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有一个青梅竹马”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其实是想看文了(有追妻火葬场情节就更好啦嘻嘻嘻谢谢大家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是洛京城里最难摘的高岭之花。
他战死时,我仍闹着要嫁他。
他活过来后,我却说什么都不嫁了。
我是常乐,永义侯府唯一的嫡女。
爹娘从小把我当眼珠子疼,为我取名“常乐”便是盼我一生平安顺遂,长乐未央。
而我,也确实没辜负这“一番好意”,下河爬树,斗鸡遛狗,常为不平出头,敢与夫子叫板,恣意张扬,无忧无虑。
只有在沈玘面前,才会做回乖巧恭顺的世家女。
沈玘,我的青梅竹马。
也是已故帝师沈大儒的嫡孙,剑眉朗目,面如冠玉,且幼年早慧,性子沉稳,可称得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很不幸的是,这位洛京万千待嫁少女的理想情郎,早在腹中时,就已与我互指婚约。
从小我最喜欢捉弄他,看他背起手来,像个小大人一样教训我“克己守礼”,然后再笑眯眯赞他一句“甚是可爱”。
那时候的岁月,真正当得起一句“长乐未央”。
一直到明白何为婚约的那刻,我才慢慢收敛起对他的捉弄,成了他甩不掉的小尾巴,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尾巴。
那时候最期待的事,应当是等及笄后,我的阿玘哥哥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迎我过门吧。
变故,就发生在我十四岁生辰那天。
我的十四岁的生辰宴办得十分盛大。
每一年爹娘都会遍邀京中清流显贵,为我热热闹闹精心置办每场生辰,面对宴会上笑语盈盈朝我贺喜的世家小姐们,我假装看不到他们眼底不明显的嫉妒与不屑,一一回了礼。
不得不承认,这些嫉妒和不屑,一半源于我的家世,另一半就源于沈玘这朵洛京的高岭之花,早早就被我这个“不明礼法”的贵女摘了去。
那有什么办法呢?
投胎也是一门技术活,投个能和阿玘哥哥指腹为婚的胎,更是修了几辈子福分吧。
只不过,整场宴会,我都没见到沈玘,连他的亲妹妹沈鸢也在不知他去处。
直到宾客散尽,出门打听消息的小厮才气喘吁吁跑回来。
“小姐,沈世子他……他领兵出征了!皇上命他随军西征党项,今儿个辰时突然被叫进宫的,未时就直接去了西郊大营点兵,现在大军估摸已经出城西十里地了,小……小姐你去哪儿……”
03
小厮话没说完,我已经起身冲了出去,出门后解下小厮刚套好的马匹,利落地翻身上马向西城门跑去。
繁复的宴会装还没来得及换下,绿松石珠玉步摇在耳鬓处碰撞着叮叮作响,心里没来由地烦乱不安,担心战场刀剑无眼,更担心这一去会是永别。
追了快一个时辰终于赶上了行军步伐,队伍先头的沈玘似有所感,一回头就看到了队伍末尾的那抹红色身影。
这次的见面比以往都要短一些。
沈玘还是话那么少,只把我发间歪了的步摇摘下放进自己胸口处衣内,又像变法术一般掏出一只凌霄花样的玉簪,为我簪发,说:“明年你的及笄贺礼,不会再迟到了。”
我不知内心这份巨大的不安从何处来。
千言万语,到头来,只剩一句“万自珍重,等你回来”。
此后一年,我日日写信,也日日盼着收信,收到的却只有驿使传回的我军大胜的消息。
就这样,等着等着,直到我十五岁及笄礼流程开始时,也没等到我等的人。
及笄礼结束后,爹娘却一起来到我房中,小心翼翼、吞吞吐吐告知了我沈玘战死的消息。
沈玘,战死。
不可能的。
我的十五岁及笄礼,没有等来他的贺礼,哪怕一抔沙土也好,一条柳枝也好,等到的却是他落入敌军陷阱,葬身孤山的消息。
我不信。
我去问沈伯父沈伯母,他们拉过我的手,满目伤痛,摇头不语。
我去问沈鸢,她一向爱与我斗嘴,这次竟也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去问那些世家小姐们,她们的眼底没了先前的嫉妒,却多了种我看不懂的怜悯。
“听我父亲说,在朝堂上看到了沈世子遗留的甲胄,凉城的百姓说,山火烧了三天三夜,山上一个活物都不剩了。”
“整整三万党项大军啊,我军只剩三千伤兵,沈世子和残兵被围困在山上,听说烧得骨头都脆了……”
“可恨那蛮夷颇善骑射,西岭腹地平原多山地少,只可惜沈世子没能守住最后一个隘口,不然回京定是我大雍朝最年轻的小将军!”
