依然让他们不敢放松警惕。走廊里排列着好几扇大门,云掩试着推拉了一下其中一扇,它被完全焊死了。
“嘿,这一扇门没关闭。”
云掩转向日华,他站在一扇很大的双开门旁边。虽然上了锁,男孩子还是敏感地发现这门框上完全没有焊接的痕迹。云掩拉着门把手,试着用力摇动门板。门锁很新,并且拒绝为孩子们让路。好奇心起,她把耳朵靠到了门上,仔细地聆听…
离开这地方。
“啊啊啊啊!”云掩从门旁猛地退回来,一溜烟飞到日华身边。“有谁……在跟我说话!”
“我什么也没听见,我来看看。”浅橘色小天马把脑袋靠在门边,仔细倾听。
云掩浑身筛糠一样发抖。
“什么也没有,喂!”日华朝门缝里叫着。“有谁在吗?”他把耳朵贴了回去。
“怎么样?”
“……不,啥也没有。你听错了吧。话说回来,这房间又是干什么用的?”
云掩摇着头,强迫自己忽视恐惧,她在门边上看了一圈,寻找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说明这房间用途的标识。
我听错了个鬼!有谁在跟我说话,那声音让我以后几年都别想睡觉了。在这儿,这是什么?有个什么牌子……看起来很正式,上面写着……
“主处理室……”
上千的孩子丧命时的惨叫声在走廊里回响不绝。不同年龄,不同家庭的小雄驹和小雌驹,他们的声音在永恒的痛苦之中哭号。他们承受的命运,哪怕是罪大恶极的战犯也不该承受的命运,迫使他们发出如此的尖叫声。两个孩子浑身发抖地缩成一团,寻找着尖叫声的来源。他们尽力喘息着,那音调范围上下起伏,宛如一首狂乱的歌,一首死亡与恐怖的赞美诗。那哀嚎来自地板下,那哀嚎来自光亮处,来自雾中,来自走廊深处,慢慢地,他们俩转过身,面向那两扇大门。
那声音来自主处理室。
那尖叫声停不下来,和之前的嚎叫声不一样,它们此起彼伏,旧的声音平息之后还有新的尖叫声加进来。过了很久,但是声音最终纷纷衰落,只剩下了一个,然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他们沉默地坐在那里,尽力不去思考,过了好长时间。云掩望着破损的通风孔,眼睛一眨不眨,视线迷失在永无止尽的浓雾之中。 日华前后摇来摇去,尽力回忆着飞行学校的体育课上他最钟爱的比赛。
“你说什么?逃跑的孩子?那不可能。他们把上面完全修成了一个监狱,他们根本没机会到得了这里。”
突然传来的谈话声把他们从茫然中吓醒了,两个孩子跳了起来,日华都不由自主地飞到空中去了。
“嘘!日华!快回到雾里来,别让他们看到我们!”
孩子们刚刚藏好自己,两只白色毛皮的雄马就从拐角处慢吞吞地绕了过来。其中一个相当放松,带着一脸懒洋洋的讽刺。另一个则非常躁动不安,尾巴疯狂地甩来甩去,咧开的嘴里滴着白沫。接下来他开了口,用一只蹄子捅着他的同伴。
“嗷!汪汪!呜呜呜呜 嗷嗷汪!”
“好吧,就算如此,但我还是觉得你发疯了。唯一的进出通道就是检修电梯。就算如此,你也只能在没有阿玛斯菲博士或者云宝黛茜管制的情况下才能出得去。所以他们是被困在这里了。我们很快就会找到他们的。”
“嗷 汪汪 呼呼呼呼,汪汪汪……”
“你这么想?雪晶说她把一个小家伙吓得不轻?好吧,我还从没见过她说谎话,所以我猜我还是可以相信你的。 那就去检查一下动力室好了,好确保没有安全漏洞。赛蕾丝蒂娅在上,我们最讨厌有谁偷盗公司机密。”
“你这么认为吗?
“嗷!汪汪呜?”
“哦,我不知道,我猜,处理掉他们吧。我要回管理连接室去看看他们有没有给我们发信息来。”
狂躁的雄马向他行礼,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嚎叫,在整个工厂每个冷酷的角落之间回响。又有三声明显不同的嚎叫声回应了他。这只小马猛冲向雾中,正好从两个孩子中间经过。但是他一个滑步停了下来,狐疑地喘着气,用鼻子在空中嗅着。云掩看到劳工扭头朝她这边盯了过来。试探性的,他大步向她走去,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这边。 她拼命地控制住自己在惊恐之中加速的呼吸,大口喘着气,她的心脏跳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她几乎觉得自己都要跟着心跳一起上下乱蹦了。
一切全完了,劳工现在清楚地看到了云掩。在发现她和日华无论怎么反抗都不可能赢的情况下,她放弃了,开口说道:
“乖、乖乖……狗、狗狗?”
劳工咧开大嘴,笑得无比灿烂,兴奋地喘息着。云掩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蹄子,轻轻抚摸着雄马的鬃毛。他开心地舔了舔她的腿,然后转身继续朝动力室飞奔而去。
“刚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呢,但是我想我们该跟着他。”
“什么?跟着他过这里?你也跟那家伙一样发疯了吗?我才不要再从这些雾里面钻过去呢。”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吧,我们可以走在或许是唯一一只神志清醒的天马眼前,而且没有雾,照明很充足,就算我们没被逮到,我们还是不知道前面等着我们的到底是什么。而且这儿有一大堆小马呢,现在他们都出来抓我们了,而且……”
“好好好,你有理。”小雄驹朝雾中探头望去。 前面是一片朦胧,模模糊糊地仿佛是这片浓雾对他的嘲讽。
瞧瞧,日华想,它在说我对付不了它呢。他一口把令他恐惧的雾吞下去,嘴里的那味道又苦又臭。
“好,我猜我得让它见识见识。”
“什么?”
“注意,云掩,”日华跳到空中,向前飞去,“记得吗,我们是要回岔道口的。”
阿玛斯菲博士向后靠坐在他的靠背椅里面。用一只蹄子摸着他满是胡子茬的下巴。在沉思之中,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周围的办公室环境已经年久失修了。墙壁褪了色,云墙不再是漂白的纯白色,而是长年累月吸收汗渍和烟气的肮脏灰黄色。很久以前,这些墙壁上还保留着对海德而言非常辉煌的回忆,但是那些都伴随着经常夸夸其谈的漂亮清洁云而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这劣质糟糕的蒸汽只能让他想起可怕的过去,这比他曾经做过的任何一桩恶行都要令博士感到烦恼。这笼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包含着一个故事。
海德注意到他左边有一个干涸的小小血点,那是一位老同事所剩下的一切。一场不可避免的工伤事故。一个所谓的“免维护”管道系统内部润滑油压力过载,于是对着阿玛斯菲最珍贵的员工的鼻子释放了全部压力。她已经死在了他蹄中,在他的办公桌上,就是他现在架着他后蹄的同一张办公桌。悲伤的刺痛想要钻进他的意识,但是被他逼了出去。
“没那个时间了,海德。”他叹着气,从污点旁转过身。
另一面云墙上有一个深深的黑孔。他本来可以多年前就把它补好的,但是他拒绝靠近它。那是头一位敢于反抗这个系统的雇员的结局。他反抗了,他相信博士的办公室旁边靠着通往外面的电梯井。那只雄马最后的反抗是想炸个洞钻过灌了四氟乙烯(一种剧毒化工原料,通常在超低温下保存)的云彩。
“真是漂亮的办公室天马工程。”海德嘀咕着,无视了他被熏黑的办公室。在那次事件之后他有了一张新办公桌,但是他鼻子里始终充斥着一股毛皮烧焦的气味。
死了这么多的小马。
失去了这么多的生命……那些生命都极度宝贵,并非那些……可悲的碌碌无为的小马,他们全都把有限的生命献给了崇高与辉煌。
为什么?
