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最爱纳兰词·沁园春·代悼亡
沁园春·代悼亡
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怅兰膏渍粉,尚留犀合;金泥蹙绣空掩蝉纱影弱难持,缘深暂隔,只当离愁滞海涯。归来也,趁星前月底,魂在梨花。
鸾胶纵续琵琶,问可及、当年萼绿华。但无端摧折,恶经风浪;不如零落,判委尘沙。最忆相看,娇讹道字,手剪银灯自泼茶。今已矣,便帐中重见,那似伊家。
[注释]
蘅芜:香名。王嘉《拾遗记·前汉上》:“(汉武)帝息于延凉室,卧梦李夫人授蘅芜之香。帝惊起,而香犹著衣枕,历月不歇。”姗姗:形容女子走路缓慢从容的样子。《汉书·外戚传上·孝武李夫人》:“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上居他帐,遥望见好女子如李夫人之貌,还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视,上愈益相思悲感,为作诗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怅兰膏”四句:兰膏,一种润发的香油。渍粉,残存的香粉。犀合,犀角制成的奁合。金泥,金屑,用以饰物。此处指用金屑粉饰之工艺品。蹙绣,蹙金,用金线绣花而皱缩成线纹,使其紧密而匀贴。蝉纱,即蝉翼纱,像蝉翼一样薄的轻纱。此四句是写亡妇闺房里的遗物。睹物思人,遂怅然心伤。“鸾胶”二句:纵然续娶了后妻,但总是觉得比不上前妻。鸾胶,喻续娶后妻之意。《海内十洲记·凤麟洲》载:西海中有凤麟洲,多仙家,煮凤喙麟角合煎作膏,能续弓弩已断之弦,名续弦胶,亦称鸾胶。后以之喻续娶后妻。萼绿华,传说中的仙女名。自言为九嶷山中得道之女子罗郁。据陶弘景《真诰·运象》载,晋穆帝时,罗郁夜降羊权家,赠权诗一篇,火浣手巾一方,金玉条脱各一枚。李商隐《重过圣女祠》:“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此处代指亡妻。判:同“拚”。甘愿、甘心。“最忆”三句:最令人伤神追忆的是她读错了字的娇柔之声,和那剪去灯芯,赌气泼茶的娇柔之态。泼茶,煮茶。张又新《煎茶水记》:“过桐庐江至严子濑,溪色至清,水味甚冷,家人辈用陈黑坏茶泼之,皆至芳香。”又,李清照《金石录后序》记叙了她与赵明诚的一段美满的生活,即以比较记诵诗文来决定饮茶先后。亡妻既已读错,遂撒娇泼茶。伊家:伊人。家,语尾助词,无义。
[赏析]
这是一首悼亡之作。柔情绵渺,哀婉深致,清伤感,令人荡气回肠。可以说是词人用血泪融铸的一首感人至深的作品。
先说上半阕,头一句“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说是个梦,又不像是梦,那情形,直如汉武帝当年命方士招魂一般,究竟是梦非梦,连作者也弄不清了。于是自问:“是耶非耶?”四字无奇,却恰到心深处。但逝者的遗物却是真真切切,就在眼前,“怅兰膏渍粉,尚留犀合;金泥蹙绣,空掩蝉纱”。且这心上人的遗物,竟如海潮一样,声声打在心头;又似秋雨一般,滴滴皆似泪水。作者的忧思重啊!“影弱难持,缘深暂隔,只当离愁滞海涯”。但他绝不甘心,他希望着,幻想着,企盼着“归来也,趁星前月底,魂在梨花”。那景色其实美极了,从而更衬托出作者的情之忧、心之痛。
下半阕,句句只写眼前人——他的续弦夫人,却又句句不在眼前,眼前人的存在,只是引起他更多的思念。虽然这情绪在现代人看来是对后来者的不公正,但从作者那一面看,只是表现了对逝者的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并不只是虚写,或者只是念念叨叨,是一声一字发自肺腑。一情一景,宛若眼前,词中写到,“最忆相看,娇讹道字,手剪银灯自泼茶”。如此跌跌宕宕、细细微微,不惟作者心碎,读者都已心惊。然而,“今已矣”,三字重千斤一切烟消云散,又有多少无奈梗塞其间,“便帐中重见,那似伊家”,更有多少情思尚在不言中。
这首《沁园春》格式淡化,情思凸现,一切只在自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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