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选赛下赌注我是史上最年轻的太后,现在正被狗皇帝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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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史上最年轻的太后,现在正被狗皇帝搂在怀里。
说真的,我之前一直以为皇帝不行,直到今日他将我紧紧地箍在怀中,脸埋进我的颈窝,鼻息间的热气让我觉得痒痒的。
几次尝试逃脱他的禁锢都失败后,我轻笑道:小皇帝,你瞧你那个作死的样子。皇位还没捂热乎就想退位了吗?
景维这个小兔崽子却全然不在乎我的威胁,反而将双臂箍得更紧,母后,这皇位儿臣已经坐上了,断然没有退位的道理。
我与后宫大大小小的嫔妃们斗了这么多年,亲自了结了老皇帝的性命,又将各路王爷赶回封地。大风大浪经历了这么多,自然是不怕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的吓唬。
立景维为新帝,不过是看他听话,以后必然是个好控制的。
不过他今日所为,着实让我有些意外。好一招扮猪吃虎,竟将我也骗了过去。
我眼睛瞟向窗户,看到窗户纸被捅破,一根细竹管带来一缕白烟。
景维,你还是太嫩。
他的眼神逐渐朦胧,继而倒在我脚下。
我从他怀里挣脱,揉着有些吃痛的手肘,朝着景维的大腿狠踹了一脚。
小兔崽子,敢在老娘头上撒野,分分钟把你送下去见那个老东西。
若灵收了迷魂烟,跨进屋子,担忧道:太后,以后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景维狐狸尾巴藏得太好,如今其他王爷都被我打发到封地去了,一时还真找不到什么替代品。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出面做女皇的。扶持一个傀儡皇帝,我在背后做幕后操盘手那不香吗?
把他先绑起来,等他醒了我亲自跟他谈。
若灵动作麻利,不一会就把景维捆在椅子上。
我让若灵退下,走到景维身前,弯下腰用手指勾勒着他脸部的轮廓,没想到这个小混蛋细皮嫩肉的,长得也还不错。
我俩算得上是同龄人,可我已经独自在后宫里起起伏伏八年整了,心境也早与其他二十多岁的女子不同。
我是真的能狠下心来的人。我想要的只是听话的傀儡,如果不受控制,换一个傀儡而已。
当我的手指划过他的下颚时,景维突然抬起头,睁开眼,狡黠地望着我,下一瞬就把我的手指含进了口中。
我心中一阵恶心,连忙抽出了手。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绳子,握住我的手腕便把我拽回他的怀里。我刚要呼救,他的唇便覆了上来。
我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双手努力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妈的,我彻底被他骗了。
景维从小体弱,只会念一些酸腐文章。
我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会力排众议,指名要立他为新皇。想不到我悉心培养的,竟是个小狼崽子。
景维总算松开了我,我抚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这小子吻得毫无章法,实在是嫩得不够看。
景维,你活腻了吗?我用手背蹭了蹭嘴唇,几乎是咬着牙对他说出这句话。过去的八年里,得罪过我的,就连那个老东西都被我送进了地狱,我自然谁都不怕。
景维兀自整顿了有些褶皱的衣衫,道:凌寒,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皇帝,注意言行,你当称哀家一句母后。我的手扶住头上的凤钗,这才更加心安,对景维补充道:那最好,站在我这边才是生路。
凌寒,这个名字已经离我太遥远了。从八年前我做了凌宝林之后,便很少能听到有人叫我名字了。
若灵回来时,看我狼狈的样子被吓了一跳,握着匕首就要去找景维亲切友好地交流一下中华武术的博大精深。
我只是喝茶水烫到了嘴唇,无事。
景维才刚刚登基,皇位不稳,京城也动荡,我得先把他扶稳了。
若灵服侍我休息,我对她摆了摆手,去歇着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服侍太后是奴婢的职责。
我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你跟我也生分了。
她眼神微颤,半晌后道:回太后,不曾,只是尊卑有别。
她细心地替我掖好被子,不一会儿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奴婢只是心疼太后要承受这么多。
没事,习惯了。钟奇回来了吗?
还没有。
夜晚,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睡。钟奇办事我自然放心,可老北头也不是个善茬。我虽对文官不屑,却常常受制于他们,实在是头疼。
第二日,阳光正好,我说想去太掖湖里喂鱼。若灵一大早便准备了鱼食,扶着我去了太掖湖。
我说我才二十刚出头,怎么就要被搀扶着走路了。
若灵只是笑笑,并没有应声,依然谨慎地扶着我。
老皇帝死得蹊跷,大家心知肚明。想把我从太后的位置上扯进坟墓里的人也不少,可我今日就想偷懒一把。
捻起几粒鱼食投入水中,附近的几条鱼便争夺起来。水面无波,我笑了起来,鱼食太少,是吸引不到大鱼的。
我望着水面微微出神。
太后,钟大人回来了。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前来禀告。
我回过神,问:事情可办妥了?
