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友松:与李宗仁极不寻常的最后三年
新女性作家李筱懿在她的《灵魂有香气的女子》里写道:
灵魂有香气,是不拧巴不紧绷,与生活握手言和,不再为难自己和别人,找到宽紧适度、进退自如的方向感。
她说这是女人最该有的得体,拥有得体的生活,往往也就掌握了自己的人生。
在她的这本书里,我知道了胡友松,一个普通、平凡又极不寻常的女子,于是顺藤摸瓜去读了胡友松的自传——《我与李宗仁极不寻常的最后三年》。
据说这部自传曾轰动一时。梨花伴海棠,春风化雨露,是一段人间佳话,更是一个女人无怨无悔从容一生的真实写照。
愿赌服输未尝不是大智慧。
01 坎坷的人生
胡友松的一生充满了坎坷,她的身世至今都是个谜。1939年出生在上海,母亲是人尽皆知的电影皇后胡蝶,而自己的生父却无从知晓。生母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若梅”,随了她母亲的姓。
若梅与自己的生母胡蝶也仅是断断续续、短暂地生活了几年。生母胡蝶是红极一时的“电影皇后”,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她,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饭店客房里度过,在被寄养中和看干妈们跳舞、打麻将中度过了一段懵懂混沌的时光。
5岁就要被送去上学,生母重新给她起了个大名,叫胡友松。
这一年的夏天胡友松得了肺炎,身上还长满了湿疹。这个时候生母蝴蝶随着家人要去香港定居,医生建议她的病最好去北方生活上一段时间,北方干燥的气候适合病情的休养,于是生母便把她托付给了大军阀张宗昌的姨太太沈文芝,被带去了北平。
在北平最初的半年内与养母沈太太他们一家人生活在一个四合院内,这个养母整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不是打牌就是赌钱,还染上了抽鸦片的恶习。
虽说后来她的生母曾到北京来想把她接到香港,却被可恶的养母提出要一笔钱,当时生母手里没有现钱,连胡友松的面都没见到就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装满首饰的手提箱,说是日后供她读大学用,但很快一箱子的首饰就被养母挥霍一空,而胡松友的人生也被阴差阳错地改变了。
也许就差那么一步,一个人的命运就此被改写。
在这个世界上,胡友松没有别的亲人,唯一的生母在她六岁后失去了联系,寄人篱下的滋味让胡松友痛恨自己的生母,恨她的无情与自私,更难过自己的孤独与无助。
直到9岁才被养母突发善心同意去上学,她是个有上进心爱学习的孩子,也正是带着满满求知欲让她在学校里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北京市第一女子中学。
在学校的那段时光,品学兼优的她暂时忘掉了处处刁难折磨她的养母,也暂时忘掉了缺少生母疼爱的切肤之痛。
为了避免在家里与养母交恶,不得不放弃读大学的机会,由学校推荐上了护士中专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市结核病医院工作,后又调到积水潭医院。在医院邂逅了她的两段恋情,最终都以曲终人散而无奈悲伤离场。
胡友松的命运转折出现在她27岁的这年,李宗仁先生回国。她小时候曾在南京夫子庙被算命先生追着算过一卦,说是日后能遇到不凡之人。她幸运地遇到了李宗仁先生,一位令她敬佩的了不起的人物,她选择嫁给了李宗仁,成为他的第三任夫人,度过了短暂幸福而又难忘的三年时光。
02 梦里花落知多少
1966年7月26日,在北京市西城区的“西总布胡同5号”李公馆里,27岁的胡友松与76岁的李宗仁将军举行了隆重而热烈的婚礼。
本来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从小就缺少母爱,不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被养母压榨欺凌,几次恋爱也都不顺利的胡友松真心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李宗仁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出于对他的敬佩,胡友松不带任何私心杂念,真心诚意愿意嫁给他。
“我不图你的财产,只要你能安度晚年,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们在一起生活,有你对我好就足够了”。
李宗仁称呼胡友松“若梅”,胡友松称呼李宗仁“德公”。
在胡友松的眼中,李宗仁是个可爱的老头,尽管被外界看做是带有荒诞色彩的“老少配”,称他们的婚姻是“梨花伴海棠”,但胡友松根本不在乎,因为李宗仁足够对她好。
他把他俩结婚的合照冲洗了很多张,分别寄给他国内外的朋友和家人,在每张照片的后面都会写上:这是我的夫人胡友松!
