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颗星 有棱有角有光

  

  

  

  口述餐具配送员张漫 整理记者芦瑞瑞

  我今年32岁了,感觉肩上的担子很重,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再苦再累也不敢停留片刻,只有不断前进才有安全感。

  我妈前阵子面瘫住了两回院,我一直在老家照顾,前不久,刚回到齐河。

  平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爸妈,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才能安心工作。

  因为心疼我爸,我从小什么活都干,在村里特别出名

  我刚出生不久,父母就离婚了。我跟了我妈,一直住在姥姥家,直到6岁那年,跟我妈改嫁到德城区黄河涯镇二十里铺村。

  继父比我妈大14岁,为人老实本分,但家里很穷。他和奶奶对我和我妈实打实的好,3年后,弟弟出生了,一家人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妈小时候发高烧,因为医治不及时,成了大脑炎。人看着哪里都好,但智力远不及常人。她最大的缺点是爱骂人,只针对家人,稍有不如意就破口大骂,无休无止,这成了我从小到大挥之不去的噩梦。这种时候,除了我顶几句嘴,爸和奶奶大都不说话。

  爸一个人养活一大家,经常晚上出去干些装卸之类的零活,忙活一晚上,早晨回家再做饭,白天还要下地干农活,拾捣棉花、拔草……

  因为心疼我爸,我从小什么活都干,在村里特别出名。

  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会包饺子了。平时,奶奶干活,我都从旁边看着,照葫芦画瓢,但不会捏褶,包出来的饺子都是平的。爸一早干活回来,看着饺子,又惊讶又高兴。我们班主任是本村的,知道这件事后,让同学们都向我学习。

  三年级开始,一到麦收,就跟我爸下地割麦子。我俩齐着,他手大,一镰能割六七垄,我手小,一镰最多割3垄。割完以后,打捆,用三轮车拉回家,再用石碾子压,我爸在前面拉,我从后边赶。最后扬场,他扬,我扫,父女俩配合得天衣无缝。

  小时候,闹过一回脾气。爸让我在家和面,大半盆面,怎么戳也戳不动,跟我一般大的孩子都在外边玩,我除了看孩子,就是干活,就哭闹了一回。后来冷静下来想,家里的活明摆着,我不干我爸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就又开始干,而且越干越多。从那以后,再也没了脾气。

  偶尔不忙的时候,或者看弟弟的时候,我也能跟村里的孩子们玩一会,那是我童年快乐的源泉。我们玩的最多的游戏是迈步,在地上画上格子,大家剪子包袱锤,谁赢了就往前迈。赶上下雨,就用泥巴搭房子……

  日子虽然苦,但我总能苦中作乐。

  以优异成绩考上高中,虽然上不起,但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上了初中,我住校了,不用被我妈天天追着骂了,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起初,我爸不同意我上初中,但我成绩好,坚持要上,他妥协了。开学那天,他带我去超市买了很多生活用品,花了100多块钱。对他来说,这是一笔巨款。

  在学校里,我的日子过得格外节俭。几乎每顿饭都是一个馒头加一根卫龙辣条,一共3毛钱,吃喝一周最多花10块钱。

  日子艰苦,但我初中时光过得很快乐。我交了两个好朋友,她俩家庭条件都不错。看我天天啃馒头,经常给我留些菜带回来。还带我去批发方便面,买的多了,超市老板多赠几包,赠的这些就送给我了。作为回报,有结余的时候,我也会请她们去食堂吃一顿。

  暑假,我们仨去一家面条厂打工,每天工作10多个小时,干了1个星期,老板预支给我们每人20块钱,第一次挣钱的那份快乐淹没了所有疲惫,我至今难忘。回家把钱交给我爸,他眼圈红了,心疼我受苦,说啥也不要,让我自己留着。

  初三那年,奶奶去世了,家里连办丧事的钱都拿不出来,是我大舅送来的钱。学校里还要交各种材料费,每次都不敢跟家里开口……千难万难,终于挨到中考,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德州市实验中学。虽然上不起,但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18岁那年,生活为我推开一扇窗,照进来一束光

  同村有个同学在石家庄一家灯具城打工,包吃包住,一个月工资2000多块钱。我跟我爸商量好,就去那里打工了。自打我开始挣钱,我们家里人的腰板终于可以挺得直一些,不用靠借钱度日了。

  18岁那年,生活为我推开一扇窗,照进来一束光。

  在石家庄工作,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他家是武城县滕庄镇四女寺村的。那时候他在灯具城当司机,为人忠厚实在,比较幽默。他很清楚我的口味,总给我买饭。货车不允许拉人,可每次下雨的时候,他就来接我,把包装箱折合起来,让我蹲在箱子里……

