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一位日本女子重回中国,在北京见到聂荣臻,场面如父女相认
1980年7月10日,一位四十多岁的日本女子,跟随友好访问团,踏上了中国的土地。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北京机场,自己受到了中方人员的热烈欢迎,场面十分隆重。
迎接这位日本客人的,不仅有时任解放军报社副社长姚远方,还有一位与她年龄相近的中国女士——聂荣臻的女儿聂力。
不仅如此,几天之后,在北京的人民大会堂,这位日本女士和81岁的本人相见了。只见这位日本客人紧紧握住聂老的手泣不成声,场面十分感人……
聂荣臻和聂力
那么,这位日本女子到底是谁?她同聂荣臻元帅,又有什么渊源呢?
百团大战中被救起 安全送回
时间回到整整四十年前。1940年8月抗日战争期间,八路军在敌后战场发动了著名的。
8月20日这一天晚上,由聂荣臻指挥的晋察冀军区部队,发起了攻占河北石家庄井陉煤矿的行动。随着战斗打响,八路军战士们开始了勇猛的冲锋,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天凌晨4点左右,一个连队的战士们开辟了两条通路,冲上了煤矿制高点小土山。一阵猛烈的炮火过后,敌人的碉堡没了动静。
此时,连队里几个人冲了上去,用手电筒一照,只见有几具日本人的尸体横在地上,其中一位,是穿着和服的日本妇女。
而在这位妇女的身边,一个看上去六七岁大的小女孩,木然地站在那里,用恐惧的目光呆呆地看着这几位八路军战士。
“这一定是日本人的孩子,她是无辜的!”很快,连长韩金铭对旁边一位战士发出命令:“杨仲山,快把这小孩护送到营部的救护所去!”
这位名叫杨仲山的通讯员,立即一把抱起日本小女孩,向救护所走去。可能是刚经历亲人离世的打击,小姑娘不哭不闹,只是乖乖地跟着这位中国军人,一路走啊走。
杨仲山
当时,出于战斗需要,八路军将士们,都必须学会几句日语进行喊话。杨仲山一边说着半生不熟的日语,一边用手上下比划,问小女孩肚子饿不饿?接着,他又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一块烙饼,递给日本小姑娘。
一开始的时候,小女孩摇了摇头。之后,当看到杨仲山吃时,她又接过饼咬了几口。这种烙饼很硬,干巴巴的难以下咽。
不久后,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战斗的枪声也都停止了。杨仲山带着日本小女孩,沿着大路到达了营部救护所。
不久后,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杨成武,得知了这一消息。他当即下令,将这个日本小姑娘送到前方指挥部来。
当天,营部侦察员将孩子放在箩筐里,一路挑着送到了前线指挥部。观察了小女孩的情况后,向聂荣臻报告了此事。
聂荣臻听了,对此称赞道:“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他让杨成武将日本小姑娘送到师部前方指挥所。就这样,这个孩子又被用箩筐挑着,来到了晋察冀军区总前指聂荣臻处。
聂荣臻见到孩子后,觉得这个小女孩很可爱,就牵着她的小手,拿梨子给孩子吃。一开始,小女孩还不肯吃。在看到聂荣臻用水把梨冲洗干净后,她才接了过来。
将小姑娘安顿好后,聂荣臻又让炊事员做了一盆稀饭,将小姑娘拉到自己怀里,用小勺一勺一勺地喂她。
渐渐地,这个日本小姑娘不再那么拘束了。在指挥所停留期间,她一直跟在聂荣臻身边,聂荣臻走到哪里,她都寸步不离,还会用小手拽住聂荣臻的马裤腿。
虽然小女孩已经从情感上接纳了这个中国叔叔,聂荣臻对她也很喜欢,但考虑到当时激烈的战事还不知何时结束,边区的环境也十分艰苦,部队还经常转移,想照顾好这个孩子,面临着很多困难。
于是,聂荣臻决定,将这个小姑娘送回石家庄日军那里。虽然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但家里总还会有亲戚朋友可以照应。
在聂荣臻的安排下,一位老乡准备了一副挑子,负责将孩子挑到日军驻扎的地点。临行前一天,聂荣臻拉着小女孩的手,依依不舍地对她说:“好娃娃,想家吗?来!照个相,明天送你回去。”
就这样,时任《抗敌报》副社长沙飞,拍下了这张珍贵的照片。
聂荣臻和日本小女孩
第二天一早,聂荣臻等同志担心孩子会在路上哭,便在筐里装了很多梨。不仅如此,他还给日本方面写了一封信:
