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她一朝战败,从部落王女成亡国皇后,戴上锁链终日囚禁深宫
凌越被俘后,我拿他当人质,从大虞手里赢了十余座城池回来。
“美人儿,”我故意气他,“你可真是值钱哪!”
“总有一天我要破你昭南,俘你为质,让你偿还今日之辱。”他恨恨道
那时我大约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语成谶这么回事
1
“滴答,滴答……”
殿角那儿的滴漏一声声清响,成了这寂静中唯一的声音。
夜已经深了,仿佛连烛台上的烛焰也有了倦意,晃了几晃。
她的一双眼却依旧清明,直直看着雕花的窗格子。
慢慢的,殿内起了啜泣之声,那声音终于将她的神思唤了回来,一转首,就见跪在一旁那个穿着绿衫子的丫头,泪珠一颗颗从面颊上坠下。
轻叹一口气,却明显带着疼惜,“怎么了,阿绯?”
昭南的姑娘性子要强,女儿家也敢披甲上战场,轻易不肯娇滴滴地落眼泪,更何况,阿绯同她一路走来,什么苦难没见过,哪次又见她在自己面前哭过。
“殿下……”阿绯哀声唤,又咬着牙恨恨道,“您是咱们昭南的日月,如今却受他们这样折辱,他,他竟这样待您……”
她口中那个“他”指的是谁毋庸置疑,她自然明白。
目光垂落到手腕上,织锦的袖口掩不住明晃晃的锁链,那是再屈辱不过的东西,竟有一日会落到她的身上。
谁又能想到,曾经执掌扶南的女主,有朝一日戴锁为囚。
“为了昭南,又有什么折辱是我受不得的……”
她倒神色如常,终归不是从前天真稚拙的小姑娘了,受过了百般苦难,才能将心底的万分苦楚化作这声色如常。
2
太上皇凤驾回銮的消息传回邺京时让所有人吃了一惊,如今还在酷暑,怎么在九成宫避暑的太上皇却突然要返回帝京。
那九成宫距邺京数百里,按说最迟也要行十余天,谁都没料到太上皇会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就赶回。
皇帝凌越还在他最宠爱的苏贵妃的宫中搂着佳人听戏,就听到宫人匆匆来报,说太上皇已回宫了。
凌越赶至云藻宫时,太上皇已从里头出来了,正吩咐着身后的内侍官。
“叫太医好好照看着,陛下不管,就来报给孤。”说着,面上已是微愠之色,见他赶来,则面色更沉。
若说如今的大虞皇帝凌越还有什么惧怕之人,那非他这位已退位的母皇莫属,曾经的女帝明华四处征讨,纵横捭阖,叫天下敬服八方来仪,如今就算是不再过问朝政,在满朝大臣与天下人的心中也是大虞最尊贵之人。
等回了寿康宫,明华就将儿子叫至身前。
“路上孤都听他们说了,桐人是从云藻宫搜出来的,上头刻了你的生辰,她身边的宫婢也招认了,说皇后笃信神巫之术,那些魇胜之物都是她亲手放置的,”明华手指轻叩着身旁的朱漆木几,声音低沉,“魇咒君王,谋害亲夫,若是坐实了这罪名,孤诛她九族都不为过!”
见凌越不语,明华叹了口气,“可那到底是你的妻,这些年你待她冷若冰霜,竟是连她性命也不想保?”
凌越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她哪里需要朕来护。”
明华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却只盯着他瞧。
“这事孤亲自来查,”她缓缓道,“可她是昭南的旧主,如今昭南虽成了大虞的属地,可各方属国都看着,所以无论她是否无辜,这皇后,你都动不得。”
3
自从当年凌越放归了昭南的国师成奚,这么些年,圣驾极少到云藻宫来,更别说在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后。
阿绯见到凌越远远而来,竟怀疑自己是否眼花。
“她如何了?”他瞧着那紧闭的殿门沉声问。
听说她被囚在这殿内时,旧疾复发,身子孱弱,母皇令他要亲自来探望。
“娘娘服下太医开的药,现下歇着了。”
“朕去瞧瞧她,你们都在外头候着。”他吩咐左右,亲手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内燃着安神香,里头一片静谧,他的脚步声倒成了最大的声响。
正准备绕过那座玉石插屏,就听到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请陛下止步,臣妾病容粗陋,怕冲撞了陛下。”
知道她是不想同自己相见,他脸色更沉,直直朝里走了进去。
榻前红罗帐低垂,隐隐可见她穿着寝袍坐着,一头长发披于身后,铅华尽退,素净清雅。
可纵然是这样,也难掩那眉眼间的明姿艳质,他险些忘了,嫁与他前,她曾以容色名动天下,就连被送至邺京时,也曾叫京中百姓翘首围观,一度将御街堵塞。
“你放心,朕不是来问罪的,”他侧着身淡淡道。
“臣妾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轻轻一笑,“臣妾这皇后对陛下还有些用处,您还得靠着臣妾来安稳南境呢。”
瞧她算得多准,算定他拿她无可奈何,这就是他从不愿见她的原因,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她,最懂得给他添堵惹他发怒。
“是朕忘了,皇后一向好谋算,当初可不就是你下的那一手好棋,让朕乖乖放了你昭南的国师,以致于到如今整个南境乱动乱迭起,不得安生么!”