“……”
这一路上,花棚柳市人声鼎沸,宝马雕车留香满路。
天子脚下,一派物阜民康、河清海晏。
回府的一路,我流光了一生的泪,在爹娘忧心忡忡的眼神中,平静地说:我要嫁他。
对,我要嫁他。
爹爹气得抬手要打我,一向仪态端方的娘亲一边拦着爹爹,一边朝我嘶吼着:“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要在我和你爹爹的心头上剜肉啊!”
不管爹娘如何劝说,我始终放不下嫁他执念。
爹爹说,人死如灯灭,就算我抱着牌位嫁过去,那个人也回不来了,守着衣冠度过漫漫此生,何苦来的?
娘亲说,我小时候她总是不拘着我胡闹,就是明白女子嫁人掌家是摆不脱的宿命,她的阿乐就当快快乐乐,在嫁人前多享受几年恣意的时光。
可是,要是这次依了我,他们的阿乐以后就真的没有快乐了。
为了一个回不来的人,自梳妇人髻,把自己困在四方宅院中,掌中馈,敬公婆,管宅院,理田庄,慢慢失了往日光彩,值得吗?
他们不知道,自知道沈玘战死的消息,我的光彩就已经没有了。
我被禁足家中,没有哭闹,没有绝食,一切好像都没变,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晨起练功,侍弄院墙上的凌霄花,陪爹娘用餐食,再话几句家常。
一切好像又都变了,从前到处惹事的混世小魔王,也开始如这洛京城的贵女们一般懂事,恪守礼训,不行差踏错一步,娴静得不像自己。
浑浑噩噩一个月,娘亲终究看不下去我的行尸走肉,含泪应了我的请求。
“世间道路千万条,本就没有几条是为女子所开,你还选了最艰难的一条。罢了,娘的阿乐,快乐就好。”
干涸了一个月的泪水还是不听话,争先流了出来,我抱着娘亲的腿,倚在娘亲的膝盖头,还如同小的时候一样。
只是这个消息流传出去没多久,我的小院里却迎来了位“老朋友”。
“嘿,爱哭鬼,长大了哭鼻子的样子怎么还是这么丑?”
我正在庭院中,盯着绣娘刚送来的嫁衣发呆,领口活灵活现的片片凌霄花,不知道勾起哪处回忆,泪水慢慢蓄满眼眶,院墙上突然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一瞬惊吓和警惕后,那张脸慢慢和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合了。
“你……小不点?你是莫卿云?”
“哎哎哎注意你的言辞,小爷我现在玉树临风八尺六!怎么样,被迷到了吧?”
莫卿云,小时候一起闯了三年祸的玩伴,八岁时随父亲外放蜀地上任以来,数数已经七年没见。
而时隔七年还能这么快认出他来,一方面是长得实在没多大变化,另一方面就是这个“经典”的爬墙场面了。
这人从小就不爱走正门,十次找我,九次都是爬墙,今天带点儿刚出锅的可丽饼,明天带点儿新鲜的灯盏糕,守院子的侍卫都认得他了。他管这叫墙头马上遥相顾,我每次都啐他一句“好不要脸”。
小时候玩伴的离开并不会掀起内心的多大波澜,生活里又被沈玘占得满满当当,少一个玩伴自然不甚在意。
却没想到,再一次想见会是这个情形。
故人回来了,朝夕相伴的人却再回不来。
我白了他一眼,“你这爬小姑娘墙的毛病还没改,迟早得被打折腿。”
他嬉皮笑脸,“小爷我只爬你这爱哭鬼的墙!”
我本没有多少与他拌嘴的心思,只低头一边整理着木匣里的凤冠霞帔,一边与他闲话了几句这些年的经历。
末了临走时,莫卿云只问了句,“这么委屈的嫁过去,你想好了?”
见我点头,他眸中的光暗了暗,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消失在夜色中。
日子仿佛又平静下来,除了……
婚嫁在即,我却多了个哥?
