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在行程两度延期之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终于如愿以偿迎来访美之行，将于9月1日与美国总统拜登会面。不过，外界对泽连斯基此行预期不高，认为除了在制定防务协议、改善对美关系方面能“略有小成”，其他方面难以“收获大礼”。
分析认为，乌克兰将在“入盟入约”、乌东问题、“北溪-2”项目等方面提出关切，希望在应对俄罗斯方面获得华盛顿更有力支持，但拜登政府想主动掌控与俄罗斯的对抗程度与竞争节奏，在对乌关系上会谨慎行事。
来自拜登的“寒意”？
2019年5月，泽连斯基从一个喜剧演员成功“转型”为一国元首，其政治考验也接踵而至。而他处理对美关系时所经历的一切，或许最能阐释“戏如人生，跌宕起伏”的含义。
那一年，刚刚上台的他虽然得到特朗普的电话祝贺，并与后者在联合国大会期间会晤，但并未从华盛顿捞到什么好处——特朗普对乌克兰问题持保留意见，指责基辅帮助民主党对手希拉里干预2016年美国大选。而后的“电话门”更令泽连斯基政府受到牵连，处境尴尬。
从陷入大国博弈夹缝，到最终被动成为特朗普弹劾事件中的重要角色，泽连斯基就这样度过了他的“开局之年”。他的经历，用《大西洋》月刊的话形容，就是一部现实与戏剧无缝切换的经典后现代小说。
“如今，在特朗普动荡的任期之后，泽连斯基访美为两国重振关系提供了机会。”布鲁金斯学会指出，泽连斯基本人对拜登政府颇有期待。
他曾在去年11月拜登胜选后表示，拜登比特朗普“更适合”乌克兰。毕竟，拜登在2009—2017年担任副总统期间负责乌克兰政策，其间6次访乌。泽连斯基还认为，拜登政府“将真正有助于加强两国关系、解决顿巴斯冲突、结束领土被占的现实”……
然而，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自由欧洲电台指出，在拜登上任7个月后，美乌关系似乎与特朗普时期一样紧张，这从几个细节可见一斑。
细节一：在就职后第一次演讲中，拜登只字未提乌克兰。拜登上台后，泽连斯基等了2个月才首次与他通上话。
细节二：泽连斯基曾希望能在6月16日拜登与俄总统普京会晤前，先与拜登举行面对面会谈。但美方不仅没接茬，甚至完全不向乌方通报“普拜会”一事，直到泽连斯基通过媒体报道才得知。再加上美国与德国就“北溪-2”天然气管道项目达成协议，泽连斯基在6月和8月两次炮轰拜登政府，难掩失望。
细节三：泽连斯基访美计划两度延期。先从7月底推迟至8月底，接着又因拜登忙于应对飓风“艾达”和阿富汗问题，改为9月1日举行美乌峰会。“德国之声”电台说，泽连斯基带着一长串愿望清单，等待良久才有访美机会，但白宫却并不着急，显得“过于克制”。
细节四：乌克兰于8月23日举办“克里米亚平台”论坛，原想办成一场“反俄集会”，但德国总理默克尔在论坛举办前结束访乌回国，美国也仅仅派出能源部长参会。分析认为此举似乎表明西方不愿刺激俄罗斯，亦不愿被乌克兰当局“绑架”。
“乌克兰感受到了拜登外交政策的寒意。”《金融时报》称，“它担心拜登更多关注其他外交政策问题，与乌克兰保持距离。”
“小胡狼与大老虎”
种种迹象表明美乌关系处于何种状态？基辅在华盛顿心中，外交分量到底几何？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问题专家姜毅认为，虽然泽连斯基访美前出现一系列波折，但乌克兰仍是美国“遏俄”战略版图中的重要分子。尤其是基辅决定同俄彻底决裂，强调“融入美国所领导的欧洲-大西洋联盟是乌克兰的历史使命，其过程是不可逆的”这一基本原则。在此背景下，美国更想抓住难得的历史机会，将乌纳入其战略轨道。
但另一方面，美国想主动掌控与俄罗斯的对抗程度与竞争节奏。此前，俄美元首会面、两国召开战略稳定对话，默克尔也对俄实现“告别之旅”，这表明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正在调整。如果此时过多强调乌方“入盟入约”等问题，或触及俄方红线，引发难以预测的后果。因此美方在处理“乌克兰变量”时较为谨慎，但这并不等于美国轻慢乌克兰。
《德国之声》援引分析人士的话表示，拜登政府希望维持与俄罗斯的战略稳定，以便实施印太战略、将重心放到大国竞争上。这意味着在处理对乌关系，尤其是乌克兰问题时要“踮起脚尖走路”。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欧亚社会发展研究所中亚研究室主任许涛认为，今年是苏联解体30周年，作为苏联前加盟共和国的乌克兰想以此做文章，继续对美国“一边倒”的态势。这是泽连斯基此访的第一个背景。
第二个背景在于，泽连斯基上台后，不是没有考虑过走中间道路，他还与普京实现了通话与会面，但这条路没有走通。
