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丨叶梦:沉默的贺兰山
(赵无极油画)
文丨叶梦
我站在一棵枣树下,一抬头就看见了贺兰山。
枣树上结满了枣子。贺兰山横亘在西天。
满树的枣 子无奈地跌落,发出轻声的叹息;贺兰山沉默不语,已经亿万年。
我摘下一颗枣子,咬一口,感受甜的抚慰。遥看贺兰山灰白色的山体于天地之间绵延,像从北方沙漠深处奔腾而来的马群,沙尘滚滚呼啸而来,万马奔腾的喧嚣穿越千年回放。
曾经的北方骑兵团队,早已经凝固为巨量山体。黄河挡住了它们南去的脚步,在青铜峡。
我点开屏幕上的卫星云图,贺兰山变成远古岩画上的一只鸟,拙朴的线条,与远古人类的创作如出一辙,鸟的尾翼锲入大漠深处。解读一幅岩画就是与古人握手。拙朴的线条勾起我心灵的应和。
我走入贺兰山腹地,仿佛走入洪荒,仿佛走入神圣的宗教之境,人与自然的对峙突然开启: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威严让你缄口!无法撼动!
假若苍天借我一双翅膀,飞翔于贺兰山之上,我将肆意滑翔,细细体察灰白色的山体在天地之间绵延的笔触。拉近镜头看绵延不绝的山的脉络。一条一条山的皱褶叠合排列成为山脉,一条又一条的山脉加入了线条旋律大合唱,极富音乐感的线条给中国画的山体皴檫技法以新的启示。贺兰山敞开自己便是画家的摹本。
撩开层层叠叠的皱褶,灰白色的山体肌理之间突然就有了色彩的层次,岩层间偶有一抹无法言说的彩色让我心动,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暖调子,丰富而融和的色彩无法言说。偶尔有纯粹的黑色一掠又一掠出现在山体间,那是亮晶晶的煤层。让人心动的黑,沉着的黑,透着神秘与高贵的黑,聚集着高能量的黑,暗藏着热能与火焰的黑,那是大自然赐予贺兰山的珍宝。贺兰山的太西煤以九层浓墨镶嵌与山体之间,乌金如钻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贺兰山是有色彩的山,仿佛多声部的华彩乐章。我突然想起了油画大师赵无极,如果他见到过贺兰山,得到具象的启示,他的抽象油画的想像与表达也许更加宏阔无边。
我只身潜入贺兰山腹地,一切喧嚣不复存在。再次感觉巨大的山体给渺小的人类一种压迫感。贺兰山无言,不怒自威,站在那里,一站就是亿万年。
沉默是贺兰山的状态。
收敛起贪婪的手吧!人类必须敬畏自然。
追逐财富的人类。曾经疯狂地向贺兰山索取,切割山体,任意攫取乌金宝石。如今,石炭井那些车流人流,那些在此淘金的大鳄现在已经无迹可寻,喧腾的漫天黑尘从此消散沉落归于山体,贺兰山开始缝合被切割的伤口。开始持续亿万年的沉淀。
静谧的矿区小镇,人流已经消失,那些锈迹斑斑的矿车成为过去,当我看见我的诗句装点在已经是历史陈迹的矿车上,羞愧难当。
世界归于寂静,回复到原始的静默。
山不语,却让你感觉到自然的威慑力。
任何人都是过客,唯有贺兰山是永恒。
深秋的浓烈芳香把我紧紧包裹,我试图寻找发出芳香的植物,极目周遭却无法确认。
在贺兰山的冬天来到之前,几乎所有的植物都在吐出芬芳,传递山的气息,气味架起物种之间的桥梁。灿烂的阳光照在发亮的芭茅上,成为我经过此地的瞬间背景;遍地落红,听见沙棘果任性地坠落的声音。有一种匍匐在地的植物突然点亮了我的眼睛。阳光下植物发出紫红色的光芒,像海底正在蓬勃生长的珊瑚,干涸的沙地上贴地长出一大蓬,密集的分枝饱含汁液的仙草,那就是传说中的翡翠珊瑚?蓬蒿!那不就是民间说的盐蒿子吗?
高贵的蓬蒿,我与她相见的一瞬心里禁不住微微一颤。
沉默的贺兰山,冥冥中派遣那一兜名叫蓬蒿的草来劫持我的衰心,我拥抱了那一丛蓬蒿,等于拥抱了整个贺兰山。
2019年10月30日于深圳
2019年11月14日改于深圳
[责编:刘瀚潞]
[来源:《上海诗人》2020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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