就是为了某只小马破烂的残骸可以继续欺骗自己,欺骗自己的头脑,欺骗自己的意识,欺骗自己那破碎的心:只要忠于这公司就能让她的头衔保持下去。只要她依然忠于某个妄想或者信仰,她就永远是谐律精华的一份子。
“好吧,我有糟糕的消息,黛茜。”
“是什么样的糟糕消息,博士?”
吓了一大跳的海德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洒了一地,在惊慌之中还摔了个四脚朝天。沉重地哼了一声,他的脑袋撞到了后面的墙上,眼前一阵发黑。他尽力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双有史以来最恐怖的玫瑰色眼睛在盯着他。
“好啊,那就继续说。糟糕的消息通常意味着我需要付诸一些管理技能,那正是我最擅长的。你知道,你见识过。所以别浪费时间。”
“哦,你好啊,黛茜女士。”
“别想耍我,海德。”
这辈子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博士开始畏缩了。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呜咽——非常轻,几乎听不见,但依然是呜咽声。 海德这一辈子的所有骄傲和自豪都伴随着这声哭泣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羞耻。
“我、我已经派计量和礼文去监视所有从旧厂区传来的消息源头。尾烟和管钳坐电梯下去那里进行搜索那片区域了。”
“多此一举。为什么你派一帮没脑子的家伙到一个他们什么也做不了的地方去?”
“这样那帮疯子或许会一时兴起决定要不要一找到他们就把他们宰了。你可以比一个犯了逻辑错误的天才更聪明,但是你绝对赢不了一个根本不跟你玩同一个游戏的家伙。还有,要是那帮孩子……”
“废物。”
“对,抱歉,我脑袋现在有点不舒服。”
“跟我无关。”
“我们……呃,不用在意。要是废物们真能绕开了尾烟的话,礼文和计量也能通知另外两个劳工那些胆大包天的家伙跑什么地方去了。”
黛茜斜眼瞟着雄马,非常仔细地盯着他的毛皮上正在流淌的汗滴。“那么糟糕消息呢?”
“这个,呃,我们不知道他们在下面的什么地方?”
“这也算糟糕消息?所以我们才会派你的家伙们去处理的。真正的糟糕消息是什么,海德?”
雄马把头从黛茜面前转开,思考着,云墙上那黑漆漆的深孔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冒出了一个主意。
“这是完全可能的,我们或许可以处理掉那些聪明孩子——或许他们是废物,但拜托让我说完——所以我们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怎么的,他们闯过了一条建好之后就从来没打开过的通风井。谁知道他们能用存在下面那些过时的技术干出什么来?深渊在下,黛茜,那和我们的技术完全相容,我们是在处理数不胜数的老信息!”
“胡扯,博士!我今天早上才让你见识过,我们所有的技术都是最尖端的。”
“那就是问题所在,真的。”阿玛斯菲叹了口气。
云宝黛茜耸耸肩,转身从那只倒地的天马身边离开。“真有趣,但是无关紧要,我要那些逃亡者二十四小时之内被抓住,被杀掉。明白吗?”
“那应变方案呢?”
“那个我来准备,如果,只是如果别无选择的话。明白吗?”
“明白。”
“很好。”
云宝黛茜蹦蹦跳跳地飞出了房间,在她起飞的时候把办公桌踢得倒向了海德那边。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她重重地在背后把门摔上。
阿玛斯菲博士在地上静静地躺着。他把脑袋轻轻地靠在云墙上,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或许真是尖端技术,但是全都过时了!小马这个种族本来能够在未来走得更高更远,但是却被一只又崩溃又孤单的天马的悲愤给全拖累了。
“怀疑我对公司的忠诚?你这只蓝色蠢驴!我需要的一切就是你别来碍我的事!那样我就能把这工厂的能力推向新的高峰!我能让这星球变得更美好,我能让小马国获得新的生机!你要做的一切就是把你那些被赛蕾丝蒂娅诅咒的,一钱不值的问题都扔到粉碎机里去!你这愚蠢的,愚蠢的婆娘!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全都是你的错!我们本来可以扬名立万的!”
雄马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把鬃毛打理整洁。“哦,黛茜,云宝黛茜,看你这样子真让我难受,我还记得你曾经的样子……你依然可以变成的样子。你想走,但是我要你留下,黛茜……哦,看看我!我真是个哭哭啼啼的傻瓜!”
博士重重地捶打着墙壁,无论是殴打还是吵闹,云层都完美地承受了下来,这让海德尤其不满。“好吧……别做没用的事了,也好,开始干活儿吧……我还有个辉煌未来要设计呢。”
抓起实验室白袍一挥,海德披上了它。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向前走出房间,因为刚刚那一摔而有些蹒跚。他自言自语地喃喃着,大部分都是久远记忆中的故事,大部分都是对很久前的天马一族本不该功败垂成的愤愤不平。
他没有注意到走廊里那张覆盖着灰白的彩虹鬃毛的蓝色面孔。
礼文努力透过呼啸的风声倾听计量的说明。她对这个巨大洞穴似的房间根本搞不清楚,房间正中是庞大得难以置信的台风,很明显是这王国中所有风力和空气运动的来源。除了那宏伟壮观的情景之外,各种各样的错综复杂地布满了周围墙壁延伸至工厂深处的管道回路和传输系统也让礼文难以忘怀。宛如山峦一般的帮浦的震动宛如雷霆交加,发出的噪音简直就是灾难。上面挂着古老的粗大电缆的重量几乎能把它们自己扯出插头一路滑到深不可测的深渊中去。
“我们肯定是在靠近控制室,主要技术都在那里。”礼文向前面的雄马叫道。天马没有理会她,继续大喊着被风声遮盖得模糊不清的信息。停了下来,他在把雌马推出台风室之前指了指一扇厚重的铁门。
“而这里就是控制室,”计量认真地说明,“我希望你还记得我刚刚告诉你的,这就是这难以置信的工厂能继续存在下去的关键。”
“其实我什么都没听见,你还是再说一遍吧。”
“哦,没时间了,我一会儿直接告诉你好了。”
“但是你刚刚……”
计量朝雌马眨了眨眼睛,然后继续前行。礼文摇摇头,一边跟着橘色的雄马一边充满敬畏地扫视着这房间。在她面前是贴着三面墙壁的半环形计算机控制台,各种各样的按钮和放大的按钮填满了这灰色仪器的每一寸空间。但是最吸引天马注意力的是远处的墙壁。
一面巨大的显示屏基于一些不可见的原理,高高悬挂在云上。数以百计的电线被连进显示器里,让这屏幕看起来仿佛一台盘踞在电线蜘蛛网上的电子蜘蛛。黑色的背景上显示的是云中城气象公司的标志,三座巨大的烟囱耸立在一块冒着闪电的雷云上面。礼文对这个标志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悉了,因此就像云中城的其他公民们一样,她从来没去仔细注意过它。现在,这标志以如此巨大而严肃的形态显示出来,让她觉得这似乎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险恶而不祥的标记了。在屏幕下面,两张椅子正在等待着操作者的到来,计量在坐下之前先把椅子给绿色天马拉了过去。
屏幕下方的其他部分摆满了凌乱的键盘和电子设备,每个座位旁都有一个巨大的轨迹球,方向键板,还有十个明亮的方形按钮。雄马在他的座位上向前倾过身子,把一只蹄子放在轨迹球上,左前蹄则扫过旁边的按键。轻轻碰了一下那个球体,屏幕保护界面便被桌面界面所取代了。在计量开始演示操作系统的时候,礼文几乎看不清他的控制。但是保持专注对她而言就更难了,她的眼睛跟着光标和突出的单词来回乱转。最后在轨迹球上一拍,屏幕才停顿下来,把不同的视频监视画面分成了三类。
所有的监视器几乎都是漆黑一片,能分辨出来的视频里也全都是毫不起眼的东西。其中一个视频捕捉到的看来是雾气的洪流,沉静的雾气滚滚翻腾着,仿佛地牢中的幽灵之蛇。中间的一个显示出普普通通的一条走廊还有棚架,除了一个歪歪斜斜地横倒在地的通风管道之外,几乎完全没什么可注意的。计量把屏幕上的那个管道放大,将监视器镜头仔细地对准了通风管道的开口处。
她的同事又在跟她说话了,但是礼文完全没在注意。她检查着老旧的工厂,在他们漫无方向地四处搜索的时候,巡检着所有锈迹斑斑,落满灰尘的管道。
“这一千多年以来,他们不管什么时候有需要都只是加一些线路而已,尽可能简单直接。赛蕾丝蒂亚在上啊,这设施简直就是后勤部的噩梦!比如,看那里,他们把云回收设备完全连在和冰雹种子相反的方向上!那些产品完全可以混合起来使用同一条线路,直到它们到达各自特定的目的地为止。要是这里有半点建筑学方面的常识,冰雹制作室就应该和云资源回收区靠得越近越好,一个简单的过滤器就能重新分配种子。这实在是太……没效率了。”
橙色的劳工打量着礼文,金色的刘海后,他圆睁的眼睛充满了敬佩。“难怪海德会选上你。我猜在古代,每次我们增加设备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直接增设线路更有效率,而不是浪费时间去重建整个管网系统。要是黛茜听到你说这个公司没效率……”计量向后靠去,吹着口哨。他笑着摇了摇头。“好吧,只要你能设计的方法有助于提高云中城气象公司的效率,就应该没问题。现在来吧,集中精神,你还得学习怎么操作这个系统呢。”
“无论如何,我们到底要干嘛?”