小太监点头应道:钟大人说,一切如太后所愿。
其实钟奇也是个太监,我刚入宫时,他就对我多有照顾。被家人卖进皇宫做了太监是他心中之痛,所以我做了太后之后就下令,所有人只能称钟奇为钟大人。
这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但有我在一日,再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三人了。
我会护好钟奇和若灵的。
好生照看着,还有,去宣北相进宫吧。我朝空中一扬,所有的鱼食都被抛入水中。鱼儿终于都兴奋了起来,平静的水面这才泛起了层层涟漪。
看着它们争夺鱼食的样子,我问若灵:你看出了什么?
若灵朝我福身道:朝中臣子不过这池中鲤鱼而已,太后才是岸上之人。
这个马屁拍得我很舒服,我笑道:他们呀,分不清一顿饱还是顿顿饱。
若灵给我梳洗了一番,特意挑了一顶最华贵的凤冠,毕竟等会需要它来帮我撑撑场面。
沉重的凤冠压得我直皱眉,便朝若灵撒娇道:我一个弱女子,满朝文武竟然这么对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说着,我还戏精上身,捏着帕子的一角擦起了并不存在的眼泪。
我小动作太多,凤冠总是带不正。若灵双手摁在我的肩膀上,正色道:太后,北相就要进宫了,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对啊,北相才不管我是不是弱女子,我哪有胡闹的资格。
北相这几步路走得很是威风,看他这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他最近的日子很是滋润。
不知小太后召老臣进宫,所为何事?
眼前的人虽面容苍老,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敢这么称呼我,想必已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
我喜欢看别人不可一世的自信被击碎时的样子,于是我反问他:北相难道会不知道吗?
他装作恭敬地朝我拱手道:老臣不知,请小太后明示。
我扬起茶盏便摔在北相的脚边,瓷片碎裂,茶水四溅,打湿了北相的衣摆。
北相好威风啊,一口一个小太后,那哀家以后就叫你老狗贼好不好?
北相神色如常,并没有被我吓到。我扶了扶头上的凤冠,虽然它坠得我头重脚轻,呼吸困难,却代表着我全部的尊贵和体面。
北相,说到底,你也就是个文臣,掌管着一群酸溜溜的秀才。虎符都在哀家手里,你哪来的底气跟哀家叫板?
我坐在北相面前,翘起了腿,随手拿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北相的底气,应该是京郊山洞里偷偷豢养的两千死士?
北相的脸紧绷着,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北相莫怕,他们都被我一把火烧死在山洞里了。若有人借题发挥,说北相偷偷豢养死士,有不臣之心。北相岂不百口莫辩?
北相紧握着双拳颤抖,眼睛瞪得发红,良久才沉声道:那老臣……老臣多谢太后。
我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悠然道:北相为国鞠躬尽瘁,哀家看了着实心疼。不如北相把令郎送进宫中,由太傅教学,哀家亲自教养,如何?
我用着商量的语气,可北轶这个老狗贼一定知道,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多谢太后体恤,老臣明日便将犬子送入宫中。
北相,我说的可不是北中星,而是北中南。
北中星是通房丫头生的,老狗贼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北中南,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才是他的命门。
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犬子自小体弱,前些日子回老宅休养。太后,中南不会入仕,构不成威胁。
他怕了。
我站起了身,北相这是什么话,都是自家人,什么威胁不威胁的。
寥寥几句,北相就失了方才的神气。
沧州老宅哪里适合养身体,还是京城的风水养人啊。看时间,中南应该已经进了宣武门,北相放心,哀家定会好生照看他的。
过了这么久,北相这才想起来,见到我应该行跪拜礼。
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样子,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再补上一刀。
退下吧,哀家乏了。今年的科举名单,记得拿给哀家过目。我朝北相摆摆手,他那张老脸,我才不爱看。
送走了北相那个老狐狸之后,若灵扶着我去找北家小公子。
听说他从小体弱,钟奇可有吓到他?
若灵摇摇头,钟大人说,小公子一路神色如常,没有被吓倒。
传言果真信不得,就像景维那个小兔崽子,几乎就是被我看着长大的人,明明之前还是个换季就要咯血的病秧子,登基之后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也敢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一想到景维抱着我时的力度,我便觉得他一定是个会武功的。
若灵见我面色凝重,安慰道:太后不必忧心,小公子进了宫,北相再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了。
我摇了摇头,这才哪到哪儿啊,文武百官、邻国,甚至还有被我分封出去的王爷们……
北中南被安置在琼楼殿,倒是离我的慈宁宫不远。
推开门时,他正端坐在案前读书。阳光从门缝里涌入,倾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北中南抬眸时,我忍不住感叹:北轶这老狗贼前世是做了什么好事,竟然能生出一个这样惊才绝艳的儿子。
见过姐姐。北中南起身对我颔首道。
我眉头微皱,纠正道:你应当叫我太后。
如此年轻貌美,当是叫姐姐的。
想不到还是个油嘴滑舌的。
孩子,讨好我没用。叫我姐姐,难道你是想当皇上的舅舅不成?
