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ChatGPT作战,肉身是我们唯一的武器|百家故事

  ChatGPT发布至今不到半年,人类理解它的速度,似乎已经跟不上它进化的速度了。

  在微软最新的研究报告里,GPT-4已经通过了一些经典的心理学测验,这意味着它拥有了相当于9岁儿童的心智。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它是怎么产生出这种能力的。对人类来说,GPT-4像是一个大黑箱,充满了未知。更重要的是,它的发展是指数级的,超越了我们以往对世界线性发展的认知。

  3月29日,包括埃隆·马斯克、苹果联合创始人史蒂夫·沃兹尼亚克、Stability AI首席执行官伊马德·穆斯塔克(Emad Mostaque)在内的一千多人联合签署了一份公开信,呼吁暂停训练比GPT-4更强大的模型,至少6个月。几乎同时,英国政府也发布了一份关于人工智能的白皮书,要求不同的监管机构通过适用现有法律来监督各自领域对人工智能工具的使用。3月31日,意大利也宣布了禁用ChatGPT,因为它在收集信息时没有尊重个人隐私。

  人类对人工智能已经畅想了几十年,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我们感受到切身的茫然甚至是恐惧。在各个领域,ChatGPT到底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它真的会取代人类吗?有多少人会失业?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它可能带来的变化,又如何在这个极端加速的变化时刻自处?《人物》邀请用AI写小说的科幻作家陈楸帆、作家双雪涛、法律学者郭兵、哲学教授余明锋、脑科学研究者刘嘉和心理咨询师崔庆龙来谈一谈他们使用ChatGPT的感受以及引发的思考。

  ——几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冲击。尽管各自态度不同,有人觉得失业在即,有人觉得被取代还为时尚早,有人拥抱科技,也有人表示担忧,但每个人都说了类似的话:ChatGPT的进化是一个契机,在被取代的危机下,反推我们去思考一些问题的本质——创作的本质、教育的本质、法律的本质,甚至人的本质。

  以下是他们的讲述:

  文|吕蓓卡 林秋铭

  编辑|槐杨

  图|(除特殊标注外)视觉中国

  「人也好,机器也好,创作的过程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科幻作家 陈楸帆

  曾任职于百度、谷歌

  2017年开始尝试用AI写小说

  最近我天天在用ChatGPT写小说。其实2020年我就在用相当于GPT-2.0的模型来写科幻小说了,那时候,简单的人称它都搞不清楚,人物关系里面谁是谁、彼此的联系是什么,写着写着它就搞混或者颠倒了。

  但到了GPT-3.5,在一个序列里,你给它一个环境或背景去做续写,你能看到它前后的连贯性保持得非常好,甚至还能给出一些你意想不到的转折,有一些甚至令我觉得带有更深层的文学意味。

  它的灵活,可能来源于已经学习了非常多网上的文学套路,让它能跳脱出我作为一个人类作家的惯性。我写小说很多时候还是会受限于以前的创作路径,但它可以从整个人类的数据库里去抽象出非常多的原型,无限多地在原型里做排列组合,去生成无限多的分支结构。

  最近我正在写一个儿童科幻,写一个非常懂 AI的城市女孩去一个原始村落,遇到另一个女孩的故事。我会用 ChatGPT帮我描绘一下未来的城市是什么样的,这个女孩一天的生活场景是怎么样的,它写出来的非常像《小灵通漫游未来》,我把文本再回输进去,要求它再增加一点文学性,再增加一点哲学的思考、一些生动的比喻,它就会再修改。我甚至曾经要求它用科马克·麦卡锡的笔触来写一个海啸的场景,出来的文字不一定全都能用,但能给你一些感觉。

  它理解的文学性、哲学性,也是基于语言模型,抽象出很多文学作品里所谓的文学性,有时候会过度修饰,比如你让它加点比喻,它恨不得每句话都来个比喻,你就会知道机器把握不好这个平衡,而文学性的微妙之处恰恰在于取舍,在于留白,在说与不说之间,这部分它还没有那么智能。

  但它会生成一些我原来在大纲里没有涉及的情节,比如两个女孩第一次见面,会有一些防备心理。那我就可以顺着这个防备心理的线索再去发展。和ChatGPT一起写作就像一个开放的写作实验,你不需要做任何的预设,有了意象,展开变成场景,再加上人物,借由ChatGPT,人物和场景之间发生的故事就不在你预先的设计范围内了。你就跟着它走,看怎么把每个声称的结果结合在一块,最后用你人类的审美、文学性的判断标准再做统一的修改。未来的作品,读者或许就读不出来到底哪部分是人、哪部分是AI写的,因为里面会经过非常多不同层次的修改和排列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