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乃一介女帝,心上人竟然喜欢上陪读婢女,婢女也配和我抢
我是寅朝的常合公主,我的母亲是寅朝第一任女皇。我是她唯一养在身边的孩子,因此自小受尽宠爱。
初识以安时,恰好是个早春。
那日母亲突然驾临公主府,我抱着她撒娇之余,一眼便看到角落里站着的一位少女,亭亭玉立,不施粉黛的小脸格外清秀。一身粉黛绣竹百褶裙,盘发独坠一弯仙鹤玉钗,给她添了几分雅致。
“你不是一直都嫌内阁的学士讲学太枯燥了,以安与你年龄相仿,学识渊博,通古博今。有她陪着你学习,母亲放心。”
母亲谆谆善语,我正愁没人陪我读书,此刻开心极了,径直拉过以安的小手:“你多大了?”
“十六。”
“你比我大三岁,照这样说,我得叫你姐姐了。”
“以安粗鄙出生,怎担当得公主叫一声姐姐。”以安的声音如春风拂面,“承蒙陛下赏识,以安能陪伴公主习书,已是难得。以安定尽心竭力,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自那以后,以安便与我相依为伴,诗词歌赋,治国之识,她提笔而成,难怪哥哥会称赞她,若是以安生于王室,定是比他更要耀眼的存在。
可我知道哥哥只是谦虚,他是当朝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尽管现在的国政,被母亲一手把控着。
虽然坊间流传着女皇将会废黜太子改立太女的消息,可哥哥对于这些流言只是置之一笑。他的手拂过我的长发,眼里满是坦然:“常合,你只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公主,永远无忧无虑才好。”
我只顾憨憨的笑着,任由哥哥捏了捏我的脸蛋。
秋去春来,哥哥被赐婚,同年三月,迎娶了安庆都尉宋捷的长女宋之落,我第一次见到之落,她正躺在软椅上绣着肚兜,指尖并不算灵活的挑弄针线,好几次都被扎出了血。
“你怎么不让绣娘替你绣呢?”
我有些心疼,之落只道,“亲手做的才好呢,这也怪我,平时在家只顾着贪玩寻乐,连女儿家基本的针线活都不熟络。”
“这针线活我也不会,”我颇为认真,“那我也算贪玩寻乐了。”
“你要习书知理,可不算贪玩。我呀,以前在家成日玩耍,跳舞弹琴。”她的眼里绽放了久违的明媚,末了怆然一笑。“这……才叫贪玩寻乐。”
眼里的昙花一现,瞬时归于尘埃。
我突觉得有些可悲,即使已身处马车之内,心神却游离到外面。直到车夫一声“马受惊了”,方才如梦方醒。马车飞速奔腾着,整个车厢晃动得厉害。我强撑着身体拉开车帘,轿夫早已不知去向,而前方不足百米,便是去往皇宫必经之路的山弯险道。
“救命啊。”
我尖叫着,以安见状紧紧的抱住我。她的身体亦在发抖,而我亦是汗如雨下。
“簌----”
一道黑影踩上马的脊背,顺着缰绳用力往后一拉,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来人转身屈膝一气呵成,拱手施礼道:“见过常合公主。”
“你是谁?”