北中南将面前的书摆好,拢紧了身上的披风,从桌身后绕出来:见过太后姐姐。
我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算了,你若喜欢便这么叫吧。
多谢太后姐姐。
我看着这孩子毫无血色的嘴唇,提醒道:进宫未必是坏事,你回了沧州老宅也未必是好事。
北中星,我知道他的,唯利是图的一个小人罢了。
你从小体弱,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身边的人吗?北家人个个身强体健,北轶一把年纪了还能把我气个半死,当真是祸害遗千年。唯独北中南,正妻所生,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丞相嫡子,竟然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是呀,进宫才有一线生机。回了老宅,可就是将丞相府都拱手让给哥哥了。
我一怔,笑道:小公子竟然还是个有野心的。
比起哥哥,总还是差了几分。
我眯起眼睛,望向北中南,可他的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都知道?
是。
我反而松了口气,也好,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北轶偷偷将北中南送出京城的消息,便是北中星派人递过来的。也是,北中南若是回了老宅脱了身,那进宫做人质的便是他北中星了。
他筹谋多年,自然不甘心,可自己的力量又不足以与北相抗衡,只能背后下阴招了。
我知道北中星的心思,可他偏偏还能厚颜无耻地跟我说,这是对我肝脑涂地的真心,甚至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愿意献出来的真心。
那时候,我挖苦他道:亲弟弟?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们两人的生母,一尊一卑,泾渭分明啊。
从前还是妃子的时候,我就与北中星有联系,这个人只要给了好处,用起来实在是趁手。
我拍了拍北中南的肩膀,你知道就好,以后可千万不要恨到我头上,都是你那兄长太贪心。
少年望着我,苍白的病气也难掩他的清俊之气,我进宫,也可以让父亲有所顾忌,少做些错事。
我对眼前这个身量单薄的少年彻底刮目相看,在老北头手底下教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带歪,太厉害了。
出了琼楼殿,我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却被刺得睁不开眼睛。这样好的天气,北中南坐在殿内还要穿着披风,如此一个羸弱的少年,可不能病死在宫中。
若灵,吩咐内务府,仔细点琼楼殿的吃穿用度,尤其是炭火和冬衣。对了,多给他送些书籍。
若灵打趣道:太后永远都是嘴硬心软。
我连连否认,只是他现在必须活着而已。
既然如此,只需仔细吃穿便可,太后何故还要吩咐给小公子送书?
我伸手点了点若灵的额头:坏事做多了,为自己积些福报,行了吧,满意了没?
我们两人相视一笑,就像八年前,坐在厨房门口,偷吃着贵人剩下的糕点时一般。
那时候真好啊,有口饭吃都是莫大的满足。
母后因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我一回头,便看到景维顶着欠揍的笑脸,摇着折扇向我走近。
我遣退了身边服侍的人,毕竟景维是个疯子,我怕他那些疯癫举动被旁人看去。
我们母子二人,原本就得位不正,现在更出不得差错。
他朝我的脸探出手,我瞪着他道:皇帝可是记性不太好,哀家记得,已经给过你一次脸了。
他的动作一顿,继而从我肩膀上拂去一片落叶,母后这是哪里话。
我有些尴尬,但仍不忘威胁他,以后,是做哀家的好大儿还是刀下魂,皇帝自己选。
祁将军快要回京了,听说他和平遥那位,最近联系很是密切。
景维说的事,我当然也知道。
祁将军是被我排挤出京城的,在老皇帝还活着的时候。
我又趁着他在外戍边的间隙,夺了禁军令牌,抢了守城军的虎符。
如今老皇帝死了,京城势力大洗牌。在这个关头,祁岩风回来了,他必然是回来找我复仇的。
景维以为自己听了这些消息,就能将我拿捏住,实在是天真。
祁将军回京是好事,皇上此言何意?
景维拂袖不满道:凌寒,你为何总是对我如此戒备?
我厉声喝住他,皇帝!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好,母后,我以后都会唤你母后。景维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可是母后,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儿臣,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扛。
我听了他这话,简直要笑出声了,我只信自己,你若觉得你有能力,就证明给我看,而不是在我面前喊口号、说空话。
每次与景维的见面都会不欢而散。
若灵气鼓鼓道:祁岩风可真会挑时间回来。
我拉起若灵的手,捏了捏她虎口上软软的肉,淡然道:没事,他不来添油加醋,我还炒不出这盘菜呢。
可是……可是……
我截住若灵的话头,春日里的阳光这样好,你和钟奇陪我去太掖湖晒晒太阳吧。
祁岩风,三年了,你敢回来,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这几年的长进。
若灵准备了好些茶水点心,我干脆脱了鞋袜,将脚泡在湖水里。
看着若灵和钟奇恭恭敬敬地跪坐在我的左右,我看着钟奇,朝若灵处一指,快坐过去吧,在我身旁,不必拘谨。
钟奇没有动作,我推了他一把,快点,你们都多久没见了。
他这才起身跪坐在了若灵身旁。
我瞧着他们两人凑在一起,才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所有的苦难都没有白费。
当年,钟奇还是贵人身边的小侍从,除夕夜被赏了一盘子甜糕,和若灵躲在这太掖湖的假山之后一起吃。我碰巧路过,他们怕我告密,还没等我说话就用甜糕塞住了我的嘴。
若灵小声嘟囔:太后,都到了这个关头,你怎么还如此闲适……
皇帝说他要解决,那就交给他。
钟奇颦起眉:他可信吗?
