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体育援疆教练杨宁：自掏腰包三十万耗费时光六七年，为一座城编织一个梦
“教练，李冠霖小朋友获得了省运会第二名，亚军！”
听到报喜电话，沙发上的杨宁一跃弹起，兴奋地来了个曲臂握拳，指间的香烟已不觉飞了出去……
南京羽毛球教练杨宁有着泾渭分明的人生：中年之前，他在新一线城市里拥有大宅豪车，呼朋引伴，潇潇洒洒。之后，他一头扎进4000公里外的边疆，自掏腰包三十万，小屋蜗居六七年，潜心为一座城市编织一个“白羽梦”。
一个纯粹的追梦人，很酷，很苦，很幸福。
杨宁的“蜗居”之一。
偶然相逢，意外生出段“十载奇缘”
2012年以前的杨宁不会想到，自己会和一座边疆小城产生一段深厚奇缘，更不会想到，人生下半场会以一种特立独行的状态展开。
彼时的杨宁，在南京羽毛球运动学校（下称南京羽校）当助理教练，生活里他豪爽大气，人缘极好，还参与经营家里的公司，公司经营范围涵盖电力设施、酒水类产品，收入颇丰。
“买了大房子，买了豪华汽车，隔三差五和朋友们相聚，喝酒品茶运动，日子过得潇潇洒洒。”杨宁告诉记者。
转折点出现在2012年。杨宁成为江苏首批体育援疆的一员。
这一年，江苏省对口援助的新疆伊犁州第一次举办州运会，会上设置了羽毛球项目，但急缺专业指导和裁判，于是邀约了南京的体育专家。
“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3人帮助当地训练队员，完善规则，当时全州能打起来的也就二三十人。”杨宁告诉记者。
因为职业特点，杨宁敏锐地发现，州首府伊宁市的孩子里，有运动天赋的比例很高。
“腿脚修长，灵活性强，力道十足，要是没有专业训练加持，这些好苗子就可惜了，我当时第一次动了留下来的心思，但立即就被自己否定了。”这是杨宁当时的心声。
爱才心切的他趁着闲暇，起早贪黑地为当地孩子进行免费特训，他的热情以及专业水平，给当地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教练，以后你还会来教我们吗？”孩子们一边训练一边问。
“（也许）会的吧。”杨宁说道。面对满是期待的眼睛，“也许”两个字始终没能说出口。
彻底断舍，放弃一切只身赴疆“挖宝”
特训孩子期间，杨宁也和十来名伊犁州首府伊宁市的家长结下了深厚友谊。
2015年，家长联系了杨宁，他们想在暑假期间带孩子来南京羽校参观一下这个“冠军摇篮”。接触增多，感情升温，杨宁也真的动了去新疆挖一批“好苗子”的心思，这些孩子是他眼里的大宝藏。
“2015年7月份，球友邀我赴伊，这一次我带上了爱人，想用事实说服她允许我赴疆。”杨宁告诉记者。
新疆行让杨宁爱人感受到了新疆的基本情况，也打消了她的顾虑，2016年6月，杨宁毅然从羽校办理了辞职手续，爱人收拾了两大箱衣物，将他送上了飞机。
“发自心底里的热情和真诚，有朋友将一套空房子的钥匙放在我手上，让我住了下来。”杨宁告诉记者。
杨宁的计划很宏大——征集本地体质最佳的一批孩子，免费训练几年，为当地培育一批专业级选手，送进全国赛事。有了高质量的“种子”，再让他们去提高全城的羽毛球运动水平，自己则功成身退。
万事开头难，第一个困难是如何挑选到最优秀的苗子。
杨宁一边帮助当地协会培训，一边通过各种渠道散播消息，但这种传播速度慢范围小，募集的学员量质都不理想，时间一天天过去，杨宁很焦虑。
蜗居多年，为博梦想楼梯隔间里栖身
困难时，南京羽校解永胜校长联系了已辞职的杨宁，告诉他任何困难都有后方鼎力相助，若实在坚持不下去，学校欢迎他回归。
“杨宁是通俗理解的成功者，生意和体育工作都做得很好，教育孩子也很在行，他能放下一切做个纯粹的追梦者，让我们很佩服，后期我们和他密切对接，给予了很多支持，他培育的学员质量很高，以后我们会继续接纳。”解永胜告诉记者。
为了打破僵局，杨宁以400元一天的价格租赁了一片羽毛球场地，场地闲暇时给市民打球，收回少部分成本，大部分时间供杨宁选中的小队员免费锻炼，他负责免费教学，小队员4-9岁不等，数量逐渐增加。
就这样，连带生活费和场地费，2016年至2017年杨宁贴补了十几万的“私房钱”。“那一年贴补最多，后面陆陆续续又花费了十几万，再后面得到了扶持就逐渐转好了。”杨宁告诉记者。
