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红楼梦》——读书笔记(八十回完)
年近三十,想再读一遍红楼,还自己一个多年的愿。首次翻阅还是中学时代,只能说是囫囵吞枣地啃了下去,对情节、角色的印象总是隐隐约约的,未能细想。这回已预先有了一些认知,期望理解和感受可以再加深,读时也必定要认真些。
选取的文本是《红楼梦脂评汇校本》。
作为补充材料,顺便阅读了蔡义江所著《红楼梦诗词曲赋全解》。
有困惑或感触的地方随手翻查知乎、豆瓣。
《红楼梦》之题材广泛、人物繁多世所公认,多少红学家皓首穷经、红楼迷争议不休。读书笔记是自用的记录,只择选自己有兴味的,好恶也都出于个人。弱水三千,取几瓢饮也可解渴,仍未留意到的遗珠留与下一个十年吧。
一再强调记述闺友闺情,并非怨时骂世;有涉世态,非其本旨。清朝文字狱极严酷,真事隐去、假语存焉大抵为了撇清嫌疑。
作者自云欲将“上赖天恩,下承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美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以致今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记,以告普天下人”。《红楼》写尽大家族的兴衰荣辱,富贵繁华梦曹公似是怀念,似是看破。但他对叛逆正统,可曾真有过悔罪之心?
曹雪芹身份成谜,一般认为其真实身份为曹霑,但曹霑并未出现在曹家家谱中。曹霑的生年有两种主流说法,一是生于1715年,一是生于1724年。若后者为真,1728年曹家抄家时,曹霑不过4岁。曹家的兴盛荣华之时他未能享受多久,仅凭亲友的讲述,是否能将服饰、器物、饮食、园林如此巨细靡遗地再现?假如曹霑就是曹雪芹且生于1724年,则《红楼梦》的创作年代在他20至30岁间。一个自幼家族落魄、潦倒贫困的青年对人情世态洞若观火,也有些令人怀疑。我想曹雪芹应为正统的曹家子弟(曹寅之子孙),曹家破败时已度过一段豪门生活,这样其人生经历和知识修养方能与作品相匹配。
诗词曲赋关键词:文备众体 颇有微词 闺阁映世 诗如其人 一语成谶
宝玉是弃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之中单单剩下的那一块。想想也是可怜。
“乐极悲生,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皆空”。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锻炼过通了灵,好奇红尘,反成了一切烦恼之源。
岂是补天无材,只恨命运不公。曹公原不能满足于晨夕风露、阶柳庭花,虽不齿蝇营狗苟,也渴望成就功名做一番经世济民的事业。
脂批也说了,借空空道人之口先列出了世人之腐言,让石头连答带讽地反驳一番,妙啊。文学作品设定时代背景确实可以帮助读者快速进入情境,可重要的依然是人、事、情、理,详实描述也好虚化处理也好,何必拘泥。穷人为衣食所累,富人怀不足之心,有闲也不愿读理治之书,专爱看些野史闲文、淫滥俗套,哪朝哪代不是如此。
另外,空空道人小心检阅、只怕干涉时世的样子,令人联想到审查制度。
“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浪漫化的雪芹之死,不论脂砚斋是红颜知己还是友人亲眷,痛惜亦浪漫。我作为读者去想芹与脂事,何尝不怀着浪漫化的伤感和愿望。
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甄士隐“秉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神仙一流人品”。以无儿为不足,倒不必用现今的道德去要求。英莲被拐与甄氏夫妇天真不通庶务有关,不过这里的夸赞不似讥刺,脂批也认定是为了写香菱的根基不凡而已。
绛珠岂非血泪乎。
“‘隔壁’二字极细极险,记清”。隔壁是葫芦庙,大火中连累甄家烧成瓦砾。葫芦庙里贾雨村,以后的糊涂案定了香菱的悲剧。贾家落败,是否祸起荣国府隔壁的宁国府?极险二字,只是强调用词精到,抑或意有所指?
处处谐音,处处预言。虽是苦心安排,有时也嫌多。
贾雨村在娇杏眼中是“剑眉星眼,直鼻权腮”。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中“剑眉星眼”总是用来描写俊朗少侠、英气帅哥,脂批却说这是“莽、操遗容”,又嘲笑小说写奸人爱用“鼠耳鹰腮”等语。正正反反说来还是面相,解构仍不免局限。
甄士隐的《好了歌》解注充满谶纬意义,脂砚斋读过散佚的八十回后故事,角色命运的批注是无缘阅览全本的我们的重要参考。荣宁衰败,雨村家新荣暴发。宝钗、湘云两鬓成霜,黛玉、晴雯陇头白骨。红灯帐底卧鸳鸯的是宝钗?甄玉、贾玉沦为乞丐,柳湘莲日后作强梁。流落在烟花巷的是巧姐?是湘云?是妙玉?贾赦、雨村获罪入狱,贾兰、贾菌进身为官。
脂批讲贾雨村“是个英雄”“令人爽快”,是头一位“不忘情的”。此人野心重而干脆果断,不信天,初见像个豪杰。后面的事,既是本性使然,或又带着官场摸爬滚打的污染。
衙门差役往往势利得很。在封家门前叫嚷“快请出甄爷来”,“请”“爷”说明贾雨村提前招呼过要客气带人,或者态度上表现出了重视。
贾雨村提出派差役查访英莲失踪,脂批指出该处为葫芦案伏线。
贾雨村送银子锦缎给封氏时,脂批判定其为下流人物,托封肃向封氏要娇杏时,又判断送银意在此,感叹人心险恶。此时批注者大抵已看过后文,回头再看雨村其人,揣测其言行时带着满满的厌恶,与此前第一印象满口夸赞完全不同。我倒不太赞同这种把反面人物一棒全打死做什么都是错的解读方式。
“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娇杏的好运来自一个不守礼法的误会,这是运,是侥幸。脂批称此为作者的调侃,赞同。
贾雨村的革职,贪酷之弊倒在其次,重点是他恃才侮上,引发上司和其他官员不满。
林家前四代都是袭爵的,林如海自己科第出身,黛玉的家族贵气与书香气兼有。“聪明清秀”真是写得极清淡了。教养黛玉时令她读书识字,故而后来成了一个才女;假充养子之意,故而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不拘于三从四德,有真性情。
黛玉四岁时弟弟去世,六岁又失去了母亲。自小怯弱多病,两次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对生老病死自然多有感伤。
“也曾游过些名山大刹,倒不曾见过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也未可知”,cue了一下孙悟空么。翻过了筋斗的,就是收手、回头的人,聋肿老僧这一闲笔不闲的。
冷子兴知道荣国府已萧疏不比先时,实因他并非局外人,而是周瑞的女婿。建筑、园林仍在,门前冷落无人;外面架子未倒,内中囊已近空;享受者多,筹谋者少;子嗣病死的病死,炼丹的炼丹,玩乐的玩乐。大家族衰亡之前的残照,就在冷子兴和贾雨村下酒的八卦里概括了大半。
贾家三至五代名字按辈分用字:第三代贾敬、贾赦、贾政、贾敏为反文旁;第四代贾琏、贾珠、宝玉、贾环为珠玉,四个女儿原应叹息,后面解释是大小姐元春生于正月初一,其余的小姐才从了春字,反而贾敏的女儿名字从玉;第五代贾蓉、贾兰为植物,巧姐应该是小名吧。
甄宝玉和贾宝玉,到底是对照还是对比,谁是真身谁又是影呢。
冷子兴解说贾家人物本是为讲宝玉的奇事,讲到这一支便先停了。到贾雨村聊及甄宝玉的好姊妹,再续讲贾家四女的事,合情理、有节奏且易消化。
来,跟冷子兴一起夸王熙凤:“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极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本回早些二人的寒暄说明,和结尾时的劝酒算账,不涉主线也没有什么意旨。不过我不讨厌这些简洁带一下的无关叙述,挺生动的。
甲戌本点评多讲笔法如何如何、叙述怎样怎样、用字多么多么精到、描写何其何其传神;戚序本各回的开场点评则沾满心、缘、情、爱字眼,尽是些矫情的风月虚言。
第三回第一段,昔日同僚张如圭得了起复旧员之信,寻门路时巧遇贾雨村,“忙道喜”,雨村欢喜中“忙忙的叙了两句”,冷子兴听说后“忙献计”,雨村作别回去“忙寻邸报”,第二天便去找林如海了。仕途大事,不能不忙,只亏得作者寥寥几笔就把急切的心态模样写得毕肖。
黛玉极是清高,林如海又是怎样的人?贾雨村去寻他时,林如海已经“预为筹画”并“修下荐书”,连打点费用都在推荐信里注好了,可见是个心思细致懂世故的人。但在大哥贾赦和二哥贾政中选了后者托荐,理由是其“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特别是“否则……弟亦不屑为矣”,言下仍不失读书人的傲气。林如海的戏份很少,只这一段中看起来,是有其女必有其父了。
脂批点了两次谋缺的春秋笔法,我却看“轻轻”二字太厉害。记叙确实轻轻地,三笔两笔就完了,似乎那么水到渠成的事,中间多少知会打点只是不写出来。
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贾家的不同,于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黛玉的敏感是为了保持自尊,不让人耻笑,这种小心翼翼有点让人心疼,也很好理解。去陌生的地方或者见不太熟的人,难免会拘谨些,怕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怕惹人讨厌。更何况黛玉是只身投奔亲戚,投奔的还是豪门贵族,规矩肯定比寻常人家更多呢。
宁、荣国府三间兽头大门都是不开的,人从角门进出。查了一下,王侯府邸的大门只有重大节庆,或是尊贵客人到访才开,不让地位低的人随意出入。