当然不可信,给他找点事做,让他没时间来烦我罢了。
我看着两人仍愁云惨淡,也没了心情,便摆驾回了慈宁宫。无趣,皇宫的生活,真是八年如一日的无趣啊。
也不知为何,最近我总是很嗜睡,常常日上三竿了才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若灵急匆匆地跑进屋推醒我,不好了太后,祁将军进城了。
我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问道:进城了,然后呢?
祁将军手里的赤羽军被城门路校尉扣在了京郊军营,进城的只有祁将军还有几个亲信副将。祁将军回了府邸之后便闭门不见客,拒了很多帖子,不过明天他会上朝述职。
我有些遗憾,如今日这般安稳睡到正午的日子,以后便不会常有了。若灵服侍我洗漱梳妆后,我亲自去小厨房拿了些糕点肉粥塞进食盒里去承天殿找景维。
景维见我来了,很是惊喜,我让若灵把食盒放下,尽量学着一个慈爱的长辈的样子对他说:皇帝忧心国政,更要仔细龙体,哀家送来了一些吃食……
自然不止这些。我掀开食盒的盖子,将一盘如意糕摆到他的眼前,哀家是想找皇帝求一个官职,一个正一品大将军的官职。
景维语气很差,挑眉冷笑道:母后特意跑来献殷勤,原来只是为了求一个官职。母后可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我原本就有些不耐烦了,听了景维的话更是窝火。母慈子孝,可以最好,做不到也没有关系,我还不至于被一个根基不稳的小皇帝拿捏住。
皇帝何苦动怒,哀家若是不干政,这皇位还轮不到你。这个官位我早就定下了,如今不过是来找你要一份口谕罢了,你给或不给,这都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母后,如此不忠之人,可以堪当一品将军之位吗?
你错了,他忠于权势,这是稳妥的人了。
与皇帝不欢而散后,我回到慈宁宫用膳,原本想着能蹭景维一顿饭,结果从承天殿出来,气也快气饱了。
第二日我早早地起床换好了衣裳,坐在勤政殿等待祁岩风,我派人给他送了口信,估计他也很想见见我吧。
走入大殿时,祁岩风威风不减当年,眉宇之间的傲气丝毫未消,在边境养精蓄锐了这么多年,整个人倒是沉稳了不少。
爱卿守疆戍边,辛苦了,这赤羽军原是一些残军,到了爱卿手中,竟然也能化腐朽为神奇了。与他说话不必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我就直说了,我要你统率赤羽军的令牌,看你给还是不给。
太后不在慈宁宫为先帝抄佛经,倒是对臣的事很上心。祁岩风语气从容。
我一愣,几年不见,确有长进,先帝福泽深厚,轮不到哀家抄佛经。不过这赤羽军,哀家可是要帮着先帝暂为管理的,如今陛下年幼,哀家不多帮衬些,唯恐有乱臣贼子乘虚而入。
怕是也有贼喊说贼之辈吧!
眼看祁岩风已经不顾及我的体面,我也懒得装下去了,开门见山道:将军莫急,边疆三年,先帝将都护府的税收大权交到你手上充当军饷,才让你有机会把赤羽军发展壮大。这赤羽军虽神勇无敌,可将军的民心已经失了。
祁岩风紧皱眉头,良久才道:太后真是算无遗策,为了铲除我,甚至勾结山匪一路追杀。可那又如何,臣还是平安归京了,就算如今赤羽军被留在城外,可他们只听臣一人差遣。
我突然就笑了,还真是高看他了,将军莫要说此狂悖之言,你我二人,归根结底,皆是臣子。怎可说出赤羽军只听你一人差遣这种话。
祁岩风冷哼一声道:微臣自然一心为了大景。
我心中正盘算着时间该到了,钟奇也该回来了。门外就响起了太监通传皇上驾到的声音。
钟奇跟着景维走了进来,我颦起眉,不知景维要搞什么把戏。
景维走到我面前,将令牌递给我,道:将军若是这么说,朕便放心了。令牌由母后代为看管,这三年,将军辛苦了。
祁岩风登时拍案而起,怎么可能?
几个侍卫上前,压着祁岩风跪了下去。估计他自己心中也知殿前失仪是大罪,便没有挣扎,
我将令牌递给身后的钟奇,淡淡道:祁将军英明神武,这么多年,哀家安插的眼线被你一一铲除。安插不进去,只能靠高官厚禄来诱惑你的副将们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
祁将军闻言,一时脸色涨红,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唉,还是高看他了,一介武夫,如当年一般沉不住气。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祁将军如今不过三品,可哀家丢出的诱饵是正一品威武大将军之位。将军不必介怀,这也是人之常情。说罢,我放下茶杯,踱步至祁岩风身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将军一腔忠勇,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切莫执意跟我一个后宫女子过不去,今后,仍有锦绣前程。
言尽于此,如何选择,全靠他自己了。
景维政务繁忙,送了令牌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走出勤政殿时,我长吁了一口气,险些腿软瘫倒,还好钟奇眼疾手快,扶住了我。
太后娘娘,今后是否可以高枕无忧?