“两个废物今天早上当我们在尾烟那房间的时候逃跑了。他们肯定是掉进了通风孔。我还希望他们会摔死呢。但是看来他们醒过来了,而且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啊,无所谓,我们需要找到他们在什么地方,让尾烟和管钳去抓住他们。要活捉,这是阿玛斯菲的指示。他说黛茜希望他们安然无恙地被抓住,好让她亲蹄处置他们。”雄马皱着眉头,把屏幕画面切换到另一个监视摄像头。一个岔道口出现在画面上,雾气的末端源源不断地涌入中心,淡出他们的视线。“但是这还真怪了……我们本来应该尽快把他们全都处理掉的……”
“你也是这样,计量?我还以为这里所有的劳工之中你是最有同情心的。”
“这里的意义可不仅仅是‘杀幼驹’……”
“在那儿!”天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翅膀在兴奋之中猛地展开了。两只小小马冲出了浓雾,用他们最快的速度飞行着。计量一言不发,立刻搜索着各种各样的监视器画面,直到他最终看到了那帮废物。他们移动速度相当快,但看起来似乎毫无目的。
“看来他们正往电梯那边去,但愿只是偶然的……用广播系统通知另外那两个,行吗?”
礼文扫了一眼那些彩色的按钮,找到了其中一个标着清晰的扬声器图案的。把它按了下去,她开始讲话了。
“劳工管钳,劳工尾烟,这是控制室,确定看到逃亡者就在你们前方。活捉他们,重复,活捉他们,黛茜不想让他们死。”
日华一下子停住了,像一块石头一样落到云掩下面。小雌驹来了个急转弯,一边在她朋友身边盘旋一边生气地责备他。
“你这傻小子,我们没时间闲逛了!快来!”
“不,停下,听!你没听到吗?“
“那声音?对,他们很可能是叫小马们出来搜索我们了。所以我们才得快走,马上!”
“他们发现我们了,云掩,他们说我们正在朝他们的方向过去!还有……还有什么关于抓住之类的。有谁想让我们死。我没能全听清。我们不能朝这边走!”
浅紫色的小天马落下来,沮丧而惊恐地跺着蹄子。“好啊,我们不能往前走,而且因为有小马在那里发现了我们,所以我们也不能往后走。那我们在这儿该怎么办,日华?这是个什么脑筋急转弯吗?要是他们看到我们在逃跑,而且就是想让我们以为出了出口就会直接完蛋呢?你得慢下来仔细思考!我一直都在思考!”
日华转身面向小雌驹,举起蹄子抽了她一耳光。她抬头望着他,满脸的惊骇。
“你……你……”
“我打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吓坏了,而且我知道这看起来好像没希望了。但是我们现在没工夫互相看不顺眼。或许你是对的!或许你一直都在思考,那是你自己的事!你信不过自己的直觉!所以你才会没通过考试,云掩!你不相信你自己,现在你连我也不信了!来个信心的飞跃吧,云掩!”
泪水已经溢满了天马的眼睛,但日华最后的话让她的眼睛猛地睁圆了。
“信心的飞跃……”
“对,完全正确,我是说,我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表达……”
“信心的飞跃!”云掩高喊道。飞身一跃跳到空中,在后面想跟着她一起跳的日华不留神被她踹了一蹄子。在空中悬了一瞬间之后,他的朋友就从棚架的边缘栽下去了。
“小云!等等!!”
日华跑到边缘,朝虚空之中望去。他失去他的朋友了,都是他说那些话的结果。事态发展得太快了,男孩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快,劳工们也会来把他抓走的。他开始发抖了。
“你是要在那里胆战心惊地挂着,还是要跟上我?”
日华低头从他的腿间望去,看到了云掩闪着光芒的眼睛。他安心地笑了起来。“你这鬼鬼祟祟的小天马!我们可以藏在地板下面走到尽头,如果那里有劳工的话,我们再回来就是了!”
“要是我们需要原路返回,我们也有希望从那些追我们的家伙的下面飞过去。信心的飞跃,日华!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哦,天。”橘色天马抱怨着。
“怎么回事?他们上哪儿去了?”
“在棚架下面,这些旧监视器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分辨率,完全看不清下面什么状况。狡猾的臭小子。”
“所以,现在怎么办?”
“嗯,他们显然是听到了广播,所以才停了下来。下一个符合逻辑的办法是让两个劳工其中之一到下面去飞行,尽量抓住他们。或许还是让管钳去的好,因为尾烟不知怎么的会倒立着走路。唯一的问题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在避免让那些废物再听清广播的情况下通知管钳。”
礼文眯起了眼睛。“如果可以的话,让我看看他们俩。”
马上,两只看上去非常无聊的天马出现在屏幕上,其中一只靠着栏杆,另一只则懒洋洋地绕着头一只转圈飞着。
“那条冰雹种子的管道还在输送吗?”
“可能没有,但是应该可以,让我……”
雄马调出了工厂的运作原理图,这建筑的复杂规模差点把礼文给吓呆。虽然有生以来她几乎每一天都看得见它,积雨云覆盖的地方还是太多了。这企业的规模有多大多复杂几乎是难以言喻的。计量专门标亮了老厂区的部分,然后选定了管钳和尾烟所在的位置。所有管线的地图出现在屏幕上,橙色天马把光标移到了礼文提到的特别位置上,并且激活了它。灰色的输出信号变成了绿色,冰雹种子开始在管道中滚滚流动起来。
“好了,你现在可以控制那条特殊管道了。不知道那条线路出了什么问题,不过就我所知,应该还能和发电机连通。你要用它干什么?”
礼文没有回答,她正忙着学习操纵在她身边亮起来的控制台。大约一分钟后,她把两只前蹄放在了按键上,扭头面向屏幕。“让我再看看视频,你能把图表放到屏幕上来吗?”
“当然了。然后……就这样了。”礼文疑惑地看着雌马。“你确定你明白你在干什么吗?而且,你到底要干什么?”
