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锋:我的祖父
祖父去世二十余年,一直想写一篇祭文。可美美提笔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它不听话的淌呀淌,打湿了纸张打断了思绪。如今我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历经世事,终于可以管住泪。
祖父是1915年生人,逝于1996年。我是70年代出生的,在没有记忆的时候,我的父亲便与我的母亲离异,我就随祖父母一起生活。早在幼年时期十里八村的人,都喊祖父王先生,祖母王大娘。听祖母说祖父是这是十里八村村惟一一个在西安读高中的人。祖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就读于少华女中,民国能少女中的都是家里非富即贵的。祖父能上中学想来家境也是殷实的,但后来也许家道中落,记忆中祖父似乎没有什么亲人,就连葬礼也是他的四个子女以及子儿孙并没有一个其他的旁系亲属参加。
七十年代初,国家和人民都不富裕,人们都在温饱线上挣扎,我那时很小,家里条件有限,我就和祖父母睡在一张炕上,因为年幼比较贪玩,睡得也比较沉,但就是这样,每每被争吵声打断我的美梦。白天因为要劳作,祖父总是偷着用身子顶着被子,在被窝里用自制的台灯,看书,大概影响了祖母,我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祖母在夺书,祖父左躲右闪,不让祖母抢去,祖母抢,祖父藏,你来我往的不知多少回合,最终在祖父一句,“你好歹让我把这段看完,我就睡”的求饶声中祖母做出了妥协。等祖父自己心甘情愿的合上书,熄了灯,我们都才睡个安稳觉,这样的情景伴随着我的整个童年。
我还没有上学前班的时候,家里的土墙上就贴着一幅草书,听说那是祖父为咸林中学成立三十周年所写,这篇习作当时还获了奖,发了30元钱,钱是邮到大队部的,爷爷要了几次才要了回来,随后用这笔钱给家里买了一台收音机。我虽不识字,祖父一上炕就教我 ,我早已熟背于心,“旧社会中读书人, 家有资财进学门,杨公惜贫又怜苦,贫儿做工还习文”这大概就是我幼年时期所见的第一幅书法,内容是祖父写的,书写之人因为时间久了也就忘记了。
祖父因为断文识字思想也比其他人活跃,那时候读过书的年轻人都喜欢上黄埔,祖父便去上了一期黄埔。听祖母说蒋校长还给祖父他们讲了话。风云变化,时世弄人,新中国成立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中,祖父本可以到省政府某一份很好的差事,但因为去过黄埔说要洗洗他的污点,便去了华县七里寺小学,当了一名教员。好久不长因为特殊原因,又莫名的被政府下放回家务农,祖父有个好习惯,就是记日记,不论大小事件都用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这个习惯也为他日后的平反提供了依据。
记忆中祖父在村里的饲养室喂牛,因为有文化,十里八村的人代写个书信,写个春联之类的事都找祖父,祖父也乐此不疲的代劳。饲养室昏暗的油灯下,夹杂着牛粪的骚臭味儿,还牛的叫声,只有祖父戴着眼镜,聚精会神的读他的书,好像这些都与祖父无关,祖父认真读书读书的样子显得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我偶尔会去饲养室里玩,祖父也乐意教我识字,读书,有时也让我练上几笔书法。
祖父酷爱教书。有一年冬天,我们村小学的一位语文老师因为生小孩儿课没有人上 ,他便自告奋勇义务去帮老师带语文课,只见爷爷上身穿一件黑色的棉衣,下身穿一件大裆棉裤,裤腿被两条黑布裹着,分别把裤腿扎住,戴着眼镜就去了。我的邻居是一位小女孩,刚好上这个年级,回家就不高兴的撅着嘴给家长说,我们的语文老师是个没牙的老头,还穿着大裆棉裤,好老呀!小女孩儿一脸的嫌弃,祖父可不管,每天早起上课教的不亦乐乎。一坚持就是一学期。
