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疫情·以生命的名义”——小镇春色

  作者 莫清荣

  这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小镇上,每逢3、6、9是圩日,每到圩日,四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汇聚到集市上赶闹子,买回每日的生活必需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约定俗成,从未更改。

  1月23日,腊月二十九,是我们小镇上过年前最后的一个圩日,我们叫它“年晚圩”。这一天,集市上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圩日都要热闹。忙碌了一年的乡亲们卸下往日的劳作,都铆足了劲涌到集市上,置办年货,预备过年。在外漂泊大半年的打工者,外出求学的年轻人,机关单位里休了年假的工薪阶层,大家都奔着同一个方向,汇入了年晚圩的潮流中,讨价还价,精挑细选,手提肩扛,大有一种要把集市上所有物品一网打尽的阵势。

  集市上,摆卖新鲜蔬菜、鸡鸭鱼肉、瓜果糖品的小贩们忙得不亦乐乎,最显眼的是摆卖春联、年画、门神、历书、封包皮的摊点。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火红的布辣椒、鞭炮一串挨着一串,卖对联的一边书写一边卖,乡亲们早已选定了自己要的对联底子,排着队等着他为自己书写,一派热闹喜庆的气氛。在潮来潮往的人流中,偶有几个戴着一次性蓝口罩的面孔,也有几个是戴着防晒防紫外线布口罩的人,对这一切,小镇上的人早已司空见惯。现在的年轻人见多识广,追求时髦,什么奇装怪服都有人穿,怎样的奇异打扮都不为过,谁又会去关注你戴不戴口罩呢。各自买了所需物品,各自散去,热闹了一天的小镇如一出散场的戏剧,在夜幕中徐徐拉下了它低矮的帷幕。

  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一边做糍粑一边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小侄孙喜爱看的动画片,谁也不去跟他抢频道,毕竟大家的兴趣都不在电视上。平日里,兄弟几人各自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各自有各自的小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家才会聚集在一起,天南地北,家长里短,女人们做糍粑,男人们喝茶、聊天,漫不经心地说起了一种新型肺炎,好像它和自己非常的遥远,一时半会也不会影响到我们这个边远的桂东小镇。我也是一边手不停地做着糍粑,一边瞄几眼电视画面。忽然,屏幕下方一条滚动字幕,瞬间吸引了我的眼球。滚动字幕上,一条武汉封城的消息,顿时让这个平静的除夕前夕夜,犹如平地上炸响了一声惊雷。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又停下手中的活计,重新看了一遍。“为全力做好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有效切断病毒传播途径,坚决遏制疫情蔓延势头,确保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现将有关事项通告如下:自2020年1月23日10时起,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武汉,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

  顿时,“武汉封城了”这一消息让大家的目光都从各处收回,快速地聚集到电视屏幕上,大伯哥赶紧拿起遥控器,把电视调回中央新闻频道。新闻频道上,正在播放着有关武汉疫情的最新讯息,听着电视上的播报,看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据,我们才意识到此次疫情非同小可,必须引起大家的高度重视了。这时候,二伯哥的电话响起了。

  二伯哥和侄儿都是看守所的人民警察,平日里工作忙,难得回家聚一聚。印象中,逢年过节,他总是要值班,为了等他回来吃年夜饭,我们家的年夜饭通常要比别人延迟,等他下班了才开饭。

  这一次,疫情在前,二伯哥接到单位电话,明天除夕,回单位值班,待命,又不能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了。除夕的年夜饭摆上了桌面,我们拍了视频发到家人群里,二伯哥也晒起了单位里年夜饭。和家里满桌丰盛的美味佳肴比起来,他的年夜饭里,只有一个火锅和几样简单的烫菜。

  这个除夕夜里,当万家团圆,欢度春节之时,又有多少人奔赴在抗击疫情的前线呢?千里之外的武汉,一批又一批援鄂医疗队连夜奔赴,他们抱着一种“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坚定信念,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也是人之父母,也是人之儿女,他们也有家,他们也有爱,但疫情面前,他们逆风而行,留给人们一个个坚定的背影,只为了救治那些深受病毒侵害的人们,他们带着亲人“平安归来”的殷殷嘱托,时刻冒着被感染的危险,毅然决然地在请战书上签下自己的姓名,摁下一个个火红的指印,“若有战,召必回,战必胜”,一个个签名,代表着一种责任与使命,一个个指印,就是一句句坚贞的誓言。抗击疫情的不止有我们的白衣天使,也有人民忠诚的卫士,更有那些奋战在基层一线的广大基层干部和党员同志。

  一场疫情,打破了小镇的生活节奏。就连每年雷打不动的春晚,也变得兴味索然,没有一个节目是从头到尾看完整的。倒是有一个临时加拍的现场节目,主持人朗诵抗疫诗歌为武汉加油,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据说这是央视春晚唯一没有经过彩排的节目。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小镇上,各处的鞭炮声次第响起。近年来,各地都出台了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号令,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我们这个小镇。往年,鞭炮从午夜十一点半开始,乒乒乓乓的响声伴随着浓重的烟雾,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多。但是,今年除夕夜的焰火,感觉却变得不再璀璨而热烈,那升腾在天空的火花,仿佛一个红色的预警信号,他投在人们的心头上,让很多人心上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荫翳。每一朵凌空绽放的焰火,都像一个巨大的花冠在空中扩散开来,扩散开来,让人不由得想起了肆虐湖北武汉乃至向全国扩散的冠状病毒,忽然对它变得忌讳起来。凌晨一点,从老家回单位的路上,烟花爆竹早已停息,小镇的主街道两旁,各家也已关门闭户,唯有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还在发出昏昧的光,像一个昏昏欲睡的醉汉一样无精打采。满大街尽是爆竹的碎屑,还有燃放之后的烟花壳。半夜里,下了一阵雨,雷声也轰隆而至。感觉这天气也是越来越怪了,还未立春,就现惊雷,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天现异象呢?