黛玉才到,未及拜见,就被贾母一把搂入怀中叫着心肝儿肉地大哭。众人也哭。黛玉也哭。贾母哭是疼外孙女儿,伤心爱女过世;众人哭是讨好贾母,是情势所及;黛玉的哭,可能受了贾母情绪感染,更可能是她对着亲人的真情流露,丧母的痛、离家的不安寂寞、对外祖母亲情的感动。黛玉作为幼女好说,贾母辈分最高、身份尊贵,什么人物没有见过,什么事体不能看穿,这回的不顾礼节,是真把黛玉放在心尖上疼爱的。
曹雪芹描写人物怎么吹都不为过。迎春探春的身材、样貌、神色、个性几个四字短语全写清楚了令人印象深刻,惜春的浑写一笔反而形象了。众人看黛玉也是,不写容貌,只有举止言谈,身体怯弱而态度风流。想来小小女孩儿气质不同凡俗,脸蛋却还未长开呀。
黛玉说到癞头和尚时,脂批怎么又边彩虹屁边踩了脚《西游记》呢。。《红楼梦》固然安排得宜伏线千里,观音菩萨也不是都合主义啊。不过你批注得这么好,这些我都不计较。
黛玉说自己吃人参养荣丸,贾母说正好在配丸药让多配一料。脂批“为后菖、菱伏脉”。不知道伏的什么脉,估计在八十回后,可惜已尽失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凤姐打扮当真华丽。也是自幼假充男儿教养,她与黛玉性格却大不相似,只有真性情是共通的。
说起话来每句都鲜亮,夸黛玉不得罪三春,投合贾母心意又大方得体,八面玲珑。虽然夸张得一眼看出是做戏,谁不爱看好戏呢?叭叭地问了黛玉一大串,也不听什么回答,先表达关心的态度,再差下人干活,看着热心,其实就摆明了“本嫂子可是这里管事儿的”。
王夫人似乎随口问了句月钱可曾放完,脂批“不见后文,不见此笔之妙”。原来凤姐后来确实拿了月钱放高利贷,平儿被袭人问起月钱迟放的事而说出了实情,赵姨娘也向王夫人抱怨过。王夫人是凤姐亲姑姑,也许是提携她管理贾府财政却有些不放心,才这样询问一下。
王夫人又提醒熙凤取缎子给黛玉裁衣。熙凤道自己先料着了,缎已备下,脂批“知此缎阿凤并未拿出,此借王夫人之语机变欺人处耳”。要是不看这批注,我也只当凤姐早有预备,被瞒过了。不管备没备下,照顾远客、做事周全的形象都已充分展示,不愧是爱出风头的阿凤。“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就有了准备的时间,还给王夫人留了面子。王夫人内里精明得很,一笑点头应该是对凤姐的事清清楚楚,又赞许她机敏能干。/从后面情节看来,王夫人是没有那么精明的。
邢夫人带黛玉去见贾赦,黛玉猜测其住处是荣府花园隔断过来的,却不能从府内过去,还要坐翠幄青紬车出门绕上一大圈,可见贾赦与荣国府内关系冷淡。
贾赦有好多盛装丽服的姬妾丫鬟。啧啧。
黛玉在府中可小心了好久。或者一一拜见,或者一一答应,陪笑了好几回,在意了好几回位次,连惜福养身的习惯也照贾府形式一一改了。怕闲言碎语,怕为人所鄙诮。这样细腻敏感的心思,在复杂而庸俗的环境之中,怨不得人家孤高自许、悲观感伤。
未见面前,人们口中、黛玉心里的宝玉可是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甚至想“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对比后面二人从两小无猜到刻骨铭心的爱情,有趣得紧。
描写黛玉的容貌多用“愁”“泪”“病”字,描写宝玉的容貌多用“情”字“笑”字。黛玉见宝玉是惊存于中,而宝玉见黛玉则笑发乎外,确实稳准。
贾母问黛玉念何书,黛玉答只刚念了《四书》,贾母说姊妹们“不过是认得两个字”。到宝玉问黛玉可曾读书时,黛玉便改口答不曾读书、些须认得几个字了。
小朋友们谈笑生动好看。宝玉和探春这两位活泼的对谈较多,黛玉初到还有些生疏,不太出声。
摔玉的宝玉真任性也真好哄啊哈哈,虽然很熊孩子但也有点可爱。
第四回写薛家和贾雨村的事,起头却寻个合情理的因由把李纨的情况给交代了,匠心十足的安排。李家族中男女诵诗读书,唯李纨“女子无才便是德”。李纹李绮戏份不多,似乎主要在四十九至五十回。
贾雨村听得薛家仗势打死人,第一反应是大怒欲发签抓人,不涉利害时与正直之人的作为一般无二。门子使眼色,说起英莲身世,再说到薛家势大,这下贾雨村便不能得罪了,否则岂非功名成空、自身不保。贾雨村很清楚冯渊钟情英莲,或为良配,薛蟠就是个大火坑,故慨叹一对薄命儿女,也知道英莲便是恩人甄士隐的女儿,因而说他冷血无情、忘恩负义也不为过。若世道公正,想必此人也会秉公执法,不过社会制度的基石是人性,这前提千秋万世也不可能实现了吧。
护官符中的贾王史薛。贾家白玉为堂金作马,既富且贵;王家也是白玉,床与堂相比权位较低;史家阿房宫住不下,人丁兴旺;薛家珍珠如土金如铁,未必位高权重,特点是有钱。
石头亦抄一张,雨村犹未看完,脂批点出其细。
第三回中带了笔贾雨村择日到任,脂批“因宝钗故及之”。要写宝钗入府,先要薛姨妈携子女进京,更先要薛蟠惹祸、贾雨村乱判糊涂案。戚本脂批所言的“辗转相逼”。
四大家族“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皆有照应”。脂批:“早为下半部伏根。”
门子一开始坐都不敢,渐渐对贾雨村毫无避忌,又是冷笑又是出主意,大概满心以为自己一番道理大大投合了官老爷,能得上不少好处吧。就算恭谨也无益,往事知道得太多,贾雨村容不得他在旁。门子发配,脂批“又埋下千里伏线”,这个小人物在八十回后还遥遥领有一份戏份,可惜千里太远,我们见不着了。
薛蟠作为皇商实务全不知,挂个名领着钱日日游玩。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关系户吗。
薛姨妈与王夫人为一母所生,均为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三人连起了贾王薛三家。
王夫人当了甩手掌柜,不事宅斗,每日也是闲着。薛姨妈一来,瞧把她高兴的。只是这番姐妹情深,能撑到几时呢?贾政提出安置在梨香院,顾全薛姨妈就近与王夫人说话,贾母亦请留,为两姐妹保足体面。
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为何仍控不住贾府风气?作者在本回已明文给了答案。一则族大人多,二则族长为贾珍,族中事由其掌管,三则贾政本人“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政老哪里是什么假正经,人家是真的人品方正,在这将倾的大厦中,就属他严肃自律忧心家族。再说,谁年轻时还不是个诗酒放诞的贵公子了。
本回很重要,十二钗的命运在此揭露。回目有多个版本。
宝黛二人受贾母宠爱,相互也亲密无间,忽然来了宝钗,两人变三人,虽然都懵懂没有男女之想,关系还是变得不稳定了。经历过女生间友谊的应该都能明白,这种猜忌、不安,甚至敌意。加之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眼见新来者更受欢迎,黛玉就生了妒心。好真实的小女孩。
宝玉与黛玉太过亲昵,因此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原版是《孟子》的“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这也是想拼命点头感同身受的一点:越是亲近,越是要求过高,总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其实一直在误会。
女孩子气得哭,男孩子跑去哄。从小就是小情侣的相处模式了。
宁府梅花开,牵强的解读很多。我只当它是迎春报喜,预示元春将选为贵妃。
可卿是贾母“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之人”,并不能说明她多优秀能干或者多招贾母喜欢:细想来,此刻直系重孙媳其实就这么一个。
宝玉烦劝学的《燃藜图》,烦宣扬人情世故的对联,符合他叛逆世俗的性情。摆了这些玩意儿,也没见贾蓉多出息嘛。贾政房中铺陈都是半旧的,贾蓉房中则精致华丽,过日子踏不踏实一下就看得出来。
蔡义江分析秦太虚姓同可卿,名指幻境,有理。从《海棠春睡图》开始就是虚写了吧(唐伯虎和秦观:“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不过,养了很多面首的武皇、掌中舞的飞燕、“春从春游夜专夜”的杨贵妃,还有西施、红娘,都有风月艳情之感,为宝玉的性启蒙营造了合适的环境,亦看出秦可卿的“淫”。寿阳公主的梅花妆(含章殿卧榻上风落梅花)与同昌公主的联珠帐,不知在此何意,有人猜测二位公主的生平映射秦可卿,存疑。
警幻仙姑的歌精而警,写她的赋却既虚且长。
太虚幻境中的各司藏着普天下所有女子过去未来的命运,不外痴情结怨、朝啼夜哭、春感秋悲,或者红颜薄命。现代社会女性的地位提高许多,有一些悲剧可以避免,但为情所困仍是亘古不变的烦扰,男女皆同。
“宝玉见了,便知感叹。”侧批称“便知”二字是字法,最为紧要之至。为什么呢?是因为宝玉颖悟,虽还未见证金陵十二钗的悲剧,已能同情天下不幸女子么?
警幻的冷笑扎心了。本姑娘不就是所谓的庸常之辈,无册可录嘛。普普通通的女性,历史不会留下她们的印记,失去活过的证据,就永远湮没了。
正册是小姐太太,又副册是丫鬟,副册地位在此之间。正册的排序也体现人物的重要性。判词还可与第一回《好了歌》批注与同回中红楼梦曲对照。
晴雯“寿夭多因诽谤生”,被撵了出门。袭人“堪羡优伶有福”,嫁与戏子。夹批“骂死宝玉,却是自悔”,可能是指作者。香菱“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被夏金桂迫害至死。
停机德是指宝钗,用乐羊子妻以断织诫夫典;咏絮才是指黛玉,用谢道韫咏雪典。“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比照《终身误》中的“空对着“”终不忘”“齐眉举案”“意难平”,可释为黛玉泪尽而亡后宝玉人虽对着宝钗,心仍挂念在她身上。山中高士与世外仙姝,也精准地喻出了钗黛的品格。
