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混要讲信用，说杀全家，就杀全家，一只鸡都不能剩
文/清歌向暖
01
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二月，明神宗朱翊钧收到一份吊诡的急报：
宁夏发生叛乱了。
吊诡的是，作乱的不是活不下去的饥民流寇，而是退休在家颐养天年的原宁夏副总兵——拜！
放着惬意的退休生活不过，拜为啥要造反呢？
其实光看名字，也能猜到拜不是汉人。
原来是蒙古兀良哈部的一名小头领。
兀良哈也是明朝的老朋友了。
靖难时期，朱棣北上大宁，诓骗好弟弟宁王朱权，拿到了朵颜三卫（又称兀良哈三卫）的指挥控制权。
靖难结束之后，原来属于宁藩的大宁、开平等地，被朱棣大手一挥赏给了朵颜三卫。
朱棣如此慷慨的背后肯定是有猫腻的——
明军在当地驻军，后勤问题大！负担重！
不如让朵颜三卫当明军的炮灰，和鞑靼、瓦剌等部互相狗咬狗。
大明坐收渔人之利。
这个办法本来没毛病，但后来就走了样。
在朱棣手下，朵颜三卫只能乖乖当狗。
但大明换了几任老板之后，狗也长大了，就不那么听话了。
在鞑靼、瓦剌、明朝之间，当起了墙头狗，想伺机自己尿尿划地盘。
狼子野心，时间一长，明蒙双方就都烦了。
鞑靼先动手了。
都是一个祖宗，能动手绝对不吵吵。
鞑靼的疆域和人口都远超朵颜三卫，拿捏起朵颜三卫轻轻松松。
一场大战，兀良哈部被肢解，拜的父亲和哥哥都被杀了。
拜比较机灵，找机会投降了明朝。
以夷制夷这招，大明朝廷是玩得很溜的，只要肯向对面亮屠刀，一律破格封赏。
拜身负血海深仇，自然拼命拿同胞的脑袋刷军功。
没几年，拜就升任游击将军，加副总兵衔，并授宁夏卫世袭都指挥使。
万历十七年（1589年），64岁的拜（1526～1592）上疏请求退休，原先的职务由儿子承恩承袭。
02
万历十九年（1591年），鞑靼分支火落赤部大举进攻临洮。
消息传来，明廷迅速派遣承恩、指挥使土文秀和拜的义子云等人出战。
拜担心儿子的统兵经验不足，就请求一把手陕西经略郑洛允许自己带三千家丁随军给儿子保驾护航。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却犯了时任宁夏巡抚党馨的忌。
因为党馨很不放心拜这些投降过来的蒙古人：这些“蒙奸”都是有奶便是娘的主儿，对他们要严加防范，丝毫大意不得。
党馨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但方法却很粗暴，不仅克扣了拜的军粮，还只分给拜一些老马。
拜接连向上面反应几次，但都无果。
党馨还不断说拜的坏话。
几次事情加在一起，拜发火了：老子现在是在给大明卖命，你居然.......
但这时候，拜还没有生出反叛的心思。
直到他随军来到兰州，看到前来平乱的各处人马，惊奇地发现他们竟然都不如自己的部下精锐；
等到大军功成身退，拜回军途中，又遇上一股鞑靼小部队的袭扰，在又一次击败来敌之后，拜的心思才逐渐野了起来。
不管是大明还是鞑靼，都不是我的对手！
这时候，拜又听到消息，承恩犯了一点小错，党馨就立刻揪住不放，当众捶打二十。
奶奶的，几次三番被党馨骑在脖子上拉屎，就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不忍了，反了他娘的！
借着党馨很久没给大家发军粮和棉衣的空档，拜很轻松就拉起了宁夏镇城里的大头兵们，正式扯旗造反。
同时，为了能够左右逢源，拜特意找了两个代理人刘东旸和许朝，由他们站在台前指挥，拜躲在幕后操控一切。
叛乱一开始，叛军进展神速，他们杀了党馨和兵备副使石继芳，逼宁夏总兵张维忠上吊自杀，连续攻取黄河西岸地区四十七堡。
拜还发挥兀良哈部的传统艺能，以明廷西北边防重地花马池为诱饵，说动“同胞”首领著力兔、宰僧等人大举进犯陕西三边各处，以求里应外合，割据称王。
《明史·魏学曾传》载：
拜，西部人也。嘉靖中得罪其部长，父兄皆见杀，拜跳脱来降，骁勇屡立战功。
前督抚王崇古、石茂华先后奏加副总兵，遂多畜亡命。
拜老，承恩袭父爵。
十九年，洮、河告警，御史周弘禴举承恩及指挥土文秀、拜义子云等。
巡抚党馨檄文秀西援，拜谒经略郑洛，愿与子承恩从出师。馨恶其自荐，抑损之，拜以故心怨。
至金城，见诸镇兵皆出其下。比贼退，取道塞外还，寇骑遇之皆辟易，遂有轻中外心。
馨数裁拜，且按承恩罪，箠之二十，云、文秀亦以他故怨馨。