当礼文锁定了一个只比栏杆高一点的阀门时,图表变成了红色。短暂的犹豫之后,她打开了几个连接到这条管线上的其他泵,并且无视了在屏幕上闪动的几处警告信号。刺耳的警报声开始在他们身边凄厉地回响起来。但是他们的精神全都放在了视频画面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警报。
“哈哈哈哈,瓜钳,哈哈哈哈。”
“闭嘴。”
“知道啦,瓜钳,瓜钳瓜钳瓜钳~”
“都说了闭嘴!”
“更像是瓜掐,啊哈,哈哈哈。”
“再拿我名字恶搞一次,老子就让你变成真正的尾烟,听见没有!”
“啊哈,聪明!我喜欢,管钳,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那个,呻吟声,嚎叫声,就像是床上的美女~哈哈!但是说真的,压力,哈哈哈管钳把它停下它太吵了从里面出来哈哈哈哈。 不好啦,哈哈,管钳,修好它!修好那个阀门,管钳!修好那个阀门,管钳!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你他喵的到底在说些什么?!”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旁边的阀门破裂了,开始向对面的墙壁喷射出密度高得难以置信的球体。管钳踉跄着向后退去,正落在像疯子一样开心地尖叫鼓蹄的尾烟脑袋上面。泄漏出的射流看来随着压力的变化时起时落,而不是以恒定的减压速率保持稳定的喷射状态。
“什……什么?”
计量在一旁看着,完全目瞪口呆,礼文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蹄子在触控板和键盘上飞一般地操作着。简直就像是没了骨头一样,那动作仿佛翻腾的蛇一般迅速而精准。每一次偶然出现不必要的动作时,都会引来一声诅咒,然后在补偿的动作中又会传来宽慰的叹息声。
她学习操纵压力系统的速度实在是太厉害了……计量勉强眨着眼睛,屏幕切换的速度快得让他目不暇接。他尽了最大努力不去盯着自己的同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
“这样……应该……可以了!”敲下最后关键的一个按键,礼文在她的位子上转过身来,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她停顿了一下,注意到计量的下巴正耷拉着,急忙尴尬地把翅膀收回来。“我,呃……这个控制系统和下面那个其实很类似……呃……对。就是这样。”
橙色的小马眨了好几次眼,摇了摇头,慢慢地回到他当前的工作中。“那是怎么一回事?把管钳吓出屎来好让他乖乖跳到栏杆下面去,还是什么?”
“那面墙,看那面墙对面的管道。”雌马朝监视器瞥了一眼,把脸转向它那边。“那面墙,看看它对面那墙上的管道。”
“管钳那是给你的那是个消息从上面传下来的,哈哈,明白没?管理层在上面,在看着我们,在看着一切,一直都在看着控制着改变着现在那是给你的话,管钳,看看那些话照着做管钳那是命令给你的命令那……”
尾烟的左翅一扇,他的咆哮声中断了, 他失去了升力,直直地栽进了老旧的工厂深处。管钳盯着雄马坠落,然后把眼睛转回来,仔细看着泄漏的液体在坚硬的云墙上蚀刻出的文字。
“我的天!他们居然还能用这招来写字!”
云墙上喷溅的痕迹形成了一行非常潦草的文字:
管钳飞下去拦截废物
“真爱卖弄。”
雄马伸开翅膀,活动着自己僵硬的后背准备起飞。在他伏下身体把身体放平和栏杆一样高的时候,上了年纪的后背传来的酸痛感不由得让他呻吟起来。看到眼前出现的那只倒立的天蓝色天马,更是让他喃喃地抱怨着。
“嘣!哈哈哈哈哈哈哈!”
“到上面去,尾烟,跟我一起干,要是你看到了他们,就把他们轰下来赶到我这边。”
“明白,头儿!”尾烟高举翅膀致敬,然后又一次一个猛子扎下去。管钳一直听到那疯狂的笑声最后一丝回音消失,才继续向前飞,困难地拍打着翅膀恼火不已。
总有一天我要把他那对翅膀砍下来,疯狂的白痴。
对他们俩提供的消息很满意,礼文和计量放松下来,浏览着视频屏幕上的监视画面寻找着逃亡者的蛛丝马迹。
“那,接下来会怎么样,计量?”
“嗯?”
“接下来会怎么样?等我们抓到他们之后,难道只是把他们扔回去做成彩虹吗?”
雄马沉默着,他用蹄子挽着自己的一缕长鬃,拧着它陷入了深思。在仿佛永恒的寂静之后,他开口了。
“不完全是那样。”
“好啊,那些孩子到底……”
“废物。”
“那些废物在这里又怎么了?我知道他们是云中城的耻辱,但是我们真的有必要不遗余力地去丑化他们吗?他们或许是废物,但是他们也只是害怕的孩子而已!你也试过逃走的!而且你也没干出过什么给天马的社会抹黑之类的事来。他们只是……计量?”
礼文停住了,她歪着头注视着计量的表情。他彻底怒了,他的腿在愤怒之中绷得紧紧的,眼睛盯着地面。
“你就是搞不懂,对吧?”
“计量,你……”
“不,你根本不明白。”他叹了口气,把他的长鬃甩到背后,直直地瞪着她。“我们是肩负责任的,礼文。这不仅仅是工作而已。这是对公司的责任,对云中城的责任,甚至是对全世界的天马的责任。我们是如此的脆弱,你明白吗?非常非常的脆弱。在所有种族的小马中,天马是最弱的。当一只陆马摔伤了腿的时候会怎么样?”
礼文发着抖,尽最大努力不在计量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之中哭出声来。她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马上被打断了。
“但是我们也会坠落。”
“嗯?”
“如果他们逃出去了,把他们的故事说出去了……不仅仅是云中城和佛洛克,整个天马种族都要坠落了。没一只天马,甚至那些废物,还有根本没有生在城市里面的,全都会坠落。我们会从崇高和信任之中坠落谷底,所有的荣誉,爱戴,所有我们为之奉献的一切都会粉身碎骨。没有比失控坠落更糟糕更可怕的事情了。”
雄马点点头,他满是胡茬和皱纹的面孔几乎宛如圣贤。“那么,为了避免坠落,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消除那些会剥夺我们翅膀的存在。”
“他们差不多快到了,现在,回去工作。”
* * *
云掩的心里仿佛火车出轨一样慌乱。不到十分钟之前,一切都还非常顺利;想出这么聪明的主意让她感觉非常自豪,觉得自己全身心都振奋了起来。有一瞬间,她几乎觉得就这么飞下去的话,大大的,光明的,美好的出口标识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她眼前。
然后一只雄马朝他们追了过来,他咧着嘴心满意足地笑着,那笑脸让云掩一看就知道麻烦大了。不知怎么的,劳工们不用听喇叭里的广播也找到了日华和她的位置。在恐慌之中她不假思索地向上飞去,结果差点和一只飞在离地面三英尺高空中却踢腾着腿装出走路样子的天蓝色雄马撞了个满怀。那只雄马一看到她就睁大了眼睛,在空中刨着蹄子做出撒蹄狂奔的动作——结果一点用也没有,但是马上他就反应过来,扇着翅膀向前疯狂地追向逃跑的废物们。
云掩落回了下面,紧跟着日华起飞,使出全身的力气追上那只逃得更快的小雄驹。她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跳动,驱使她的翅膀绝望地奋力拍打,直到她终于看到了雾气的洪流在远处朝下面落了下去。
如果我们能到达那里,我们就可以躲开这些怪家伙!