第三支曲子《枉凝眉》,读着文字,脑海里不自觉飘荡起87版红楼的旋律。
元春“虎兔相逢大梦归”,或说虎兔为元春薨逝的年月,或说为派系斗争(《恨无常》)。
探春“千里东风一梦遥”,加上曲中的“一帆风雨”、画中的大海大船,可能最后出海远嫁(《分骨肉》)。
湘云“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按曲词“厮配得才貌仙郎”,不知为何“云散高唐,水涸湘江”,一解婚姻离散,无定论(《乐中悲》)。
妙玉“终陷淖泥中”,有人据脂批猜测被老朽之人买去做妾,有人认为沦为娼妓,有人认为只是流落尘世,依“红粉朱楼“”风尘肮脏”之意,第二种可能性较高些(《世难容》)。
迎春“一载赴黄粱”,在七十九至八十回中因中山狼孙绍祖虐待而死,“子系”用了拆字(《喜冤家》)。
惜春“独卧青灯古佛旁”,很直白的是出家了(《虚花悟》)。
熙凤“一从二令三人木”有两种解法,一种也是拆字,一从为丛,二令为冷,三人木为秦,不知具体所指;第二种是贾琏的态度,一开始听从,接着对其发号施令,最后休妻。不论哪种,“哭向金陵事更哀”也有多解,金陵是凤姐娘家,因此可能被休后回金陵却不被接纳,更加悲惨,也可能王家同被抄检雪上加霜,总之最后是连“卿卿性命”都留不住的(《聪明累》)。
巧姐“偶因济刘氏,巧得遇贵人”,巧字双关,贾家落败后得蒙刘姥姥搭救。
李纨的图画中美人凤冠霞帔,贾兰日后为官,母凭子贵,但年岁已高,“昏惨惨黄泉路近”,只能成为他人笑谈(《晚韶华》)。
秦可卿的画、曲词的“画梁春尽”预示自缢而死,判词“造衅开端实在宁”,曲词“箕裘颓堕皆从敬”,指贾敬管教无方,扒灰的事是书中贾家第一件丑事,混乱颓靡的风气也自宁国府始(《好事终》)。
十二支曲不仅暗含金钗结局,也概括了她们的身世性格。不赘述。
仙子们嘲宝玉是俗物,宝玉唬得欲退不能退,脂评其不怒反思退是天分中一段情痴,又设想“若是薛阿呆至此,闻是语,则警幻之辈共成齑粉矣”。一笑~
唾绒,是古时刺绣咬断绣线后吐出口中残余的绒线。
宝玉看了不少簿册,又听了全套曲子,全然不知其意,甚觉无趣。人世间事倘若不曾亲身经历,便如过眼云烟一无所感。
可卿鲜艳妩媚似宝钗,风流袅娜如黛玉,容颜神态得二人之长。
警幻仙姑评宝玉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把宝玉又吓一跳。可知这淫是体贴和痴情,与世间“皮肤滥淫之蠢物”大不同的。但她派可卿与宝玉云雨,指望他看破,哪能呢。
宝玉惊醒着实“接得无痕迹”。
宝玉与袭人初试云雨,用了一个“强”字,但袭人听了宝玉说梦的反应是“掩面伏身而笑”,心中也未必不愿意。做过之后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信赖,是人之常情。这段庚辰本和甲戌本是“遂和宝玉偷试了一番,幸得无人撞见。”程乙本是“袭人扭捏了半日,无奈何,只得和宝玉温存了一番。”以袭人年纪、性格而言,后者更好些。
宝玉喜欢的是袭人柔媚姣俏,是对这个女孩子本身有好感,袭人想的却是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做这事越不越礼之类,而不是这位公子我喜不喜欢。甲戌本本回开头脂批“宝玉、袭人亦大家常事耳”,丫鬟不仅服侍起居且需献上肉体,也未必能像袭人一样得到另眼相看、提高自身地位,其实挺可怜的。
荣府人口三四百。刘姥姥女婿狗儿的祖父贪图王家富贵,认作王夫人之父、凤姐之祖的侄儿,关系既远,亦无实际血缘。周瑞一家是王夫人的陪房。
王狗儿闲寻气恼,直接原因是冬事未办,根本原因是穷,无计可施便迁怒。反观刘姥姥,穷虽穷,讲道理、有主意、行动力强、拉得下脸,还想着拿不到接济见见世面也不枉,胸襟不让须眉。
“姥姥”“逛”在清代还是生僻词,需要注音注义的。
刘姥姥去角门寻周瑞,见贾家仆人“挺胸叠肚、指手画脚”,“都不瞅睬”她的问询,还有人骗她去墙角干等着(周瑞出门,周瑞家的在家)。一个是奴才的傲慢嘴脸,一个是贾家的低级下人素质很差,可能失于管教。
周瑞夫妇分别管春秋两季地租和太太奶奶们的出行,都是有油水的差事。他们已置了地,还能雇丫头使唤,在仆役中应该算是较有资历地位的了。虽也要显弄体面,到底对刘姥姥念着些旧情,不摆架子,做事又细致,对周瑞家的第一印象不太坏。
(据网络资料)倒厅又叫倒座厅,是正房之后与正房朝向相反的厅房,仆人丫鬟在此休息待命。
在周瑞家的口中听到阿凤,几句话讲了好多特点:年轻、行事大方、貌美、心机、口齿伶俐、对下人严厉。黛玉心有八个窍,凤姐少说有一万个心眼子,嘿嘿。
刘姥姥出门前、进荣府前、去见凤姐前,好几次对板儿教训几句或者教几句话。曹雪芹多仔细。
凤姐家常穿的“紫貂昭君套”“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色彩鲜艳,工艺奢华,材质洋气(堂屋中还放了个钟)。整个人都很华丽。
一进门凤姐就在那儿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灰。平儿端着茶盘,“凤姐儿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还慢慢地问“怎么还不请进来?”特意地摆出侮慢的样子,立一个下马威。抬身要茶见了人,“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地问好。这个也是名场面之一,凤姐哪里不知道人已来了,但就是叙礼也要端着,看着客气热情,其实透出一股傲慢来,二人间的高低贫富地位分明。
周瑞家的此事是尽了心的。刘姥姥欲忍耻求助,脂批“老妪有忍耻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流落在烟花巷的说不定真是巧姐。
贾蓉来借玻璃炕屏,嬉皮笑脸的,和凤姐开着玩笑十分亲昵。凤姐叫住贾蓉,吃茶出了半日神,又让贾蓉走,说“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一种解读是凤姐在和贾蓉调情,暗示苟且之事,一种解读是凤姐在暗示刘姥姥她的到来耽搁了贾家自家的事。凤姐表面功夫总是做得滴水不漏,断不会在外人面前留话柄,比较支持后一种说法。至于“晚饭后你来”,也不是什么隐秘的时间,贾府中一日只吃两顿,晚饭下午便吃完了。
王夫人素日念佛布施,刘姥姥这度来也念她好意,交代不可简慢,是有慈心的。后来逼死金钏、赶走晴雯,显得心狠手辣,实因“勾引儿子的都是无耻下流狐狸精”之观念作祟。本来人就是善恶一体,对不同人态度不同,把复杂的角色脸谱化绝对是种误读,只会用道德来评判艺术作品中的人物也非常低级和无聊。
刘姥姥真的不会说话,又说板儿是熙凤侄儿,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云。凤姐只是笑而不睬,态度是亲切的,客套话说了不少,饭请了,银子也给了二十两加一吊车钱(且点出银子来源是太太)。虽然有点打发穷亲戚的意思,到底给到了实惠,面上也没有盛气凌人,而是给人体面,这就是大家风范吧,也算是种了善因。
王夫人和薛姨妈此时关系还很亲近。
宝钗的病,是胎里带来的热毒,用冷香丸压着。个人解读,宝钗生来还是个热心的人,但看穿这世间是空无,便用冷静的理性压制着热忱的天性,表面上才显出一副随分从时、事事合体的样子。
宝钗的药丸,要春夏秋冬的花蕊,四时的雨水,制成颇琐碎不易。日后贾家衰败,薛家的财富也未必能保,再发病时可怎么办呢。。
宝姐姐好大气的,才不爱你们这些花儿粉儿的。
贾家四姐妹的丫鬟:元春-抱琴,迎春-司棋,探春-侍书,惜春-入画。
周瑞家的很讨厌水月庵智能儿的师父,称之为“秃歪剌”。这位师父和贾家管各庙月例银子的余信(谐“愚信”)咕唧半日,把月例香供给私吞了,原来这就是后文铁槛寺一事中恶毒的净虚老尼。
白日间凤姐与贾琏之情事,抄一下脂批:“阿凤之为人,岂有不着意于风月二字之理哉?若直以明笔写之,不但唐突阿凤身价,亦且无妙文可赏;若不写之,又万万不可。故只用‘柳藏鹦鹉语方知’之法,略一皴染,不独文字有隐微,亦且不致污渎阿凤之英风俊骨。”
凤姐与可卿关系好,四枝宫花送了她两枝。
周瑞家的送宫花,虽然没按照薛姨妈吩咐的次序,倒也不一定是有心看轻黛玉(圆滑的她怎么敢得罪贾母最疼的外孙女儿呢),只是图省事顺路送过去,恰好最后到了黛玉处而已。“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确实有种剩下的感觉,不过不甚明显,若换作浑厚的宝钗,便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此时的林妹妹被贾母溺宠着,还是个多心的不能体谅他人的娇小姐,也不知是不是对宝钗的薛家也有芥蒂,就生起了气来,言语讥刺。来日方长,今后黛玉会变化、会成长的。
女婿冷子兴的官司,周瑞家的也不放在心上,“只求求凤姐儿便完了”。势大,便都不是事儿。
尤氏和凤姐妯娌二人性格完全不同,尤氏谦和不爱惹事,凤姐恣意好强嘴不饶人,玩骨牌也定要赢的。虽然现在还能开开玩笑和和气气,日后撕起逼来一点情面不留。
参考蔡义江:“未嫁先名玉”指汝南王爱妾刘碧玉,“来时本姓秦”指《陌上桑》的罗敷女,均为绝色。《红楼》中玉,有宝玉、黛玉、妙玉;秦即情,有秦业、秦钟、秦可卿。
羡慕平儿,理得清分寸,拿得下主意。
宝玉与秦钟,互相为形容举止所倾倒,恨不得早与结交。自以为是笑傲世俗的知己,看来也只是两个颜控互舔而已?
焦大在宁府成日酗酒大骂,顾及其昔日功劳恩义无人惹他,要是换作凤姐,便打算将他远远打发到庄子上去。且看后文协理宁国府时,治下如何雷厉风行。
焦大虽仗着功劳目中无人,但骂的很可能都是贾家龌龊的实情。赖大赖二凭借赖嬷嬷的逢迎讨好各任宁府和荣府大总管,给赖尚荣捐官、赖大花园的银子,自然是从贾家抠来的。
扒灰的基本无异议是贾珍和秦可卿,养小叔子的到底是哪位啊?
