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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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这句话挂在时评人嘴边,也挂在《费加罗报》报头下面。作为座右铭,“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与《费加罗报》“评论立报,观点先行”的采编理念不谋而合。自1854年,威尔梅桑接手停刊21年的讽刺性周刊《油灯》,并更名为《费加罗报》起,这句话便与《费加罗报》如影随形,历165年而未变。
“费加罗”出自十八世纪法国剧作家博马舍的喜剧《费加罗的婚礼》,系该剧的男主人公,而“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借着费加罗之口说出。
1778年,博马舍用鹅毛笔写下《费加罗的婚礼》时,恐怕不会想到“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在当代社会已经成为新闻媒体捍卫言论自由的一面Flag。这面Flag,甚至立在了普利策奖得主安东尼·刘易斯的名著《批评官员的尺度:〈纽约时报〉诉警察局长沙利文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中译本的封面上。
不过,如同所有名言的遭遇,“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在传播过程中所定型的句式以及附着的意思与其最初的样貌并不完全一致。细细推敲,两者之间不乏疏离之处。
由这句话的出处说起。
《费加罗的婚礼》第五幕第三场,整场都是主人公费加罗的独白。在这段独白中,十七世纪塞维利亚(《费加罗的婚礼》乃至博马舍“费加罗三部曲”均以此为背景)的“凤凰男”费加罗,以对自己未婚妻苏姗纳的感叹为由头,回顾了自己的坎坷经历。在“凤凰男”职业履历中,有一个阶段是作为写作者而存在的。费加罗曾创作过一部喜剧,却因诋毁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而遭起诉,背负骂名,债台高筑。后来,费加罗又因撰写了一篇谈论货币价值及其收益方面的文章而被请上了囚车,押赴固若金汤的堡垒。由此,费加罗在控诉中吐出了那个金句。剧本原文表述如下:若连评论的自由权利都被剥夺,那迎合的赞颂也将消失。
通读整段独白,可以发现,主人公费加罗的情绪基调是忐忑不安下的自怨自艾。令费加罗忐忑不安的是什么事,他又为何自怨自艾?若了解《费加罗的婚礼》完整的故事情节,答案不难找到。
《费加罗的婚礼》剧照
在阿拉玛卫华伯爵的城堡里,男仆费加罗和女仆苏姗纳即将举行婚礼。但作为领主的阿拉玛卫华伯爵不怀好意,想恢复对仆奴的初夜权。拿费加罗的话讲,就是让他的未婚妻苏姗纳成为阿拉玛卫华“应召的情妇、随身的太太”。于是,费加罗、苏姗纳和伯爵夫人罗丝娜联手设下了圈套。由苏姗纳给伯爵写了一封温柔缠绵的情书,骗他夜晚来花园幽会。伯爵果然中计。正当伯爵在黑暗中向“苏姗纳”大献殷勤时,突然四周灯火齐明,伯爵发现怀抱中的女子竟是自己夫人罗丝娜。无奈之下,伯爵只得当众下跪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不作他想。费加罗与苏姗纳的婚礼得以顺利举行。
第五幕第三场费加罗的独白,正是发生在“请君入瓮”的计谋实施之前,主谋忐忑不安在情理之中。他的自怨自艾,则完全是出于对自身处境的悲愤。婚姻,作为人再正常不过的权利,却会遭到他人的粗暴干涉与侵害。
由此,剧作者博马舍所营造的戏剧冲突,就显出了它的真实内核。《费加罗的婚礼》反映的正是法国大革命前夕,平民阶层与贵族阶层的尖锐矛盾。费加罗的独白,他的怨恨、控诉、悲鸣和咒骂,矛头所指,其实是包括阿拉玛卫华伯爵在内的封建贵族的特权。
如果将《费加罗的婚礼》的主题,与政治哲学中一些重要的概念——譬如平等与自由,进行比对,显然平等才是它的第一诉求。费加罗对未婚妻苏姗纳初夜权的捍卫,本质上是第三等级的觉醒,是他们权利意识的破土而出。他们要捍卫自己作为人的价值和尊严。没有谁是天然的奴仆,生来就低他人一等;也没有谁是天然的主子,生来就高他人一筹。任何人都不得强迫其他任何人放弃自己的权益和主张。上述观念,是法国大革命前夜启蒙运动最为重要的思想成果。阿拉玛卫华伯爵所代表的封建特权,是《费加罗的婚礼》中最刺耳的杂音,也是法国启蒙运动最醒目的靶子。
既然争取平等、反对特权是《费加罗的婚礼》的主要诉求,博马舍为何在剧本中另开一局、写下那个为言论自由鼓而呼的金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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