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何处生长》导演龙凌云|人生很多时候都是靠自己
撰文/采访_君伟
今天讲一个导演的成长历程,他叫龙凌云。
最初学画画,后来留学搞戏剧,归国后写杂志拍广告,路径好像与电影创作离得有点远。
但其实画画、话剧、杂志广告都做了铺垫。
在他30岁的时候,他重新掌舵人生的方向盘,决心成为电影导演。
行业不熟,没有人脉,他先上学。机缘巧合,有了同伴,一同前行。最终,他拍出了处女长片《何处生长》。
他的性格底色上,是人生要靠自己的信念。
这与他的原生家庭息息相关。
而《何处生长》的故事,即是关于原生家庭。
小众先锋(ID:minor-movie)近期专访了《何处生长》导演龙凌云,听他讲述导演之路。
龙凌云
这一路走来,他带着一股无知者无畏、敢闯敢做的劲儿,而这股劲也为他带来诸多好运气。
以下,是导演龙凌云的故事。
01
早期成长:美术、戏剧与时尚杂志
小众先锋:您大学的时候是在四川学美术,画画对你的影响?
龙凌云:学美术最开始是因为我很喜欢看漫画,大概小学的时候立志想成为一个漫画家,所以那会觉得要从画画学起,所以初中以后就专门去学了。
后来回想,我不是单纯的只是想学画画,我想讲个故事,比如那会儿高桥留美子的《乱马》,还有《灌篮高手》,当时我特别喜欢。
《乱马》
学画画的过程对我的训练,比如说观察力,还有对画面的一些审美,会比较在乎画面的颜色或者是一些构图,有一些陈设上的这种心思,还有人物造型上,因为我觉得人物的外在形象肯定是非常的参与叙事的,因为可能你看见这个人物的时候,他没说一句台词,你大概就对他就有了一个想象,这些都是从学画画的经历里面得来的。
我觉得它是很潜意识的,或者它没有那么的具体,它一种浸染,把我塑造得对画面审美有一些要求。
小众先锋:后来到了伦敦圣马丁的时候,去学习戏剧导演,戏剧上的一些学习和经历,对你有哪些后续做导演的一个帮助?
龙凌云:去圣马丁上学,我觉得最大的收获让我可能更开放一些,对于各种不同的文化的交流。
我的主要是方向是做多媒体和戏剧结合的这种学习,去英国以后就开始对视频的东西很感兴趣,也很喜欢那种视频、舞台装置、演员在舞台上互动的这种东西来。
老师特别鼓励我,他没有没有那种说你这个不行,你太幼稚了。现在会看很多当时想做的一些创意点,或者是非常初级的,但是老师很鼓励你。
同时会有专门的导师,安排我跟这些导师交流,告诉他们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你觉得在你的经验里面行不行。
这个过程对我最大的的影响,可能是比较勇敢地去创作。
事后觉得有些想法幼稚,但是当时有一种心气儿,可以把它做出来。在英国做了很多,因为我们那会做创作是两周一个,要做很多小的创作,做的好做的烂都有。但是我觉得让我培养了一种对于创作的热情。
我后来转行去做电影也有影响,有点无知无畏。现在做完了以后,会发现整个过程挺艰辛,但是在开始的时候可能不会去想,只是单纯觉得这个点子我很喜欢,我很想把它做出来,就去做了。
龙凌云工作照
小众先锋:您中间的在媒体时尚杂志去做文字工作,或是做时尚短时尚这种广告也好,这种拍摄经历,这些他对你的一些在导演思维方式上的一些影响可以展开谈谈吗?
龙凌云:做杂志、做媒体和我后来做广告对我的影响,是实现创意落地化的一个训练。
做杂志或者做广告的过程会面临问题,创意可能是非常高的,或者是天马行空的,但是总得把它落到实处,观众才能看到,这个转化的过程,是我在做杂志、广告当中最大的收获。
怎么在有限的现实当中,尽量把自己的创意,或者自己的想去做完,尽量完整地做下来,但同时也平衡到现实的一些状况。
这个对我的训练,让我在拍第一部长片的时候,实际可能有一点点制片的思维,但是也不是特别多,但是我大概能明白有些东西是很具体的,有些东西可能你要这个,另外的东西就没有了,需要去平衡。
杂志、广告这些工作,我觉得是一个让我更落地、更现实的一个训练,让我可以平衡理想和现实。
02
转行电影:北电进修班打下剧作基础
小众先锋:在早期的学习成长中,可能唯一欠缺的是编剧这一部分。后来在你做自己第一个长片的时候,编剧这个课题是怎样解决的?