沾光、善骗人二位告知宝玉贾政在睡午觉,还补了句“不妨事的”,真懂他啊。宝玉也是,借口多得很,躲贾政像老鼠躲猫。
人天性爱受吹捧,何时知其虚假无聊,才算成熟点儿了。
半新不旧蜜合色,素雅的宝钗。不爱脂粉、最怕熏香,她的志趣也从来不在这些女儿俗物上。
宝钗项圈上的字与通灵宝玉分明是一字一字均对上的,却不愿承认,不愿多谈。薛姨妈极力撮合金玉良缘,宝钗恬淡矜持,虽然心里对宝玉是亲近的,不得不避嫌远着他。
黛玉见宝玉宝钗二人在一处,妒心一起就无端端含讽带刺,太也小家子气了,脂批发出大量“实不知颦卿胸中有何丘壑”的谴责。不过嘛,小女孩儿的幼稚,谅解谅解就好。宝钗心中没有什么儿女之事,自然不解其意。宝钗刚入贾府时也是这般,黛玉心里不痛快,而宝钗浑然不觉。
鹅掌、鸭信,我也想吃。酒不必了。
李嬷嬷劝止宝玉喝酒怕挨骂,薛姨妈用老太太问有我呢挡了回去。这段我挺喜欢,有画面感。
宝钗一番情理关心是正道,黛玉抿着嘴笑,又尖刻地奚落宝玉,使完小性子还解说一番圆回来,确实是又可爱又可恨。
“你走不走?”“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暴撒狗粮啊这是。
晴雯活泼,娇蛮,会邀功、打小报告。袭人其实也会玩小情趣,但是稳重些,为泼茶找借口、劝解宝玉、取下通灵玉让宝玉冰不到脖子,办事很温柔妥帖。“晴有林风,袭乃钗副”,只是性格各有相似处。囿于身份教养,心性追求等等均是断断比不上的。黛玉之仙是高洁,宝钗之空也是高洁,前者贵才华后者贵品德,而丫鬟们则往往功利实际得多。
宝玉平日怜香惜玉,掷杯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是真醉了。
为什么《红楼梦》要虚构一块通灵宝玉为视角,而非从宝玉口中写来?蔡义江分析一是为了叙写宝玉不能知之事的合理性,石头通灵,则万事可知;二是曹雪芹不愿别人将贾宝玉与其自身混同。
贾政是老式古板家长形象,一味严训,不会引导。圣贤书固然精深,让懵懂幼稚的宝玉背熟了又有何益?在这混乱大家族中,身边下人只顾溜须拍马,贾母又宠上天,想要纨绔子弟收心立志何其难哉。是以富难过三代。
宝玉厌恶仕途经济,对封建制度、官场黑暗、人情社会未见得多少理解,比起反抗精神更像贪玩怠惰、耽迷享乐。
宝玉和秦钟的同窗“垢谇谣诼”二人的亲密关系,以宝玉狎昵之行为、皮囊之喜好,还真不一定是误会,也才有争风吃醋的一幕。再加上香怜、玉爱,互相勾搭调情,宝玉秦钟与薛蟠也没什么本质差别吧。
贴烧饼是男同性行为的隐晦说法。
贾蔷是宁府正派玄孙,却因奴仆的“造言诽谤”搬出了宁府,看来不是小事。却不知是龙阳?是乱伦?以辈分看,“养小叔子”也符合的。
宝玉的书童茗烟是“第一个得用的”,也是“无故就要欺压人的”。宝玉治下可见一斑。
“飞”砚砖,“抡”书匣,顽童群闹写得激烈精彩。
贾兰贾菌两个要好,贾菌有志气,贾兰又沉得住气,日后能出人头地已有端倪。
茗烟瞧不起璜大奶奶,自己不还是个挑唆生事、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吗?表面上的了解宝玉、维护宝玉,不就是揣度心意一味讨好吗?至于什么敢于叛逆封建礼教,给他换个主子,看他敢作声儿?李贵相比之下老成靠谱得多,回贾政时的“呦呦鹿鸣,荷叶浮萍”既把满座逗笑,又表明宝玉踏实地学了《诗经》,连陪侍之人都记得了。学堂闹事,想法子劝解平息才好,不然众人面上难看,贾政要是知道了遭殃的也是宝玉啊。
璜大奶奶,也就是金氏,度日靠的是奉承凤姐和尤氏换来的资助。既在人下,有没有理的也没法说了,就是这一番怒气冲冲要兴师问罪、后来又低声下气顺着尤氏的姿态变化,写得非常生动有趣。
秦可卿心重,不知道病是听见什么思虑出来的,有一种可能是她和贾珍的事被人议论了。尤氏对她发自内心地关心,是不知道有这回事儿么。
《红楼梦》借人物之口讽刺世情的段落很多。这里从尤氏口中嘲讽了庸医们诊病只会顺着别人说话,开出的药方一点用都没有。
张太医诊脉述症状很高明,开完药答贾蓉时讲得有所保留,吃了药要看医缘。又说冬天还好不了(“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过了春分可望痊愈。贾蓉也知仍有风险,痊愈之言只是安慰,因此没有再问下去。卖了这个关子,且看后文可卿病情如何。
十番又称十盘、十番鼓,是江苏、福建、广东等地的民乐。既是古代皇帝举行大型庆典的宫庭音乐,又是寺院道观用来祭祀的古音乐。
贾母是很热爱生活的,年纪虽然已很大了,看戏等热闹事爱参加,看见桃子也会嘴馋多吃。
聪明灵巧的人拍马屁都比别人好听有趣。。说的就是凤姐。
荣国府一众亲眷中,凤姐对秦可卿的病最为记挂。打听、探望、劝解,仔细照顾着。两个人都风流、说话招人喜欢,都有些要强,相似于是知心。
贾瑞对王熙凤生邪心,可曾掂过自己几斤几两?不作死未必不会死,但作死一定会死啊。
凤姐也不躲也不骂,居然“假意含笑”地与其敷衍,心里想的是“他如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阿凤为人是毒辣贪婪,但此刻的所想与此后的设局,心思深沉、狠厉果敢,让人看着痛快。脂批亦评熙凤“大英雄气概”。
《红楼》中的戏曲也往往有谶纬意义。《双官诰》是一个曲折但最终皆大欢喜的喜剧,于贾敬生辰是合宜的,但凤姐点的两出《还魂》《弹词》,一个是死去的杜丽娘在柳梦梅呼唤下从画中还魂,一个是李龟年老年时行乞街头,弹唱当年唐玄宗杨贵妃的故事。这两出戏情绪哀伤,颇不应景。可能三场戏分别预示着贾家的运数,也可能指示了谁的后续情节。从现实上讲来,凤姐或许是心里还挂念着可卿的病;贾敬本人专注修道,点这样不喜庆的戏也得罪不到谁。
凤姐和贾琏正是夫妻和谐的时候,醋劲儿大。
尤氏口中阿凤是个正经人儿,平儿当着凤姐面大骂贾瑞“没人伦的混账东西”,都可旁证凤姐与贾蓉无事。
周瑞打听凤姐在不在家是正笔,旺儿媳妇送利银是陪笔,但这陪笔也坐实了凤姐放贷。
“素日闻得人说,嫂子是个利害人,在你跟前一点也错不得”,贾瑞你这可不是知道吗。。
原来风月宝鉴之前有穿堂挨冻的警告及泼屎泼尿的严重警告,凤姐是想“令他知改”的,怪只怪贾瑞执迷不悟了。第一次略施小计并未明写如何设想、如何分派、如何实施,仅在贾瑞视角听见锁门,第二次点兵派将也不说清遣了谁,贾瑞丑态百出才见着炕上是个贾蓉,又被贾蔷现拿住。这样安排不繁琐、有悬念。
撕罗意为排解。
风月宝鉴是警醒世人之物,不可照正面,当照背面。《风月宝鉴》也是《红楼梦》的别名之一,红粉白骨之譬是太浅显平常了些,迷惑人心最后又成空的实际不止于此。
《红楼》中铺垫非常细密,很多重要设定都是在之前的章节中先简单提一嘴,如铁槛寺是贾家办丧之地,后面还有戏,本回在贾瑞身亡时略讲到。
庚辰本总评讲行文布置,参考价值高于戚序本空发议论。
甲戌本回初评论“……封龙禁尉,写乃褒中之贬,隐去天香楼一节,是不忍下笔也”。秦可卿有乱伦之事,却因此贾珍放不下对其情意,追求葬礼风光,特为贾蓉买了龙禁尉的官职,故虽有封诰而格外讽刺。天香楼一节,参考太虚幻境中的图册、判词,应指可卿上吊自尽,遗簪、更衣已全无痕迹。曹雪芹的长辈念可卿托梦之言“令人悲切感服”,故要求他将此节隐去不写。删减是确定的,但最初的版本中可卿究竟死于沉疴还是悬梁,是否因删而改、改动程度多大,已不可追。
凤姐与贾蓉并非有染找到新证据——贾琏送黛玉回扬州后,凤姐心中很无趣,每晚和平儿说笑完就“胡乱睡了”。若熙凤有偷情行为,丈夫不在正是好时机,何至于草草睡去。
秦可卿托梦凤姐,说的都是警示筹谋的大实话。凤姐听了可卿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若“树倒猢狲散”岂不虚称一世诗书旧族,“心胸大快,十分敬畏”。二人才是脂粉队内的英雄,贾家的男人们哪位能有此心?
秦氏提出的筹画之计,是在祖茔附近多置田舍,家塾亦设于此,各房轮流掌管以备祭祀费用与家塾供给。由于祭祀产业不入官,败落时也有退路。实在是深谋远虑,可惜未能执行。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出自此处。
松斋和梅溪二位批书人看到这里都要哭了。
凤姐吓得出冷汗又出神,应该是刚惊醒就闻听丧讯,心知是可卿的灵魂托梦。可卿久病,阿凤都劝过尤氏料理后事了,合家的纳罕与疑心也只能是暗示天香楼了。
可卿是贾家人缘最好的了。
宝玉对黛玉回去的反应与凤姐对贾琏暂离的反应恰好对照。人家是正牌夫妻,这俩活脱脱就是对小情侣儿。
贾珍的悲痛程度非比寻常,料理后事声称“尽我所有”。
为可卿治丧期间,尤氏二姊妹来了。忠靖侯史鼎的夫人也来了。为后文设伏。
贾敬满脑子飞升,贾珍恣意奢华,贾政劝上一句务实之言,也没人听他。但此言他不可不出,而作者记着插写这句,就是比别家高明。
戴权掌着权,说起襄阳侯的兄弟、永兴节度使,称呼毫不客气。提这二位,提一千五百两银子,都是用来抬职位的价;称“咱们的孩子”,套近乎;银子直接送进家,还要借口到部兑是对方吃亏。卖官鬻爵都卖成根老油条了吧。
荣府管家人才济济,有风头正劲的凤姐,有之前掌权的王夫人,还有未来的敏探春、时宝钗。可卿驾鹤后宁府女眷真的没什么人了,尤氏又有旧疾,凤姐的协理几乎是顺其自然。
爱包揽、爱卖弄本属招人讨厌的性格,但曹雪芹将凤姐反写出几分可爱。
宝玉与凤姐关系倒挺好,是他向贾珍举荐,凤姐还要待王夫人首肯而不敢接的宁府对牌,也是宝玉先接了递她。
这一回回底凤姐思忖着荣府五大毛病:人口混杂丢东西;事情无专人负责,只会互相推诿;胡乱开支和冒领导致过度开销;责任没有区分大小,待遇不均;下人豪横放纵,有身份的不服管,没身份的不上进(或无法晋升)。身在荣府,却对宁府的弊病十分清楚,很快理清了思路,已经是精明能干的体现了。非常感兴趣如何处治。
荣国府的烈货威名赫赫,镇得宁府管家都训话仆从们多加小心别丢了脸面。
批注打起来啦赶紧吃个瓜~甲戌眉批批评作者让丫头去和男人答话,庚辰本回复说彩明是个未冠小童,老兄自己未前后看明就乱批驳真可笑。其实这种误解还算正常,看到那么多对《红楼梦》的歪曲、瞎扯,各色天花乱坠又低劣不堪的臆想和阴谋论,才叫人恨不得把这些胡说八道之人都扒出来胖揍一顿。
卯正二刻是早上6点30分。凤姐对来升媳妇的话也是说给窗外众人听的。
分工:20人分两班,专司给客人倒茶,又20人分两班,专司本家亲戚茶饭。再40人两班,专司灵前事务。4人专管茶房器具,4人专管酒饭器皿,丢了照赔。8人负责收祭礼,8人管分派灯油蜡烛纸札。30人轮流值夜。余者按房屋各守各处,哪里丢东西就由负责人描赔。来升家的总览。