“这怕不是陛下厌恶臣妾最大的理由吧,”她反唇相讥,“陛下最恨臣妾的,不是臣妾从陛下心上人那里抢走的这皇后之位么?”
“你倒是清楚得很!”他冷哼一声。
她低下头去,当初若非为了安抚昭南被迫立她为后,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又怎会至今仍屈居贵妃之位。
两人做这名存实亡的夫妻多年,相互生的忿怼又何止一两桩旧事。
她还是病人,与她在这儿争执一番又何苦来哉,他想着便转身欲走。
“凌越,”她突然出声,“我知道你恨我夺了她的皇后之位,可你也知道,我如今剩的,也唯有这虚名了,你废我即等于杀我,我这命倒不值钱,可为了昭南那么多百姓,为了我那还被你们囚着的弟弟,再难也还得苟活着,惹你不快,也请你多担待。”
他神色明显一滞,方才她声音低缓,面色哀艳,倒像是多年以前,她初嫁与他时,为了骗取他的信任而装出来的那番娇弱可怜之色。
可那时候他多好骗,将两国从前的恩怨抛诸脑后,一心以为可以和她做寻常夫妻,谁知她不过是有意算计,趁他醉后拟了他的朱批谕旨,去牢里放了成奚。
甚至事后,为了不让母皇因此发落她,他还得去母皇那儿承认放归成奚就是自己的意思,来保住她。
那些被深埋起来的回忆,是他最大的忌讳,曾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让他每每忆起都是痛恨。
这样想着,再不愿多看她一眼,疾步走出了殿外。
4
对她的恨意,最初是源自多年前的那场败仗。
那时他还是大虞的皇子,她也仍是昭南的王女。
当时的昭南国力强盛,引得南边一众小国归附,仗着临沧关的天堑,截断了南境通途,成了大虞的肉中之刺。
两国打了大小十余次仗,胜负难分,那年昭南女帝病危,内乱不止,他趁机带兵南征,一路直抵临沧关下,不妨却中了奸计兵败被擒。
比这更屈辱的,大概就是知道设计击败他的人,是个女子。
他戴着枷锁被押送至越京皇宫,是生平再也没有的狼狈,她出现在他身前时,他恨得险些将牙齿咬碎。
那时她还不是如今的性子,笑得一脸狡黠,眼里却是轻蔑之色,还拿手抬起他下颌打趣:“哟,倒是个清俊的公子,瞧你们大虞的男子,怎么都是些绣花枕头,空长得这好看的皮囊,却没什么能耐。”
他脾气虽烈,却也知如今落入敌手,万事皆要忍,便不愿吭声。
她倒没想到他这么能忍,又笑了起来,“可还好,在我这儿呢,只要长得漂亮就成,你这般姿色,倒也不算辱没了我。”
这下他可真动了怒,若真如她所言,被留在这越京皇宫里给她做男妃,那大虞的颜面岂不叫他丢尽了。
“呸!”他怒道,“你这妖女想得美!”
“怎么,”她笑意不减,看着他问,“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那日,她穿着一身昭南特有的衣裙,上头是窄袖短襦,下面是百褶长裙,红艳艳的,如彤云般夺人眼目。像那样的红裙,寻常女子哪里镇得住,偏她五官艳得将一身红衣压得服服帖帖,只如榴花般光彩照人。
若说她不美,那绝对是自欺,在此之前,他就没见过能比她更好看的姑娘。
可那又如何,他不像她,只在意皮囊。
“你若真有这胆量,不妨试试。”他冷笑。
他真是不了解她,若论胆量,普天下怕没哪个女子能与她相比的。她直接命人给他解了枷锁,又让宫女给他沐浴更衣,然后将他像只金丝雀一般,养了起来。
他是后来才知道,她拿他当人质,和他母皇谈条件,从大虞手里赢了十余座城池回来。
“美人儿,”她故意气他,调笑着戏弄他,“你可真是值钱哪!”