龙凌云:我回国以后一直在上海,工作了快三年的时候,我当时觉得如果我这辈子还想做电影的话,可能就得考虑一下转行了。
因为那个时候不转的话,可能我也就很难真的去从事电影行业。因为人有一些惰性,到了一个阶段,就很难突破自己的舒适圈。
我还挺想做电影的,当时有一个很粗浅的想法,觉得一个电影好不好看,剧本是非常重要的。
但我当时确实不太懂剧本。那会在英国上学都写的很短的,一个片段,它不是一个完整的、有起承转合的、90分钟到100分钟的故事。
我当时想可能要去学习一下,后来查了一些资料,发现北电文学系的进修班,编剧进修班,我就报名了。
我专门从上海飞到北京去面试,当时老师看完我的简历,问了我一些比如说喜欢看的电影,对故事的一些看法,老师很实在的问我,觉得上完这个课以后,能写一个3万字的剧本吗?我说我应该能。
大概一周还是两周,他们发录取,就有我的名字。我当时辞掉了上海的工作,搬到北京,就去上这个课了。
文学系进修班的课,时间是半年,上完了以后,我经常去北电蹭课,前后在北电待了一年,那一年算是我相对比较系统地学了怎么去写剧本,从哪开始怎么建构人物。
当时有一个规定,要拿结业证,就必须写一个完整剧本,老师看了以后才能给结业。半年课结束的时候,我是没写出来的,大部分同学都写出来了,他们比较快。
我是在后半年北电继续蹭课的阶段,才把它写出来,当时写的剧本叫《消失的女孩》,是后来《何处生长》的一个雏形。
03
处女作:《何处生长》诞生记
小众先锋:《何处生长》的创作过程是怎样的?
龙凌云:2015年的时候,一个机缘巧合,朋友给我介绍了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的编剧班,可以让编剧去免费上课,我觉得这个机会太棒了。当时投了《何处生长》剧本报名参加。
那一届在天津,我印象很深,大家都很热情,我在那就认识了现在电影行业里面关系比较好的几个朋友,第一个是石头 (本名刘磊,《何处生长》制片人) ,还认识了有一个做剧的制片周佶,在那开始我才慢慢知道了这个行业大概是怎么运作的。
石头和龙凌云在《何处生长》片场
跟石头熟了以后,因为经常会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社交吃饭玩,也认识了很多青年导演,当时我我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做这行,感觉大家好像是不是都要拍一个短片,再去做长片。
我周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制片人,当时就石头我比较熟一点,就问她,我说我是不是如果想做长片导演,是不是必须先拍个短片?
我当时也有一个大概想写的一个短片的故事的小的梗概,我就发给她看,她看完以后,约着吃饭聊,她说你是真的想做长片导演。我说想做这个事。
她就说她的判断,她觉得做一个短片,可能不是一件性价比很高的事,因为当时我自己打算拿出10万块钱来拍,她说因为拍完可能投电影节,它很难有回报,也不一定真的能把你带进这个行业。
她说你有没有想拍个长片故事,将来可以根据这个故事拍一个短的概念片,呈现给不管是资方还是什么,它会更加有利,别人能看到你的画面,也能看到你的故事,可能有更大的机会去完成这件事情。我当时觉得石头非常厉害,年纪轻轻看透了这个行业。
小众先锋:长片故事就是《何处生长》,这个故事是怎么想到的?