  幸福出现了,我就主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们走到了一起。我把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他,让他跟家人商量能不能接受。我婆婆说:“咱娶的是这个闺女,只要闺女好就行,你俩结婚以后可以相互帮衬。”我当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婆婆家种菜,第一次去她家时,公婆下地干活还没回来,但吃饭的菜都准备出来了,我系上围裙,连洗带炒,等他们到家,都忙活一半了,婆婆对我特别满意。

  结婚之前,公婆从北房搬到了西偏房。说是两个儿子不偏不向,一人一处北房。

  2010年腊月初八,我俩结婚了。结婚第二天,公婆下地摘菜,我把他们的被褥全都晒好,把我两口子的被褥从北房东边主卧搬到西边次卧,把公婆的被褥搬到主卧。因为主卧里是炕,次卧是床。我结婚以前,公婆都是住在主卧里的。偏房太冷了,我担心他俩冻坏,就自作主张给他们搬了家。

  从那以后,婆婆拿我当亲闺女。我爱吃一种蛋糕,她只要赶集就捎回来,到现在依然如此。2012年,生我女儿的时候,刀口一次没缝好,缝了二回,前后一个半月,都是婆婆在医院照顾我……

  走进这个家以后,我体会到了有妈疼的感觉,这份母爱,迟到了20年。

  结婚以后,丈夫买了一辆拉土的货车,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挣钱,当地活不多的时候,就去烟台、聊城干活,一呆就是几个月。我找了一份干一天休一天的工作,既能挣钱,也能顾家。攒了两年钱,我们在二十里铺社区贷款买了一处楼房,这样也方便照顾我爸妈。

  没有退路,只能相互打气,咬牙坚持

  人生的转折总在不经意间到来。

  2017年,出台了新的环保政策,之前的拉土车不达标,要想继续干就得换新车,投入至少40万块钱,但房地产行业不景气,我们不敢冒险。

  经过四处打听得知,一位亲戚在齐河给济南的饭店配送餐具。洁卫康餐具清洗有限公司把餐具配送业务外包给他们,每个月完成基本任务,能挣1万五千块钱。

  当时,正赶上洁卫康扩大规模,缺一辆配送车。我们当年买了一辆小箱货,6月1日,来到齐河,在齐河黄河大桥附近租了一处房子,干起了餐具配送。

  最初的半个月,我俩累得直打退堂鼓。因为路不熟,早上三四点钟就得出发,送货的饭店散落在济南高新区方圆20公里以内。按照导航走,经常到了目的地,却找不到饭店,在一个地方来回兜圈子,走了很多冤枉路。找到饭店后,把新餐具搬下来,再把脏餐具运上车,不停地弯腰搬运。最后把脏餐具送回洁卫康,再装上清洗完的餐具,回到家就到了晚上10点多,周末还要带着孩子送货。每天都是披星戴月,满身疲倦。

  但我们没有退路,只能相互打气,咬牙坚持。后来,跟店员熟悉了,也找到了最优配送路线。饭店老板看我们两口子实诚能吃苦,越来越信任我们:起初每套餐具都要清点,后来放下货就让我们走;很多老板给我们配了饭店备用钥匙,方便随时送货。每次把收回的货款给洁卫康公司交代得明明白白,也赢得了负责人的信任。

  后来,看到新开张的饭店,我们就主动联系,增加了不少业务。过了半年,基本上早上6点多走,下午一两点钟就到家了。收入也随之增加了许多。

  我们日子过得细,干了一年多攒了将近20万块钱。孩子快上初中了,我们交了首付,在齐河黄河大桥附近买了一处楼房,在齐河安了家。对我们而言,房子带来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无以言表。

  买房以后,压力随之而来。回家越来越早,不能闲着,我就到普洛斯齐河国际物流园做小时工,每天晚上8点到12点,工作4个小时,一小时20块钱。丈夫下午再去跑滴滴,我们又增加了两份收入。

  闺女一年级就能自己上下学,三年级就能自己做早餐了。有一天车坏了,晚上9点多才到家,闺女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以为她害怕,结果到家的时候,她煮好一锅面条等我们,就怕煮早了,面条坨了,才一直打电话,孩子懂事让我觉得特别欣慰。

  弟弟从小心智不全,我把他叫来和我们一起干,给他开工资,父母年纪大了,我是当姐姐的,必须照应着他。我把二十里铺社区的房子给他了,再替他攒点钱,希望他能活得开心一点。

  爸妈年龄越来越大,孩子以后还要上大学,总感觉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有时候压得我喘不上气来。但我相信只要踏实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总能收到生活的馈赠。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我喜欢看星星,有棱有角有光,在漆黑的夜幕中,那么闪亮。搬运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