六月初九,大吉,宜嫁娶。
待嫁的四个月不知不觉过去了,在我过门之日的前一天,莫卿云又来了。
这次是从正门进来,给我带了填妆的铺子田契、解闷的游记杂谈,还有,马上就要成为我义兄的消息。
原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默默联系两家做了这么件“大事”,美其名曰,莫父不日就会上任京官,耕读起家的莫家与从不站队的常家,增进往来益处多多。
大婚当天,我的新义兄,就担了哥哥的活,稳稳地将我从闺阁背上了轿子。
小时候长不高的小不点,如今已有了宽厚的肩。
莫卿云走得特别慢,一路上反常地没有说话,一直到了轿前,才对我说:
“阿乐,你生来就是飞鸟而非笼雀,四方天地困不住你,只一点,累了倦了不要忘记阿哥……和义父义母,我们都在你身后。”
世上云千变,浮生梦一场,天地自辽阔,且歌且徜徉。
只是彼时的我,还囿于失去此生挚爱的伤痛,主动收起了羽翼,守着回忆和执念,躲在无人角落里舔舐伤口。
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洛京城的议论声穿透轿帘,有唏嘘的,有凑热闹的,也有真心送祝福的。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唯独少了高头大马上的清冷少年。
我想,要是阿玘哥哥还活着该有多好。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一念成真,但也只需片刻,就把在喜堂抱着牌位的我,映衬成全京城最可笑的跳梁小丑。
我被喜娘搀着进了喜堂,沈鸢哽咽着将牌位交给我。
沉甸甸的牌位,仿佛有千钧力,抱着它,我想:就当此生执过手罢。
拜天地、拜父母,该对拜时,傧相的声音好一阵没传来,周围安静得诡异,我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猛地掀开盖头,望向中庭……
那个为我簪上凌霄花,说要送我及笄贺礼的人。
那个我在书案头描绘了千遍轮廓的人。
那个京城里人人称道天妒少年英才的人。
此刻就活生生站在眼前,一身粗布麻衫,满身尘土未除,仍不改少年风流。
“玘儿,是你吗?你…你还活着?”上首的沈伯父沈伯母激动起身。
“儿不孝,让二老忧心了。”
沈玘跪下磕头,再抬头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开口道,“青屏山一战,山火中藏身暗洞,幸得阿萝所救,躲藏搜捕,日夜照看,变卖家产筹做回京盘缠,这次回京,我该当给阿萝正妻的名分。”
我才发现,他身后一个娇小身影,同样陪他跪匐在地上,微微轻颤惹人心疼。
沈玘看向我,“年少玩笑做不得数,既然尚未礼成,这婚事便就此作罢吧。”
少年眼底多了一丝狠绝和不耐。
一席话,如当头棒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仿佛听不清周围的其他声音了,满目大红色的喜堂里,沈伯父的怒骂、沈鸢与农女的拉扯、莫卿云与沈玘的厮打、看客们的指点议论……眼前花了片刻。
我强打精神,用力将手中的牌位摔了出去,中庭一下子安静了。
想说一句什么,刚一开口,就失去了意识,落入一个宽厚的臂弯里。
再次醒来是在侯府自己的闺房里。
听说这次昏睡了两天一夜,前几天发生的变故好像大梦一场。
陷入感情中的女子都会低到尘埃里,我没有听进爹娘的劝慰,没有吃一口莫卿云带来的小食,只一遍遍让小厮出门打听沈玘和阿萝的事,给他送的信也都被原封不动退回。
真狠啊,连最后问一问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前日小厮说,皇上念在最后一役损失惨重,只封了沈玘五品骁骑将军。
昨日小厮说,沈玘在殿前求了赐婚,为农女阿萝求了县主的封号。
今日小厮又打听到,沈玘请了洛京最好的品绣阁,为阿萝量身裁制嫁衣。
我瞒着爹娘,央了莫卿云偷偷带我出门,又爬了一回沈府的墙,来到沈玘院中。沈玘闻声走出房门,斥退了下人,拧眉不去看我。
我的一肚子不解和质问,在看到他院墙时瞬间释然了。
曾经攀满一整面墙的凌霄花,已经换成一簇簇绽开的紫藤萝。
时移物易,大概说的就是此情此景。
我比想象中平静,从袖口掏出那支凌霄花簪,松手后簪子跌落在地,碎成几段。
“最后一次叫你一声阿玘哥哥,从今以往有如此簪,此生勿复相见,再见…即是路人。”
