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被“杀害”的少女,揭开了日本社会难以启齿的秘密

  01

  “如果我死了,就是被小松和人杀死的!”

  诗织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她的朋友们重复着这一句话。然而,面对诗织的无助,朋友们没有人能为她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不仅如此,在她的朋友中,甚至还有人收下了小松和人所贿赂的礼物,为小松提供诗织的情报。

  终于,诗织一直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1999年10月26日中午,诗织准备在崎玉县桶川站乘坐地铁去大学上课。正当她停好自行车,准备走近地铁站时,一个身材不高,体型肥胖,身着蓝色衬衫的短发男人忽然朝她走了过来。

  崎玉县桶川地铁站这个男人先是对着诗织露出一丝怪笑,然后掏出一把早已经准备好的军刀,分别对着诗织的心脏和腹部连刺四刀。

  看着凶手怪异的微笑,诗织先是开始意识模糊,然后跌坐在地上。凶手则匆匆地从早就已经规划好的路线逃离。

  当诗织被路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休克。在前往医院的路上,诗织因为失血过多,结束了自己21岁的年轻生命。

  02

  在诗织出事儿后,警方首先打电话到她的家里说,“诗织被人刺伤了,已经被送往医院”。

  诗织的母亲在得到消息后,匆忙赶到医院。然而,警方并没有让她去看诗织,而是直接将她带到了警车中。

  直到下午3点,警方才对诗织的母亲吐露了实情:“诗织当场已经失血过多陷入休克,不久就去世了。”

  得知女儿已经去世,诗织的母亲悲痛欲绝。随后,警方又通知了还在上班的诗织的父亲。

  “一定是小松和人,是他干的!”,诗织的父母都信誓旦旦地对警方说。

  小松和人是何许人也?

  其实,小松和人是诗织的前男友,在诗织拒绝继续与之交往后,依然对其死缠烂打,甚至还多次扬言杀死诗织。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1999年1月6日,猪野诗织和朋友在大宫的游戏机厅里玩“大头贴”的时候,玩到一半机器忽然坏掉了,而一名自称24岁,名字叫做“小松诚”的男青年,帮助她们修好了机器。

  身材高瘦,长相帅气,又一脸温和的小松,主动与诗织聊天,很快,诗织就对他产生了好感。于是,诗织与小松互留了联系方式,不久两个人就陷入了热恋。

  此时,小松给诗织呈现的形象是一个阳光上进、热心事业的青年才俊。当诗织询问他的职业时,小松说自己经营一间汽车销售公司。

  每次约会的时候,小松都会开着豪车去接诗织,还经常送她一些奢侈品,什么LV包包、高级套装什么的,并要求她下次约会一定要穿来。

  诗织本人并不是非常物质的女孩,在打扮上也基本上以普通品牌为主。所以,最初收到这些礼物,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在他们交往一个月的时候,当小松拿给诗织一个Gucci的手包时,诗织犹豫了,想要推掉,对他说:“我收的礼物已经够多的了,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

  此时,面对诗织的拒绝,小松立刻就翻了脸:“这都是我的爱情的证明,你怎么敢不接受我的心意呢?”

  诗织吓坏了。这真的是最初她认识的那个温柔的男朋友吗?

  随后,诗织还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细节:比如,诗织偶然发现小松车上的名片都写着小松和人,而不是小松诚。再比如,小松生病住院,诗织去探望,小松身边竟然有几个黑道小弟向她鞠躬,叫她“大姐”。

  诗织无法再相信眼前的这个男朋友了: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他真的从事汽车销售吗?

  而后,诗织提出分手,小松便诉说起自己可怜的身世,博得了诗织的同情。

  1999年3月20日,诗织第一次答应去小松的家里——池袋的一间高层公寓。可当诗织走进和人的卧室的时候,却发现卧室的角落里摆着几台处于拍摄状态的摄影机。

  “为什么会有摄影机在这里?你要干什么?”诗织警觉地问道。

  小松凶相毕露地说:“你是不是想离开我?要分手可以,你把之前买给你的东西的钱都还给我!还给我100万日元(约7万人民币)!”

  说完,小松便揪住诗织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撞,然后用拳头猛锤墙面,直到把墙都打出了坑(日本公寓里大部分是较软的隔断墙)。

  小松一边打一边哭诉道:“我从小就被我的父母抛弃了!”