我细细打量着眼前人,黑发高束,白皙的脸庞上覆上一层薄薄的汗珠,剑眉星目,鼻梁高耸。只是那一弯薄唇,稍稍发白。
“末将是兵部尚书沈清幼子沈沐川。”
他短暂的抬起头,狭长的双眸里坠着炯炯灿光。
一眼万年。
母亲因遇险之事,将护送我入宫的所有人免去职务,仗责二十棍。同时晋升沈沐川为御前侍卫,自此承担起保护我的重任。
只是他虽武力高强,却太爱害羞。只要我一喊“沐川哥哥”,他便会飞快的埋下头去,红着脸一声不吭。
以安看到这一幕,半嗔怪我道:“若是你平时的功课,能有打趣他一半上心,我就阿弥陀佛了。”
“我又不做皇帝,干嘛要学那么多的治国的大道理。”我揪着手帕反驳她,以安掩嘴偷笑,不多时又道,“这事呀,得看陛下是如何打算了。”
一提到母亲,我便更不开心了。她如今忙于处理边疆战事,已经有半月没宣我入宫了。
战事平定的喜讯传入京城之日,之落产下一个男孩,母亲感叹“喜获麟儿,天佑四方”,赐其名佑方。
“佑方,来瞧瞧你的姑母。”
之落将襁褓中的孩子放在我的怀里,他嘟着小嘴,胖乎乎的小手胡乱挥舞。甜蜜的奶香味令我着迷的亲了亲他的脸蛋,他咯咯的笑起来,弯弯的笑眼几乎眯成一条缝。
“他很喜欢你呢。”之落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佑方,快快长大吧,你将来可要像你皇祖父一样,做一名受万民敬仰的圣君。”
“之落,”我听到哥哥焦急的声音,他迅速将她拉到一侧。怀里的佑方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尖细的声音吸引了高台之上的母亲。
“来人,传膳。”
所幸母亲没有追究,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过去,兴许是那颇具威严的眼神吓到了之落,她害怕的朝哥哥怀里缩了缩,小脸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我深知母亲的沉默意味着什么,却不知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哥哥私自组建军队的消息传入皇宫,母亲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废黜了他的太子之位。眼见哥哥磕头不止,重臣劝阻,母亲气愤之际大袖一挥,退朝而去。
“常合,母亲真希望能回到过去,把小小的你抱在怀里。那时候你可爱极了,母亲怎么亲你,都亲不够。”
母亲牵着我的手,缓缓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她的脊背始终挺得笔直,朱唇微扬,强扯的却是一抹苦笑。
“可是母亲,我并不想回到过去。”
“为什么?”
我的目光滑过母亲鬓间的霜雪,她原本细滑的皮肤不知何时已泛上不深不浅的皱纹,我只觉心疼:“您很累,如果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帮不了你,但现在的我,至少能尽可能的替你分担。”
“我的好女儿。”母亲的眼里似乎泛起了泪花,“母亲有意册封你为皇太女,你愿意吗?”
权力之巅,是无人可以抗拒的心驰神往之地。
册封礼后,我正在庭院间温习典书,只听得以安一声“殿下,您不能进去”,“滚开。”粗暴狂躁至极,一个披散着长发的身影已经越过凉亭,正疾步如飞向我走来。
一把滴着血的利剑赫赫握在此人手里,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竟然是哥哥。
“我要杀了你。”
他提剑刺向我的胸口,尖刃近在迟尺,我惊恐的向后仰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紧紧的握住剑锋,沐川挡在我身前,血滴自手心缓缓流下,他毫不畏惧的看着哥哥,语气格外铿锵有力:“请殿下收手。”
“你算什么东西。”哥哥越发用力,我看到沐川的脸色有些发白,再也按捺不住说道:“沐川,你让开。”
“不。”他坚决而果断,即便擒住利剑的手掌已是血肉模糊。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不知所措之时,成群的佩刀侍卫已迅速围拢四方,母亲的怒喝从前方传来:“将他给我拿下。”
黑压压的侍卫从四方涌出,哥哥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簇拥上前的侍卫扣住双手,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他垂下头去,又突然仰天大笑不止。我被他这反常的样子吓得后退几步,倒是母亲走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神情冷漠无一丝怜悯。
“母亲。”哥哥怅然一叹。
“我也是你的孩子阿,可是为什么,你从未给过我分毫的爱意。就因为我从一出生就被抱给先后抚养吗?”