时刻表:卯正二刻点卯,巳正(10点)吃早饭,午初刻(12点15分)领牌、回事,戌初(19点多)烧黄昏纸,凤姐亲自去各处查,上夜的交钥匙,一日结束。
综上,凤姐治理的核心就是专人专事、权责明确。
眉批点出写凤姐的心机、珍贵、英勇、骄大,对照原文一一印证了。
三点钟就起了床,梳洗更衣盥手吃粥漱口,花了两个半小时。凤姐操心劳力颇辛苦,大家子的体面也是费时。
凤姐责罚迟到误事的人,先荡开一笔审批了4件其他事,其中一件还与可卿丧事无关,再回头打板子革银米,仍顺着前文往下。期间被罚之人心中何其忐忑,而凤姐处事一丝不乱镇定自若。我且妄自揣度,阿凤正愁前几日宁府下人太听话,捉不到个活靶子来杀鸡儆猴呢。
宝玉带秦钟去凤姐处,凤姐笑宝玉好长腿子,宝玉回答我们偏了。查网络,好长腿子是打趣赶着饭点蹭饭,偏了是吃过了的意思。
宝玉称宁府里外头的是“那些浑人”。此时的宁府除了自家常来往的近亲,还来了不少吊唁的亲友权贵,宝玉是把他们都不放在眼里的。
秦钟问凤姐要是有人私仿牌子支银子怎么办,侧批“小人语”,未免太苛刻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秦钟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啊。
宝玉真的是完全不晓家务,之前提到的与可卿丧事无关的,正是宝玉书房完工需糊裱来支的纸料银子,却问为何没人来领牌子。凤姐吐槽得好呀:“人家来领的时候,你还做梦呢。”
这个“猴”字,真是想不到。名作动古汉语里虽然多,要用得切也不容易。
林如海丧讯传来,凤姐对宝玉笑道林妹妹可长住,他却蹙眉长叹担心黛玉这几日哀哭,足见宝玉的心胸、对黛玉用情的纯粹。所谓的爱她不只想留她在身边,更希望她过得快乐。
凤姐繁忙,睡眠不足,已出现了神经衰弱的失眠症状,“为病源伏线”。偏偏要强,有能便要逞能,日夜不暇还十分欢喜。
脂批不说真注意不到是十二生肖_(:з」∠)_。
介绍完八公后人,下面还有一堆王侯子弟,其中出现了冯紫英和卫若兰的名字。冯紫英此前介绍过大夫,卫若兰疑似湘云配偶。
北静王“形容秀美,情性谦和”“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难怪和黛玉的CP同人文那么多。可惜呀,感情不是比谁更完美。
甲戌本回前脂批超棒的,要点疑点一把抓。
北静王与宝玉均银冠白袍,显得干净高雅。
宝玉在尊贵来客前是“言语清楚,谈吐有致”的,虽然平日是个纨绔子弟的作风,毕竟有慧根也有家教,人前不丢面。北静王“曾蹈此辙”,一言戳到宝玉的问题上,即祖母、母亲溺爱未免荒废学业,又赠皇帝亲赐的念珠一串,惜才之心溢于言表。
凤姐太了解宝玉了。。
宝玉怎么跟乾隆皇帝似的处处动心,咳咳。二丫头的出现是一次不期而遇的邂逅,未来不知是否还有再相见时。
“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原来铁槛寺和不远的馒头庵(水月寺)是这个用意。
脂批的分析有理。守备家没有理由因张家不接受府尹家而动怒辱骂,只是老尼为利瞎编乱造。
净虚老尼半晌想出来个激将法,正中在凤姐心上。她平素最爱出风头显摆才干,一听“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云云,哪能不上头,干就干了,偏还要再撑门面说两句摆阔的漂亮话。脂批说阿凤口是心非,为何要多此一出?净虚让凤姐求王夫人让老爷修书,又说“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把凤姐地位看低了。这事凤姐说不大,本就打算自行主张,“不等银子使”“不作这样的事”之类的话不过耍一下大牌。考虑凤姐放贷连十两八两的零碎银子都攒起来放,是极爱财的,三千两怎能不贪。
凤姐为敛财做了不少恶事,但人物丰富复杂,让人不忍去讨厌她。净虚这个煽风点火的嘴脸就十分难看了。
智能儿这段,宝玉和秦钟的关系实锤了。但曹雪芹也不明写,用“好人”和“细细的算账”含糊带过了,也不知睡下了还有什么账可算。十六字神妙。
凤姐敛财贾琏王夫人都不知道,进了个人小金库。会用在哪儿呢?
北静王的鹡鸰香串黛玉掷了,二人终究无缘。
贾琏回家,凤姐迎接一番机灵打趣,贾琏答不好,我也不会。真想报个口才培训班,但又想象不到哪儿有阿凤这样犀利幽默的导师。
叫苦自贬是凤姐的心机。拿平儿换香菱的戏言是故作大方,讲薛蟠费事让香菱做妾又不珍惜,是隐隐的劝诫。交代香菱情况之余,贾琏的好色、凤姐的手段都写出。更妙的是,香菱来竟是平儿撒的小谎,遮掩了来旺家送利钱之事。平儿临机应变,说话灵巧,不愧是凤姐得力心腹。
赵嬷嬷和李嬷嬷形成了前后鲜明的对比。宝玉的东西李嬷嬷敢乱拿乱用,赵嬷嬷却不敢上炕。言语上赵嬷嬷极顺着凤姐的意,掐着元春喜事、贾琏回家的时候为子求职,也是方便合适的时机。
省亲与修大观园这件大事,脂批已经评得很到位了。先用贾琏夫妻闲话起头,再用贾蓉贾蔷渲染。
贾家接太祖皇帝驾,银子花得淌海水似的;这回元妃省亲,又要花去多少雪花银,虽是贵胄大家,也难免落下亏空。
王家管各国进贡朝贺,难怪外国器物多,贾琏屋里还摆个钟。
甄家接驾四次,影射曹家。
贾蔷带的两个清客单聘仁和卜固修批注没有提示,推测应该是谐音善骗人和不顾羞。
射利就是谋利。贾琏看来惯于此道,贾蔷也开始“学习”了。
凤姐骂了句放你娘的屁,虽然是和小辈说笑,奶奶小姐们之中会口出如此粗俗轻慢的脏话的,大概就这一位了。/第十九回,黛玉也对宝玉说了句“放屁”。/第二十八回王夫人在小辈们面前也说了放屁。谁说的“就这一位”,真是啪啪打脸。
秦钟的两个远房婶子和几个弟兄原来是来分财产的,不表我不知啊,还是太年轻。。
都判、鬼使,乍看怪力乱神,其实还是讽时喻世。
这两回宝玉与园中诸姐妹才华、风格初试。
宝玉听贾珍说贾政要来了,带着奶娘小厮一溜烟逃出园去,有条批注说自己初看时都怒了,以为作者在形容他的幼年往事。这人莫非是曹雪芹的兄弟辈,小时候同样是个顽劣的富家子。
大观园的园林布置应是上乘的。贾政看园子,先关了门从外头开始看,门栏窗槅花样新鲜细雕,却没有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虎皮石随势砌去,可见雅致是精细用心但不可花哨。
小径中山上留题处非金非银非木,乃一块镜面白石。
宝玉几次题额作联,贾政都是笑着听,颇赞同。八股文章儿子不会,花鸟山水的才情文字倒还擅长,既工整且切景,在众人面前也大大有光,贾政这个严厉惯了的老父亲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宝玉确实轻薄放肆,也不能总骄纵着他,故从有凤来仪开始便有放有收,在令宝玉充分展示自己才华的同时也压制其傲慢之心,稻香村一声喝断责骂了不等父命又冷笑的狂气。可宝玉犟起来偏要顶撞,依然奈何他不得。
月夜竹舍中读书,我也向往。
首尾有一意是事项由某人经办。
贾琏把记事的纸藏在靴掖,即靴筒中的夹子内。查了这种配饰品的图片,还挺华丽的,只是不会带着脚臭味儿嘛?
大观园东边转至北边是三里半长,面积其实并不很大,全仗园林布置、山石曲隔,显得空间格外错落丰满。
富贵人家爱雅洁的林木,也喜农趣的田蔬。
宝玉“天然”之论有理,草名之说也有理,白白地被喝骂了,盖贾政教子不问道理趣味只看礼数态度的。
“超手”指两手在胸前交插在袖筒里的姿势,超手游廊就是两边包抄过来的回廊。
绿轩中煮茶操琴,我也向往。
对的对的,贾家这些清客捧得有意思。
宝玉说:“此处并没有什么‘兰麝’‘明月’‘洲渚’之类,若要这样着迹说来,就提二百联也不能完。”这支大棒可以打死99%不合不切、盲目堆砌、附庸风雅的所谓“古风”词句了。
元春恶繁悦朴,是其父作风。
正殿让宝玉心有所动,像在哪里曾见过,点明了大观园正是宝玉与群钗的太虚幻境。
众人“只当他受了这半日的折磨”,折磨二字真有趣。宝玉费神思索这些题名,可能挺开心的呢。
潇湘馆潇湘竹,蘅芜苑蘅芜草,都是一个雅字。怡红院的芭蕉海棠碧桃,木雕花样、墙壁摆设,大俗,也就给宝玉住住了。
宝玉身边佩戴的物件被小厮们抢了个干净,黛玉瞧见,赌气铰了宝玉委托的才做到一半的香袋。任性,霸道,小女儿脾气。见着宝玉将她赠的荷包珍藏在里侧,又自悔莽撞;宝玉也赌气丢回荷包,就气得哭起来,想把荷包也剪了。这都是平凡的闹别扭小心眼儿,贵在写得真实。这段中黛玉最可爱处,是最后宝玉服软让她另做个香袋时,傲娇地回答“那也只瞧我高兴罢了”。
梨香院腾出来教戏,薛姨妈就只能搬离了。但很可能只是因为担心市井戏子对府中的小姐造成不良影响,梨香院在王夫人居所附近方便管理,所谓的贾家对薛家下逐客令应属无稽之谈。
贾蔷管理女戏们的日用出入银钱,伏的大概是他与龄官之事。
妙玉出场,身世比较含混,但是高傲的心已经显露。
十二钗有几个册,谁在哪个册、排名第几名,就和《三国演义》、《水浒传》排战力一样,我觉得有点无聊。
太监进来拍手,写出细节,真实感有赖经历。
园内奢华自不必说。正月天仍寒,柳杏树无花无叶,用通草绸绫纸绢做出来粘在枝上;池中的荷荇凫鹭,也是用螺蚌羽毛之类制作而成。这番热闹不知费了多少人工,却都是硬拗出来的大棚景观,贾妃心里也不爱这般靡费,但拘于身份、感沐天恩,阖家必如此方可。
采宝玉题额之缘由,解释得有情有理。元春入宫前与宝玉的亲厚、姐姐关照期望弟弟的深情跃然纸上。
参考蔡义江,蓼汀一词或出于唐罗邺《雁》诗“暮天新雁起汀洲,红蓼花开水国愁”,意境萧索,故元春省去。
元妃见贾母、王夫人,欲行家礼,反被跪止。三人说不出话只是呜咽,太真实了。元妃“忍悲含笑”地安慰母亲和祖母,说起“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后与贾政隔帘相见说“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对深宫内与亲人不得相见的生活是非常厌恶悲伤的。曹雪芹本意不一定在批评封建制度,但宫廷中的妃嫔悲辛在现代人看来实在可怜可气。元春的孤独痛苦虽没有详叙,从宫斗戏中我们也可以想见。
贾家作为“诗书世家”,恪守礼仪。
贾政难道不疼女儿?但还是作了一段感恩承德、朝乾夕惕的自表。亲父女间只能讲些如此生分的虚话,更觉得惨了。
元妃省亲,最奢华富丽的场面,写得人老想哭。
元春素乏捷才,又不长于吟咏,为何会“才选凤藻宫”?