  然而,就在诗织感到小松有些可怜的时候,他却转脸又对诗织咆哮到:

  “如果还不上钱,就去给我卖身!敢跟我分手的话,我可不知道会对你父母做出什么事来啊!让他们丢了饭碗,你怕不怕?啊?”

  面对情绪如此阴晴不定的小松,诗织吓得瑟瑟发抖。

  为了缓住小松的情绪,诗织只好答应小松继续交往的要求。小松听到后,前一秒还怒不可遏的脸上,马上挂上了大大的微笑:

  “所以乖乖当个听话的好孩子就好了呀,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从此以后,小松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着法监视她。诗织只要不接电话,小松就会暴怒。

  不但如此,诗织经常会发现有人跟踪自己,他们甚至会闯进家里威胁她的父母。

  不只是小松一个人,他调动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庞大团队在跟踪诗织。就连遛狗,诗织也会接到这样的电话,“你竟然丢下我跟狗玩,我宰了你的狗!”

  同学去聚餐,诗织不敢去,只是小声说一句“我也好想去啊”,小松不久后就会打来电话,说你再想去找他们玩,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不仅如此,小松还逼迫诗织下跪,让她亲手把翻盖手机折断,不准再联系任何朋友。

  诗织决定结束这一切,于是把小松给她的礼物都打包好,寄回小松家。小松竟然就这么消停了,再也没有联系过诗织。

  诗织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这只是她噩梦的开始。

  就在诗织将包裹寄给小松的第二天,在诗织的家和大学附近,车站内,以及诗织父亲任职的公司附近墙上,都贴满了传单——传单上面都印着诗织的照片,写着提供色情服务的字样,还附上了诗织家的电话号码 。就连诗织家里的邮筒里,都被塞入了上百张传单。

  就这样,作为一名年仅21岁的少女,诗织的尊严被摧残殆尽。那天下着雨,诗织的母亲在雨中走过几条街,一张一张把这些传单撕下来。

  不止如此,诗织父亲也遭受了诽谤。诗织父亲的公司收到了一千二百封匿名信,信里说,诗织的父亲看似老实巴交,其实是个赌徒,不仅在外包养小三,他的女儿还卖淫、援交,欺诈钱财。

  诗织通过自己了解到的信息,逐渐推测出小松是一个在黑白两道都有势力,开色情按摩店的老板。她知道自己不能硬来,便将自己的头发烫成难看的爆炸头,想让小松因此厌烦她,主动与她分手。

  然而,小松却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做这种头发,给我弄回去。”

  直到此时,诗织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身边的朋友也被小松用钱收买了,将诗织的想法不停透露给小松。

  正在诗织因为朋友的背叛而陷入绝望的时候,小松又出现了:“亲爱的,咱们俩复合好不好?”

  “没可能的,我都已经跟我爸爸谈过了。”诗织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行吧,我明白。你给我记住!”这是小松给诗织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后来,就发生了诗织桶川站前的悲剧。

  03

  从威胁到杀人,诗织的父母全程经历了小松和人对自己女儿的暴行。所以,他们在女儿被杀后的第一时间,便向警方指控小松和人的罪行。

  然而,面对诗织父母的指控,警方却面露难色。因为根据现场的目击情报,作案的男子大约30来岁,身高不到170,微胖,卷花头;而小松和人的年龄、身高、体型和发型都不相符。

  因此,警方无法按照诗织父母的指控直接去逮捕小松和人。

  与此同时,在诗织被杀的现场,聚集了很多媒体人。作为一起恶性杀人事件,自然会勾起很多娱乐杂志记者的兴趣。

  人真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动物,竟然有人会因为看到同类被杀而感到兴奋,甚至他们还能依靠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将一场悲剧重构成一则故事来娱乐大众。

  按照日本警察系统以往的惯例,警方接到案情后会先对现场进行勘察,然后会向公众公布一些关于死者和案情的初步信息,“嗅觉敏锐”的记者们就会根据这些信息,配上一些自己的调查,写出一篇篇关于事件的“独家”报道。