就在这一刻,一根管道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然后突然爆炸了,差点炸到她的右前蹄。沿着这条路一直到交叉路口的钢管全都爆开了,里面的各种东西喷得满天都是,把所有可能通行的通道都给堵上了。日华咒骂着勉强拐向前方右侧,小雌驹跟了上来。拐角处的一块支撑云板让两个孩子不得不回到栏杆上面,紫色小雌驹朝后面望了一眼,那两个劳工还在狂热地追逐着他们。
管道继续在他们面前炸裂,在一个特别的交界处,爆炸甚至强劲到足以让顶部塌下来露出另一条走廊。
这不可能是偶然的,我们可搞不出这样的事来。为什么这工厂就这样正在……自毁?
“日华!”
“我正忙呢,小云!”
“日华,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阀门之类的东西?撞到了开关或者管子什么的?”
“要是你问我有没有,那你就找错……哇啊!”
话刚说了一半,男孩子就注意到一系列垂直的管道以钢铁绝对不可能有的那种方式膨胀了起来。伴随着时机恰到好处的爆炸,冲击波正中废物们的身体侧面,他们向前的冲力和冲击波的压力组合而成的复合力量立刻让他们撞到了一个铝合金的通风口上,而且立刻就撞穿了并不牢靠的盖板掉了进去。在一通短短的,毫无方向的翻滚之后,今天第二次,他们从天花板结结实实地摔到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云掩是头一个站起来的,她有些晕头转向的,尽力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哇哦,小云,看看那个,那是什么啊?就好像……就好像你在那些外星异形电影里看到的那些什么桶似的……!”
小雌驹翻着白眼。赛蕾丝蒂亚啊,他真的太孩子气了。就好像公司非得有个异形……哦,你知道吗,差不多还真是这么回事。
在他们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熔桶,里面装着冒着气泡的浅绿色液体。金属的基座上插满了软管和电缆,那进进出出的方式仿佛设计它的工程师发了疯。右边坐落着一台几乎和这个桶一样巨大无朋的机器,上面带着一个古怪的,满是凸出的附加设备的多重活塞气缸,上面连接的线路和那个熔桶的基座一样毫无逻辑可言。
房间里的灯光在慢慢地自动闪烁着,照亮了五套更巨大的……云掩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看的是什么东西。她根本想不出这些大得可怕的容器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除了那些冒着泡的绿色粘液之外,里面什么也没有。而且她也已经注意到了,尽管这很明显是某种引擎,但是却没有任何机器或者设备在发出震动或者声音,整个房间完全处于沉默状态,这么长时间以来,小姑娘头一次觉得自己很安全。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日华问道,他慢慢地走在那些神秘的设备中间。他伸长了脖子,看着三英尺粗的电缆从引擎顶部窜出来,消失在高高的房顶里。“我猜,应该是发电站之类的地方吧。”
“但是云中城用的发电机都是专门的风力发电机!为什么他们会需要这种规模的发电设备?就算这建筑不是自主供电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企业需要六台这么强大的发电机。还有那些熔桶是做什么用的?”
“说不定这个能帮你搞明白。”
日华正站在房间前面,指着一台小型的电脑控制台。下面连接的线路乱得不堪入目,仿佛一大群四散逃窜进房间深处的蟑螂留下的印子。尽管下面乱七八糟,计算机本身倒是挺简洁的。一台小显示器下面放着一块很平常的键盘。显示器的屏幕上满是结块的灰尘和划痕。透过肮脏的屏幕,云掩能看到淡淡的文字,她用前蹄撑在桌子上,仔细地查看着它。
“云中城气象公司电力网控制:输入命令>”一个细小的光标在旁边提示性地闪烁着。小雌驹试着输入了一个单词,然后按下回车键,电脑的合成语音以不耐烦的腔调拒绝了她。她又试了另一个词,结果得到的回答还是一样。
“等一等,让我试试......”
云掩坐到了破旧的椅子上,试着在控制台上一句句输出任何她能想得到,任何可能行得通的指令。又错误了几十次之后,计算机的回应语气终于变成了比较成功的腔调。小天马望着屏幕上显示的命令。
系统状态:持续资源保留
生物反应系统不必要,待机
最近高峰输出部门:‘台风1’
输入命令>
“我没时间说大话,”日华叹息道,离开了那计算机系统。“或许我们最好还是找个能行得通的办法,而不是靠一台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用的电脑。”
“是,或许你是对的。”云掩承认道,把键盘推到一边走开了。扬声器朝小雌驹咆哮着,她则回之以自己的咒骂。“那么让我们再重新思考一下当前状况吧,很明显我们是被赶到这里来的,为什么?我不知道,这地方又大,又黑,而且一点逻辑也没有。”
“更别提还有一大堆会把你绊个四蹄朝天的东西。”小雄驹补充道,蹒跚地迈过周围胡乱堆放的一些绳子。“就没有什么建筑代码是标示出口的吗?我只是想回家而已。”他叹了口气。
“我们也是。”
第三个声音把两个孩子吓得魂飞魄散,踉跄的时候蹄下不小心绊到了绳索,结果双双摔倒在地上。他们俩拼命想要挣扎起来,结果却被乱七八糟的绳子缠得更结实。云掩头一个放弃了,闭上眼睛等待着她的命运。
“你们俩……没事吧?你们在笼子外面,你们怎么出去的?”
浅紫色的小雌驹睁开了眼睛,艰难地向刺目的光明中望去。有一只骨瘦如柴的雄马正在盯着她,他挤在铁栏杆之间的脸离她大概有十英尺远。他的毛皮是幽灵般的白色,泛着比天花板上的灯具更亮的光。
“你们是新来的?你们逃出来了?还是他们把你们送到这里来的?”
云掩说不出话来,在越来越多的小马走出黑暗进入她的视野时,她的头脑一片空白。这些小马大约有几十只,幼驹,还有差不多长大了的,他们毛皮的颜色全都非常罕见,或者是难看得要命。有些是纯粹的白色,还有些是纯黑色,甚至其中还有一只是透明的,透过玻璃一样的表皮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粉红的血肉。他们的眼睛都凸出着,满是惶恐和饥饿,仿佛这群小马来自阴间。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派他们到这里来?他们有颜色!”
“他们肯定是逃出来的!”
“不过却逃到这里了,还真会逃。”
“礼貌点儿!他们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们杀了谁吗?”
“哦赛蕾丝蒂亚啊他们杀马了!他们跟那些劳工一样坏!”
“伙计们,别管他们,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云掩摇着头让自己清醒过来,飞快地把自己身上的电线解开。她低声地叫着,飞快地跑向日华帮他脱身。在她忙碌的时候,男孩子凑到了她的耳边。
“小云,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哪儿来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谁都在问我?!”她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把她的朋友拉到一边。尽力克制住她的厌恶,她走向那只白色的天马,他低头看着她,脸紧紧地压在两根铁栅栏之间,都快把脸挤扁了。
“你们能帮我们吗?”云掩问道,“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出去。”
雄马沉默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拜托?”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了口:“你是在要……一群饥饿的,憔悴不堪的,还被关在笼子里面的天马,帮你们逃跑?”
小雌驹低头看着自己的蹄子,“我还以为也许你有值得同情的原因。”
“如果你愿意回报的话?”
“好啦,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日华插了进来。“这也发展得太快了吧!既然现在看起来我们都死定了,那应该没有谁反对先进我们所能直到我们获得更多信息吧?提问时间了,伙计们。为什么你们这些小马会在下面,而不是在上面和其他的在一起?”
“你的朋友很聪明。”白色天马嘀咕着,转向了男孩子那边。“我不能保证我知道所有的事,只是我们从劳工那里偷听到的,这也可以吗?”