旁白已经表明了诗才高下,宝钗、黛玉>探春>迎春、惜春>李纨。
应制诗宝钗不屑为此,因她素来藐视权贵,不愿攀附,行为不过合时顺势。在黛玉是不足一为,她原本可是想施才压倒众人,可惜元妃只让作一首。宝卿的淡泊与黛卿的争胜,各有各的好。
宝钗和黛玉同宝玉各自的悄悄话也很有意思。宝钗贴心地提醒了不恰当的用词,悄悄推呀、咂嘴点头呀、拿“姐姐”打趣呀,这就是无情也动人。黛玉本来就一首不够写的,想包揽着代宝玉作诗,也是与他走得更近、二人一体同心的证据。丢小纸团可不是超可爱嘛,只是不及宝钗细心,自己的才华远胜宝玉,没按他的水平来作,岂非一下子就被识破了。
贾妃点的四出戏:《豪宴》出自《一捧雪》,该剧写莫怀古因一只叫“一捧雪”的杯子被害得家破人亡,故伏贾家败落;《乞巧》出自《长生殿》,讲唐明皇与杨贵妃七夕祭拜之事,杨贵妃被逼死于马嵬坡,故伏元妃之死;《仙缘》出自《邯郸记》,讲述卢生得吕洞宾的枕头一梦醒来黄粱米犹未熟,不知如何与甄宝玉送玉的情节相联系;《离魂》出自《牡丹亭》,杜丽娘死而复生,故伏黛玉之死。
龄官不愿作贾蔷提出的《游园》《惊梦》,原因是这两出不是她本角的戏。夹批极轻看优伶,指龄官“恃能压众、乔酸娇妒”,我感到非常不理解。人家在贵妃面前想演个自己更擅长的不好吗?就因为违逆了主子心意就骂得这么狠?贾蔷和她好着呢,扭她不过;元春也高兴着呢,额外赏了不少东西。又不是无理取闹的恃宠而骄,何必一副卫道士嘴脸,真是高高在上惯了不拿别人当人看,坚持下合理主张都不行。还特地提到“情悟梨香院”一回,我反倒觉得那是龄官自尊钟情的高光时刻呢,哼。
元妃省亲,荣宁二府人人疲倦。凤姐事多任重脱不开,又要强挣扎着装作无事,身体大受影响,“伏下病源”。
寂静处的画中美人也关切,被小厮随便睡了的丫头也怜惜,在现实的人眼里确实是幼稚,我更愿意带着一点点理想主义地承认这是个情痴。
茗烟想带宝玉去城外逛,只是怕宝玉泄露他偷情,大拍马屁罢了。脂砚斋也不大喜欢这个角色,袭人说宝玉私自出城都是茗烟教唆,脂砚斋署名评论“该说”,下面茗烟扯谎把责任推到宝玉头上,无署名的也有条夹批“茗烟贼”。这个小厮真的就是鸡贼得招人厌。
花家其他人的殷勤招待都无益,茶果糕点宝玉自然是看不上眼的,袭人最清楚,也隐隐地有些骄傲。结合下面讲的赎身之事,宝玉此来恰好证明了二人的亲近与袭人的地位。前边尚不外显,将通灵玉给家人传看,说是“得意之态”绝不为过,但因有想留在贾家的目的,并非寻常的炫耀见识。
批注里提到下部后数十回“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恐为宝玉后来将面对的境况。
袭人确实仔细能干,业务能力强。
宝玉不好好约束小厮,丫鬟更不必说了。
袭人从小先跟着贾母,再服侍了湘云几年,后来才跟了宝玉。
袭人频频激宝玉,怎么像个姐姐逗弟弟玩一样。看了后文回来,原来是规劝前的准备工作。真心为宝玉着想也好,博贤惠名也好,用心总是良苦的。
袭人与母兄吵架一段,侧面写了贾家待下人比别家宽厚尊重。
放荡驰纵,任性恣情,在自以为观念开明的现代都容不得,更别提刻板的古时了。
袭人劝的,就是宝玉爱做,而依当时观念不合宜的。第一件让宝玉别随便乱说话,第二件劝宝玉装装喜读书的样子,别讥讽读书上进之人,第三件不可毁僧谤道、调脂弄粉,最后最要紧的,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改了爱红的毛病。这么个癖好我无力吐槽。。
宝玉和黛玉说说笑笑,相对而卧,真个是两小无猜。
黛玉也劝宝玉,原文“宝玉总未听见这些话”,夹批“可知昨夜‘情切切’之语亦属行云流水”。
“醉魂酥骨”,确实看着情色实际无邪。
黛玉对金玉良缘实在介怀,至今似乎出场的十之五六总要念叨几句。
宝玉编给黛玉的故事挺有趣的,宝钗来了笑话宝玉也妙。我基本给自己定性为大三角CP粉了。
晴雯就罢了,说袭人妆狐媚扮妖精,可真是冤枉人家了。袭人是走传统妇德那一挂的,于李嬷嬷利益绝无冲突,何必这样欺负她。
原来李嬷嬷是输了钱迁怒。这等老货实在可厌,但不止宝玉,钗黛凤姐嘴上都不得不让着哄着,看了也是可气。
李嬷嬷被一阵风刮走了,晴雯和袭人的话很有二人各自的特点。晴雯说“便得罪了他,就有本事承任,不犯着带累别人”,很高傲要强;袭人拉着宝玉,担心他得罪人,不想再拉上别人,还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在人际关系的现实角度,在大家族里呆着,李嬷嬷那种人不管再讨厌也是时常要相处的。闹掰一时爽,后面的烂摊子谁来收,风言风语、无穷的恶意哪个来抵挡?晴雯的恣意自我终究会招祸,袭人的忍气吞声又太委屈。宝钗也好袭人也好,虽然成熟理性多一点,其实都不是木头人,也是会伤心气恼的少女啊!贾府住着的姑娘们,谁不是经历着风刀霜剑严相逼。。
我自己是个特任性的,就格外心疼那些懂事的人。袭人病了,其他婢女、老妈子都去玩了,就麝月一个人看着屋里。正是热闹的灯节,不忘职责独守寂寞的心志是像极了袭人。
晴雯的冷笑、讥刺、摔帘子,正是黛玉的影子。夹批深得我心:晴雯黛玉的嫉妒,是尤物的嫉妒,不必恶之;宝钗袭人也非一味古板,会调笑作妒语,却不是妒才嫉贤,是以高诸人百倍。
“宝钗素习看贾环亦如宝玉,并没他意”。宝姐姐冰雪一样的人物,是真不把什么金玉良缘放在心上,对庶出的贾环,也并无任何歧视与轻慢,让他一起来玩。看贾环急了,便骂莺儿,示意她让着。一开始我把这一行为解读为寄人篱下,不好得罪人,只能委屈自家丫鬟;后来才意识到贾环骨子里的自卑敏感,宝钗也可能是在照顾他的感受。贾环在整个贾家都是颇受鄙夷的,全文看下来只有宝钗对他这么好过。
宝玉这点真的好。尊重女孩子,不大男子主义,不拿身份压人,愿赌服输有肚量。
宝玉见多了优秀可爱的女孩子,无怪乎瞧不上男人。他也不爱礼教,唯一心服孔子。但孔圣人无论官方定位还是言论著述,都是等级与秩序的捍卫者,岂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宝玉说话太有道理了,但是贾环没那个灵性,听不懂啊。
赵姨娘出场,真的是个无脑泼妇的样子。大概王夫人、周姨娘太端庄,贾政自己又太一本正经,看这个无知莽妇都觉得活色生香了。凤姐对她凶得不行,甚至声称管教贾环“与你什么相干”,自然是因为作为亲侄女站王夫人的队,把赵姨娘视为眼中钉。赵姨娘相对凤姐是长辈,却被如此轻侮,焉能不恨,但慑于凤姐威势,怕得不敢则声。不过讲道理,世家公子不能“不尊重”,即行事做派要尊贵持重,阿凤教训贾环的话才是“正言”嘛。
脂批“等着”二字大有神情。宝钗的言语是款款的。
黛玉的还泪,本该是无稽之谈,但次次气闷愁苦,泪确实经不起流。黛玉明白并不该为妒而妒,为的只是自己心意。宝玉明白黛玉的心,也多番表明自己的心,加上后面宝钗的开解,这个心结最后总是能解的。
湘云虽不在喜欢的那几类中,我还是能领会到她的可爱之处。一起玩耍时,活泼大条的她就是大家的开心果呀。
前文曹雪芹明说过,黛玉对宝钗的不待见,不仅因为宝玉之故,更因宝钗作为比黛玉晚来的亲戚却更受贾府上下众人喜爱,于是由湘云一提,又格外刻薄起来了。这是黛玉的弊病,也为她落下小心眼爱嫉妒的口实,盼望快些看到四十五回后跨过这道坎,学着修去性格中的毛刺。
看来后面有一回回目是“薛宝钗借词含讽谏 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他日之玉不可箴,他日之琏不可救,有点悲凉。
公子小姐早起洗漱,有香皂洁面,还有青盐刷牙漱口,与现代人习惯已基本无二,在当时估计却是极讲究。
宝钗是明写其心理地看重袭人。
袭人、麝月联手装作置气以劝宝玉,宝玉自个儿也气起来,“横心只当他们死了”。宝玉有情极之毒,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犹能“悬崖撒手”,夹批眼中是世人莫忍为者,宝玉“一生偏僻处”。若身边的人与环境不能如己所愿,便弃人弃世而去,在佛教观念中是看穿的透彻(即蒙阴本侧批的“大智慧、大力量”),在现代观念是懦弱的逃避。我想,也许只是一种性情和它发展出的应对方式而已。
宝玉很喜欢道家的“绝圣弃知”,提笔续文“焚花散麝”“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将此视为“迷眩缠陷天下者”,正中警幻之意、风月宝鉴之意。如此为文实在是唐突佳人,怨不得黛玉鄙驳呢。
眉批乱入一条与红楼无关的评论。
宝玉着急要袭人原谅,把玉簪一跌两段,赌誓会听袭人说的,令人想起他初见黛玉时的摔玉。但这般“做不到就如同此簪”的极端说法,岂不正是袭人之前劝过的吗?可见还是哄哄对方、左耳进右耳出的了。
凤姐之女大姐病了,医生诊脉说是“见喜”,吓人一跳,小小女孩儿怎么会见喜。原来古时孩童染上天花或麻疹是凶险的事,言语上用喜事来避讳。
贾琏和多姑娘一场,淫浪直白如三级片,可与写熙凤时的的隐晦含蓄对观。
贾琏太low了。平儿真聪明,在爱吃醋的凤姐与好色的贾琏之间斡旋得好。但从脂批看,这绺头发以后还会丢,还会生出事端来,也许就成了贾琏夫妇闹掰的导火索。
贾琏与凤姐商量给宝钗过生日,薛妹妹的例应与林妹妹相当。林妹妹平素为贾母所溺爱,过生辰应是比较有排场的;薛妹妹今年及笄(若15岁是虚岁,则将笄或为即将及笄之意),要多增些,故很可能比其他姐妹过得都要热闹奢华。
湘云家家境不好,给宝钗的生日礼物也只是旧日作的针线活。
贾母对宝钗第一印象很好,喜欢她“稳重和平”,宝钗过来过的第一个生日还特别出了20两银子。凤姐心思把宝钗的生日办得好些,也许也有讨好贾母之用意。
凤姐插科打诨,从侧面反映出贾母的家底:“金的、银的、圆的、 扁的,压塌了箱子底”。
贾母问宝钗的喜好,宝钗忖度着贾母的喜好作答,不可随意释为宝钗讨好逢迎。宝钗始终努力做事圆融,她从小读得想得太多,已真的看穿了世间虚无,从此做一个随分从时只为别人着想的人。贾母年事已高,又是家中尊长,让她开开心心的不好么?和姨公姑婆等长辈一起吃饭,多点些他们能吃的软烂食物、看他们爱看的热闹节目,这算是虚伪心机,还是体贴孝顺呢?