  在诗织的这件事里,警方并没有公布诗织父母提供的那些,诗织被小松和人跟踪、威胁的相关信息。而恰恰相反,警方在首次召开此案的媒体记者会时,公布的信息不仅不是针对小松和人,而是将焦点放在死者诗织的穿着上:穿着黑色短裙与厚底长靴,Prada的包包,Gucci手表,以及死者生前被描绘成卖淫女的传单。

  没错,警方试图将诗织描绘为卖淫女。于是,各种饥不择食的媒体记者就像闻到肉味的鬣狗一样一拥而上。

  第二天,各种报刊杂志都出现了不堪入目的标题,比如:“曾经卖淫,迷恋名牌的女大学生遇害”,“如花少女被捅死,死前曾登上过色情传单”,“美女的名牌包包,换来的却是暴尸街头”,还有“拜金女大学生遭砍,疑似情杀”。

  这一刻,媒体们仿佛是在用诗织的血液化成的墨来作成文章,以吸引男性猎奇者们的眼球。

  在这样的舆论下,惨死的诗织不但没有受到公众的同情,相反,很多民众对诗织的死甚至持有“活该”的态度。

  而这一切,正中了警方的下怀。警方开始“顺应民意”,无限期地拖延侦破此案,等待着大众忘记此事。面对诗织的父母诉求,警方甚至一直要求他们撤销报案。

  这就是那时候日本的警察系统,他们不但不办案,甚至还通过操纵媒体,操纵了大众的态度。

  媒体非常善于通过塑造死者的形象来影响舆论,左右大众对死者的同情程度。但是,在这群调查此事件的记者之中,有一名叫清水洁的时事杂志记者,看到了不太一样的景象。

  清水洁并没有像其他媒体的记者一样,顺着警方放出的信息来编织故事,而是尝试与被害者的家属进行接触。正是因为他所做的这些工作,才让今天的我们,看到了日本司法体制的僵化,看到了诗织在被杀之前,曾经长期遭受的精神控制和折磨。

  04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果然还是死了”“对不起,爸爸妈妈,我下辈子还想做你们的女儿,还想做弟弟们的姐姐。”

  这句话来自诗织出事后,警方在诗织的房间里找到的遗书。

  当诗织的父母茫然地看着女儿留下的遗书,伤心欲绝时,他们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因为他们知道,此刻的眼泪并不能为自己的女儿含冤昭雪,将凶手小松和人绳之于法,才是对女儿真正的祭奠。

  诗织的父母告诉清水洁,其实警方早就知道小松对诗织的死亡威胁,但一直未采取行动。

  早在诗织被害前一个月,诗织就曾经在父母的陪同下到埼玉县上尾警署报案。然而,当诗织和家人拿着详尽的证据给警察看后,警察却拒绝立案。

  诗织和父亲向警方播放了6月14日那天小松带着两名男子来家里进行敲诈恐吓的录音。当时在场的几名警察中,最年轻的警察首先义愤填膺地喊道:“这不是典型的敲诈犯罪吗?”

  然而,年长的警署组长却说道:“这件事儿没那么简单啊。”

  最后,负责询问案件细节的几名警察,对诗织遭遇骚扰的事情,轮番发表了意见,让诗织一家人很失望:

  “按说你收了人家那么多礼物,说分手就分手,谁都会生气的吧?”

  “你自己也好好反省一下吧。”

  “男女关系的问题,我们警察不好插手的,你们自己处理好。”

  “警察的规矩是,不涉及民事案件。所以你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从这时候开始,诗织开始感到真切的绝望:如果警察也漠视自己的求救,她可能真的必死无疑了。

  后来,因为小松和人到处贴传单,损害诗织一家人的名誉,诗织一家便再次来到警署请求立案。接待她们的警员听取了事情的经过后,面露难色地对他们说:

  “可是,你们也没有这件事与小松和人有关的确凿证据吧?除非能够对他进行正式搜查,在他家找到犯罪的证据,否则这件事我们也无能为力。”

  听到警察依然是一副推诿的态度,诗织的母亲强忍怒气,对警察问到:

  “那么怎么才能申请搜查小松和人的家呢?”

  警察回答:“那恐怕只能在你们提出指控之后,由我们警方进行强制搜查才可以了。”

  “那么今天我们就要指控小松和人。”诗织的母亲斩钉截铁地说。

  听到这句话,刚才接待她们的警员面露难色,他把诗织叫到屋外,对她说:

  “你可想好了啊,真的要报案申请对他进行指控吗?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最后肯定要上法庭,你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那些事情都讲给大家听。到审判结束也要花很多时间,你受得了吗?”