我摇了摇头。景维为了与祁岩风制衡,竟然与山匪勾结,官匪相互,后患无穷。
钟奇,将这令牌与我的凤印收到一处,务必严加看管。
钟奇低头应了一声,又道:今日皇上亲拟了封杜副将为一品将军的圣旨,还赏赐了府邸等物……
我打断钟奇,他不是在帮我,是在帮他自己。祁岩风不认我这个太后,自然也不会认他这个皇帝。这种人拿着令牌,他能安睡吗?
是奴多嘴了。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无事,我并非朝你撒气。
走在回宫的路上,经过琼楼殿时,我看着有些萧瑟的宫门口,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钟奇,你在门口等我,我进去看看。
钟奇从不会忤逆我,只听话地站在宫门口。
我推开正厅的门时,北中南正跪坐在案前读书,我一看到他,就会有心安的感觉,连语调都不自觉地轻柔了起来,又在看书吗?
北中南见我来了,抬眸看我,眼神清澈如一汪泉水,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太后姐姐,你来看我了!
我看他要起身行礼,连忙将他摁回座位中,继而跪坐在他身边,笑盈盈问道:在看什么?
我顺手拿起他面前的书,竟然是《南华经》,小小年纪,怎么还看起了经书。
北中南单手握拳挡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我掏出帕子递给他,他深深望了我一眼,继而摇了摇头,多谢太后姐姐挂怀,不妨事的。
我见他拒绝,仍然将帕子塞进他的手心,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便要担起些责任的。
北中南这才收了帕子,拿起《南华经》邀功似的跟我说:太傅今日所教我已经温习过好几遍了,所以想读一读经书,以后给姐姐抄经祈福。
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总能触动我心中最柔软的情绪。阿南若是还活着,也该是同他一般大。阿南定也会有这般清澈的眼神,不染一丝世俗,他会望着我,眼睛笑成一弯月牙,亲昵地唤我一声阿姊。
庙堂之高,一旦摔下,便是万劫不复。陆家站错了队伍,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那日阿南冲撞了爹爹,被训斥后便哭着来找我,我拿帕子替他擦干了眼泪,承诺偷偷出府去买他最爱吃的如意糕。阿南这才破涕为笑,拉着我的手指蹦蹦跳跳。
我拿了些碎银熟练地从后院钻狗洞出了府,往南街的合酥楼去了。
路上遇到了许多官兵,被人群挤到角落里给官兵让路,耽误了好些时间,待我回家时,陆府早已成了人间炼狱。
我正欲哭喊,却被一双有些粗粝的手掌捂住嘴巴,晕了过去。
救我的人是曾经做过我阿娘乳母的苏嬷嬷,如今在宫里做些粗活,听说了陆家出事,便急急赶来,看到了人群中的我,生怕我也被官兵抓走,便捂住我的嘴将我带离了现场。
那时我还年幼,一人不足以安身立命。苏嬷嬷膝下无子,又是我娘的乳母,也不忍看我独自流落,便使了些银钱让我进宫陪她当差。
苏嬷嬷给我起了新名字,凌寒。我知道她希望我如同寒冬腊梅一般,不惧凌寒,顽强坚韧一些。
她教我隐忍,教我蛰伏,教我藏拙。我们虽生活得艰苦,却也算快乐。可人总免不了生老病死,苏嬷嬷病死之后,我在这后宫中又孤身一人了。
如今,我罔顾了苏嬷嬷的心愿,偏偏做了斗寒傲霜之人。
姐姐?你想什么呢?北中南瘦弱的小手在我眼前晃荡着。
我这才从回忆里被拽回,看着眼前少年羸弱的身形发愣,不受控制地叫出了一声阿南。
北中南也僵住身体,半晌才应了我一声。
我又想到了阿南,那时他个子只到我的腰,非要帮我推秋千,不仅推不动,还摔了个大屁股蹲儿,然后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爹爹见状,一手抱起阿南,一手牵起我,一起去阿娘的屋子里喝甜水、吃糖油糕。
阿南贪嘴,如果能平安长大,现在一定是个肉乎乎的小胖子了。
我伸手掐了掐北中南干瘦的脸颊,叮嘱道:阿南太瘦了,以后要好好吃饭。
从琼楼殿出来时,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治好这个羸弱的少年。
如今我把丞相和将军都给得罪遍了,才给景维换来了朝堂暂时的宁静。听钟奇说最近几日上朝都没有什么异样,臣子们看北丞相和祁将军都恭恭敬敬,自然也不敢做出头的笨鸟。
礼部的人却非常没有眼力见的每日上书请求景维选秀纳妃,每每气得景维脸红脖子粗,指着礼部官员的鼻子训斥。
我听了小太监的转述,小瓜子磕得飞快,忍不住拍着大腿乐。好机会啊,纳妃是个好机会啊。
自然会有按捺不住的人主动来找我谋一个好前程,靠着后妃一人受宠,全家跟着一起鸡犬升天的事也不是没有。这可是京城势力大洗牌的好机会。
近几日许多人明着暗着给我传话,想要我多多注意一下他们家女儿。我翻着画像册,很快就开始眼晕,看来看去,这待选秀女们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倒不如见见她们本人。
若灵去替我发了帖子,三日后便要举办一场百花宴。
景维怒冲冲地来兴师问罪,选秀之事他还未松口,我竟然已经先斩后奏地应了下来,甚至大张旗鼓地举办宫宴。
母后,儿臣的心意,你早就知道,为何一直装傻?