会戍卒请衣粮久弗给，拜遂嗾军锋刘东旸、许朝作乱。二十年三月，杀馨及副使石继芳，逼总兵官张维忠缢死。……
贼既取河西四十七堡，且渡河，复诱河套著力兔、宰僧犯平虏、花马池，全陕皆震动。
03
此时的西北军政一把手是总督陕西、宁夏、甘肃军务的魏学曾。
魏学曾在接到拜叛乱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立刻调遣总兵麻贵、李昫等人率领延绥、榆林、兰靖、庄浪四镇兵马进剿宁夏。
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收复了先前被拜攻占的各处堡垒，还杀了拜干儿子云，只剩下老巢宁夏镇还被叛军占据。
本来这时候明军只要一鼓作气，就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宁夏问题。
不过魏学曾却放弃了大好的机会。
他觉得，现下朝廷大军四面围城，拜为自身身家考虑，没有比投降更好的办法了。
为了减少平叛大军的伤亡，魏学曾力主朝廷走招降路线。
而拜呢，自从走上造反这条路，他就没想过投降，但是为了达到让鞑靼部从外围合围明军的战略目的，他也假意做出了支撑不住将要投降的姿态。
就这样，明军不紧不慢地在宁夏城下呆了两个多月，等着拜投降……
到了六月份，眼见宁夏战事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拜也不投降，万历气极，于是罢去魏学曾的总督职务，另派甘肃巡抚叶梦熊为兵部右侍郎总督三边军务，并派出了自己的王牌——宣大总兵李如松。
李如松
04
李如松在探查过宁夏城的地势之后，与叶梦熊通力合作，迅速定计，一反之前魏学曾的所作所为，决定引黄河水淹宁夏城。
七月十八日，明军趁着夜色，扒开黄河大堤，叛军毫无思想准备，全成了落汤鸡。
到八月初，整个宁夏城成为一片泽国，城内水深深达八九尺。
日常能下脚的地方只剩下部分屋顶，行动全靠床板当船来回划。
粮食也早就断了，叛军士兵可以杀马肉吃，老百姓只能吃草根和树皮。
就这样，拜还是不打算投降，他孤注一掷把希望放在了鞑靼援兵的身上。
八月二十一日，俺答汗的侄子著力兔亲率骑兵，意图抄袭宁夏明军后路。
就在拜激动的以为自己计划将要成功的时候，李如松带着麻贵和弟弟李如樟在张亮堡左右夹击，大败著力兔部三万援军，无情打碎了拜的想要“四面合围，中心开花”的妄想。
至此，宁夏叛军走投无路，内无斗志，外援已绝。
而且经过黄河水长时间的浸泡，宁夏城的北关被泡塌了，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
谈迁《国榷》载：
氏勾虏，则我再受敌，疲于奔命，势难断也。李如松身击虏，驱之塞外，则氏孤，直阱中耳，授首有日。
但这个时候，李如松没有着急攻城，而是玩了一手离间计。
他写了三封亲笔信，交给手下李登。
李登夜半时分划着船，先去秘密会见了承恩，告诉他：
“家几十年的辛劳，朝廷还是记得的，现在叛军的首恶是刘东旸和许朝，请将军杀了他们俩，立功自赎，朝廷会从轻发落的。”
（拜为什么当初一定要找代理人，未尝不是考虑到了这一天）
然后，李登又找到了刘东旸和许朝，给了他们俩一人一封信，用“民族大义”忽悠两人：“你俩是汉人，何必跟着拜家这群首鼠两端的蒙古人后面，捡他们的剩饭？只要杀了家人，朝廷不但既往不咎，还能封侯赐爵！”
不得不说，这手离间玩得是真漂亮。
面对李如松的大饼，几个叛军头领人心浮动，各怀鬼胎，开始自相残杀。
刘东旸首先动手杀死了家的铁杆亲信土文秀。
接着，承恩和刘东旸、许朝发生火并。
混乱中，承恩把二人杀死，首级挂在城头。
然而就当拜和承恩做着朝廷既往不咎的美梦时，李如松突然发动了总攻！
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李如松就彻底控制了全城。
除恶务尽，一直是李如松的人生信条。
接着，李如松派人包围住了拜家，冲进去把家杀的一只鸡都不剩。
拜畏罪自杀。
辽东军在事后放了一把火，把家烧成白地。
05
至此，历时七个月的宁夏之乱被彻底平定。
可李如松却并不得闲，因为大明东北方向的小弟朝鲜又出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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