眼神转为幽怨。“十岁那年,先后过世,我终于回到你身边,可你看我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所有的善意,包容,关爱,你都给了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儿。”
母亲矗立在他身侧,细长的眉毛重重的拧在一起。
她叹息着,痛恨着,昂起缀着冠冕的头颅,眼底依旧坚决万分。
“临邯王口出狂言,目无尊卑。贬谪关外,永世不得回朝。”
“母亲。”
我看见母亲决绝的转过身去,看到哥哥近乎疯狂的叫喊。
他青筋暴起,被紧紧束缚的双手奋力在空中挣扎。
一侧的宫女不忍的别过头去,顺着她拭泪的秀美侧面,以安正站在原地,散乱的发丝湿搭在白净的额头,眼圈红红的。
也许是捕捉到我的目光,她悠悠的看向我,泪花混着笑容一起绽放在眼底。
出关在即,之落的母家被查出私下篡改案底草芥人命,贪污钱财数万两。母亲判处宋氏一家绞刑,而之落,也被一杯毒酒赐死。
那个曾经在院中翩翩起舞的女孩儿,终是成了权位利齿下的刀下魂。
我听闻哥哥以“佑方不满六个月”苦苦哀求母亲饶恕之落的性命,又听闻他在之落身亡后与宣旨的宫人抢夺鸩酒,扬上的三尺白绫被侍卫撕得粉碎。
整个府中哭声喊声混作一团,一连三天凄楚厉厉。
十年一晃即逝,深秋之际母亲卧床半月,朝堂之事皆由我代理。她疾病缠身,头脑也不像从前清醒。时不时盯着蓝天上排列飞舞的大雁,偶尔我几次走过来,也是浑然不知。
这一日,母亲突然册立沐川为镖骑将军,以安为诰命女史。
“他们是你身边人,有以安和沐川扶持你,我很放心。”母亲露出欣慰的神情,眼底却没有半分欣喜。
“母亲老了,时日无多,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下去了。”
“母亲。”泪水涟涟之下,我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别难过。”她的声音苍老而温柔,“向前走吧,母亲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晴空万里的午后,我手捧玉玺走上高台,第一次坐在镶着双龙的宝座上。
群臣跪地施礼,高呼“吾皇万岁”。迎来权利之巅的同时,我的心亦开始坚如磐石。
“启禀陛下,密报有传:临邯王听闻新帝登基意图反叛,已集结三万兵马,三日后向京城进攻。”
我批阅中手中的奏章,淡淡吩咐道:“遣派镖骑将军带兵四万前去镇压,活捉反叛首领临邯王。”提笔在奏书上画下一个血红的叉,“就地处死。”
“陛下,”坐在一侧的老臣不可思议的看向我,迟疑道,“临邯王可是您的亲哥哥啊。”
“黄相,你老糊涂了。”我有些好笑,“朕现在是一国之君,就算和临邯王有血缘关系,他也只是一介臣民。罪人叛乱犯上在先,朕只是秉公处理。”
我强势而倔强,世人常说现任女皇比先女皇更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世人不解我,也只有以安知道,女人想要稳定朝纲民心,勇猛严苛缺一不可。
南边传来战事捷报,副将沈芯巧设埋伏俘倭军数千人。众将士凯旋归来,沈芯昂首挺立,我看着堂下英姿飒爽的女子,想她驰骋沙场。气魄毫不输征战边域的男人。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广而告之:“沈芯抗战有功,朕特此嘉奖,晋封其为西南督军主将。”
此令一出,满朝哗然。宰相黄恒持节占据中央,娓娓劝阻道:“自立朝以来,从未有过女人因战事告捷被封为三军之首,陛下此举可是坏了祖宗之法,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阿。”
附和声此起彼伏,我已想到了应对之策,只是还未开口,以安已先一步反驳道:“宰相此言差矣,世间万事皆顺时而变,苦守祖宗规矩只会令国势运力停滞不前。
况且沈副将战功赫赫,担任三军之首不仅是名副其实,更是在于昭告天下,陛下不会亏待每一名为维护国家安定而做出贡献的边疆将士。”
眼看黄相坳气的退居一侧,我佯装打圆场说道:“朕这女史向来心直口快,黄相莫要怪罪。传令下去,晋封沈芯为西南督军主将。”
此事重重挫伤了一些旧势老臣的锐气,我深感于以安的机智,竟然想了一出唱双簧的把戏。雨后初晴,浅竹摇曳。宫人趁我聊天的间隙俯在我耳畔说道:“临邯王遗子佑方,随骠骑将军一并回来了。”
“见过姑母.......陛下。”
佑方一双大眼怯生生的。双手紧紧揣着衣袖,双脚机械的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离我半米的香炉边。
“过来,”我朝他招手,他这才走至我身前,脸上还有泪痕,想来回京城的路上没少哭过。
“你长高了,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尚在襁褓里。这不知不觉,你都满十岁了。”
他长得太像哥哥,我下意识的想要拥抱他。
佑方连忙跪下身去,将头压得低低的:“姑母陛下,您是当朝君主,佑方戴罪之身,怎能附于你金躯上。”
他这番恐惧,我也不能强求。
命令宫人将他带出寝殿,缓缓走下高堂,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进殿堂,铜镜中倒映出沐川英朗的眉目,他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盒,不用说,我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有说些什么吗?”