其实我很讨厌景维用这种受伤的眼神望着我,从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小皇子时,就爱用这种眼神看着每一个要欺辱或者加害他的人,他惯会利用别人的同情。
我更讨厌自己苦苦筹谋多年,换来他如今安稳坐在皇位上。他却用我赋予他的权力一次次地忤逆我,甚至把自己心里的这点小情小爱看得比天大。
我伸出食指点了点景维的肩膀,皇帝,不要忘了自己身份。
似乎是在与我赌气一般,他的语气并不好,母后想要一个合格的帝王,我便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定不负母后所望。
语毕,拂袖而去。
袖角带起的风吹得我的衣衫也跟着轻动,我无奈地笑了笑,虽然态度不好,总算是听话了。
我开始跟着若灵和钟奇一起忙碌宫宴的事,北中星却进宫来见我。
在去往正厅的路上,我还在盘算,北家有一长女,已经嫁人了啊,他若不是为了选秀一事,为何突然找我呢?
北中星生母美丽,因此他的长相跟北中南比也邪魅了不少,五官都生得狭长,眼睛里也是带钩子的。
太后万安,许久不见,太后清瘦了不少,可是想念微臣了。他屈膝朝我行了一礼,就开始说些轻浮浪荡之话。
我们彼此都有对方把柄,他知道我不会取他性命,人也越发厚脸皮了起来。
你有话就赶紧说,哀家可不和你一样游手好闲。我没好气地回他。
北中星这才拿出画像,此女名为北莲心,是家父最近认下的义女。太后有所不知,此女慧芷兰心、温婉可人,刚好还是适龄女子,定然好好服侍……
打个巴掌之后当然要给个甜枣,我知道北相急匆匆认个义女在后宫塞皇妃的用意,他是想有人能照应北中南。
北轶为臣不忠,可这父亲,却做得极为合格了。
我抬眼看北中星仍无要走的迹象,手中捧着一盏茶喝得正香甜,心上又窜起无名之火,北中星,你差不多得了。
太后娘娘怎么不叫我阿星呢?他薄唇微张,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年夜饭险些吐出来,顺手拿起他刚呈上来的画像砸到他身上,你给我滚!
刚才被北中星气得上了头,他走之后我才平静下来。
不对劲,他不会毫无由头地跟我说这么一句话。
琼楼殿有眼线,所以我前些日去看北中南时不小心唤了一声阿南才被人听了去。
钟奇,去查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钟奇便绑了人回慈宁宫复命。
那小丫头低着头不敢看我,我叫她抬头,她才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
我扯出一个笑来,那人脸色便开始发白。
见她这般神色,我忽而笑出声来,走下去伸手扶住她的下巴,声音在她听起来约莫像淬了毒的刀,哀家笑起来这么吓人?
她脸色更白,哭丧着脸,身体抖如筛糠,没有没有,太后娘娘笑起来美如天仙,怎么会吓人呢?不吓人,不吓人……
见她这般胆识,我心中也有了定论,不过一个贪财之辈,收了北中星的钱财,临时起意罢了。
不一会儿,若灵从她的枕头下搜出了一个玉佩,我接过来一看,便更加了然,这是北中星的贴身之物。
不忠的东西。我俯视着跪在我脚边的宫女,有些烦躁。
她已经开始哭喊了起来,念念有词却模糊不清。我被她哭得头痛欲裂,便下令把她拖出去,送去做粗事。
可是此事事关北中南的安全,自然马虎不得,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都得保护好北中南。
我心中仍不安稳,北中星诡计多端,推开琼楼殿的门,看到北中南正安稳地坐在案前作画时,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地。
我想起他体弱,连忙关上了房门,装作若无其事道:画的什么呀?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走进了才看清,是一幅霜雪梅花图,右下角还提了一行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我从他手中拿过毛笔,将凌寒两个字用墨水覆盖掉,然后道:阿南要乖,要知道什么诗可以写,什么诗不能写。
许是我来得突然,带了写外面的寒气,北中南又捂住嘴低低地咳了起来。
我帮他拍着后背顺气,嗔怪道:不是给了你手帕吗?怎么不用?
北中南一手扶着桌角,站得有些艰难:因为,还想再骗一个。
我被他逗笑,也不再过多地责备他,又叮嘱了他许多注意事宜,同琼楼殿新换来的大宫女细细交代了一番,才放心地离开。
百花宴当日,若灵仔细地替我梳妆,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脸颊,不知何时我已经这么疲惫了。
到达御花园时,我看着下面坐着的一众刚过及笄的小女孩,青春的气息也让我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酒啊,是神明赐予我们的一晌欢愉。
我举起酒杯邀大家共饮,以长衣袖掩面,酒杯刚凑近鼻尖,我就闻出了异样。这酒被动过手脚,自然是不能喝的。于是我趁势将整杯酒都洒在地上。
这酒中所下之药闻起来发甜,不像是毒药,掺在果酒之中,确实容易掩人耳目。
我得知道这下药之人是谁,思及此处,我抬手扶住额角,略显疲惫道:哀家吃酒有些醉了,先去厢房歇一歇。
若灵扶着我往厢房里走,我吩咐她守在门口,听到声音就进来,若灵朝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推开房门,是有来过人的痕迹,这里熏着淡淡的香。我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人,屏风后却有道人影晃动。
景维,梁上君子可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该做的事。
景维闻言,也不再故弄玄虚,走出了屏风,淡淡道:参见母后。
我还未再开口,便被他箍住上身、捂住嘴巴推到了床上。他压在我身上,灼热的呼吸落在我的脸上。
他这是疯了吗?