“当然了,反正我们也没法回报什么,我们差不多都担惊受怕地逃了五个多小时了。”
“这记录真厉害,”他回答道,笼子里的其他小马们窃窃私语着表示赞同。“我们是废物,但是实在是废过了头,所以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好吧,不是马上死。就是这么回事。我们的毛皮不是根本没有颜色,就是不值得收获颜色,所以我们才被锁在这下面。你们俩是怎么逃出来的,那应该是不可能的。”
“收获颜色?”云掩和日华面面相觑。
“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也会回答你们的。”
“他们用瓦斯熏我们的那个房间有个损坏的通风口。我们从那里成功地俯冲下来了。”
“糟糕的点子,这个地方只有一条路能出得去,就是电梯。在主处理室对面的侧翼。”
一提到主处理室,两个孩子顿时跳了起来。“主处理室是什么?那里有什么?为什么那里被锁上了?他们在那里干什么?”
雄马从栏杆前退开,朝他们俩歪着头。“什么也没有,据我所知,已经好久都什么也没有了。那里只是有某些历史意义而已,而且……算了,那不重要,只不过是给小孩子逗乐的故事罢了。你们是怎么跑进这房间里来的?”
“一堆管子的爆炸把我们炸飞进另一个通风口了。”
云掩低头看着自己的翅膀,小心地试了试烧伤的地方。伤口很痛,但是其他地方还是很正常的。但是,她身体的其余部分几乎都在发出痛苦的尖叫声了。
“收获颜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告诉他们,雪片!这是个圈套!他们想找出我们谁知道的最多!这是在测试,伙计!”
天马猛地转过身,狠狠瞪着一只浑身发抖的黑色雄马。除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之外,这只小马仿佛遁入了黑暗之中。那双绿色的眼睛漂浮在阴影里,充满了恐惧和憎恨。
“他们这是在试探我们,他们就是专门来干这个的!想找出要是废物逃跑的话谁会愿意帮助他们!否则为什么他们会像这样四处乱转?有哪个小雌驹会这样随便四处要别的小马帮忙,却半点回报的事也不提的!”
云掩的心因为这句话而一阵剧痛,她几乎缩进地缝里面去了。
“别管了,反转,随便他们吧。”
“可是,他们……”
“我说别管了!”雪片转回云掩和日华这边,摇了摇头。“我相信你们,但愿你们会报答。这公司,就我们所知道的,用废物当做原料,收获他们的颜色,把光谱从你身体里抽出来。把你吸干,让你去死。至于我们……唉,我们都是用来发电的。”
“那你们是怎么……”
门突然开了,房间里光明大亮。日华一跃而起,抓住刚说了半句话的云掩把她拉到了连接着发电机的巨型线缆后面。被囚禁的小马们乱哄哄地挤了回去,缩回各自的角落里。很多都挤在一起,浑身发抖,有一只小马甚至哭了起来。雪片动摇了一下,但依然坚定不移地屹立着面对进门的劳工。谢天谢地,藏在发电机后面的云掩意识到,他们没有被看到。
进门来的是之前云掩和日华遇到过的那两个劳工。暴躁的那位继续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摇着他的尾巴,而且,他正贪婪地嗅着空气,眼睛眯了起来,仔细搜索着。另一个劳工叹了口气,把一串钥匙从他的实验室白大褂里掏了出来,他走向牢房,打量着里面所有惊恐的天马。
“猜猜什么时候到啦,小姐们,少爷们?”
“总有一天,你们会血债血偿的,你们这些恶棍!”
“拜托,破烂,只不过是惯例而已,别那么大惊小怪的。现在,今天是谁要为公司尽他们应尽的义务啊?”
狂吠的劳工无声地低吼着,深深地吸着气。那茫然的眼睛又紧紧地盯住了云掩。直直地透过电线盯着她躲藏的位置。他呼出一口白气,但是还是回头朝囚犯们龇牙咧嘴去了。
“去抓那些逃亡者啊!”
反转已经站了起来,他的腿在恐惧之中颤抖着。“去抓他们!他们才是你们正在找的!他们就在发电机后面,就在那边!傻子都知道!我都看见了!”
“闭嘴,你这破烂!我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他们!”
“但是他们会逃跑的!我们已经告诉他们怎么逃跑了!你要是不将计就计,整件事就全白费了!”黑色的雄马现在开始挑衅了,朝劳工喊叫的时候,他的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他凑到了铁栏杆旁边,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处于有利地位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希望。“我们是什么?我们都已经被抓住了!去抓他们啊,不要抓我们!只要去电缆后边看看,你们就会找到的!”
“为什么我们要用颜色很完美的孩子来发电?那太浪费了。”
“但是他们很危险!对我们都很危险!”
毫不迟疑的,劳工抡起电棒照他就是一下,正中反转的咽喉。他马上就瘫软了,再也喊不出声来。劳工打开笼子的门,让焦躁的同伴跳进去把其他的轰开。他不紧不慢地走进去,用绳子把黑马的腿捆上。然后吹着口哨,迈着华尔兹舞步从笼子里走了出去,身后拖着反转。嘴里拖着绳子末端,他走上一条阶梯,那环形的旋梯中间环绕的是最近的发电机的巨大熔桶。在劳工把绳子挂到一根钩子上,按下开关的时候,反转又开始反抗了,但是为时已晚。齿轮已经开始运转,钩子把挣扎的雄马高高地拉到了冒着气泡的液体上面然后,尽管他发出仿佛撕裂灵魂的尖叫,尽管他疯狂地挥舞着四肢,他还是掉进了熔桶里。
那黑色的肉体马上就开始融化了,远远望着这一切云掩只能挣扎着尽量不呕吐出来。蒸汽泛着大量的气泡浮上液体表面,从管道里进入发电机,马达的有力振动让小雌驹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在颤抖,面前的一切让她在反胃之中共振。皮肉从身体和骨骼上纷纷脱落,消失在上浮的途中,酸液慢慢地作用着,在逐层剥离肉体组织的同时,给云掩上了一堂让她永生难忘的解剖课。远远望去,那颤抖的躯体最终化作了一团鲜红色的云,然后迅速变成了褐色。接下来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反转整只小马都被那熔桶中的液体以难以想象的贪婪啃噬得一干二净。
没一会儿,一具骷髅慢慢沉到熔桶的底部。然后,桶又一次空了。
“这次生成的能量应该足够处理接下来的几批废物了。你们明天会有些食物的,说不定吧。只要你们这些破烂一直闭上你们那些臭嘴的话。随你们怎么去帮那些逃亡者吧,顺便提一句,黛茜对他们有更好的安排。阿玛斯菲的主意可不太说得通……”他朝旁边喃喃着。“无论如何那是企业机密,走啦,伙计。”
“汪?”
“那不是咱们的问题了。”雄马把钥匙扔到他路过的电脑桌上,砰地一声,门在背后关上了。
房间里的寂静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钥匙不可能是随便扔在那里的。
“那绝对不会是意外,小云。”
“我刚刚就是这么说……唉,无所谓了。”
“好吧,”雪片低声说道,他的脸再一次贴到了铁栏杆上。“你们愿意帮助我们吗?我们会尽我们所能来回报的。”
“这很明显是个圈套。”
“不触动弹簧是偷不到奶酪的,我的朋友。那当然是个圈套。但是我想,如果我们可以把他们的计划搞得够失败,那我们就能成功。只要我们能智取他们,我们就可以离开这地方,远离这充满了痛苦的回忆了。你们觉得呢?”
两个孩子苦苦思考着。一方面,云掩估计,闯入一个圈套简直等于自投罗网;另一方面,这很可能是唯一在饿死之前逃出这个地狱的办法。
“好,我会去拿钥匙,然后……”
“不,那太简单了,当然,他们肯定很快会回来的,所以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哦?”