宝钗博学有才,却没有黛玉的孤高自许,连世俗热闹的戏文也知晓不少,更能从戏文的的编排与戏词里看出滋味。以音乐作比,黛玉是高雅的纯古典乐迷,偶尔听到爵士乐觉得十分触动(二十三回听《牡丹亭》);宝钗什么都听,鉴赏水平高,口水歌里都能拣出好的来,既听得多,便不大有惊喜了。
黛玉连吃醋都说得妙,看得人喜欢。别人不提,就提了湘云,可见其爱笑。
戏子长得像黛玉,凤姐提一嘴,宝钗不肯说,宝玉不敢说,湘云说出口,黛玉闹别扭。这五个人啊。
湘云心直口快是可爱的,黛玉敏感纤细也是可爱的,但这两种性格碰撞在一起就可能互相看不顺眼。湘云气黛玉不让取笑,还说“他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他使不得”。黛玉气湘云将自己比作戏子,更气宝玉向湘云使眼色,有趣的是她也说了句“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家世差别造成的内心自卑感说不定也有一点,但湘云黛玉这样的小姑娘更可能是在以退为进地发动自贬攻击。。
两边说和两边招谤,宝玉好没意思,都快埋下出家的种子了,恐怕也是黛玉湘云想象不到的吧。突然很抱歉,女孩子的作总叫男孩子哄,脾性再温柔也是会累的啊。
宝玉的“他们有‘大家彼此’,我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想到“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向来在红粉堆里打滚的宝玉,此刻有些感受到了“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的寂寞,但贾家方兴、颦儿犹在,真正曲终人散的孤独还无法体认。故作偈后还想着让别人看、让别人懂,没真的全放开,仅是自以为无挂碍。
嗯,黛玉一看便知,无甚关系。
明明唯恐人耻笑的黛玉,被湘云说像戏子,当晚就拿宝玉的作品给湘云看,一点儿不介怀;明明对宝钗时常含酸带刺,次日又给了宝钗看。黛玉岂不也是豁达的姑娘么?只是一涉宝玉便斤斤计较了。
接着是喜闻乐见的大三角场景了。黛玉宝钗层次较高,一个颖悟一个博雅,联起手来那还了得,宝玉又是被奚落到体无完肤那一个,嘿嘿。
元春确实缺乏才华机灵,出的灯谜多数人一看就猜着了,没猜中的只有二木头和猥琐环。
娘娘赏的诗筒与茶筅,前者收录偶成之句,后者净茶具之积,“二物极微极雅”。
贾政也来参加灯谜会,孝敬贾母;留心寻问,看重贾兰。
“何疼孙子孙女之心,便不略赐以儿子半点?”虽然得怪你自己太正经,吓得晚辈们不敢说话,但这种渴望母亲疼爱的言语还是看着有点心酸。
四姊妹与宝钗的灯谜都预示着有些悲哀的命运,贾政为此伤感不已,竟难成寐。
贾琏仍处于一从状态,凤姐为贾芹谋事,自己为贾芸谋事,小和尚的管理差事先让了凤姐一次。凤姐之心,在贾芹之母周氏平日“不大拿班作势”,但贾芹本人收到三个月供给的两三百两银子后,“随手拈一块”“撂与掌平的人”,公款就是这么随便使的。让这人管事,能管好都怪了。
宝玉正要去见贾政,金钏一把把人拉住问自己嘴上的胭脂这会子还吃不吃,可见平时没少吃。宝玉想吃湘云的胭脂,是从脂粉盒里拿,还被打了手;金钏自己这么问起来,而且是嘴上的,看起来确实过于轻浮勾搭。
穿堂门前,凤姐扫雪拾玉之处。何等尊贵的凤姐,竟沦落至扫雪的境地;拾的是什么玉,莫非是宝玉遗失或丢弃的通灵宝玉?
宝玉在景致优美的大观园里,和喜欢的女孩们做喜欢的事情,自然心满意足。四时四诗,写尽富贵安闲生活的快乐。
茗烟讨欢心献给宝玉的,是各种言情小说及小黄书吧。
宝玉将落下的桃花放在池里流走,黛玉怕花瓣流落在外面污浊处仍糟蹋了,埋在花冢里。两位是有情人,遂成知己。
黛玉读《会真记》,觉“词藻警人,馀香满口”,以她的文学素养,怎会如此欣赏这个。大概少女情窦初开,为其中儿女之情所感吧。
至于《牡丹亭》,扎扎实实戳中了黛玉的愁心。消散的、凋零的、化无的,最易招人感伤。
被夹批提醒了。黛玉和香菱下棋论“回”,看书论“句”,真是随意散漫,用字极精。
宝玉此时十三四岁。贾芸为人乖觉圆滑。
邢夫人让贾环坐椅子上,宝玉则同坐一褥,还格外疼爱。末了贾环、贾兰回去,只留宝玉吃饭。脂批此处为五鬼魇魔法作引,可见下回贾环烫宝玉、赵姨娘请马道婆作妖法,贾环对宝玉的嫉恨在邢夫人及其他贾家人的差别对待中不断激发是本质原因。
不是人夫妇说话太市侩了,也是很生动的。再看贾芸与泼皮倪二对话,真有市井豪侠之义气潇洒。
芸哥儿心思缜密嘴巴甜,知道安排差事找凤姐胜于找贾琏,也知道凤姐爱听夸人能干的马屁,哄得她心花怒放,一番缘由编得入情入理,送的礼又是凤姐正要采办的;置办冰片麝香不是小钱,从倪二处借了不多忧虑,是拿得定主意的人;被凤姐戳穿也不慌张,两句话找补回来照样让凤姐听着舒爽;花木工程认定要现下的,积极把握机会;难得的他心地还好,贾家倒后仍去探望宝玉。
引泉、扫花、挑云、伴鹤、锄药这些小厮是成套的,茗烟应该原来也叫焙茗吧。
小红死盯了两眼,贾芸走时还拿眼睛瞧这个不知名姓的丫头,缘分也要靠自己挣。
宝钗叫袭人去打结子,日常里写出宝钗的偏爱。
袭人、秋纹、碧痕、檀云、麝月这些有名有姓眼前使唤的丫鬟都有事或有病不在,宝玉想喝茶却没什么人侍候。晴雯去哪儿了?
怡红院的丫环层级分明。大丫头可以端茶递水、贴身侍候,领地意识很强;小丫鬟只能扫地提水,宝玉都不认识。借近距离接触想攀高枝恐怕所在多有,小红也是一例。
小红原名林红玉,红字切绛珠的话,作者又把她设为一个黛玉的影子。
回末批注的“不见后文,不知是梦”说得太过了。丫鬟们都讳玉字,只叫小红,贾芸连小红这个名字都不晓得,更不可能知道她的本名,窗外低低叫的“红玉”已经泄露是小红的桃花梦了。
要做何事,遇一点波澜;要见何人,隔一段障碍。多一分曲折,就多一分好看,何况宝玉面前挡着看不真切的是株美丽的海棠,引人遐想。
彩云、金钏、玉钏都讨厌贾环,就彩霞乐意搭理他。后面是不是把彩云和彩霞写串了,怎么素日厌恶贾环的彩云会甘冒风险偷玫瑰露?
虽然作为姨娘和庶出,赵姨娘和贾环所受冷遇不少,但宝玉烫得脸上一溜燎泡也不怪贾环,还打算在贾母面前为其遮掩,对贾环不可谓不好。贾环母子一而再再而三算计害人,种种歹毒下流的小人行径令人不齿。对比下地位更低却知奋发拼争的贾芸,更觉不值任何同情。
古代最大众的智商税大概就是佛道迷信了,有见识的贾母也不能免俗。当今社会的智商税名目还更繁多,利用种种心理效应诱骗、灌输,让人察觉不到被操纵而以为符合自身的利益、出自本心的愿望。已形成普遍观念的很多东西,借助知识与眼界都难以挣脱。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人类是自甘愚昧的。
马道婆向赵姨娘兜售害人之法,与铁槛寺老尼向王熙凤献谋财的毒计可比照。
凤姐和黛玉关系不错,互相开开玩笑。凤姐还特地拿二玉亲事说嘴,说得黛玉都羞急要走了。
噗,薛蟠这只大猪蹄子。
曹雪芹为什么写马道婆的诅咒见效呢?或者说,给宝玉身上加劫数可以用各种方式,为什么要选怪力乱神的路数呢?