“临邯王的唯一遗愿,请求陛下不计前嫌,抚育世子长大成人。”
我轻轻一声“你退下吧”,直到沐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无处可逃的内疚恍若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隐隐作痛之际。
我的手徐徐摸上那个木盒,喃喃叫了一声“哥哥”。
“启禀陛下,北方镇守边疆的宋将军突发心梗薨逝,如今只剩陈,许两副将一并主持政事,战事吃紧,可否派遣京军前去支援?”
我看了一眼持节之臣,徐徐道:“依你之见,派谁去最合适呢?”
“臣不敢诳语,”老臣恭敬道,“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北有大辽进攻,南有突厥夹击。战事严峻,派遣援军早已是板上钉钉,只是,我的眼睛扫过堂下的每个人,皆是低头不语。
唯独他从人群中走出,抱拳恳求道:“陛下,沈沐川请愿驻守北疆,已保四方安定。”
我恍然如梦,只想凭一句“此事容后再议”先行退朝,但顾念北方战事吃紧,若我再加拖延,以一己私心强留沐川于与京城,只会让北疆黎民百姓多一日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罢了。我唤来以安拿来圣令,提笔写下“朕感北疆无人主持政局,特派骠骑将军驰往边疆,镇守江土。”
短短数字,道尽无数心酸。
月光如钩,我坐于烛火前,拿着酒壶一饮而尽。衣裳摩擦地板的摩挲声自帘外传来,不知何时,他已站于我身后,只是一刹那,手中的酒壶被拿走,关切的声音随之而来:“清酒性凉,多喝岂不伤身。”
我回头看去,望着这一张朝夕相处的脸庞,只觉得悲从中来,未等他反应过来。
我已一把抱住他,侧靠在温暖的胸膛上。未饰任何珠花的黑发如瀑布滑下,纷纷扰扰的缠绕在他的指间。
“陛下......”
他的声音有些慌张,心脏猛烈跳动似乎要蹦出胸腔。
我谈起了和他的初见,哥哥欲杀我时他是如何舍命挡在身前。往昔历历在目,我悠悠讲着,他亦如当初不发一语,临到最后沉声一句:“陛下,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我当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可现在的我只想不顾一切,不再相见如何,君臣有别又如何。夙愿已弃,我唯一只能贪图的,只有这片刻的欢愉。
我吻在那张苍白的薄唇上,浅浅吮吸。双手摸到他的腰间狠狠一拽,外衣滑落的瞬间,我被推到一边,他急忙站起身来,避嫌般走至一侧:“陛下,您醉了。”
“我没有。”我赌气般直起身体,再次从背后抱住了他。“沐川哥哥,若是不做皇帝,我便一定会嫁给你。只是世事荒唐,我既留不住你在京城,难道还不能留你在这宫中一夜吗?”
我的脸泛起了潮红,思绪完全断片,依稀不忘说道:“你如此抗拒,难不成是从未有过我?”
脑子几欲麻痹,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栽去,落地之际,一双大手牢牢的接住我的身子。
他将我放在榻上,俯身在我眉心落下一吻,我迷离着眼,食指滑过自他情意晃动的双眸,高挺的鼻梁,清晰分明的下颌线,停在突出的喉结上,暗流涌动。
“公主,一直在我心里。”
帘帐合上,帐内人辗转反侧,所有的情深意切,皆化作肌肤相贴的痴痴缠绵。
清晨骤醒时,枕边人已离去。
以安迎步走来,她对昨晚的事已然心知肚明,却像没事人般服侍我穿完衣服,宫人梳理发髻时,她侍立身后,悠悠道:“骠骑将军半个时辰后便要离开京城,陛下可要去相送?”
早前已相约大臣谈论华南减税之事,我自知无时间,只能道:“你去吧,代我告诉他,边疆地寒,多加保重身体。”
“是。”
声音凄凄,我蓦然看了她一眼,她睫毛生得浓密纤长,此刻却混了点点泪珠。
微微颤抖间,便有一滴清泪晃之眼尾。
我装作没看见,只顾拿起盒中的凤钗缓缓插入云鬓间。
高墙的号角低沉奏鸣,怅然若失间,我卧倒在软塌上。那里似乎还余留着昨夜的余温。有人影缓缓走来,惊起的微风荡漾帘纱微微飘拂。我闭着眼睛,只听得来人轻轻一声:“陛下,剽骑将军已经走了。”
“嗯……”我淡淡道,“他可曾说什么?”