天气逐渐转暖,黄瓜秧也被扶上架,足有1米多高。零零散散的接着几个小黄瓜,祖父负责绑黄瓜央,兼看守菜园。鲜嫩的黄瓜很是诱人,堂弟和村里几个的小男孩,匍匐着爬向小嫩瓜,稀稀拉拉摘黄瓜的声音以及黄瓜叶被触碰发出的声响惊动了祖父。只听祖父一声严厉的喊声“谁”。身子半躺在躺椅上,手中捧着书,抬起头,眼睛从眼睛上端的缝隙中看过来,停留半分钟见没有响动又回到原位,津津乐道的看起了他的书。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祖父贫借他日记中的内容,得到了平反。离休于县教育局。晚年的祖父依然喜爱读书。由于良好的生活习惯,总是早起,认真地洗漱。八十岁高龄的时候还每天舞剑,每年的春季前夕,早早起床 收拾的干净整洁精神矍铄的去和一些农民书法家去义写春联。
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知是被动还是主动,我也很早就喜欢上了读书,祖父也许就是八九十年代我的“百度”,我只要问他就乐于教。他的书,大多数是借来的看完要按时完好的还回去的。我在幼年的时候经常偷看他的书。祖父不但喜欢读书也做读书笔记,他自己的书如有生字,他便注音,不懂得词汇,他有注解因而时常偷看,为看祖父的书也不知被他打骂了多少次,他生怕小孩子把他的书弄坏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学会了偷看不会被他发现。
我大概是属于很笨的那种小孩只是勤奋而已。因为是女孩子的缘故、对历史就不是很感兴趣,就连清朝的那几个皇帝的顺序我时常忘记,但每每我问祖父几次他就乐此不疲地给我讲几次。每次都讲的津津乐道。有时候他看到好的散文也喜欢大声的读给我听。
祖父是那样喜爱他的书,给我说的最多的是他的一本英汉辞典,当年为了生存卖了五斤红薯。时隔多年每每讲起都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同村有一个叫赖娃的人借去祖父一套老版的《红楼梦》,因那人是在外地工作,每次回老家祖父必去要,如此这番好多年那人只得给他还了一套新版的《红楼梦》。
读书、记笔记、写日记祖父不论是在牛棚、菜园还是八二年盖起的小二层洋楼里这些他习惯旧进行着从不间断。我们家八二年盖起的小洋楼里,每个房间都挂着爷爷的好友,当时的农民书法家石山等人的书法作品,一种书香之气弥漫着整栋小楼。1996年祖父弥留之际,他还不忘让我给他代笔写日记说他每况愈下。
其实家里没有人喜欢祖父的,在那个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年代,人们在温饱线上挣扎,无法供养自的肉体又何谈灵魂。读书似乎成了一种最大的奢侈。祖父一生随遇而安,从来没有因为吃的差、穿的不好,而抱怨过。他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用他的笔记在了日记本里,他似乎在书中畅游于人世的百样人生。
如今,我已年过半百。读书这件事对于我就像吃饭、穿衣一样必可少。这种喜爱已经融进了我的血液中,我也明白了为什么祖父那么喜爱读书,就像挖掘一个无穷的宝库,总是那样始终如一的保持着热爱。我很庆幸我也喜欢干这无用的事,读书。祖父没有给我们留下万贯家财,但他喜爱读书的习惯影响了我。如今国泰民安,一片盛世,到处是影视作品短视频,而我独爱书籍,读书是对自己最廉价的投资。读书不一定给你带来运气,但却可以给你与生命对抗的底气读书不能改变什么,但会让你生活的起点越来越高。
祖父,你没有想到吧,你的习惯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我,让我养成了读书的好习惯,我也将影响我的子孙,无论将来他们从事什么工作干什么,喜欢读书将会使他们受益终生!
祖父,您的在天之灵是否可以得到慰藉!您的肉体虽然不在了,但您的灵魂以另一种方式永存!
作者简介: 王晓锋,渭南市华州区人,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