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既然不肯给我一个解释,那就当本没有解释吧。不论你真情还是假意,不论你是否有苦衷,今日也算给了自己交代。
回府后,我拉着莫卿云和爹娘,一同在小院中畅意对饮,大哭大笑,挥别昨日。
浮生常乐多欢娱,不胜人生一场醉。
流水落花萧瑟去,往事都付笑谈中。
那个离经叛道的恣意阿乐,该回来了。
闷热的夏天,空气都是懒懒的,只有小道消息传得快。
听说城南的废弃破庙被整修一新,名为乐善堂。
它专收流离失所的孩童,和穷苦人家的女娃,他们集中起来,每日一半时间集体做工,女娃负责浆洗衣裳、打璎珞、做女红,男娃负责劈柴、分种、拌饲料;另外半日则在大堂中,听夫子授课,从《百家姓》讲到《千字文》,从天工开物讲到兵法韬略。
多了工农商学和兵谋,没了《女诫》《女则》《女论语》。
我就是乐善堂的女夫子,有人说女子抛头露面有失体统,有人说女子立身离经叛道,还有人说怕是为情所困神志不清了。
只有我知道,这里才是任我翱翔的青空。
刚开始,只能募集到一些流浪的小乞儿,穷苦人家都不愿女儿来报名,毕竟家里少了一双做工的手,一个月要少赚好几个铜板。
我于是每三日抽出一日,带着如今穿着新衣衫的乞儿们走街串巷,一家一家敲开穷苦人家的大门,一遍一遍对他们讲,这世道女子本就遭罪,唯有自爱己身才能不活成附庸,只要学技傍身就不比男人差几分。
女儿身又如何?穷命苦命当真天定?
比起一眼望到头的蹉跎岁月,何不为自己争上一争?
看到乐善堂里越来越多会发光的眼睛,我心底的阴霾也渐渐驱散了。
与此同时,我那新认的“义兄”,才真真闷声干了件大事儿……
莫伯父近日已上任京官,官至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
莫卿云在安置好家宅后,就投身开始建造书院,他赁了城南一处民居,花了大半身家搜罗了八万本各类书籍。
书籍纸张本就昂贵,寻常人家想时常买书基本是不可能的,世家大族的存书也是一代又一代积累下的底蕴,想要短时间搜寻到这么多书籍,个中辛苦可见一斑。
与其他书院不同的是,莫卿云的书院只对穷苦人家和寒门学子开放,交了证明身份的牙牌就可以低价借阅,三文钱一天。
这种运作方式必然动到了某些保守世家的利益,从审批到落成,一路上没少被使绊子。
能顺利落成,除了有莫卿云的咬牙坚持,好像也能找到几分沈府出力的痕迹。
对于此,我们俩默契地没有谈及。
开业揭绸布那天,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书院的名字叫——永乐斋。大堂进门处,莫伯父的一副手书力透纸背: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铮铮誓言,昭昭丹心。
书斋三文钱借阅的运作方式,受到寒门学子的热切欢迎,秋闱在即,当地学子闻声而动,永乐斋刚一时门庭若市,预计明年三月前的春闱,生意还能好上更多。
难以想象,这种好比“白送”的借阅方式,只过了两月,书斋账目上就开始有了盈余。
只是,还有一事……
“义兄,这碗认亲茶,我爹娘何时才喝得上?”
日子忙忙碌碌,竟还治好了我连年的苦夏。
直到一场秋雨变了天,这洛京城的天,好像也要变了。
听爹爹说,皇帝突染恶疾,前朝局势紧张,二皇子一党和往日不声不响的六皇子开始打擂台,朝中接连有大臣被抄家,据说闹市口刑场的地面都被血水浸了好几遍。
永义侯府自开国时就从不站队,从不参与夺嫡,府里还算安全。
莫伯父的清流一派也持中立态度,在朝堂言明不参与党争。
爹爹只嘱咐我近日少出门,正好,给乐善堂的孩子们放个假,我也好余出时间,把未来的新计划细细规划落实。
神奇的是,莫卿云书斋的生意还越发好了几分。
出门打听消息的小厮还是会日日给我汇报些新鲜事儿,比如看似刚直的曹丞相,默默支持六皇子养了多年兵马;比如二皇子一脉的吏部尚书,竟贪了夏洪赈灾的百万两白银;比如皇帝醒来片刻,就下旨斩了一位钦天监;再比如,沈府的骁骑将军为救未婚妻子,带领两万兵马投诚二皇子。
我强压下心底的疑窦,总觉得自沈玘回来,洛京就已经编织好一张大网了。
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相信沈玘面对家国天下,还是有底线的,从龙之功哪是那么容易挣得的。
子夜。
“咚——咚——咚——……”
黎明未至,丧钟传来,我猛然坐起:
皇上,驾崩了!!?