“他……”以安明显顿了一下,有些哽咽道。“骠骑将军只道:此去经年,再见甚难。愿陛下心系江山之时,亦要多加保重身体。”
我骤然睁开眼睛,径然扯出一抹轻薄笑来:“他这话,是对你的说的吧?”
“陛下……”她眼神慌乱似乎要解释,我的眼神又冷了几分,直接撂话掀开了遮羞布。“今日去送心上人,开心吗?还是更加难过呢?”
她涨得满脸通红,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羞愧得把头压得低低的。
我依旧不依不饶,心底像窝了一大团火,扬手将桌案上得书籍全部打翻在地。以安一张秀美的脸庞泛上了薄薄的冷汗,我只微微向前一倾,便握住了她纤细灵巧的下巴。
“你可别忘了,你是奴仆出身,能受到先王恩典已是难得,若你要不思量力要和我争,我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伤人体肤般威胁着,只见她灿若星辰的双眸迅速暗淡了下去,化不开的浓雾占据了眼帘,她虽然笑着,我却从她脸上看到了痛彻心扉的哀伤。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争。”一字一顿,铿锵坚定。“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的情绪这才回到正轨,平静之余不得不震惊于妒忌之心竟会完全摧毁一个人的心智。我明明知道,沐川离开,以安便是朝中唯一值得亲信的人。而我却为了一己私欲,差点让她沦为皇权的刀下魂。
自此后,我批阅奏折不免更加谨慎。为了稳固朝纲,我将以安升为御史女官,满朝文武对此事未有一声异议,倒是宰相黄恒站了出来,禀告“临邯王独子已是舞勺之年,已到了分封的年纪。”
佑方虽是先太子所诞,却背负着父亲的反叛之罪,分封之事,得需从长计议。
我正为此事烦恼,北疆突传捷报,骠骑将军率军击退大辽五万军队。佑方正是为国立功的年纪,也不适合常年养居深宫。若是有沈沐川悉心教育,几年后建功立业再回来,分封之事也算顺理成章了。
即使才过去三年,佑方却全然不似刚入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身披盔甲站在面前,身姿颀长挺拔,眉宇英俊又带着轻微青涩。
“佑方拜别姑母,”他的视线落在我被风拂开的红色披风上,“城墙风大,姑母可要小心凉了身体。”
我笑着点头对应,对于佑方的行迹,我早已派了细作随行。沐川背负着他的杀父之罪,我也用密函告知其要暗中提防。
沐川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带着佑方四处征战,数破大辽的包围埋伏,按照约定的日子,再过半年,他便可以带着佑方凯旋回朝。
“陛下,北疆急报:说骠骑将军感染肺痨,服用汤药仍是咳血不止。现已卧床三日。”
我如雷轰顶,急忙道:“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去北疆。”
“陛下,万万不可啊。”侍卫一把抱住我向外走的脚,瞬间满宫的宫人都跪下来,齐声劝我三思。我急切的厉害,以安亦从门外走来,见此架势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屏退了众人,拉着我坐回塌上。
“以安,沐川他咳血了。可是他人还在北疆。北疆的夜多漫长啊,晚上得有多冷啊,我多担心啊,我多想再见他一面啊,哪怕是最后一面。”
这是我第一次露出怯弱的一面,我紧紧抱着以安,仿佛无依无靠的人终于找到了倚靠。她的掌心暖入人心,可脸上却煞白而沉重,明明没有留一滴眼泪,我却能感受到她蔓延心底的绝望。
她一直在抚慰我,却也不忘告诉我:“陛下,以安知道您很累。可是这世间万事又有几回花好月圆呢,眼下朝堂根基不稳,若是被有心之人拿此使绊子,先王陛下费劲心力为您打下的江山岂不是功亏一篑?女子可统领三军,女官可朝中议事,这些您开创先河的丰功伟绩,若是还未得到沿袭,便转瞬而逝。您不会心疼吗?”