  往年大年初一,镇上会有打篮球,猜谜语等活动,没去参加活动的人,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打牌,摸麻将,喝茶,聊天。今年,所有的活动都被临时取消了,初一的街上,被雨淋过的鞭炮碎屑紧贴在路面上,没有多少行人的足迹踏过。本地都有这样的习俗,就是大年初一不扫地,据说是怕因此带走了财气,即使要扫,也要往里扫,不能往外扫,也不能倒垃圾。因此,即使下雨,这满街的鞭炮碎屑也没有人去铲一铲,一眼望过去,整条街猩红一片,颇有一番“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意境。

  拜年,走亲访友,赶会期,那是淳朴的小镇居民春节期间一成不变的程序。小镇上,从正月初二开始,一直排到正月二十五,几乎各个村庄都有一天属于自己的会期,会期这一天,嫁出门的女儿、姑婆,亲朋好友都要互相走动,撑龙舞狮,唱大戏,你来我往,异常热闹。大年初二回娘家拜年,也是我出嫁二十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今年初二,还能不能回去呢?对此,我是颇踌躇了一阵的。回去吧,上面说了,为防止疫情蔓延,要求大家不串门,不聚餐,不拜年。不回去吧,每年的这一天,母亲早早就准备好了各种糍粑,娘家都会备下丰盛的菜肴,等着我们回去团聚,如果不回去,母亲会不会很失望呢?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回去一趟吧,反正就相隔两三里地,几分钟的车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过年前就和嫁到隔壁县的妹妹约好了初二一起回娘家的,但当天她没有回来。午饭的时候,听姐姐说,村里有两个从武汉回的,村干已经通知她,叫她这段时间暂时待在家里,不要外出。还有一户的妹妹一直在武汉做生意,过年前也回了一趟娘家,为安全起见,村干也叫她家人暂时不要出门,但他们却不以为然,这几天还时不时出去逛逛,还和一些人聚集在水井边闲聊,吹牛。忽然就害怕起来,这些人会不会携带病毒?会不会把病毒传给其他人呢?会不会因此被封村封路呢?吃过晚饭,也不敢再多逗留,趁着还没封路,还是赶紧回去吧。

  果然,过了几天,各村各寨封路的消息和图片接二连三地从微信群传了出来。有拉横幅的,树标语牌的,有用竹子木头挡着的,也有用绳子拦起来的,还有的直接横了一辆农用车在路口,各乡镇、社区、村委的工作人员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们充分发挥了集体的智慧和力量,村委会的大喇叭,成了防控疫情的传声筒,从早到晚宣传着抗疫防控的相关知识;平时村里大妈们跳广场舞的音箱,关键时刻也成了移动的扩音器,村干们骑着摩托车,拉着大音箱,走街串巷,向群众传递防控的有关注意事项。一时间,几乎所有的村子前面都贴出了停止惯节、非本村人禁止入内的告示,还安排人员专门值守,把疫情拒之门外。

  为了排查从湖北、武汉返乡人员,以便更好地隔离病毒,阻止疫情蔓延,那些一线乡镇、村级干部一边让村民们不要串门,一边却要一家一户地宣传和排查。春节假期还没结束,驻村的表妹也被临时叫回去加班,协助村干入户排查。表妹说,他们没有防护服,也没有隔离衣,只有一只普通的一次性口罩,每家每户,逐一询问,逐一登记,并发放宣传单,让他们不要出门,注意卫生。一天下来,手写累了,喉咙也讲干了,却不敢喝水,一回来脱下口罩,就拼命地用洗手液洗手,反复搓洗,才敢拿东西吃。大部分的村民都比较配合,但也有不以为然的,甚至有抵触情绪的,他们就要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好,由于平时入户多,很多都是熟悉的,他们很快就都接受了这一现实,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在村口设卡驻守时,还有很多村里的大学生、年轻人志愿加入进来,承担起守护村口的责任。一些村民和当地做生意的店家,还时不时给守卡的人送来快熟面,矿泉水,牛奶等,也有送来热腾腾的油茶和糍粑的,更有送口罩的,有的还送了几把测温枪,真可谓是雪中送炭。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每一个普通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其中,他们也是这一条没有边界的战壕里,最美的战斗者。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娘家了,昨天打电话回去,母亲说,路口的关卡已经拆除了,她正在菜园里锄地,准备种些玉米豆角之类的。很多人已经走出家门,去到山上,去到地里,开始了春耕春种。但愿疫情早日过去,到处又是一片桃红柳绿,稻花飘香的美好景象。

  作者简介:

  莫清荣,女,壮族,广西贺州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广西作协会员,贺州市作协理事,鲁迅文学院第十二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员,有作品发表在《民族文学》《红豆》《南方文学》等刊物。出版散文集《回望故园》、散文合集《时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