我披上外衣走出房门,正碰到爹娘匆匆赶来,我才知禁卫军已经包围府邸。
耳边隐隐还能听到远处的铁蹄声、厮杀声。
不多时,宫城的方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众人心中鼓声雷雷。
卯时至,晨星初落,天边的火光灭了,厮杀声也都听不见了。
该是尘埃落定了。
我与爹娘彼此对望,暗自揣测,莫府如今可还安全?皇上的驾崩是时至还是人为?最后问鼎正殿的人是二皇子还是六皇子?沈玘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万万没有想到,宫变后,敲开我侯府大门的第一人,会是一身戎装的沈玘。
身旁亲卫押着的,正是满身绫罗宝钗的农女县主,阿萝。
沈玘瘦了,也黑了,青色胡茬爬满满是怠色的脸,眼神里透露出无尽哀伤和乞求:
“乐儿,你,可愿听我一句解释?”
“不必。”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屋反锁了房门。
“哈哈哈哈——”门外,狼狈的阿萝张狂大笑,高声嘶吼着,“沈玘,我说什么?你千辛万苦为她筹谋护她周全,她可曾感激过半分?只有我!只有我姜阿萝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你看一眼我啊——”
门外恢复往日平静后,又过了两个时辰,爹爹才来敲开我的门。
从爹爹口中,我听到了一些不敢相信的真相。
原来,沈玘并不是沈伯父沈伯父的亲儿。
当今圣上元宏是先皇次子,洗脚婢所生,在夺嫡期间毒害了先皇和皇太子,胡皇后知道真相后悲痛早产,生下九皇子,早知命不久矣,临终托孤老帝师沈大儒,希望能为先皇保留一脉,愿他一生身处光明,温润如玉,故起名:元玘。
沈大儒为彻底消除元宏一派戒心,自作主张,偷换了儿媳刚诞下的麟儿,把元玘放在自家养着。果然,被换进宫的沈小世子没活过满月就遭了毒手,元玘灯下黑,在沈府平安长到十六岁,是以,连沈伯父夫妻两人也不知真相。
直到去年年初,当今圣上元宏与周边列国签订屈辱条约,岁币已远远超出大雍朝可以负担的极限,只有一次次家重赋税。各级官绅巧立名目,层层盘剥,底层百姓苦不堪言,天灾之下,“易子相食”的悲剧时有发生。
元宏仅存的二皇子和六皇子,身后站着的是不同派系的世家贵族,权贵相护,朱门内,无一人肯为百姓发声!
甚至,西岭最后一役的孤山围困,也是贵族私通党项王庭泄露作战情报,沈大儒留下的亲卫拼死相护才将沈玘藏进暗洞,告知他这一切真相,以及胡皇后藏匿玉玺和手书的位置。
这世道,到了不得不变天的时候了。
我想过很多可能,却永远想不到,我青春少艾时爱慕的少年,会是一出生就遭遇迫害的“已故”九皇子。
在这之后,沈玘…不,现在应该叫元玘,带着胡皇后藏好的玉玺和手书,坐上了金銮宝殿。
日日处理完政务都要抽出片刻,他都会来我院里坐上一坐。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门外讲,我在门内听着。
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他与阿萝的协定,阿萝确实是救了他,他承诺给她富贵荣华,请她回京演一出能让我死心的戏,为的就是不把我卷入这些腥风血雨,怕杀红眼的敌人带着他的“软肋”玉石俱焚。
小厮打听到的消息,是他亲自放出的。
院墙上的凌霄花,他也小心移栽到了远郊的别院。
只为让我死心。
而阿萝则是因妒生恨,宫变前夕,她偷偷写信给二皇子一脉,想告诉二皇子她是只挡箭牌,抓住我常乐,才会让沈小将军乖乖卖命,定能拼得六皇子丢盔弃甲,万幸信一发出就被截下。
阿萝见事情败露,准备偷溜出城,因此也就有了宫变夜狼狈押解这回事。
真是,令人唏嘘。
又一日,元玘来到我院中时,我已经在石桌旁等候。
他眼底闪过欣喜激动,跌撞着跑过来,“乐儿,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说着,忙不迭从怀中掏出修好的凌霄花簪。
“你看!我找了天下最好的师傅,把这簪子修复如初。乐儿,你,可否再看看我,再叫我一声阿玘哥哥?”
