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花间词｜李珣《巫山一段云 · 古庙依青嶂》

　　巫山一段云 · 古庙依青嶂

　　【唐】李珣

　　古庙依青嶂，行宫枕碧流。水声山色锁妆楼，往事思悠悠。

　　云雨朝还暮，烟花春复秋。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

　　

　　【译文】

　　神女寺依旧傍着青山，楚王的细腰宫依旧枕着碧绿的江流。潺潺流水和暖暖翠岚环绕着昔日梳妆的楼台，悠悠往事真叫人感慨万千。

　　巫山从早到晚雨迷云轻，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岁月就这般流逝。何必要猿啼声声传向孤舟，远行的旅客自有许多忧愁。

　　

　　【赏析】

　　这首词是词人凭吊巫山神女祠、楚宫遗迹的纪行之作。

　　“古庙依青嶂，行宫枕碧流”，这两句为词人舟行所见。古庙，指巫山下供奉神女的祠庙。行宫，指楚灵王所筑细腰宫遗址。宋玉《高唐赋序》中说楚王曾梦游高唐，与巫山神女有过一席欢会。词人看见此番景致定会引起自己对心上人的重重思念。“水声山色锁妆楼”，这里词人即景写事，眼前细腰宫里宫妃的寝殿深锁在青山碧水间，正如他不见他爱人的居处。妆楼，本指细腰宫里宫妃的寝殿，这里指词人心上人的居处，而着一“锁”字，说明词人与心上人相隔遥远。“往事思悠悠”，词人回忆与心上人相悦相欢的往事，幽思连绵不断。

　　“云雨朝还暮，烟花春复秋”，这两句就昔日楚王的风流韵事抒发感慨。宋玉《高唐赋序》谓楚王梦游高唐，神女自荐枕席，临别前辞曰：“妾居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云雨”指男女交好。这两句是说情爱不论时间如何流逝都不会消退。“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与心上人遥遥相隔，词人心中已经堆满愁怨，又何况闻见催人泪下的猿啼呢。最后两句以景结情，语浅情深，耐人咀嚼。

　　

　　【心解】

　　《历代词人考略》中曾经这样评价李珣的词风：“李秀才词，清疏之笔，下开北宋人体格。五代人词，大都奇艳如古蕃绵；惟李德润词，有以清胜者。”李珣的词乍看之下清清淡淡，像雨后的竹林，清新中透着凉意，再三品味，又觉有淡淡忧伤萦绕心头。

　　这首《巫山一段云》，像一支朗朗上口的歌谣，诉说着历史的沧桑。词人乘坐着一叶孤舟，顺江而下，两岸青山悠悠，脚下碧波荡漾。眺望远方，眼看着就快要到达楚王曾经出行住的行宫，一时间感慨万千。个人的命运、国家的衰亡，仿佛把自己死死缠住，他心中的忧伤如江水涨潮，淹没了五脏六腑。

　　巫山神女祠和楚王的细腰宫，依山傍水，镶嵌在重峦叠嶂之中，定是风光绮靡，美不胜收。这青山绿水的好住处，虽然日日笙歌，夜夜宴饮，宫女们脸上依然布满愁容，华丽的宫殿里，不知落下了多少伤心的泪水。这细腰宫，既是楚灵王的行宫，也是她们的监牢啊。

　　“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据说楚灵王喜欢腰细的女子，宫中的妃嫔婢女听闻之后，纷纷开始节食束腰，希望自己也能凭借细细腰身博得君王的宠爱。腰细的婢女可以变为妃嫔，而腰粗的妃嫔却会被嫌弃，甚至面临杀身之祸，腰粗的美人节食多日，却不见腰细，便用帛勒，就这样食量越减越小，帛布越勒越紧，不知多少女子因此葬送了性命。

　　一想到这些，词人的愁闷越发深沉。宋玉在《高唐赋》说，楚灵王做梦时梦到一位神女，这神女对楚灵王说自己“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后楚灵王临幸了这位神女。朝暮间人聚人散，国兴国亡，在历史中也不过如沧海一粟。

　　望着这环绕的美景，词人长吁一口气，这样的美景年复一年，几经轮回，何曾真正衰败过。历史不也是这样经历着轮回吗？有盛必有衰，衰而后盛，永恒的太平盛世要去哪里寻找，贤明的君主又如何绵延不绝？浩瀚历史尚且如此，芸芸众生自不必说。就像此刻的词人，刚刚结束了一段漂泊，又要开始新的旅程，悲欢离合轮番上演，却又是悲多喜少。人世间的事就是如此不公，却让人无可奈何。

　　小舟还在缓缓地向前行驶，从朝阳的温暖中离开，朝着那如血的夕阳驶去。词人站在船头，望着远方，这样的漂泊，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正感绝望之时，只听见远处深山中传来猿啼，正所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漂泊在这绵长蜿蜒的巫峡之中，词人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为苍生的苦闷落泪，猿啼就穿过山岭的阻隔传到了他的耳中，怎不惹人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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