龙凌云:最开始我写了一个故事叫《消失的女孩》,讲述的是一个家庭里,一个姐姐失踪了,她同辈的妹妹探索家庭秘密的故事,这个故事和《何处生长》的内核有很大的区别。
还有一个事,2015年底开放二胎政策。独生子女这件事从小对我是有很大影响的,或者成人以后感知到这个东西,我觉得这个事儿还挺值得一聊的。
加上我还有个好朋友,一个女生,我们认识很多年,那阵她有点抑郁的状态,我陪着她聊天。
她就跟我说了对她而言伤害最深的童年阴影,两岁的时候,她因为是女孩,她爸跟他奶奶想要再生小孩的一个机会,选择了跟她妈妈离婚,抛弃她母女,重新结婚再生。虽然爸爸那边最后生的还是一个女孩。
因为她跟妈妈在一起生活,她妈妈对她属于爱得很极端那种,希望她像比儿子还要厉害。但一旦她不听话,她妈妈就说你看妈妈都为你付出这么多了,这造成她挺深的原生家庭的伤痛。
当时她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有点没想到。因为我认识她的时候,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利落、很厉害的一个女孩,独当一面,可以做很多事。
但没想到,原来她的内在是这样的。她那时会说,有的时候跟她妈相处,她就会绷不住。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像重男轻女这件事情这么近,我去开始做了一些调研。
调研以后发现,在这个男权的社会架构下,女性从出生开始就被选择,成长过程中又被规训、塑造,导致她们很难活出自我,她们要活得比较随心所欲,或者比较忠于自我付出的代价,比男性要多得多,也更辛苦一点。
结合三个事情,我完成了这个剧本。我最早的剧本有一个姐姐消失了,加上独生子女政策的解除,还有我朋友这件事。
我当时就突然有个灵感,如果说她的爸爸后来生的是一个弟弟,如果弟弟后来知道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从未谋面,他会怎么去想这个事儿。我想用这个角度来写这个故事,所以我当时以弟弟的角度切入,写了这个故事大纲。
后来拿给石头看,石头还挺喜欢,我说要不要一起做。那是2016年,我们决定一起做这个事。
小众先锋:去年在first的首映,那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龙凌云:很紧张。
我也第一次明白了,原来一个作品出来,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反馈。这个过程对我来说非常有趣,因为这个过程是让我放弃我执的感觉。
创作初心肯定想说我有想法,我有主意想说给你听,这是一个执念,特别希望别人听到以后,他的反馈、感知跟我一样,但是会发现每个人不一样,别人会给出更多的新鲜的观点。
04
未来之路:挑战商业类型片
小众先锋:后边你要做商业类型片,出于哪些考虑?
龙凌云:我很多的喜好蛮通俗的,我看《灌篮高手》会泪目,看《银河护卫队3》也会泪目。
《灌篮高手》
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我拍出了《何处生长》。它的故事内核比较社会议题,中国家庭伦理这个类型比较偏文艺感一点。
但主角是两个年轻人,所以在拍的过程中,希望能够尽量地往青春成长的类型走,希望更多的观众去看到。
另外这个故事是有悬念的,因为是一个少年在解开一个家庭秘密。我希望这个故事有一个张力,可以带着观众去看完整个过程。
所以整个技术手法,或者这些东西就没有那么的文艺片,我希望它有节奏感。
我最开始希望能借这个片子进入这个行业,将来拍摄的东西,还是希望面向更多的观众。 下一步拍商业片,也是 因为这本来 是 我想去做的。
龙凌云工作照
小众先锋:个人角度,类型片比文艺片要难太多了。
龙凌云:是的,对我来说这个也是一个学习进步的过程,肯定有很多想不到的东西,有很多你不足的地方需要补。
但是我蛮喜欢去接受挑战的,可能回看觉得看这个事儿有多难,但做的时候不太会去想这些,比如说像现在我回看《何处生长》觉得挺难的,但是要做之前可能我就先不去想这些事,先做,向前看。
龙凌云工作照
小众先锋:你这样的性格是否受到家庭影响?
龙凌云:我父母比较早离婚了,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很早就自己引导自己成长。
父母离婚以后有他们一些自己要忙的事儿,他们也就不是那么能束缚我。
所以我比较小的时候,比如沉迷在漫画当中,立志要成为漫画家,想学画画,这些完全都是我自己决定的。
我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人生很多时候都是靠自己。当然这个有利有弊,得到了一个自由,就要承担这个责任,遇到困难的时候,挫折的时候,可能就不能够回去,说这是你们当时的问题。
所以导致我都是回在我自己身上,这种回应或者这种选择,或者是对未来的展望,都是在回到我自己身上,我就觉得这是我选的,我就做好了。
我不会有太多其他的东西、附着的东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自己选的,我自己也承担这个责任,坏不坏反正都是我承受,我就觉得这个事也没啥,好和坏我都能接受,我弹性比较大,韧性比较大,所以就还好。可能因为从小全靠自己,觉得怎么样都行。
海清、龙凌云在戛纳
小众先锋:5月去戛纳电影节,参加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的蒲公英公益计划,有什么期待?
龙凌云:我特别感谢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这个计划。这次会带片子去市场展映,能在戛纳放一场自己的作品还是挺棒的。
也能让我了解一下顶级的电影节是什么样的,同时因为同行的导演和片子都很厉害,这也是一个很好的交流机会。
龙凌云、石头在戛纳
反正我一直觉得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我很感谢妍妍姐,因为如果没有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办的编剧班,我也没机会认识石头,也没有机会一起往下走,也就没有《何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