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
即使幼小的参宿被好心人从大海中救起来了,她也是个被心中“完美母亲”抛弃了的小孩。“抛弃者”与“被抛弃者”的博弈贯穿“被抛弃者”的一生,他们将用一生寻找失踪的“精神脐带”。
《深海》是一部展现为了追踪“精神脐带”而必须长期行走夜路的孤独者的奇幻动画电影,有些人过早地被自己的父亲、母亲抛弃,或者是生活上的抛弃,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抛弃。因此,他们常常要穷尽一生来向抛弃自己的人证明自己是值得被爱的,按照别人的评价标准修剪自己的意识行为,努力长成应该被爱的模样,以获得他们的关注和肯定。
没有获得爱不是因为被抛弃者不优秀,不值得被爱,而是因为抛弃他们的人不想付出爱。被抛弃者就陷入了一个越努力越不受到关注的怪圈,直到他们把关注点放在自己身上,以自我满足为满足,可能天就亮了。
电影《深海》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小女孩参宿跟父亲、继母和他们生的弟弟一起乘坐邮轮观光,可是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亲生母亲,生母不愿意被打扰屡次拒绝参宿。夜晚大海突降暴风雨,参宿不幸坠海,误入想象中的深海世界,遇见了深海大饭店的老板南河,开始了一段奇幻之旅。
参宿的寻母之旅是故事的核心。参宿每每看到父亲继母弟弟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便意识到自己是个“没亲妈的孩子”。女孩,尤其是失去妈妈的女孩容易自我价值感极低,在惶恐不安中长大,让人想起许多人间悲喜剧的套路。然而,参宿的现存家庭完全忽视了这一点,否认心理医生的诊断,否认孩子的症状,导致她无法消化内心的负面情绪。参宿心中被强行扯断了的“精神脐带”留下的伤口不会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强行转移注意力而自愈,需要对症下药。
跟随黑色的海精灵指引初到深海大饭店的参宿,从冷漠的家庭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面对面目狰狞的大饭店老板南河和形形色色的客人,更加的弱小无助,她需要给他人提供价值才能留下生存。深海大饭店中的各种海洋动物有些话痨体质,喜欢享受各种美食,插入《舌尖上的中国》的画外音,带来一些喜感。他们关注的创意菜、贷款等话题非常现实,还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痰盂、教堂里的彩色玻璃等等意象,使现实与幻想极力拉扯,所以直到影片结尾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纯粹的幻境,而是个梦境,是创作者前期就预设好的。
深海象征一个人深不见底的内心世界,参宿不肯换掉的红色外套是母亲的象征,她印象中的母亲总是穿红色的衣服,也是她内心被压抑的冲动和反抗。参宿坠海后不慎丢失了红色外套,但是它化身成为红色的“丧气鬼”一直缠着她,众人唯恐避之不及。黑色的海精灵象征参宿未完成的对母亲的依恋,引导她一直寻找。人的内心本该是有秩序的五彩斑斓的世界,因为不平衡的情绪能量变得暗流涌动,随时会吞噬参宿的正常意识。
如何治愈被抛弃的创伤并不是一部电影能够完成的任务,只要母亲不回来,参宿就很难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完成这个课题,梦境里的南河也不能。为什么不能呢?
因为南河在现实中是游轮上表演节目的小丑,用生命救助了坠海的参宿,两个人是救人与被救者的关系,没有完成共同成长的深刻课题,没有产生需要时间、经历共同酝酿出来的深层情感链接,比如亲情、爱情、友情,所以也就无法给予参宿持续的情感方面的疗愈。南河和参宿都是某种被抛弃了的人,所以本质是一类人,南河基于现实层面的、沉重的、特别值得尊重的救人行为会给参宿一种精神传递,传递一些对未来的希望,也许参宿会在长大后遇见的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最后,参宿被救了,活着就有希望,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个悲剧,她仍然需要寻找“心中的母亲”。
联想到另一部以一个小女孩的形象闯入秘境完成某个人生课题为主题的电影《千与千寻》,千寻在现实中有完整的家庭,通过进入秘境从幼稚变得自立自强,为未来的成长做准备。而参宿家庭破碎,无立锥之地,寻找依恋者的肯定。两者起因动机不一样,完成的课题不一样。
千寻和白龙在秘境分离了,算是一个少男少女完成阶段性人生课题的团圆结局,留下了离开任何人都可以独立成长的力量,让人们相信人生很长,有缘再聚。那段美好的治愈的能量可以滋养一个人一生,那种失去是一种必然的可接受的完整的给予。而《深海》中的参宿很不幸,好心人用生命挽救了参宿的生命,以命换命的方式很沉重。她还是要寻找母亲,还多了一份无法报答的恩情,这份沉重的馈赠逼迫参宿一夜长大,带着另一个人的善意活下去。
希望这部影片中偶然迸发出来的光能够照亮那些独自走在长夜的人,当然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