“日本军官长士兵诸君:
日阀横暴,侵我中华,战争延绵于兹四年矣。中日两国人民死伤残废者不知凡几,辗转流离者,又不知凡几。此种惨痛事件,其责任应完全由日阀负之。
此次我军进击正太线,收复东王舍,带来日本弱女……经我收容抚育后,兹特着人送还,请转交其亲属抚养,幸勿使彼辈无辜孤女沦落异域,葬身沟壑而后已。
我八路军本国际主义之精神,至仁至义,有始有终,必当为中华民族之生存与人类之永久和平而奋斗到底,必当与野蛮横暴之日阀血战到底。深望君等幡然觉醒,与中国士兵人民齐心合力,共谋解放,则日本幸甚,中国亦幸甚。
专此即颂
安好
聂荣臻
八月二十二日”
没想到的是,这位老乡和一名八路军战士刚走不远,就被前方的一阵枪声挡了回来。他们心生一计,将孩子和聂荣臻的那封信,交给了当地群众。
村民们对这一护送日本孤女的任务非常重视。经过几次交接,日本小女孩终于安全地抵达微水村日军驻地。
小女孩在挑筐里
不久,这位名叫加藤美穗子的女孩伯父,专程来到石家庄,将孩子接回了日本。而日军方面对此事颇为感动。在给聂荣臻的回信中,他们向这位中国统帅表达了感谢。
重回中国 和聂老重逢
加藤美穗子回到日本后,与自己的外祖母相依为命。在穷困的家庭环境中,小小年纪的她尝遍了人间疾苦。
家境的贫寒,磨砺了美穗子的意志品质。上中学的时候,她就已经包揽了家里担水、插秧、割草、拾柴等各种重活。高中时学校离家远,没钱买车票的她,就每天步行上下学。高中毕业后,美穗子本想进入当地纺织厂工作,却因为自己是孤儿,而没有被录取。
在当地的农业协同会打工时,美穗子认识了后来的丈夫昭男,两人于1956年成婚。婚后,加藤美穗子随夫姓,改姓为“栫”。后来,夫妻二人共同经营起一家小五金店,并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生活也算有滋有味。
而对于自己当年那段在中国度过的时光,美穗子由于那时年龄小,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回到日本后,她的亲戚们也都不知道这段经历。不过,美穗子经常向外祖母提起自己“吃梨”和“坐挑筐”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经是1980年。这一年的5月,《人民日报》突然发表了一篇时任解放军报社副社长姚远方所写的文章《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对40年前发生在河北的这一故事进行了讲述。直到这时,很多人才第一次知道了当年聂荣臻救助和收养日本遗孤的事。
第二天的时候,日本著名报纸《读卖新闻》,在头版头条上刊登了文章,介绍了聂荣臻同这位日本遗孤的往事。很快,这位中国元帅在战争期间人道主义救助日本孤儿的故事,轰动了整个日本。
在日本友好人士的大力支持下,不到一个星期,身在日本九州的栫美穗子被找到了。此时,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美穗子和丈夫
不久后的7月10日,在时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聂荣臻的邀请下,美穗子全家跟随日本友好访问团抵达中国。
让美穗子没有想到的是,在北京机场,她受到了如同“国家元首般的欢迎”。解放军报社副社长姚远方向她致意:“欢迎你回到第二故乡,希望以回家的心情访问”;聂荣臻的女儿聂力,则轻轻抚摸着美穗子的肩膀,对这位日本客人说:“见到你很高兴,我父亲一直等着你的来访。送给你我家里盛开的玫瑰和菖蒲。”
听了聂力这番话,美穗子一时百感交集,扑进了这位中国女士的怀里。
7月14日这天,在人民大会堂的新疆厅里,聂荣臻和美穗子在时隔40年后,终于重逢了。两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美穗子用自己的额头触碰聂老的手,来表达最大的敬意,激动得哭了出来。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聂帅,此时也无比动容。他用自己的左手,轻轻抚摸着美穗子的头顶,就像40年前抚摸那个坐在箩筐里的小女孩一样……
聂荣臻和美穗子