我终于安静下来,不过半个月,北疆再传急报,骠骑将军已于晨间子时过世,未留书信,只有一句:臣时日无多,有负陛下安守北疆所托,有负万民安乐之愿,臣歉意万分。
我传令护送沐川遗体回京城,追封其为镇国大将军。泪水恍若断线的珍珠,一点一滴垂落在纸间,模糊了黑色的笔迹。
漫天飞舞的白色垂帆昏着灰沉沉的天空,我眼睁睁看着漆金的黑色木棺葬入深至数米的土坑中,身后呜咽的哭声伴随着悲戚的鼓声传播到千里之外。
万人同悲,唯独我不能。
所有的情窦欢乐,似乎都随着他去了,从此这个世间,少了一个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的英勇男儿,少了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将军,少了一个轻喃我“公主”的沈沐川。
我时过三十,佑方带领军队收复被大辽侵占的领土,对于分封之事,佑方以“父亲曾反叛朝廷”为由拒绝,愿一生驻守北疆,安民阻外,以偿还父亲曾犯下的罪孽。
我深知佑方所想,封王再大也比不上手握实权的将军,眼下北疆大军大胜大捷,佑方必定坐稳了北疆主将的位置,眼下他手下共有十万将领,这让我不得不防。
我以京城护卫军稀少,调走了北疆六万将士,两万护卫京城,其余四万调入西南督军主将沈芯手下。
以安抱着几卷秩画进来时,我正操心于南边的突厥战事,焦头烂额之时,以安将其中一幅画放在桌案上,纤指拨动画轴顺势摊开。
我看都不看直接将画扔在一边:“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纳后宫。”
“前朝早已对圣上至今无后之事多加议论,”以安将扔下的画收纳好,“若不纳后宫,立储之事怕是困难重重。”
她总是能一语击中其中的要害,于是我不再抗拒,径直将这些画全部留下来,并传令画中人于三日后入宫觐见。
此日我坐于皇椅上,只听着侍从拖着尖细的尾音一个个宣人上殿,觐见的不乏俊美男子,却未能挑起我的半分情窦。我像小时候玩抓阄一样选择中选之人,此时侍从又宣了一个人上来,我百无聊赖的扫了来人一眼,却也仅仅只是一眼,便再也无法转移视线。
剑眉星目,鼻梁高耸,薄唇微红。
他长得像极了沐川,只是不束发,任黑发悠扬披洒下来。眼神不似沐川的澄净有神,多了一丝妖娆的魅惑。能有八分相近,已算难得。
我痴痴的看着他,甚至忘了中选之事,还是一侧的侍从低声提醒我,我才恍惚回过神来,悠悠来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臣唤作徐长闵。”
他不似前面那些人的谨言慎行,大胆看向我,笑里似乎带了十足的把握。
我的心为之一颤,直接越级册封他为贵嫔,甚至给了他管束后宫的权利。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徐长闵也会在服侍我宽衣时问我,为何会如此宠爱他。
我并不想回答,他却又道:“是因为我长得像陛下曾经的心上人吗?”
心脏像是被刀割开般抽痛,我的神色骤然冰冷,一把抓住他落在我肩头的手:“你想得太多,反而让朕不喜欢了。”
说完一把甩掉那只手,徐长闵这才意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抱住我的裤腿苦苦哀求,我只觉得心烦,吩咐宫人扯开他直接摆驾回了寝殿。
一夜无眠,我赏着窗外如钩的月色,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沐川,他缓缓向我走来,月光将他的脸庞衬得无比清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是明亮如初。
“一别数年,陛下身子可好?”