“在这些通道中有一个鬼魂在游荡,”雪片的声音很认真,没有半点的讽刺。“以前曾经有一只小马逃了出来,一只逃出来并且被抓住的小马,又一次逃脱了,现在,他们的灵魂在这些黑暗而阴沉的坟墓中徘徊,寻找着唯一能够从痛苦、悲伤还有邪恶的束缚之下释放他们的本质的办法。”
“这家伙是个疯子。”日华低声嘀咕着。
“有些老囚犯——他们并不是按照抓捕的顺序来使用我们的,那完全是随心所欲——说起有一次那个鬼魂在劳工们堵住它,迎战它,把它驱散之前就闯进了这个房间。它并不满足,不过在它经过之前,有个声音在喊着‘主处理室’,还有很多声音在应和他。我们也听过很多的古老故事,都是关于那个房间的一段可怕的历史。基本上只是默默的提醒和威胁,但是无论如何,那依然是真实的故事。让我们在这里给你们打掩护吧。我们应该可以骗过那些头脑简单的劳工说你们走了相反的方向。去找到主处理室,找到那个鬼魂,保证会协助它。反过来,我相信你们也会得到同样的回报。走吧,快走,在那些劳工回来检查他们的圈套之前!”
* * *
计量躺在地上,一张厚重的毯子盖住了他颤抖的身体。礼文在他身边的地方放了一杯热咖啡,雄马谢过了她。她从自己粉红色的鬃毛上抹去汗水,拖着蹄子走向房间正中一张发了霉的沙发,活像具沉重的尸体一样一头倒在上面。疲劳包围了她,压倒了她,渗入她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她在精神上强迫自己去了解管网系统,并且立刻掌握这些知识。她身体上累极了,自从她早上那么早就转移到楼下以来,她还没合过眼。
这里没有时钟。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漂流,但是没有引起任何层次的注意。陪着那只橙色雄马一路从控制室走到破旧的休息室,这一路让她的背部疼痛难忍。她摇摇晃晃的腿勉强支撑着走完了全程,奇迹般没有被电线和管子绊到。
礼文只觉得疲劳得要命。
阿玛斯菲博士靠在门框上。从他们谁都无法安心休息开始,已经过了很久了。博士干燥的眼睛只感到一阵阵刺痛。就算是曾经不眠不休地工作了那么久,已经习惯了工程师生活,身为公司的苦命员工的他,也快要站不住了。他尖耸的灰色鬃毛现在又油又乱,脑袋上简直是一团糟。在他强迫自己挺住的时候,仿佛潮水一般的大汗在他的全身上下冲刷着。
海德只觉得疲劳得要命。
计量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但是情绪崩溃的副作用依然折磨着雄马的身体。他的眼睛里一片通红,每一丝映入他眼中的光线好像都变成了强酸。热腾腾的咖啡驱散了他的颤抖,将温暖渗入了他的身体,但是无法驱散那股寒意,那寒意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每一根骨头,比[url]https://死神[/url]的利爪还要苛刻。他几乎动弹不得,他内心的折磨已经吸干了他的活力,让他连举起蹄子都做不到。但是,他的头脑却在狂飙,大部分都是毫无意义的想法和他明知根本不会落到他身上,却还是无法消除的恐慌不安。他的内心深处燃烧着深深的愤怒,每当他需要休息的时候,这愤怒就是让他无法安眠。
计量只觉得疲劳的要命。
阿玛斯菲博士是头一个开口的。他平常充满活力和智慧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颤抖的低吟。
“黛茜让我们找到那些逃亡者,但现在我们能做的一切就是等待。”
他没有听到回答,但另外两个都把视线转向了他。
“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骚动,我敢肯定。这都脱离了我们的掌控,说不定管钳和尾烟能抓得住他们,但我真的很怀疑这在不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或者是命令范围内。运气好的话,那些废物的逃亡计划的成功率就和他们的飞行考试一样低。”
“海德?”
“是的,礼文?”
“我们不能坠落。 我们不能...我们不能坠落,海德。不要让我们坠落。”
血红色的小马呻吟着,从门口硬撑起身体。他强迫自己发抖的腿支撑着他挪到雌马身边,向前俯下身凑近了她,轻声地对她耳语。
“我会把我们都带往高不可见的巅峰,礼文,我们要爬升了。”
他的头点了最后一次,绿色的天马望着她的上司瘫倒在地上,撞翻了他身边的桌子。鼾声响起,礼文听着这鼾声也很快地睡着了。
* * *
日华轻轻地走在云掩前面,小心地掩盖着蹄子在坚硬的金属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他们已经走入了迷雾深处,找到了他们的来路,以及雪片为他们指引的方向。
“无论如何,我们到底该怎么到那巨大的房间里面去?”
“打开锁。”男孩子回答道。
“对,但是我们又该怎么打开锁?”云掩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直接把它踹开,搞出让这地方的所有劳工都知道我们在哪里的动静吗?”
“对,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那么做。”
“日华,你根本就没在好好考虑!”
男孩子突然停住了蹄子,叹了口气。在薰衣草色的小姑娘心不在焉地超过他之时,他抬起一只翅膀拦住了她, 她扭头看着他绿色鬃毛的朋友,疑惑地皱着眉头。
“干什……”
“我还觉得你没好好考虑呢。你很明白,就结果而言,我们正在做的事很可能会要了我们的命,但是你也不好好想想,要是我们什么也不干的话我们又会是什么下场!”
“……对、对不起,日华,你也不用那么大声吧……”
“哦,小云,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的思考方式得开始更积极一点了。我就跟你一样害怕……我是说,一个鬼魂?真的?那太疯狂了,他们甚至根本就不存在!但这里就是有,沿着走廊徘徊,到那间充满了哀嚎的房间里,去找一个鬼魂!来帮我们把一群骨瘦如柴的小马放出他们的监牢飞向自由,好让他们趁着我们还没变成彩虹汁之前逃出云中城气象公司!这里有一大堆直到昨天还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现在却全成了现实。”
“你在妄想,日华,那房间里肯定有什么具体存在的东西。具体真实存在的,能真正帮得上我们的,不是什么一开始就被困住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你总是闷着头往前冲,快得停不下来,根本就没仔细思考过什么。”
“但是,要不是我这么做了,我们早就被那些劳工给抓住了,说不定现在还变成了驱动引擎运行的蒸汽。你用不着活得那么愤世嫉俗。”
“而你觉得之后就会太阳当头照,小鸟喳喳叫,一切都会变得特别美好是吧?”
“当然不是,我相信世界末日这回事,我知道这世界正在走向完蛋,但是我会先努力一把再说!而且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很开心。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你,现在不管什么事情都开始让你害怕和想要放弃了。但是那已经让我腻味了,所以我不想再听你罗里吧嗦什么。”
云掩向后退了一步,满脸惊愕和哀伤。“我、我不是那个意……”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的消极和牢骚已经让我受够了!那根本没任何用处,现在,闭嘴!”
小雌驹低下了头,然后继续往前走。“那、那好吧,日华……我只是担心而已。让我们快点离开这里,然后我们就再也不用见面了。”
“不,不要,唉,对不起,小云,我也一样很担心。让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好重新过上快乐的生活,这听起来怎么样?”
这……听起来很可爱。好吧!你说得对!不管我们怎么做,我们都得做些什么才行。我们快走吧!”
“就是这劲头!现在加油,云掩,我们前进吧,一,二,三!”
他们俩笔直地望着前方,静静地步入迷雾深处。至少他们努力这么做了,如果云掩没有刚迈出第二步就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绊倒了的话。
“唉,别再来了,”日华翻着白眼。“起来吧,快走,我们没时间……什么?”
他拍打着他浅橙色的翅膀,把眼前的雾气吹散,在紫色天马旁边的地上倒着一个成年的劳工,完全没有半点动静。小云不由自主地伏低了身体,惊恐地从他身边退开,她踩到了一滩凝固的血迹。日华用他的翅膀碰了碰那个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家伙,结果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死了吗?那是我干的?”