原因在于，一方面，2014年以来，俄罗斯不愿乌克兰投奔西方阵营、失去地缘战略缓冲。在俄与西方“常态化撕扯”、互不相让的情况下，乌克兰无力左右自身命运。另一方面，乌国内民粹主义情绪高涨，唱盛“联美抗俄”。就在刚刚过去的上周六，多个党派和组织在乌总统办公室外示威，打出“不投降”口号，拒绝在乌东问题上妥协。
“总之，乌克兰是在2014年危机以来的大背景下定位对美关系的。与华盛顿加深关系成为其必然选择。”许涛说，“反过来，美国则继续将乌克兰视为制衡俄罗斯影响力的棋子。正因如此，普京援引一则童话作比喻：小胡狼与大老虎走到一起，向俄寻衅。”
俄媒认为，美国想通过此次峰会实现多个目的。第一，致力于恢复美乌之间的联系，改变特朗普时期对乌克兰的冷漠态度，为双方关系注入确定性。第二，在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引发“抛弃伙伴”的质疑后，美国需要重建乌克兰的信任。
不是“平等参与者”
从泽连斯基此行的议题来看，大多中规中矩。外界并不指望取得任何突破性成果。
一项成果可能是，宣布新的国防框架协议，其中包括扩大训练和更多参与联合军事演习。
根据今年到期的2016年美乌防务协议，华盛顿一直在帮助基辅加强军事力量，并按照北约的标准和原则改革其国防部门。乌克兰每年从美国获得大约3亿美元的安全援助，包括培训和教育。在泽连斯基美国之行的几天前，白宫宣布今年将向乌提供额外6000万美元军事援助。
不过，这与乌方要价仍存在差距。况且，为了避免激怒俄罗斯，新防务协议也不会满足基辅在空军和海军装备方面的需求。
总部位于基辅的新欧洲中心主任阿利奥纳·格特曼丘克认为，美乌关系“看上去很好”，但实际上美国缺乏一些具体行动。
另一项成果可能是，就经济、太空等项目达成合作协议。
了解泽连斯基此行的白宫人士透露，乌方将要求美国发行由美国担保的债券，以帮助乌克兰重建基础设施、重振经济。“华盛顿是时候认识到，乌克兰需要数百亿美元援助，才能长期生存下去。”
第三项成果可能是，促使美方任命美国政府乌克兰问题特使。在库尔特·沃尔克辞职后，这个职位一度空缺。
姜毅指出，在乌克兰最关心的问题上，拜登政府的立场并未作出重大调整。
具体来看，第一，对于乌克兰寻求加入欧盟和北约，美国和欧洲顾及俄方“红线”，甚至连成为北约准成员国的“成员国资格行动计划”都未能给予乌克兰，令基辅颇为受挫。
“拜登既要让乌克兰成为西方阵线的一分子，也要避免同俄迎头相撞。因此，美国通过鼓励乌克兰与北约双边合作、通过不给予名分的方式让乌方享受到同盟国待遇（例如每年军演等），这日渐成为拉拢乌克兰的一种方式。”姜毅说。
第二，在欧洲能源安全问题上，泽连斯基可能重申反对“北溪-2”天然气管道的立场。预计拜登将安抚乌方，并效仿默克尔，承诺在项目对欧洲构成“威胁”时对俄施压，维护乌方利益。只是，这些劝慰可能难以打消乌克兰的疑虑。
第三，在乌东问题上，泽连斯基希望美国加入“诺曼底模式”国际谈判，但美国对此并不热心。姜毅指出，乌克兰拉美国加入，是想另起炉灶，将相关协议进一步细化，谋求有利局面。但美国既顾及俄罗斯的反应，也考虑到欧洲态度。如果美国加入后引起机制崩坏，乌东地区出现动荡，这将与拜登谋求“稳定与可预期的美俄关系”相悖。
第四，美国还会继续对乌克兰国内政治经济改革提出要求和条件。自2014年以来，美国和欧洲盟友向基辅提供了数十亿美元财政支持，并利用在国际组织中的话语权，帮助乌克兰获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资金支持。说到底，这是通过鼓励乌克兰走“民主化”道路，最终让它成为西方的同路人，充当制约俄罗斯的马前卒。
西方舆论认为，乌克兰在美国面前并不是一个“平等的政治参与者”，而是一块缓冲区——用来威慑全球竞争对手俄罗斯。“对美国来说，乌克兰不是牵制俄罗斯的英雄，只是用来考验俄罗斯力量的消耗品。美国不把乌克兰视为朋友，乌克兰最终必须独自面对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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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杨立群
本文作者：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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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来源：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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