  警察单独拉开少不经事的诗织,并强调指控的后果,目的还是推诿,想要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没问题,我受得了。”诗织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其实,来警署之前,诗织一家就已经决心团结起来与小松和人对抗到底了。所以诗织的这个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肯定。

  警察摇摇头,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让诗织一家填好了报案申请书,写下了事情经过,便打发她们回去了。

  从这天起,诗织一家便天天来到警察署,要求指控申请赶快通过,并且申请搜查证对小松和人的住所进行强制搜查。

  然而,警方的办事效率却相当的拖沓。每当诗织和母亲催促警方进行强制搜查的时候,警方都会对她们说:

  “这样一来不就更加刺激小松和人了吗?到时候他变本加厉做出什么事情来,不是对你们也不好吗?我们这都是为你们着想啊。”

  “你不是在准备期末考试吗?等你考完了再来申请搜查吧。”

  无论诗织一家如何催促,警方就是不提指控申请的进度,还使用的各种借口劝诗织撤销申请,简直无耻之极。

  最后,在诗织和父母的强烈要求下,这件案子的指控申请才于7月29日提交。在警署提交申请两周后,申请状态正式成为了“待批准指控”。但是,当诗织一家正以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时,事情却并未因此走向好转。

  进入指控程序之后,诗织每天都会催促警方迅速进行强制搜查。然而警方那边却迟迟没有动作,推脱说:“我们有其他的重要案件要忙,小松和人既然没有太多的异常举动,不如先放置不管。”

  然而,与警方所期待的完全相反。诗织一家和警方没有主动去刺激小松和人,但小松一方却开始向诗织父亲的公司发匿名信,污蔑诗织父亲和她们一家。

  当诗织的父亲拿着收集到的几百封造谣诽谤信件,再次来到了上尾警察署,找到了此前负责立案的警官。警官拿着这些证据,却开玩笑地对诗织的父亲说:

  “这每封信还都贴了邮票啊,花了不少钱呢。这信纸不错,挺趁手的。想不到这人还挺用心的呢!”

  警察一边笑着,一边把诗织的父亲打发走了。多么无耻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更何况他还是一名警察。

  一周后,负责此案的警察才想起来将指控申请表递交给了他的上司进行批准。在此之前,警方其实根本没有进行任何的手续。

  上司拿到这份申请表后,非常不悦地将这份申请表扔回给了这名警察,说:“这种事情干嘛还要让他们做指控啊,报案之后侦查不就可以了么?”

  在司法程序中,指控与报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动作。

  报案,是指在受到不法侵害后,向警方提出被害的“报案申请”的做法。在这样的程序里,警方可以自行决定是否立案,安排侦查的时间和方法。对于犯罪嫌疑人是谁,一般没有锁定的对象。而是否进行相关人物的搜查,都由警方自行确定。

  可以说,报案是最常见的一种向警方寻求帮助的方法。报案人可以是受到侵害的本人,也可以是其委托的代理人。另外,报案人不需承担连带责任。

  指控,是指在不法侵害发生后,由被侵害者或法定有指控权利的人,向警方提出点名指控。也就是说,在被害人提出指控的时候,作案人已经完全由指控方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警方需要立即立案,对被指控人进行强制搜查,并且在指控成立6个月内,将调查报告提交给检察院。

  指控人进行指控之后,如果在警方的调查中,不能确定被指控者存在犯罪行为的话,那么被指控者有权对指控者提出名誉损害的控告,并申请民事赔偿。

  所以,尽管指控可以极大地加速警方调查的速度,但也会给指控人带来麻烦,更重要的是指控申请生效后,警方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提交调查报告,无疑会面临办案压力。另一方面,在警方的绩效中,立案后的破案率是一个重要的考核项。因此在本案中,警方因为觉得破案难度大,于是便自然拒绝接受指控立案。

  于是,上尾警察署在9月7日,派出警员前往诗织家中,劝说诗织一家再次提交“报案申请书”—— 诗织一家此时并不知道报案和指控的区别的,因此便乖乖将报案申请书也交给了警方。