小雄驹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又用一只蹄子碰了碰那个一动不动的身体,随时准备向后跳开。
“好……好吧,他身体很凉……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地面很凉还是……但是……他怎么上这儿来的?之前他可不在这儿。”
“……哦赛蕾丝蒂娅啊,哦谐率精华在上啊,没错,没错就是他!日华!我踢中的就是他!我……哦不不不不不,我杀马了,我杀马了!!!”
云掩又一次一屁股软倒在地,拼命地踢腾着腿远离那具尸体。她呜咽着尖叫着,绝望地想逃脱自己犯下的罪孽。她看到了她的蹄子,一块细小的血点浸染在她的毛皮上。女孩子的视线冻结在她染血的蹄子上面。
我永远无法逃离我的所作所为,就算是那血迹消失,罪恶也不会消失,永远不会。它永远都会在我心里,它永远都会折磨着我,就算是他可能本来是要亲自把我给杀了的。谁也不该去死,就算是那些想让别的小马去死的家伙也不该。我都干了些什么?
“他不是你杀的。”
“你根本不知道!我知道我在飞的时候踢了什么东西!”
“他是被踩死的,云掩,不然就是其他什么东西。除非还有别的原因在他胸口上留了这些蹄子印,有谁从他身上踩了过去,而我们是飞着的,记得吗?”
“但是……那……那脑袋上的伤,那滩血!”
日华咬着牙把那只雄马的身体翻了过来,用哆嗦的腿戳戳,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静,他检查着那具尸体,然后摇摇头。
“在他头上有个包,还有一点干涸的血迹,但是……看来这伤势连打晕他都做不到。小马脸上挨一棍子都能受得住的,小云,只是踢一蹄子绝对不足以让他躺在这地方,一只体重很轻的小天马就更不行了。那绝对不是你。”
“那到底是什么把他放倒的?!”
“冷静点好吗!说不定他是自己绊倒的呢!说不定他……哎呀,这是什么?”小天马从尸体下面拉出一个帆布包。里面装满了燕麦片,还有一大罐水。还有一串钥匙。日华坐下来贪婪地深深吸着气,尽可能把所有食物飘散的香味儿都吸进鼻子里。“食物!耶,太棒啦!别管他为啥会死了,他带了食物,我这辈子还没觉得这么饿过。”
“……好吧为什么他会有食物?!以血腥地狱之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那么多问题,你现在也能饱餐一顿了,反正你蹄子上也没沾血。好吧,比喻而已。让我们看看我们有多走运,检查一下那些钥匙,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云掩用牙齿叼起那串钥匙,把嘴里的锈味儿吐出去。“呃……这个……,其中一把看起来像是挂锁的钥匙,实际上……真有几把能用的,我们能……嘿!”
“唔唔?”
“别吃了!我们赶快进那房间去再把门关好。如果那是个陷阱,反正我们早晚也得死。如果不是,我们有的是时间坐下来慢慢吃。怎么样?”
“厚吧。”
尽可能远的绕开那具死尸,他们继续前进了。日华带着食品袋,云掩带着钥匙。在浩瀚的迷雾中寻找着终点,再一次心惊胆战地来到主活动室前。除了那具被他们留在后面的尸体之外,他们没有遇到更多东西了,
这只小马可能有家庭,我甚至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或许他还很年轻,才刚刚开始工作。云掩摇着头,尽力把这些想法赶出脑海,但是它们就是徘徊不去。
他会死在这里,谁也不会知道他死在这里,谁也不会关心,而且,而且,而且,而且……而且。
而且,要是我出不去,我也会死的。日华是对的。在这危急关头没工夫多愁善感了,好吧,赶快把这事了结。
在她脑子里走神的时候,她一头撞到了面前的男孩子。日华又停住了,片刻之后,云掩才回过神来,他们终于找到了他们做的标记。
“……你好?”小雌驹试着叫道。
之前那万千丧命的孩子的哀嚎声这次没有半点回音。
“嗯,这是个好兆头。”她走上前去,嘴里叼着钥匙,伸长了脖子把它插进了锁孔。钥匙很顺利就插进去了,锁头随即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空旷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着。日华跟了上来,站在小雌驹身边,他们互相看了看。
“数三声吗?”
“数一声吧。”
他点点头,然后两只小天马一起伸出前蹄,抓住锁门的链子把它从巨大的铁门上拉了下来。他们并肩向前,用力把门推开一道缝,然后在门合拢之前冲了进去。两只小天马转过身,喘着气,顺着门滑落下来,落在了地面上。
鬼魂就在他们前方。
(注:由于血腥、暴力等问题,这里被剪了一段)
“他们会被杀掉。当然,成年小马可以用魔法来治疗,但是幼驹发育的速度太快了,你根本没法治好他们。一只不会走路的陆马还有什么用,所以他们只能把他们杀掉。独角兽也是一样,都是同样的道理。在你的幼年折断了腿,你这辈子就算是完了,所以他们只能把你处理了。但是天马,不,我们是特别的存在。你断了翅膀,你的翅膀发育不良,或者只是翅膀的力量不足以让你飞起来,那你还有什么用?当然了,但是你还能走路,所以其他的小马说你还有活下去的价值。他们就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翅膀对我们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一只没有翅膀的天马和一只没有腿的陆马没有差别!”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不知道我们实际上是多么的软弱。感谢赛蕾丝蒂亚,如果他们知道了,那会怎么样?他们既能轻而易举地打倒我们,也能利用我们珍惜的一切。所以我们必须捍卫我们的声誉。”
“说得好像是在小马国会有种族战争一样……”
“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那再从这个角度想一想。只要是在小马国的土地上,你根本没法杀死一只健壮的陆马。顺带一提,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这么长命百岁的原因。还有独角兽,好,所有魔法相关的玩意儿都归他们所有。他们脑袋上能发射魔法镭射,还能造出一整支幻形灵大军几乎都打不烂的防护罩。天马呢?好吧,我们能飞、空袭和支援。整个小马国是一片充满和平,爱心还有欢乐的天堂,但是这不过是一张墙纸,这墙纸下面盖住的是各族之间有能力互相毁灭这一点,这才是谁都觉得我们不会被攻击的真正原因!要是他们发现我们之中有这么多成员都飞得这么麻烦,甚至根本飞不了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哦,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杀那些孩子不是为了乐趣!那他喵的跟光荣这个词一点都沾不上边!我们是坚守前线的士兵,礼文。士兵不能屈服,不能软弱!因为如果我们放弃了,如果我们没有阻止那些逃亡者,礼文,如果我们失败了……好好想想,如果,我们,失败。公司就会担负起处理那些破坏我们唯一防御的家伙们的责任。所以,如果我们没有成功的话,公司将为天马一族而垮台,天马一族将走向灭亡。我们是士,我们必须战斗到最后一息,才在死亡之际放下武器!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幼驹!他们比废物还要糟糕!他们是我们种族的末日,是一群外面包着漂亮小幼驹外皮的核弹头!”
计量开始抽泣了,他哭得泣不成声,把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蹄子里。他全身都在激动地颤抖,橙色的毛皮被汗水湿透了。他无法自控地哆嗦着,抽搐着,继续咆哮着。
“我们就是血肉的壁垒!那些……哦露娜……那些废物……要是他们跑出去了,他们造成的损害是无法挽回的,而且会造就出一个无法毁灭的敌手。所以我们必须取得先机!抢先行动!哪怕这很可怕,这很恐怖,这完全丧尽天良,我们也必须这么做,为达目的我们必须不择手段,结果总是不择手段……不管多么悲痛,不管多么心碎,不管……不管多么害怕……还有……邪恶……我们都必须……”
计量的话几乎听不明白了。礼文想过去安慰他,但是一只有力的蹄子放在了她肩上,让她停了下来。回头望去,她看到了阿玛斯菲博士,他的表情很严厉,看起来丝毫未受影响,但是礼文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和计量正在承受的相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