在这如父女的感人场景里,聂荣臻对美穗子说道:“中日两国是一衣带水的邻国,没有理由不友好。发展中日人民友谊,是十分有意义的事情。只有加强中日两国人民之间的往来,才能加深两国人民的感情和友谊。我们两国人民,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这次中国之行后,美穗子成为了中日两国友好交往的特殊使者。后来,她又多次前往中国,为增进两国人民间的友好感情,做出了很大贡献。
在这个过程中,美穗子同聂力之间,也结下了如同姐妹一般的深情厚谊。不仅如此,她的家乡日本宫崎县都城市,也同聂荣臻元帅的家乡四川省江津市,结为了友好城市。
将美穗子亲手救下的战士 多年后终于见面
当聂老和美穗子久别重逢后,还有一位当年这一事件的当事人,也在密切关注着美穗子的情况。他,便是亲手将美穗子救出的杨仲山。
在亲手将美穗子送到营部救护所后,过了几天,杨仲山在《晋察冀日报》上,看到了聂荣臻司令员,派人把这个日本小姑娘,送回日军驻地的报道。他的心里,感到很温暖。
40年后的1980年5月28日,已经从天津警备区某师副政委位置上离休的杨仲山,从报纸上看到一个醒目的标题——《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那篇文章中,还配有一幅聂荣臻将军和日本小姑娘的合照。
看着那位日本小女孩的脸庞,杨仲山感到非常熟悉:这不就是我在40年前百团大战中,救下的那个日本小姑娘吗?
百团大战
可那篇文章里,却写到当时救出小姑娘的八路军战士“已经牺牲”,令杨仲山感到非常纳闷:我没有“已经牺牲”啊!
于是,杨仲山立即向上级报告了这件事的真实情况。杨仲山回忆道:“当时在碉堡里的4个人中,卫生员小李当场牺牲了,四班长和连长韩金明,也相继在第二年的战斗中牺牲。我成为了救出日本小姑娘的唯一历史见证人。”
同年7月,当美穗子应邀前来中国,在中华大地上引起轰动时,她还不知道,当初从碉堡中救出自己的杨仲山,正在电视机前,收看她访华的消息呢。
很快,杨仲山在战火中,将美穗子救出的消息,传到了日本。日本神户的《每日新闻》等报纸,纷纷用醒目的标题——《少年八路军战士杨仲山救美穗子》进行了报道。
当美穗子结束中国之行返回国内后,很快看到了相关新闻。与此同时,她也收到了杨仲山从中国寄去的信件。
看着这封信,美穗子兴奋得难以入睡。当天,她便给这位自己当年的救命恩人,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感谢信。
在这封信里,美穗子这样写道:“在战火中最初救出我的杨仲山先生,不顾自己的安危,在没有道路的黑暗中、炮火中保护了我幼小的生命,对此实在太感谢您了……我太幸福了,这是父母健在的人也体会不到的幸福,我含着泪写这封信表示深深的谢意……我幼小生命的得救,证明你们是人道主义的,热爱世界和平的,我的全家能和这样的人接触感到非常高兴和激动……中国人民充满人类爱和宽大友谊之情,使我深受感动……我们以此为开端,虽然是微小的力量,但为中日友好尽最大努力”。
美穗子
杨仲山收到这封信后,非常高兴。从此以后,他和美穗子开始了书信往来。美穗子曾在信中说:“我不仅要和杨老保持终生的生死友情,也要让孩子们记住杨老的救命之恩,记住中国人民善良的传统美德。把这从战火中结下的跨国生死友情,世世代代传下去。”
可由于各种原因,两人一直未能见面。直到2005年3月15日,作家方军前去拜访杨仲山,两人再次谈起了这件事。在方军的建议下,杨仲山再次给美穗子写了一封信,由方军翻译后寄出。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栫美穗子:
你好。最近你身体好吗?我是65年前在战火中救出你生命的八路军战士杨仲山。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我今年80多岁了,你也70了吧?你是否可以寄一张你的照片给我作纪念,我非常感谢。
祝全家幸福,祝你身体健康。
祝中日两国人民世代友好。
杨仲山 2005/3/15”
终于,2005年8月15日这天,在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日子里,美穗子又一次来到中国,并在北京与杨仲山时隔65年后再次相见。两位老人看着彼此,都感慨万千……
杨仲山和美穗子
2003年11月14日,位于河北井陉县的聂荣臻元帅雕像正式揭幕。在揭幕仪式上,美穗子的长女这样说道:“我要替母亲,再次感谢中国人民,并衷心希望中日双方,能够永远友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