  9月21日,警察们再次来到了诗织的家中,他们的任务是劝说诗织一家放弃之前对小松和人的“指控”,换成以“报案”的形式来解决问题。

  与警方长期以来的交道中,诗织一家人领教了警方各种懈怠的做法,因此对警方已经充满了戒心。诗织的母亲便直接质问警察:“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警察竟然撒谎说:“指控的话两个月之内不能结案,指控就会失效。”

  诗织的母亲依然不愿意放弃指控,警察又编了谎话:“其实等到抓住了犯人,再提交一次指控也是可以的。现在您先撤销指控吧。”

  不管警察如何花言巧语,诗织的母亲就是不为所动,坚持不撤销指控。警察只好失望而归。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负责该案的警察回到警署之后,竟然擅自将诗织一家于7月14日最初提出的口供中的“提出指控”篡改为“提出报案”,并且将相关的证据收押时间也进行了相应的修改。

  要知道,根据日本刑事诉讼法第237条第2项:“指控方撤销指控的话,不可以再次提交指控。”因此,在诗织一家“被撤销”了对小松和人的指控后,这件案子的办案节奏就全掌握在警方的手里了。

  此时,是9月21日——诗织被杀害的前一个月。如果警方执行诗织对小松和人的指控程序,根据诗织一家所提供的证据,稍微深入地调查一下,应该就可以对小松和人定罪。

  然而,警方为了逃避办案责任,竟然不惜欺骗报案人,篡改公文,这无异于将法律的保护从诗织的身前扯走,直接将诗织暴露在小松和人的面前。

  05

  听完诗织父母的控诉,清水洁更加无法抑制住自己满腔的怒火。他决心一定要将这案件的真相调查清楚,还诗织一个清白,还世界一个公道。

  诗织的父母还想起小松和人之前说过:“我在警界高层跟政治圈有一堆朋友,我小松大爷没有办不到的事。”

  清水洁知道调查这件事不能指望警方了,他只能自己直接调查。于是他带领着三个人的团队走访案发地点,挨家询问附近店家与路人是否目击事件经过,接着到诗织的学校与打工处,一个个探访她的同事朋友。

  清水洁采访到的每一个人,都表示警方从未向他们搜寻过信息。

  清水找到了诗织的好友,岛田与阳子(化名)。在与清水洁见面时,岛田十分警惕冷漠,不停回头,害怕有人跟踪,这一点让清水倍感蹊跷。

  然而,一到了没人的地方,岛田马上转换了态度,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诗织是被小松跟警方杀死的。”

  岛田是非常优秀的证人,他甚至有一个笔记本,从七个月前开始,他就开始记录下了小松对诗织的每一次威胁,以及小松的具体信息。

  清水洁从岛田的叙述中感受到了诗织在生前是多么的绝望与无助,除了逃到国外,各种求生的办法她都尝试过了,却依然无法保全自己的性命。

  此刻,清水洁在心中暗暗发誓,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小松和人绳之于法。

  06

  “如果我死了,就是被小松和人杀死的!”清水洁每次与线人联系,都会重复之前诗织反复与朋友说过的这一句话。也正是这个时候,清水洁才真正对诗织跟朋友求助时的那种无助的心情感同身受。

  为了调查真相,清水不惜装作嫖客,四处打听小松的色情按摩店。只要有人说能提供案件的信息,清水洁就会第一时间联系约见对方。清水的行为其实非常冒险,小松肯定也知道了清水一直在寻找自己。清水洁在明处,小松在暗处,清水洁已经成了小松的敌人。

  面对小松黑白两道通吃的强大势力,清水知道,自己说不定哪天也会像诗织一样惨死在街头。

  然而,清水洁没有气馁,动用他多年记者的人脉关系,调查小松和人身边的人,发现有一个叫久保田的人,总是穿着蓝衣服,肥胖,一米七左右,符合目击者的形容。而且他最近显然是获得了一笔巨款,频繁在酒吧里豪饮最贵的酒。

  清水洁带着团队开始埋伏追踪,甚至在久保田的对面租了公寓,他派了一个摄影记者,一天二十四小时把镜头对准久保田的门口,蹲点拍摄。终于拍到了久保田的模样,和目击人一对,果然是他杀了诗织。