“辛瑶你记着,”他恨恨道,“总有一天我要破你昭南,俘你为质,让你偿还今日之辱。”
“好啊,”她浅笑如常,艳艳生姿,“我便等着你。”
那时她大约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语成谶这么回事。
5
贵妃苏玥出自将门,父兄皆握有兵权,甚至她年少时,也曾扮作男装出入军营里。
凌越被他母皇送进军营历练时,就是投于她父亲帐下,苏老将军严厉,训起他来从不手软,她每次见他受伤,就一边帮他上药一边哭。
他听着那哭声就烦,可对她,却比旁人要多了许多耐心,最后总忍着将她的泪哄住。
她哭得最厉害的时候,就是听闻他要迎娶昭南王女为后时,他大婚的当晚,她就在府上割了腕子,他还没进洞房,就冲去了苏府。
后来苏家声势愈强,母皇就说,既然你喜欢苏家那丫头,就让她入宫吧,可那时他却回绝了。
母皇倒诧异了,问他缘由。
他答:“苏家怎么愿意女儿屈居妃位,迟早要让她入主中宫的,若我尚无正妻也罢了,如今有了,再让她进宫,她自然要去争那皇后之位,可她哪里争得过辛瑶,到时候怕是会作茧自缚,我不忍心……”
那个时候,他就将一切都洞察于心。
后来因为成奚之事,帝后离心,他对辛瑶更是连见一面都不愿,对旁的女子也提不起心思,母皇就做主,将苏玥接进了宫里。
这些年,他一直宠着苏玥,苏玥本是娇养的脾气,在宫里娇纵跋扈,让她堂堂皇后,也受尽了冷眼。
这一次苏玥对她出手,也不算意外。
明华特意从九成宫赶回来,一查下去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这孩子,也就是仗着你的纵容了,”明华叹息着,“论心智,她的确差辛瑶太远,那些手段都算不上高明,不过她倒是清楚你,她再露马脚,你也会装作看不见,这也是为何,她要挑孤不在的时候,对辛瑶动手。”
事情的真相不难查明,苏玥只是没算到太上皇会赶回来,亲自查这件事。
她定是想着,此时嫁祸给辛瑶,污她试图弑君,以凌越对她的态度,自是会相信。
况且辛瑶也有足够的动机,当年凌越带兵破她家国囚她胞弟,这还不够令她对他怀着杀心么?
“有些事你也不是猜不到,可你想保住苏玥那丫头,对吧?”明华缓缓道,“孤知道,你不会真的动辛瑶,可这苏玥也太不成体统了,孤不能再让你纵着她了……”
从上林苑回到寝殿时,天已黑了,这是他年少时养成的习惯,心里难受时,就去上林苑里跑马,回来后再大醉一场。
是有多少年没醉过了,可怎么酒一壶壶地下去,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忽然就忆起多少年前的昭南,那一场大醉。
那时他被俘为质,她大约是觉得无趣,总喜欢让人将他带去,百般奚落,等把他激得气急败坏就兀自大笑起来。
她也喜欢喝酒,昭南的酒烈,下喉如火烧一般,她就喜欢看他被灌酒后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被惹怒后她就恐吓:“瞪什么眼呢你,小心本王女真临幸了你,到时候看你们大虞脸面往哪儿搁!”
可那一次,却是她自己喝醉了,双颊泛红如同染了霞色,眼中水雾迷蒙,整个人又娇又媚,直往他身上扑。
他双手还被绑着,只不住往后退,等退到墙角就被她堵住,她将他的头拉下来,凑上去亲吻他的唇角。
檀口呼出的酒气馥郁香甜,他可能也醉了,任由她亲着,只觉手脚发软,不知今夕何夕。
然后,就听到她低声的呢喃:“别躲我,成奚……”
成奚,昭南的国师成奚……
殿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回忆,內侍上前禀道:“陛下,太上皇下了懿旨,褫夺贵妃娘娘封号,贬为庶人,送归苏家,贵妃娘娘在寝殿里哭喊着求见陛下,陛下……可要传舆?”
“不去,朕不见!”他捏着拳头怒喝,“都给朕滚出去!”
內侍惶惶然退出殿外,可不久,“吱呀”一声,那殿门又被推开。
他抓起一只酒壶就掷了过去,“给朕滚!”
酒壶撞在门上,发出刺耳声响,一只素履跨过门槛,浅碧宫裙如水波荡开,缓缓走到他的身前。
他抬头,就看到那张再黯淡的烛光下也不减半分艳色的容颜。
6
时光真是最厉害的东西,一去经年后,任是什么都能面目全非。
从前她爱穿红衣,如今只着素裙,从前在他面前她一惯高傲不羁,如今竟也能如此敛目低眉。
可你不知道,她这样温顺平静之下,藏着什么样的计算筹谋。
“谁让你来的?”他语气不善。
“你母皇。”她却平淡如常。
“你倒是听话,”他语带讥讽,“你也猜到如今苏家在前朝一手遮天,母皇早就想对苏家动手了吧,所以明知玥儿打算做什么,故意顺水推舟,正好借母皇的手除了她,对么?”
受他这样的质问,她也不恼,只将他周身零落的酒盏扶起来,然后半跪在他身前,静静与他对视。
“凌越,你不觉得……”她偏着头,脸上无任何戚色,声音却有些沙哑,“你这样对我,有些不公平么?是她欲害我,我不过没有反抗,你怪罪的,却只是我。你心里,我就是蛇蝎心肠,故意设计,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无论我受了怎样的欺辱,你也不会心疼……”
他蓦地抬头,双目猩红,眼中交织着恨意和恼怒,可最深处,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怆。
“是你不要的!是你当初将我视为棋子,将我给你的疼惜,当作筹码……我凌越,还没可怜到要去乞怜一个心里装着他人的女人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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