如临耳侧的问候直击心底,我多想倾诉数年来的心酸坎坷,可临到唇边,却变成一句细微的“我很好。”
“沐川深负先王所托,未能匡扶陛下振兴朝纲。”他的眉间遗留着遗憾,眼底流露出的抱负生生刺痛了我。“还望陛下不忘心中所想,振兴江山,以佑天下万民安康。”
“我答应你……”
话音未落,一缕凉风刮起,浅竹抖动的黑影弄碎了月光。光芒暗淡间,他的身形也随之消失在如水的月色中。
沐川,沐川。
我再次呢喃起这个名字,只是万物俱静,回应我的只有竹叶摇曳的沙沙声。
我,再也寻不到他。
清晨时分,未央宫传来消息:徐长闵失手打死了一名宫人。
我不愿再见他,派人收回了他掌管后宫的册宝。哪知他竟跑来了寝殿,哭哭啼啼哀求以安劝我让他进来。以安进来时神色明显有些慌乱,她多日忙于处理朝廷政务,对后宫之事一概不问,今日亦是第一次见到徐长闵。惊异于他的容颜之时,心中定是为之触动。
“陛下,徐贵嫔在外跪地良久,似乎有冤屈要申,您看,还是宣他进来问问话吧。”
她说得平静,眼眸却飘忽向远处。
我预感到她的担心,这才唤人打开门准徐长闵入殿。见着那抹身影向前走来,我明显感受到以安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徐长闵身上,惊喜之余却又多了几分落寞。
我并未治罪于徐长闵,只是告诫他日后要循规蹈矩。徐长闵听候之余,目光流转看向以安,仅仅一秒的垂眸顿首,也被我收之眼底。
以安近日明显装了心事,即便如此,她依旧待在宣政殿,没日没夜的处理要事。夜晚探视时,我听着她的咳嗽,端着汤药的宫人正要进去,被我径直拦住。
“陛下,您来了。”
以安强打起精神,目光短暂停留于我手中的汤药里,目光又随之看向手中的奏折上:“这是有关民间百姓的奏贴:清春县村民顾陈与妻膝下唯有一女,前些日子顾陈染病暴毙,全部家当三亩薄田皆被兄弟刮分,其兄弟还将顾氏母女赶出家门,官府不予此事,顾氏母女只能四处流浪,幸得在巡视民情的御士得知此情,方写奏令传至政廷。”
说着她又不由得咳嗽一声,我舀了一口汤药置于她唇角,以安有些犹豫,沉默半刻还是喝下那口药,借着烛光,一根镶嵌在珠花间的白发落入眼帘,我感触万分,以安陪着我一路历经艰险,为了兴盛朝纲殚精竭虑。一晃已近二十年。
她半生操劳,都献给了举步维艰的朝堂政治。早已不是芳龄年华,却依然孑然一生。
我任由政治利剑毫不留情的刺向她,却从未问过,她是否想过这样的生活。
“以安,你想离宫吗?”我说出令我自己都不敢想象的话,此时的她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她的眼中星光闪动,我紧紧握住她的手,郑重而坚定道:“如果你想出宫,想远离朝廷间的尔虞我诈,只要你点头,我一定会同意的。”
她默默的看着我,明明一句话也没说,但眼里流露出的灼灼渴望,那是对自由的憧憬。
“你好好想想,明日再答复我。”
也许是事出突然,我并不急于让以安马上作决定。于是我起身退出了宣政殿。
殿外月明几净,我悠悠看着那弯明月,白驹过隙,流年光转,一晃又是新的十五了。
次日晌午时分,恰逢外面起了风。趁着凉爽,我索性迈步进了院落。路经长廊前,一瞥看到一白一青两个身影贴近在一起,那曼妙的亭亭身姿,不用细看便知是谁。而紧握着纤纤玉手的男人,正是有些日子未见的徐长闵。
“放肆。”
一声怒吼,两人方才分开,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地。我给身边的宫女递了个眼色,便有人走上前来,狠狠一掌打在徐长闵脸上。
“陛下,陛下。”徐长闵捂着被打的脸庞,厉声指责道,“这一切都与臣无关阿,御史大人勾引我,在初次见面便对我眉目传情,陛下可能未有察觉,我却看得清清楚楚的。如此不知廉耻之人,还望陛下严加惩处。”
“御史官,你可认罪?”
以安痛苦的咬住嘴唇,抬起眸的片刻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有些微微的撕裂:“臣是什么样的人,陛下最清楚。臣不加多议。”
即使眼前人朝她泼尽脏水,念着那张酷似沐川的脸,她咽下了一切恨意。
我看向徐长闵,只觉恶心泛上心头。当即不留情面的宣判道:“徐长闵恶意抹黑御史,打死无辜宫人数罪并罚,废黜贵嫔之位贬为庶人,即刻杖杀。”
“昨夜之事,你可想清楚了?”
我逗着笼中的翠鸟,佯装不在意的问着。对于以安的最终抉择,我猜不到,也不敢去猜。
“想清楚了。”她莲步上前,拿起装着鸟食的金汤匙送入我手中:“陛下去往何处,我便相随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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