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最爱纳兰词·青衫湿遍·悼亡

　　青衫湿遍·悼亡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注释］

　　扶病：带着病而行动做事。银：银灯。古代以油灯照明，贵族大家多用银制灯台，故称银玉钩斜：隋朝葬埋宫女的墓地，在今江苏扬州市西。《陈无己诗话》:“广陵亦有戏马台下路酒号玉钩斜。”这里是指亡妻的灵寝所在地。卢氏灵寝先厝于桑榆墅，第二年七月二十八日葬于皂荚屯墓地。此处当指桑榆墅即今北京海淀区双榆树一带。判：同“拚”。此处有甘愿之意。周邦彦《解连环》:“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椒浆：即椒酒，以椒实浸制之酒，多于元旦饮用。这里是指祭奠之酒浆幽泉：墓穴，代指亡妻。将息：保重、调养之意。怨粉愁香：粉香，代指女人。怨粉愁香是喻指男女间的恩怨私情，这里借指与亡妻往日的浓情蜜意。

　　［赏析］

　　从“半月前头扶病”句来看，这首词作于卢氏亡故的半月后，应当是悼亡之作中的第一首。此时遽然死别的悲痛尚未被时间冲淡，刻骨铭心的思念难以自制，悲痛至剧烈。落在纸上，词情凄婉哀怨，字字凄怆滴血，纳兰至交顾贞观评其作“一种凄凉处，令人不能卒读”。

　　周之琦《怀梦词》中有和此调者，题曰：“道光乙丑余有骑省之戚，偶效纳兰容若为此，虽非宋贤遗谱，其音节有可述者。”故可知此调为纳兰容若之自度曲。词之长调比小令难，要求“语气贯串，不冗不复，徘徊宛转，自然成文”。“青衫湿遍”是容若自度，发自内心的，因此无论情感还是结构都是自然流畅，浑然天成。词情凄婉哀怨，更如人世山光水影一样深长。

　　这首词的大概意思是：泪水将我的青衫衣襟打湿，你对我的关心和安慰，叫我如何能忘？半个月前你还拖着病体强打精神，你那剪灯花的声音到现在仿佛还留在银灯边。每每回忆起来，你是那么的胆小，即使是一个人在房子里都害怕。可现在你却在那冰冷黑暗的坟墓里，独自伴着梨花影，受尽了凄凉和寂寞。我愿意为你的灵魂指路，让你再梦一般地到这回廊里来。近在咫尺，你我正一样地消受着残阳下的荒原凄凉。我愿意用我的热泪和着酒浆把你滴醒，可我又担心你醒来之后看到我的样子而为我神伤，你一定会说：书生命太薄，你应该多多保重，不要再耽于儿女情长了！可我却记得你我曾有过的山盟海誓，现在想来那誓言真的难以实现了，这一切又怎能不让我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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