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怎样实现梦境与现实的双重空间?
系列电影《红楼梦》在1989年上映时,补足了1987年播出的电视剧版《红楼梦》的遗憾,将梦境空间塑造得美轮美奂,神话空间有所缺失,现实空间则压缩了大观园荣宁二府等重要场景,以一种戏曲写意式的布景方式,运用昏暗的布光设计,创作出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叙事空间。
谢铁骊导演通过运用视听语言对梦境空间进行艺术性地创造,呈现给观众一个梦幻且具象的太虚幻境。
小说文本中对太虚幻境的描写并不十分细致,仅有贾宝玉悠悠荡荡入梦时对仙境的第一印象“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以及随警幻仙姑从薄命司至仙池时的描写“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鲜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所在。
系列电影《红楼梦》的创作者在太虚幻境的设计上可以说是煞费苦心,视听语言中的镜头语言运用远景、全景等大景别镜头,呈现太虚幻境的广袤无边,以大景深镜头清晰地展现楼宇重叠极具古典浪漫主义风格的仙池境地。
影片开始,贾宝玉随僧道二人从远处悄然驶近,景别由大及小,空旷梦幻的仙境尽收眼底。
太虚幻境两边配殿皆宜固定镜头,全景景别大景深呈现诸多痴男怨女的风流冤孽。光效以明亮轻快的柔光为准则,仙雾缥缈,如梦似幻。色彩以朱栏玉石,雾气迷蒙的亮色为主契合原文对仙境宫殿的描摹,运用造型与镜头构架出“人迹希逢,飞尘不到”的梦境空间。
梦境空间的场景转换运用长移镜头或者运用人物出画转换场景,从宫殿转场到兼美的住所运用了长移镜头,画面背景为古典女子全身画像,贾宝玉随警幻仙姑向画面右侧移动,长移镜头结束则转场完成。
从薄命司到宫殿的场景转换则是运用人物出画,画面切至下一个场景的方式来进行空间转换,薄命司中贾宝玉看到金陵十二钗的画册与判词心中若有所思,警幻仙姑担心其太过聪慧泄露天机,将其携领至出口出画,紧接着下一个画面两人来到宫殿门口,完成场景转换。
梦境空间和现实空间的转换利用剪辑快速切换,对观众视觉造成了冲击,将贾宝玉堕至迷津时即梦醒之时,黑幕与花面鬼脸来回跳切,形成视觉上的冲击力,画面切入贾宝玉卧床惊呼可卿的名字,完成梦境空间与现实空间地转换。
系列电影《红楼梦》的现实空间在光效和影调等造型语言方面与梦境世界形成鲜明对比,现实空间以低沉昏暗的光线效果突出现实主义的影像风格,也在这种暗调的影调中奠定悲剧化的感情基调。
在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后,贾珍伤心欲绝为其准备了声势浩大的葬礼,创作者根据中国古代民间丧葬风俗,以大面积凄惨的白色作为主要画面色彩,以远景全景等大景别镜头呈现送葬队伍的庞大,丧礼的浩大威严,以低沉昏暗的自然光效烘托出葬礼的悲戚与肃穆,影片中秦可卿的庞大的丧葬队伍在阴郁影调的烘托之下,在这个薄命女子的命运显得更为悲惨。
这种昏暗阴郁的空间氛围,不固定集中于哀戚的场景,在贾元春沐黄恩赐封贤德妃,特赦元宵佳节省亲这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的喜事,也在省亲之日夜幕降临时,以真实自然的昏黄阴沉的造型语言。
运用全景大景深镜头展示贾氏全族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静悄无人咳嗽”等皇家贵族的威严风范,元妃与至亲相见时虽然由室外转向室内,光效稍显明亮,但并不是盛世之景的金碧辉煌光彩熠熠,创作者仍然多用全景镜头客观地呈现室内昏黄的烛光,表明了在这鲜花着锦的喜事只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
这种镜头语言与造型艺术带来的极具写实主义风格的现实空间与古典浪漫主义风格的梦境空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观众在视觉效果上体验到叙事空间风格的迥异与审美的落差,使两种空间拉开距离。
现实空间构架的不足之处在于,没有发挥电影银幕的美学属性,将大观园这一现实空间中最重要的故事空间搬上银幕,曹雪芹将大观园作为太虚幻境这一梦境空间相对应的现实空间,在叙事情节的发展,叙事主题的展现方面具有独特的意义和作用。
《红楼梦》的主体叙事情节都依托于大观园这一故事空间展开,小说文本中对大观园的描写不仅为研究古典园林的诸多人提供了丰富的资料,而且对其叙事空间的研究也是红学研究者争相讨论的话题,在这个特殊的故事空间中,红楼女儿们度过了人生最美的阶段,在这里上演了青春的鲜活唱响了生命的赞歌。
大观园不仅是宝黛爱情的重要发展空间,还是众多如小红贾芸、龄官贾蔷等小人物爱情萌生与纠葛之地。
在电影《红楼梦》中却压缩了大观园这一重要的叙事空间,贾宝玉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元妃省亲游历大观园等对重要展现叙事空间的情节和镜头画面在电影中都未展现,这样的艺术处理削弱了小说文本对众人迁居大观园住所的空间风格对人物性格的刻画。
小说文本中所述元妃省亲结束后想起园中景致为“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命能诗赋会的姊妹搬入园内“薛宝钗住了蘅芜苑,林黛玉住了潇湘馆,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氏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
以贾宝玉的居所怡红院为例,首先,院落名称透露出女儿雅致之气,园内数株女儿棠,“大约骚人咏士,以此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
这一解释不仅是对女儿棠命名的释义,还体现出怡红院及主人贾宝玉性格中的清雅隽永,贾宝玉为怡红院题诗“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
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贾宝玉对怡红院的感受代表着自己典雅隽永,清幽雅致的心境。
其次,怡红院体现出了贾宝玉身为贵族公子“富贵闲人”般的贵族气质,从不同人物视角中都可窥探怡红院的富贵奢华,在贾政勘查大观园竣工情况时,来至怡红院看其已是“花团锦簇,玲珑剔透”。
贾芸寻宝玉时来至怡红院看其“金碧辉煌,文章闪烁”,而对于吃醉了酒误入怡红院的刘姥姥来说,看到室内的穿衣镜、壁画、抱厦、碧纱橱以及琳琅摆设早已是“如天宫里一样”的所在。
宝玉因身份高贵却又不专于仕途,姊妹给其起“富贵闲人”的诨号,前世的顽石也正是想进“富贵场中,温柔乡里享受几年”,这是贾宝玉多维性格中的一个层面,与其相联系的怡红院等叙事空间的特征是相通的。
不仅是贾宝玉所住的怡红院,林黛玉所居的潇湘馆“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斑竹林的空间具有清幽雅致的氛围特征,与林黛玉性格中的孤高清冷相一致,而潇湘馆这一叙事空间也代表着林黛玉由盛转衰的生命力。
薛宝钗居住的蘅芜苑似“雪洞”般古朴廉俭,却又散发着草本的自然清香,象征着薛宝钗身为封建社会大家闺秀对内心欲望的压抑和控制,但也具有君子的修养与品性。所以大观园这一重要的叙事空间对人物性格地塑造,对叙事情节地安排有着重要的意义。
系列电影《红楼梦》没有将现实空间中的大观园搬上银幕实属遗憾,只运用写意式的室内布景,来代替小说文本中对人物住所的描写。
由于场景的局限和空间的压缩在人物对话中将大观园补充作情节空间,激发观众对大观园的想象,保留了观众心目中红楼一梦最纯净的“乌托邦”叙事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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