从前的阿玘哥哥,从不会对我露出这样患得患失的表情。
我一阵心酸,只娓娓道来乐善堂和永乐斋的大事小情:
叫我一声常夫子的学生已经三百余个,其中大半是女娃。
城北的二丫不过三岁就有惊人的刺绣天赋。
百家巷干苦力的秦家,女儿能挽得了长弓,男儿兵法谋略一点就通。
永乐斋里有位聂学子,三个月内借阅书籍高达百余次,学业之余,还为了宣传书斋主动在各路奔走……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
“情之一字,在乎风雨中‘相知、相信、相携、相行’,如此才能不‘相负’。”
“你从未问过我,是否愿做锁于玉笼的朱雀。”
“又怎知,自作主张独担风雨,对我来说算不得一种抛弃呢?”
我摩挲着簪子上微不可察的细小裂纹。
善意的谎言是假的,但曾经滴落的心血和为情所困的苦楚,是真真实实无法磨灭,每每思及,仍然痛彻心扉,揪痛难当。
“陛下,有些东西注定无法修复,但眼观大雍朝,还有许多裂纹等你修复,还有千千万万无名的人,愿为让这世道更好,而陪你‘搏上一搏’!”
我起身走出府门,向乐善堂走去。
往事不可追忆,抬头皆是光明,无法化解的心结彻底解开。
一直到乐善堂门口,才无奈道:
“喂!跟了一路,不进来我可关门咯。”
此后,元玘没再日日来家中寻我了。
我把细化好的章程提上日程:扩大学堂继续招生,分班授课,工学、农事、商算、兵法针对性教学,另成立绣坊、书画坊,让这些被家门阻挡的禾苗能承受阳光雨露,肆意生长。
莫卿云的永乐斋也扩建了,规模有当初的三倍大,春闱在即,很多他乡的士子听闻三文借阅的消息,都早早来洛京安顿下来。
元玘天生适合做君王。
新皇登基后连续下发三道旨意:
第一道,是减免三年农业赋税,三年后农业税减半征,各地鼓励开荒和优种试种;
第二道,是恢复商人科考权和京城落户权,允许商人致士,商税三年不变,三年后加两成;
第三道,是取消捐官制度,寒门学子束脩由地方官府出七成,官员政绩与属地寒门学子参试人数及通过率挂钩。
三道旨意下达后,举国一片叫好声。
试图与新政抗衡的老牌贵族,也被新帝的雷霆手段迅速镇压。
被权贵侵蚀的大雍朝已经千疮百孔,每一道缝隙都被细细修补。
此后两年,乐善堂和永乐斋都有了朝廷的介入和扶持,各州府遍设分支,百姓对新帝的呼声水涨船高。
第三年,寒门起家的士气终于入了天子朝堂。
第四年,六部设立女官职位,朝廷正式允许女子科考,亦可入仕为官。
世间道路千万条,终于,女子也能和男子走一样的康庄路,看一样的四时天。
看着如今的清平盛世,我又想起幼时皮猴儿一样的自己。
想起爹爹听到外界非议,拿着红缨枪上门替我讨公道。
想起娘亲纵容地跟我说“我的阿乐就要快快乐乐”。
想起我发表女诫无用论被夫子打手板心,阿玘哥哥吹着手心问我疼不疼。
想起小时候和莫卿云一起,偷拿家里的糕点分给路旁的小乞儿。
……
如今,我二十岁整,脱了稚气模样,纤秾得衷,修短合度。
背我上花轿的“义兄”莫卿云,还是拖着没完成认亲礼,始终伴我左右。
一日,天气晴好。
我带了个小包袱,头一次爬了莫府的院墙:
“莫卿云,听闻蜀川风景颇为雄奇,山水辽阔,你可愿与我同往?”
墙下的人愣怔了半晌,忽而嘴角漾出笑容:
“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正文完,想给阿玘一个甜甜的番外,治愈他的后半生,然鹅还没思路(ˉ▽ˉ;)...)
(匍匐求左下角点<赞同>.jpg,你一赞我一赞,溪哥码字熬夜肝!!!)大结局了。剧里的人终究还是两难全,新文一定要甜甜甜甜的,治愈一下阿玘的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