  原来,是小松是买凶杀人,久保田欠小松巨款,便替小松杀人。杀了诗织,小松不但向久保田承诺可以将欠款一笔勾销,还会给他额外的报酬。

  清水拿着洗出来的照片来到了警察局,但是警方依旧迟迟不予立案。

  想起了警方曾经用舆论引导媒体抹黑诗织,以及掩盖、渎职的行为,清水洁决定用媒体舆论来倒逼警方行动。

  于是,清水洁将自己调查到的信息发表在杂志上,以题目《K,我知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逃》直接对小松(K是Komatsu,即小松)喊话,来逼迫警方采取行动。

  后来,清水甚至买来凶手当天杀死诗织的同款刀具,拍摄照片发表在杂志上,让读者对案件的残忍有更直观的感受。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民众不要忘记这个案子,关注这个案情侦破的情况。清水洁甚至找机会参与电视访谈节目,让更多媒体关注了桶川案。

  终于,清水的努力没有白费,案子引起了日本民众的广泛关注,上万封信件寄到出版社和电视台,民众希望清水洁务必追查下去,为诗织沉冤昭雪。

  最终,国会议员在国会上也就此案直接质问了警察厅的刑事局长,这件案件才真正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12月19日凌晨,警方立即带着逮捕令前往久保田的公寓。久保田祥史被逮捕归案,罪名是谋杀。

  在久保田的供认之下,20日凌晨,两名同伙伊藤嘉孝和川上聪也马上被逮捕归案。20日下午,准备驾车出逃的小松武史(小松和人的哥哥,黑道大哥),在自家的地下车库中也被警方抓获。

  2000年1月6日,四人以谋杀猪野诗织的罪名被提起公诉。同时,由于散布了大量诽谤中伤猪野诗织的传单和匿名信,这四个人在1月16日因毁坏他人名誉的罪名再次被逮捕,同案还有参与制作传单等物品的另外八名被告。

  然而,尽管策划杀死诗织的主谋小松和人也在公诉名单里,但他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警方发布了全国通缉令通缉小松,但毫无结果。

  就在清水洁四处打听小松和人的下落时,他收到了一个信息,小松和人已经在北海道自杀了。

  原来小松知道事情败露后,试图通过北海道逃往俄罗斯避风头,但出了差错,没能逃走,于是便跳湖自杀了。

  小松跳湖的地方是一个著名的温泉,他遗体背部等下半部由于温泉的地热,多处烫伤,上半身则冻得硬邦邦的,死状凄惨。

  清水洁写到,过去总笑着恐吓诗织:“我要让你遭天谴,我要让你下地狱。”的小松和人,最后自己却以地狱酷刑一样的死法离开了这个世界,这可能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在小松和人的遗物中有一张字条,写着:“我上不了天堂。”

  就这样,清水洁,一个文弱的记者,一个被记者俱乐部拒之门外的小杂志的记者,以领先警方破案的成就一战成名,成了全国瞩目的记者。

  猪野诗织被杀一案,引发强烈的社会反响,并推动了日本《跟踪骚扰行为规范法》的出台。

  《跟踪骚扰行为规范法》的出台,保护了无数被跟踪骚扰的日本公民。仅在日本警方2003年的统计,警方就接到了22226起跟踪狂相关报警,其中立案调查2024起,发出禁止接触禁令1164条,刑事起诉14件。

  清水洁也将猪野诗织的遭遇,以及他的调查经过,写成了《桶川跟踪狂杀人事件》一书出版,这算是对诗织亡魂的一次祭奠。

  结语

  猪野诗织生前因长期受到小松和人的跟踪骚扰,并曾经多次向警方报案。但是,面对诗织的指控,以及她提供的证据,警方却未予重视,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如果从事后结果主义的视角看,“桶川跟踪狂杀人事件”中诗织的遭遇,揭露了日本社会难以启齿的秘密:

  早在诗织被久保田挥舞军刀刺死前,他就被轻视线索、调查不力的警方“宣判”了死刑。

  面对小松和人疯狂的骚扰和威胁,法律本应该是诗织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生命的最有力的武器。然而,日本警方对诗织生前的报案却持以漠视、敷衍的消极态度,甚至不惜背着诗织篡改指控申请,以此来逃避办案的责任。