母后不要出声,若是引来闲人就不好了。
我死死地瞪着他。
我若松手,母后可不要出声。
我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以示同意。
他刚放下手,我便冲着门外大喊若灵,可门外却没有一点动静。其实在景维拖着我往床边走的时候,我先是一个扫堂腿踢倒了屏风,又在刚被他丢在床上时,顺势用头把玉枕撞下了床,若灵早该进来了呀。
我正疑惑时,景维突然笑出了声,母后总觉得自己算无遗策,可我身边的暗卫也不是废物呀。还有你留在琼楼殿的钟奇,也被我关起来了。
我自知没了底牌,只能咬牙道:你到底想怎样?
景维兀自坐了起来,颇有深意地看着我:母后难道不知道儿臣想怎样吗?母后只是一直装傻罢了。
我别过头,假装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情欲。这太荒唐了!名义上,我可是他的母后,况且这是百花宴,我要为他选妃的百花宴啊!
哦,怪不得他今日行事如此荒唐,他在表达对百花宴的不满。
我拢好有些凌乱的衣衫,坐起身平视着他,景维,你只是这么多年没见过其他同龄女孩,才会格外与我亲近。听话,乖乖选妃。
我正循循善诱之际,景维的手突然扣住我的后脑,稍一发力,我整个人便朝他的方向撞了上去。他含住我的嘴唇,用舌尖撩拨着我。
我全力推开了他,扬起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景维,世间女子何止千万,你唯独不能对我动心。我说得坚决。
景维又用他最擅长的、受伤的小兽一般的眼神望着我。
我以为他自己会想明白,可他始终在逃避,那就只能由我亲口说了。
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来自何处,幼时你在宫中受尽欺凌,我虽自身难保,却常常对你施以援手,这才让你有了心动的缘由。可是景维,人都是会变的,到了如今,我再也不复当年的心境。你看我的眼睛,可还有半分从前的模样?
景维满眼的苦涩,却仍不死心道:我不在乎,你当初给了我庇护,是那群坏人改变了你,那我们就一起杀了那群坏人。我们才是一类人啊。
我与陛下怎么会是一路人呢,我哪敢与陛下相提并论,你不过是藏拙装傻就有条活路,可我若想活着……算了,我与你说这些干什么。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不再说话。
我知你现在不会接受我,我可以等,总能让你看到我的真心,总能让你被我打动。他语气很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神色冷漠地看着他,你把钟奇和若灵怎么样了?
景维神色凛然,母后觉得我会把他们怎么样?
我审视着景维,突然就笑了。也罢,我伸手将额前梳得整齐的头发勾出了一缕,猛然凑近他,欣赏着他眼神中的痴迷,然后毫不留情道:知道为什么我能从一个小宫女一步步爬上来吗?因为我够浪荡,其他娘娘们都是高门贵女,即使再喜欢一个人,哪怕面对的是皇上,依然有抹不开的面子。可我不会,我出身于腌臜之地,我可以舍弃一切礼节与矜持,我可以做出勾栏模样去勾引先帝,这才是我的宠爱长盛不衰的秘密。
他皱着眉,满脸痛苦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
我扬眼望他,带着嘲弄的语气说:我时刻正衣冠,便是不想回忆起过去陛下。若要逼我,我也可以服侍陛下,如服侍先帝一般。
他别过头不敢看我的眼睛,低声道:若灵和钟奇只是晕倒了,他们现在正躺在柴房,很安全。
我下了床,对景维道了句谢,整顿了一番衣衫和发型,用手背蹭了蹭嘴唇,这才打开门、挺着腰走了出去。
送走了各位官家小姐,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慈宁宫,刚斜倚在软榻上喘口气,便有宫女匆匆来报:小公子死在了书房。
我掐了自己胳膊一把,才确定这并不是梦。
北中南死了,坏了,坏了大事了。
我赶到琼楼殿时,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
北中南坐在书案前,头枕在左臂上,右手还紧握着毛笔,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浑浑噩噩地回到慈宁宫,我意识到,这件事跟景维脱不了干系。
可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报仇,而是先封锁消息,千万不能让北相知道此事。
一整晚,我都在做同一个噩梦。北中南身量单薄,干净而脆弱地站在我面前,脸上病态更重,一字一句地哭诉着:姐姐,我好疼。
我从噩梦中惊醒,浑身的冷汗。
北轶这个老贼并无原则,他的底牌不是京郊山洞里的死士,而是契丹可汗。他与可汗多有交易,若是把他逼急了,他自会给契丹提供情报,让契丹来攻打我大景。
我死不足惜,可我不能让百姓因为我的疏忽而浮尸百万。
景维看我进来了,放下手中的奏折,惊喜道:想不到你遇到难事还会想着找我一起解决。
门外突然想起军队前行的铮铮声,越来越近。我脑海中也翻涌起了惊涛骇浪。
我缓缓向景维走去,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有自己的小军队?