通灵玉通书只顶用了一回,它自己看人间倒是看了个够。
宝钗的玩笑我真喜欢,有趣,深意在内。
佳蕙虽是个小丫头,能被袭人派去送物,应该人也不笨。得了黛玉的赏钱,全交给小红计数保管,不怕对方嫉妒或贪扣,要么是深深信任,要么是特别单纯。我觉得为不期而来的一小笔财富欢喜雀跃不是什么“暴发钱奴”,是生活中一点亮晶晶的小确幸。
《红楼梦》的一大特点是,闲笔有用。通头至尾不离宝玉与十二钗,不如大量夹写府内外各阶级人等来得错落有致、包罗百态,这些主线外的言谈不只是控制节奏,且补足了剧情、透露出许多设定来。
小红与黛玉的相像渐渐显露。之前看她想去勾搭宝玉以求提高地位,这分向上攀的心不似黛玉脾性。现在却为贾芸犯相思病,饮食都不顾,“不如早些儿死了倒干净”,是痴情小女人的心思了。
袭人得赏,丫鬟们心服,因她地位不同,平日又殷勤小心,毫不落人话柄。晴雯、绮霰就不同了,在佳蕙看来是“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不能服众。
小红的话很清醒: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三年五载后便各人干各人的去了,谁还管谁呢?宝玉却是浑然不觉的懵懂样子,以为贾家可以富贵(“熬煎”)百年,对现实不能洞察。
“狱神庙有红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
绮霰又是个谁了,平日也没见为怡红院做什么事,却敢差小丫头来让小红描花样,也不好好说,纸丢下就跑。无德无才无能的人,靠关系上位,趾高气昂地差使地位较低的同事,可不是怪恶心的么。我是小红我也气。
红玉对话李嬷嬷,哎这个我想学,说话拐个弯子才绕到想打听的目的上,真有技巧。只会叭叭直说的我很烦恼。
贾芸和小红一个逢迎一个勾引,我却不讨厌,盖古时身份等级制度下欲上进之人多有无奈。他们的爱情也俗套中不失浪漫地展开着,平凡而值得祝福。
贾兰真是学霸体质,不读书的时候就练习骑射,这是满心扑在六艺上么。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落叶萧萧,寒烟漠漠”,太伤痛了。
黛玉说了忘情的话,装睡避羞,又怕宝玉走,一翻身坐起来。曹雪芹对女孩的妙处琢磨得太透了。
宝玉居然当着黛玉面将紫鹃比作红娘来轻薄调戏,管你多无心也是混账话。
听到贾政叫宝玉,我也很紧张,居然是薛蟠耍人。。
怎么觉得阿呆兄傻乎乎的也有点可爱。
冯紫英英姿飒爽,豪迈过人。畸笏叟罗列的书中侠文有倪二、紫英、湘莲、玉菡,又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卫若兰可能也是有侠气的少年公子。
晴雯迁怒是常事耳。被当成空降关系户,平时只顾睡懒觉不干活,又跋扈刻薄,特别容易被人在背后说是非。这种浮躁任性的小公主有点像《金枝欲孽》里的玉莹,最后让人心疼她那一点可贵的真心。
本回是宝钗被黑得最惨的一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芒种饯别花神,听上去很风雅。
宝钗超然高蹈,看淡人世,可毕竟少女心性,早熟理智的她偶尔能忘情扑蝶,这一幕其实是极美的。
偷听人说话确不是闺秀行止,有一说一宝钗这样颇不优雅。
为什么宝钗推脱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黛玉?其一,姑娘们加上凤姐、巧姐、香菱以及众丫鬟正在大观园中玩,独不见黛玉,宝钗就是出来找她的,情急之下第一反应想到的自然是她,若借别人也容易露马脚。其二,宝钗心理活动明写,使金蝉脱壳之计是怕生事、怕尴尬,黛玉人既不在便不会尴尬,除宝玉外黛玉最受贾母宠爱,地位尊荣,是贾府上下的挡箭牌,凤姐和宝玉也都搬过她,料小红不敢生事。这段写宝钗的心思与急智,结果上为黛玉招来了猜疑,但以宝钗心性品行,这绝非她的目的。
红玉伶俐自信能干,被大丫环们打压太屈才了。分明是凤姐叫红玉去跑腿,大丫环们你一言我一语嫌弃人不干活,红玉才不得不说出实情,并非有意炫耀,瞧晴雯酸得跟个柠檬精似的。
红玉太强了。被晴雯等人盘问讥刺了一番,能忍气不分辩证明情绪管理能力不错,能把我们奶奶、这里奶奶、五奶奶、舅奶奶、姑奶奶的前后琐事讲得清清爽爽一丝不乱,记性和口才过人。难怪凤姐赏识。
平儿一开始讲话也是拉着腔哼哼唧唧的,被凤姐调教得才好了。以平日生活的观察,讲话凝炼有条理、无多余拖延和语气词真的挺不容易的,思维上就得先锻炼。
林红玉是林之孝女儿,而林之孝是荣府管家之一,地位不低。有人提到林之孝在第七十二回中和贾琏建议,老家人用不着的“开恩”放几家出去,可见他认为离开贾府出路更好。这便解释了一开始红玉为何只在大观园当着闲职,林之孝家的在凤姐要她挑丫头时也未把红玉给她,而元妃让公子小姐进园住、入主怡红院的是贾宝玉,恐怕是红玉和父母都始料未及的。不过也有此一出,才有了后来的机缘,红玉有了跟着凤姐的进修机会,于她未必是坏事。
狱神庙关的两人,恰是红玉都曾侍候过的。
今天宝钗又和探春一起看仙鹤,两个人似乎挺合得来。探春托宝玉买些篮子、香盒、风炉之类小物件,要求“朴而不俗、直而不倨”,正是本人写照。
探春是贾环胞妹,赵姨娘女儿,却瞧不上亲娘亲哥,和宝玉反亲近些。探春是何等人物,猥琐环和他的鄙贱妈又算什么货色,理该。
啊,《葬花吟》。听过、读过几多回,再见仍是凄美。
宝玉为听黛玉《葬花词》恸倒,联想到宝钗、香菱、袭人,恰是黛玉以外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之首。“真不知此时此际欲为何等蠢物,杳无所知,逃大造,出尘网,便可解释这段悲伤。”书中虚拟的记叙者是被剩下的补天石,癞僧跛道每每称之为蠢物。石头不想呆在虎啸猿啼的青埂峰,向往花花世界,而此时的宝玉有那么一刹,向往着石头曾经的境遇。
我能理解黛玉有事不说晾着对方的行为,才十几岁的小姑娘不成熟多正常啊。可是事是晴雯搞的,宝玉自己也是委屈的,一番衷肠诉得人不能不感动心疼。
黛玉病渐重了,难过。“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痼续红丝”,贾家若不败,黛玉医药无虞,亦不会为宝玉愁病伤身,二玉姻缘可成。然而,积了沉痼的是整个大家族,贾家不能不败,黛玉不能不亡,悲剧不能不发生。
凤姐一边“蹬着门槛子拿耳挖子剔牙”,一边“看着小子们挪花盆”。哈哈太豪放又太严厉了,不愧是当男儿养大的。可惜不识字,只怕也没空学,逮着谁就叫谁帮忙认写。
“玉兄除颦儿外,俱是行云流水。”
西堂产九台灵芝日,曹雪芹与亲友也曾大海碗饮酒行令。
宝玉细婉,紫英粗豪,云儿现实加淫靡,薛蟠是个大憨憨。蒋玉菡初登场,酒底恰是宝玉为袭人起名那句诗,这就是命中注定我爱你吧。
锦香院妓女云儿怎么知道袭人的事,宝玉这个人哦。
蒋玉菡虽然是身份微贱的戏子,但在业内颇有名气,还受北静王赐茜香国贡品,经济条件应该不差的,袭人跟着他不会太受苦吧。
宝玉这多情种子隐藏职业是月老么,平白帮蒋玉菡和袭人实现了交换汗巾。
袭人与平儿相似,怡红院有些事不大、无为难处,就自行主张事后回禀,比如遣红玉。
元春赏赐,宝钗和宝玉一样而黛玉少些,不知何故。宝钗是避忌金玉良缘的,见到宝黛在一起也好几次躲着不打扰,姐妹中独得较多的赏赐,发自内心地觉得没意思。黛玉的吃醋,得怪宝玉。宝钗的手臂再丰泽,容颜再妩媚,刚和颦儿承诺的心里没别人,怎可看人看到变成个呆雁呢。不过他的内心戏蛮有意思,想宝钗雪白一段酥臂要长在林妹妹身上还能摸一摸,宝姐姐身上就没福得摸了,宝姐姐的矜持自重、林妹妹的亲昵无间可想而知。
凤姐心硬,贾母心软。
贾珍管了管事,看贾蓉不在心理就不平衡了,可是让小厮啐他算什么操作啊。
清虚观张道士都在好几处见过宝玉的字、诗,再次写了宝玉多爱四处留墨宝。虽则宝玉诗才不差,旁人哪管这些,不过冲着贾家的财势吹捧。宝玉的不知,有些凄凉。
张道士提亲提得奇怪,根本不说是谁家的小姐。贾母心里早定了宝黛,婉转地拒了。凤姐和张道士开玩笑也带刺。贾母说的理由其实很有依据,贾家嫁娶的确不太重看门第:贾敏丈夫林如海说不上多富有,但出自诗书清贵之家;贾蓉媳妇秦可卿出身平民,但人品与美貌兼备。
戏文谶言又来了,《白蛇记》起家,《满床笏》尊荣,《南柯梦》成空。
忽然意识到,这回怎么没有脂批啊?后面似乎也稀疏了。没批注理解起来难了许多,趣味也少了许多。
黛玉又瞎吃醋。探春说宝钗记性好是真的,上回她听声音就记得是小红,各种诗书戏文也信手拈来,对别人又保持着礼貌的关照,记着湘云的物件太正常了。人家三番五次好心来调解你们小情侣闹矛盾,就算不领情,也犯不着冷言冷语嘲弄人。亏宝钗是个宽厚的,装没听见,也不会放心上。
宝玉真是个纵情的傻瓜,黛玉日日犯酸也太正常了。
贾母、凤姐本是冲着适意快乐出来,三番五次被冒犯麻烦,贾母都后悔了。
黛玉这傲娇的,明知自己说错了,嘴上还不认,还往对方身上甩。
黛玉心里想的很不对,有作的嫌疑。天天提“金玉”试探,宝玉回回赌咒发誓地为自己辩白,反而怀疑他只是哄人,心想着要是宝玉心里有她就应该恍若无闻;若宝玉真的恍若无闻,以黛玉性格,岂不又会怀疑他怎么都不否认?这个试探本就是怎么应对都不行,平常宝玉再努力也解决不了,这是颦儿的心病。
黛玉觉宝玉知自己心都不如袭人,宝玉觉黛玉知自己心都不如紫鹃,这真是求全责备。两位大丫头只是来劝架的嘛,把人家也弄哭了。宝黛这样总难心意相通,让人看着着急,但更投入和关切他们的爱情了。
贾母钦定的两个小冤家诶,“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俗语里有多少缘分在。
黛玉与宝玉口角后也自后悔,“但又无去就他之理”,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每次都是宝玉低声下气来赔不是,哄半天才给个台阶让对方下,不心疼么。
点点小事,黛玉又哭了。这眼泪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宝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竟不是胡说。
乌眼鸡是好斗的代表,到了贾母面前又说像“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凤姐说话打比方挑来的喻体都活泼有趣。
宝玉将宝钗比杨妃,还说她“体丰怯热”。宝钗也是会生气的,哪个女孩子能容忍被嘲笑胖啊~黛玉听宝玉奚落宝钗,心中得意,宝钗也看出了黛玉的得意,拿她和宝玉吵架和好来调侃,再加上凤姐场外点评,一通大乱斗。宝玉起势递梗(“负荆请罪”),钗黛凤三个聪明人你一言我一语,即是小事也精彩。
黛玉天天说反话呢,最不“心拙口笨”“由着人说”就是你了。宝钗倒是听了许多讥刺调侃都不言语,适才反击宝玉也适时就收手了。
金钏冤啊,是宝玉先来滴坠子、喂香雪润津丹,又一顿言语调戏说要向王夫人讨人(谁信呢);金钏对应地表示了“我迟早是你的人”(也当不得真),又撺掇宝玉去捉贾环、彩云的奸。要论教坏、论轻浮,可不是金钏一只巴掌拍的,但王夫人不是贾政,她对宝玉是全然地溺爱纵容毫不管教,等级制度下主可以决定从的命运,金钏就沦为了牺牲品。
话说回来,在封建礼教制度下祸水都是红颜,全社会都如此偏狭,指望王夫人有不同观念也不可能,何况现在还有多少婆婆严以律媳宽以待子呢。王夫人别事也不至于如此动气,丫鬟“勾引”主子正犯在她逆鳞上,且就在她身边,显得如此明目张胆。对金钏的处置是当场打了一巴掌,后来撵了出去,金钏虽极想留在贾府,总不过因为贾府待遇很好、地位相对较高,被赶走恐怕还不构成投井的理由。
龄官是个痴心女子,一笔笔写蔷字的心情我懂。宝玉也是个痴人,总想着为女孩们分忧愁、遮风雨,全不顾自身。
袭人这样忍痛忍屈的,还想着安慰劝诫宝玉,挺可怜。虽然她“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丫头们谁不是存着这个心呢。
晴雯失手跌折了扇子,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