2017年，南京援伊前方工作组找到了杨宁，帮助他将关系落户当地体育学校，并雪中送炭地协调了伊宁市体育馆的两片羽毛球场地供杨宁免费使用，羽毛球事业开始走上了快车道。
时至2020年6月，场地因疫情被征用，搬离体育馆后的杨宁暂时失去了免费场地，他到当地体育中心租赁了一块场地，为了方便就近训练小队员们，他决定栖身在体育场台阶下面的小隔间里。
“其实各方都很关心我，我可以住的地方很多，只是觉得一个人怎么将就都行，节省时间、方便是第一位的。”杨宁告诉记者。
2020年的7月14日，爱人来到了伊宁，推开门看到杨宁的蜗居，泪如泉涌，收拾东西就要让杨宁立即回家。
“当时也怪我没收拾，看起来确实太差了，看起来就和工地工棚差不多，她是心疼我了。”杨宁告诉记者。
2021年，伊犁州体育局联系了杨宁，希望杨宁的工作室能驻扎到州体育馆去，杨宁再次获得了2片免费场地，小队员也扩大到了40多人，全部免费教育，还有定期的奖励措施。
扎根渐深，计划屡破似乎“回不去了”
寒暑假是训练的黄金季，为了抓住冬训，从2016年至今，杨宁只有一个春节是在南京度过的。
记者很好奇，杨宁新疆行的计划本是一到两年，时至今日已严重超时，为何还不结束？
“没办法啊，太多人对我抱以厚望，一个个好苗子不断涌现，扎的根越来越深。南京城少了我杨宁，就像大树少了片树叶，但伊宁少了个杨宁，这个运动真的会萎缩的，我大概率是要坚持更久了。”杨宁告诉记者。
羽毛球运动想要突破阶段瓶颈，就需要不断观摩，2018年7月，杨宁组织了自己的21个小队员到南京观摩。
为了给家长节约开支，杨宁坐几天几夜的绿皮火车将21个学生带到了南京，并安置在观摩点附近一个实惠的小宾馆里。孩子们还小，衣食住行什么都需要杨宁安排，杨宁忙得几天都没能回家看一眼。
次日的傍晚，杨宁正盯着孩子们吃饭，孩子们端着饭碗指了指他身后：“教练，阿姨来了。”
杨宁转过身，看到了满眼含泪的爱人。他满脸堆笑地迎上去，爱人擦擦眼泪，没有理他，立即加入到了照顾孩子们的工作里，成了“临时副队长”。
“我在伊宁，南京家里四位老人全靠爱人，她理解我，宽容我，支持我，以后等我完成了任务再回去好好弥补吧。”杨宁感慨道。
追梦时刻，憾失母子的最后一面
数年间，为了工作，杨宁辗转伊宁多个住地，生活都简单至极，每天下午准时开课，到晚上10点结束开始吃晚饭，几乎没有休息日。
在伊宁体育馆的时候，杨宁的办公室是个三角形的小房间，大约十平米，里面既是办公室，又是厨房，又是卧室。
每天，杨宁都会带着孩子们训练，训练之余会回到房间用电炉炖肉。“孩子们和助力教练的体力消耗大，需要肉食补充，情同父子的关系就在这样的日常里逐渐加深的。”杨宁笑着告诉记者。
2022年4月26日是杨宁到新疆的第十年，纪念日当晚十点半下课后，杨宁宣布训练结束，自己去隔间里换了身衣服，打算像往常一样去吃碗牛肉面。
再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馆里的电灯全灭了，摇曳的烛光里，孩子们、家长们唱起了生日歌。
杨宁眼眶湿润了。
时至今日，杨宁的小队员发展到50多人，其中十分之一已达到了专业级水准，同步还拉起了一支底子较好的本地教练团队，全伊宁羽毛球爱好者已有数千人，杨宁正在筹划将工作从伊宁市同步到整个伊犁州。
2018年，杨宁将自己锻炼成型的小队员李冠霖，送到南京羽校继续深造，2022年9月5日，年仅11岁的李冠霖，获得了江苏省第二十届运动会青少年部羽毛球比赛的团体第二名，消息传来，杨宁激动得香烟都从手上飞走了。
杨宁乐观风趣，和他交往，极少看到他情绪低落的时候。
今年10月27日，记者联系杨宁时，杨宁罕见地发了一个流泪的表情，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母亲病危，而此刻的他正封控在数千公里之外的伊宁，无法回宁。
“两天前我还和她视频，她交待我要好好工作，她身体好得很，让我放心，没想到这就倒下了。”杨宁伤心地说道。
10月28日，杨宁告诉记者，老母亲已经离世，自己没有赶上最后一面。
“我告诉自己，自古忠孝难两全的不止我一个，事到如今我也只有用更好的成绩去告慰老人家了。”杨宁告诉记者。
南京日报/紫金山新闻记者 于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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