当然……景维低头,我已经将匕首送进了他的腹部,下一瞬,景维便倒在我的脚下,他艰难地想拽我的衣袖,却被我一把甩开。
我大步向门口走去,身后传来景维破碎的声音。
你……你不信我……
走到门口时,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是禁军还是暗卫,抑或是其他精锐,我都不怕。皇帝已死,只要亮出凤印,他们就要听命于我。
开门的一瞬间,他们却整齐地下跪行礼道:参见太后。
他们竟然不是来杀我的,我心中大惊,连忙跑回屋子,景维却已经瘫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手努力地往我的方向伸着,双眼未闭。
那一双眼睛里满是受伤。一如我与他初见时,他瑟缩着躲在墙角,小脸饿得凹陷下去,我递出半块从御膳房偷出来的宫中大嬷嬷不吃的糕饼,他抬眼望着我。
那一瞬间,我就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只是愁云惨淡,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是我不信他,我一直都不信他。
北中星不知何时来了这里,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莫要哭了,北轶的事我可以帮你摆平。
我抬眼望着眼前的人,我是了解他的,如一个商人般,唯利是图。没有好处的事他从来不做,如今他会像及时雨般降临,只能说明一件事。
北中南一事是他所为。
我自嘲地笑了起来,聪明一世,竟然被这个小人骗了,真是不甘心。
北中星蹲下身,直视着我,多般配呀,咱们两个,一个杀子,一个弑父。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竟然杀了北轶。
北家人如何待我,你是知道的,如何就杀不得了。他突然又大笑了起来,你又在装什么菩萨心肠,难道你不恨景家人吗?陆知意。
我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恐怖。关于我的身世,除了苏嬷嬷便再无人知道。就连若灵和钟奇我都是瞒着的,当初设计争宠时,他们还好奇过我这种出身的人怎么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只能应付说自己家是落魄穷秀才家。
北中星,你不会要自己做皇帝吧?我满眼嘲讽地望着他。
自然是要为人臣,辅君王了。先帝并无子嗣,该哪位亲王即位呢?
新帝即位,若是只能从亲王中选择,那我岂不是必死无疑?这些亲王中哪有没跟我交过手的?是我硬生生把皇位从他们手上抢下来交给景维的啊。
如今凤印和玉玺都在我手里,还有虎符和令牌,拿来与亲王们谈谈条件也不是不可。仔细想来与我仇恨最少的便是晋王,传位于他是最稳妥的。
当选晋王。我道。
北中星将我从血泊中拉出,伸手帮景维闭了眼,挑眉冷笑道:你可真是越活越后退,当年还是凌贵妃时,是何等的盛气凌人。如今做了太后,这等小事都能让你如此害怕吗?
见我不说话,他的语气也软了几分,他死了也好,他本就难堪大任。
一直到回了慈宁宫后,我才从惊惧的情绪中缓过来,可是想到北中南和景维,我又觉得心中一阵钝痛,似乎要将我整颗心脏撕裂揉碎。
等待晋王景泰入京的过程中,我把若灵和钟奇都送出了京城,一开始他们都不愿,一心要留在皇宫与我一同面对。
我只能哄他们说,他们走了我才好施展手段,他们若还在,我免不了有软肋被人钳制。
听到这,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我同他们保证交还玉玺和凤印之后便同他们会和。
景泰进宫时,只随身带了十几个侍卫。
我与他在承天殿见了面,他跪了我叫了一声母后,便要给我敬茶。
我端着茶杯,尽数倒在了我的脚边,晋王的茶哀家恐怕无福消受,这指甲里藏毒的手艺,哀家几年前就不用了。
晋王愣住,场面有些尴尬。
晋王,叫你回来便是为了这登基之事。你我做个交易,我给你凤印、玉玺和虎符,保你顺顺利利登上皇座,你帮我假死逃出皇宫,我们从此天各一边。
晋王低头思索着,确实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可惜啊,可惜。
话音刚落,便冲进来几个侍卫用剑把我的脖子架住。
晋王,你这是何意?
晋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冷笑道:这指甲藏毒确实是过时的害人手法,还是多年前太后亲自展示给我看的。太后,这杀母之仇可是不共戴天呢。
冰冷的剑刃划破脖颈时,我才想起来,晋王的生母,宁妃生前自持貌美受宠便飞扬跋扈,我烦躁不已,在一次敬茶中给她下了药,叫她长上一片红疹,没有时间蹦跶,她这种视脸如命的人定会老老实实地找太医治病。
那药除了长红疹之外便没有别的功效了,看来是宁妃过于张扬,得罪了太多人。
原来被人冤枉,却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是这种滋味。
我捂住脖颈,感到一片湿热,身体也缓缓倒下,伴着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
也好,我这八年,本就是偷来的。
我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只可惜我要失信于若灵和钟奇了。
到了地下,我想好好跟景维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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