为给胡友松治病,李宗仁会亲自剥好一满盘子的南瓜籽,看着她吃下。在生活起居上,虽然他们年龄相差了49 岁,仍能做到相濡以沫。为了不吵醒有神经衰弱的她,早起的李宗仁都是光着脚悄悄走动,不弄出一丝响声。
李宗仁对胡友松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胡友松在李宗仁身上学会了执着与坚韧的品行,听他讲述了很多历史故事,特别是名震中外的台儿庄战役让胡友松由衷的敬佩,受李宗仁的熏陶,她拿起了画笔,学习临摹字画。
这些日常的生活小事,让胡友松记了一辈子。她想要一个幸福稳定的家,从这点上李宗仁做到了,用点点滴滴的细节,慢慢治愈了她那颗自幼年就遭受创伤的心,有了家的温暖,有了被认可。
然而幸福的时光对他们来说太过短暂。1968年8月,李宗仁被确诊直肠癌,胡友松不分昼夜陪伴在病床前,陪伴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
与李宗仁结婚的这三年,也是让胡友松最值得留恋的三年,是她永不曾失落的三年,也是她用一种爱再包裹着另一层爱的刻骨铭心的三年。
在胡友松的心里,李宗仁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周总理说,李宗仁一生做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回国,一件是台儿庄战役。胡友松自己这一生也做了两件大事:一件是与李宗仁结婚,一件就是继承李宗仁的遗志,定居台儿庄。
因为爱着李宗仁,更爱台儿庄这块英雄的土地。
03 灵魂有香气的女子
李宗仁先生走后,胡友松又过上了落寞的生活。她被赶出李公馆,在湖北沙洋农场接受劳动改造,后又回到北京当了一名工人,她为自己重新起了个有谐音的名字,王曦,充满希望的意思。
胡友松一个人静静地生活在北京东郊一幢年代已久的老居民楼里。退休后上了老年大学,在老年大学系统地学习书法和绘画。
寄情于山水花鸟间,她找到了陶冶性情的好方法,不愿被世事所累,只求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颐养天年。
粗茶淡饭,布衣布鞋,不需要太多的物质上的欲望,也从不和任何人攀比,自食其力,一个人过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生活,这种极简的生活就很好。
她将李宗仁先生的生前遗物都保留好,全部捐给了台儿庄的李宗仁史料馆。珍藏的李宗仁生前160多张各个时期的照片,也都全部无偿捐献给了中国历史博物馆。在李宗仁的老家桂林,又把李宗仁生前从美国带回的一大箱物品全部捐给了桂林文物部门。
在她心里十分清楚,即使是李宗仁的生活用品,也会是珍贵的文物,自己有责任保护好它们。即使是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候,她也从未想过把它们卖了换钱。
她把国家发给的生活费13.7万元、李宗仁的私款等共计20万元全部交给国家,还把自己微薄的退休金和卖画所得的5200元钱捐给了希望小学和灾区。
当山东枣庄台儿庄李宗仁史料馆建成后,她将保存的李宗仁生前的书信、照片等全部遗物全部捐出,自己也将大多数时间待在台儿庄的李宗仁史料馆里,担任“荣誉馆长”,守护着她为之热爱敬重的李宗仁先生,度过她的晚年岁月。
“历经种种磨难,到了晚年,我终于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空间了。我除了以绘画书法来陶冶情操和品性之外,就是信佛,平常一日三餐吃素食。”
她所做的这些都是受李宗仁先生的爱国情怀的感召和影响。
那个曾经和她携手走过900个日日夜夜的德公,从未在她的心里消失过。每年的清明节,无论是在哪里,都会赶到他的墓碑前献上一束虔诚的鲜花,寄托着深深的思念。
尽管有着与胡蝶和李宗仁的特殊关系,让她总结自己的一生时,她只说了4个字,“一生叹息”。
1995年,无儿无女,也没有家人的胡友松皈依佛门,她是北京广安门寺院的妙惠居士,在佛学中自修,在书画中寻觅慰籍。
“我的一生颇多坎坷,但乐观向上,自强不息,我活得无怨无悔”。
那一年,我到访了台儿庄李宗仁史料馆,顺着讲解员的讲述看到了一栋粉墙红顶的两层小楼,与李宗仁史料馆紧紧相依,胡友松就曾住在这幢小楼里,深情守护着她一生的挚爱。
她自己所画的红梅画作,悬挂在二楼的门口。
陆游有首《咏梅》,送给这位灵魂有香气的女子——胡友松。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