  诗织本应该能活下来的,但不作为的日本官僚系统让她失去了生命。那些办案的警察,身为执法者,却不为民众服务,反而只想在僵化的系统中舒适地混日子,正是他们,间接地杀死了诗织,这只是日本司法系统的一个缩影。

  埼玉县上尾警署在案发后,为了掩盖渎职事实的行为,警方还抹黑受害者,而在这个过程中新闻媒体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新闻媒体被誉为“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之外的第四种政治权力,其价值就在于对权力的监督,听见那些被侮辱和损害的生命的声音。然而,日本的新闻媒体却为了报纸、杂志的销量,为了吸引大众的眼球,对实事的信息进行选择性的取舍,引导大众去臆想、去消费诗织这个可怜的被害人,让诗织在死亡后,再经历一次社会形象的死亡。所以说,在诗织被杀后,警方和媒体又联手将诗织再一次杀死,这一次她是社会性死亡。

  正因为这样,猪野诗织的父亲才会痛苦地说,“我的女儿被杀害了三次,第一次是罪犯,第二次是消极调查的警方,第三次是伤害她名誉的媒体。”

  桶川跟踪狂杀人事件,诗织的三次被“杀害”,揭露了日本司法系统和新闻媒体的丑陋,推动了《跟踪骚扰行为规范法》的出台,换来了民众意识和法律的进步。

  虽然《桶川跟踪狂杀人事件》发生在遥远的日本,但达文看完这本书后也是感触良多。在我们的社会中,变态跟踪狂、对女性精神骚扰也有很多,僵化的官僚系统也不是没有,而无良的媒体人更是让人感觉似曾相识。

  关于犯罪者和官僚系统的话题,达文就不多说了,达文想说的是最后一点——新闻媒体。

  我们处于一个信息过载的世界,由于现实的复杂性程度太高,人们的思维能力又非常有限,所以我们就不得不求助于大众媒体获取信息。

  在现代社会中的我们,并不能直接观察周围的社会环境,而是要依靠大众媒体为我们来描绘一个模拟环境。人们在思考外部世界时,会在头脑中形成怎样一种景象,也要依靠大众媒体描绘的这个模拟环境。

  这就有了李普曼“拟态环境”的概念:

  我们的社会,一天之内会发生无数的新闻,即使是一个新闻,它背后也隐藏着无数的因果细节。所以,记者和编辑就要对一天发生的新闻,或者是单个新闻进行挑选,把最有价值的信息呈现给自己的读者。

  于是,不可避免的,大众媒体呈现给我们的,就是一种经过挑选、加工之后的社会现实,不论记者多么技艺高超,他都无法面面俱到地和我们详细讲述社会中发生的每一件事。李普曼给大众媒体所报道的社会环境起了一个名字,就是“拟态环境”。

  由于拟态环境的存在,社会上的非理性舆论出现,就无法避免了。

  相信大家从《桶川跟踪狂杀人事件》中诗织被媒体选择性报道后,被舆论抹黑的遭遇中能有所体会。

  这样的事件我们似曾相识,正如前不久,“长沙货拉拉女乘客坠车死亡事件”中,舆论的重点从“女孩为何跳车”、“司机做了什么?”被不良的媒体诱导后,舆论的关注点马上开始变成了“女生月入2万与‘杀猪盘’有关”。媒体的选择性报道,加上群众的刻板印象,马上能够造成舆论的反转。

  所以,李普曼将公众比喻成“坐在剧院后排的聋哑观众”,我们本应该关注舞台上展开的表演,却因为听不见,看不清,而无法让自己保持清醒。我们生活在“拟态环境”中,对于一件新闻,既看不清,也搞不懂,更辨不明它的方向。

  大众媒体对一个问题的报道量越大,就越容易被公众认为是当前最重要的问题。这样一来,大众媒体就可以通过精心挑选报道的内容,来影响人们的认知、态度和行为。

  因此,面对新闻的报道,面对接收到的信息,我们要时刻保持警醒: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是否就是实事的真相?媒体有没有可能通过精心设计的报道内容,来操纵我们对现实的感知呢?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当你阅读到这里的时候,你的感知就已经被达文操纵了。然而,达文并无恶意,只是想从中思考出一些东西,与君共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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