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种女主故意招惹高岭之花的男主,最后男主黑化成病娇的小说?
穿成恶毒女配后,我杀夫证道了。
谁知一朝飞升,三个前夫齐齐站在我面前。
寡言冷语大师兄:我与杨柳早已私定终身。
貌若好女三师兄:小柳儿的初吻是我的。
面容阴寒小师弟:我怀了师姐的孩子。
我转身跳了诛仙台——
让让,我要回家。
01.
注意看,这个女人叫小美,对面的女人叫小草,她们是一对死对头。
这个男人叫小帅,他本是小草的未婚夫,却意外爱上了小美。
小美纯真善良不做作,小草恶毒善妒屡次陷害,小帅怒发冲冠为红颜,同门行侠仗义斩奸邪。
最后,小美和小帅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啊,别误会,我不是小美。
——我是小草。
我睁开眼,冰霜般清寒的少女此刻正站在我面前,启唇轻唤:「四师姐。」
我打了个寒颤:「你好,小美……阿不,小师妹。」
还有比穿越成恶毒女配更倒霉的事吗?
有。
穿成恶毒女配后,我又重生了。
上一世我没有穿越的记忆,切切实实把自己当作杨柳,窝囊地活,窝囊地死。
我不知道小师妹是世界女主,只知道我一直被她牢牢地压了一头。
我是天纵奇才,她便是天生剑骨。
我闯入秘境九死一生,她随随便便就能得到上古奇剑。
我的未婚夫为了她与我解除婚约,师兄弟为了她对我拔剑相向。
最尊敬的师尊为了她指责我心术不正,亲手断我执剑的手,将我逐出师门。
最后,我妒火攻心,意图将她引入魔域,却被未婚夫一掌打落山崖。
三个师兄弟齐齐出剑,了结了我的性命。
一朝醒来,我居然重生到了小师妹刚进门的时候。
这一次,我不会再和她争了。
02.
记忆中,我是脚下踩空,一下子跌到这个世界的。
也许就是那时候撞坏了脑子,才导致上辈子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我托腮看着二师兄,也就是我的未婚夫温如锦。
他正同其余几个师兄弟商量,打算给小师妹准备什么见面礼。
想来这见面礼是个稀罕物,我当初入山门时没有,难为他们还要费心准备。
温如锦人如其名,身穿一席月锦色长袍,腰间坠着一枚同心玉,笑容浅而温和,正淡笑着望着我。
「阿柳是女子,你可知小师妹会喜欢什么礼物?」
上辈子我为他这番殷勤作态醋意大发,将小师妹列为头等情敌,这辈子我不会蠢到和男女主对着干。
留不住的沙(逼),就扬了吧!
我亦是回了一个温柔浅笑:「送她一个道侣,如何?」
温如锦笑容微僵:「阿柳,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我们解除婚约吧,温如锦。」
我与温如锦从小青梅竹马,更是尚在腹中就被定下了娃娃亲。
十五岁那年,温如锦决心求仙问道,我也是为了他进的天剑宗。
仔细想想,他似乎从未说过喜欢我,总是我自作多情。
上辈子犯过的错,这辈子没必要再痛一遍。
温如锦向来从容温和的脸色变了,一旁的孔雀般花枝招展的三师兄「唰」一下摇开折扇,掩面看着我。
「小柳儿莫不是吃醋了?」
大师兄缓缓擦拭着手中的重剑,浓眉微皱:「杨柳,此事不可胡闹。」
我哑然失笑,看向一直以来站在阴影中,不言不语的小师弟。
「阿舟,你也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吗?」
翡舟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一双寒潭似漆黑的深眸。
他轻启薄唇:「师姐是不喜欢新来的小师妹吗?」
「那我去杀了她。」
03.
翡舟说完这话,立刻从腰间一按,弹出一柄蛇一样细长的软剑,提步就要走。
我哭笑不得地想要伸手拽住他。
那可是世界亲闺女!怎么可能杀得了!
可刚一碰到翡舟的手腕,我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般弹回手。
上辈子,贯穿心脉的一剑,便是翡舟刺出的。
我讪讪笑道:「怎会?我很喜欢霓裳的!」
新来的小师妹叫凤霓裳,我叫杨柳,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真他妈偏心啊。
好在现在知道了真相,我就想开了。
只怪我自己没守住初心,为了情情爱爱变成上辈子不值钱的样。
翡舟偏过脸,黑沉的眸子打量我片刻:「真的?」
我连忙点头:「真的!」
温如锦却是不信。
他拽住我的衣袖,低声哄道:
「阿柳,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是师尊嘱咐我多照顾小师妹的。她幼失祜持,又有灭门之仇,过得甚不如意。」
这番话我是信的。
师门里面,大师兄独,三师兄傲,小师弟冷。
只有温如锦处事圆融,长袖善舞,这种体贴事他最适合做。
我抽回袖子,想了想。
「与此事无关,只是我欲证道成仙,男女情爱于我而言,俗了。」
温如锦一愣,三师兄随之意嗤笑一声,大师兄岳峰闻言,更是流露出震惊之色。
我:......
好歹我也是个天纵奇才,虽然比不上凤霓裳,但修个几百年飞升还是没问题的!
此话原本只是敷衍温如锦的玩笑,只是话音落下,我却当真思索起来。
记忆之中,我是一脚踏空来到异世的,那是不是说明......
我仰望苍穹,缭绕云雾遮住了视线,只有阳光几许,泄了几分在我身上。
——若我能成仙,会不会就能回家了?
【滴,已激活杀夫证道系统】
系统啊,果然是穿越女的标配吗?
我并未惊惶,思绪转了半秒之后,差点惊到我跳起来——
等等!
什么系统??!
04.
杀夫证道,修仙界的老艺能了。
我魂不守舍地看着这四个字,直到一旁的温如锦叫了我两声,才勉强回神。
「嗯,什么?」
「我是说,若你介意,我就去禀告师尊,让大师兄来负责小师妹。」
温如锦摸了摸我的头,表情是一惯的包容和耐心。
他似乎把我说的都当做了气话。
大师兄擦拭着剑,浓眉微拧,冷冷道:
「女人,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噗——
找回记忆后我才知道这话有多好笑,怪不得上辈子每次听大师兄这么说,总有种被挠了痒痒的感觉。
我偏头躲开温如锦的手。
「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懂?我对小师妹没意见。要买见面礼是吗?我会去的。」
说完,我便拿起剑走了,只留下温如锦坐在原地,露出受伤的神色。
我回到洞府,再次查看自己觉醒的金手指。
没有技能,没有法术,甚至没有新手指南。
只有三个选项。
大师兄岳峰,三师兄随之意,和小师弟翡舟。
巧了不是,正是上辈子害死我的那三人。
我不禁放缓了呼吸。
杀了他们中的任意一个证道,我就能成仙,甚至说不定能回家……
夜里,我爬上山峰,约大师兄论剑。
月华如水如绸,披在大师兄的肩头。
他背对着我,单手负起,墨发高束,如同皑皑白雪,清冷异常,让人不敢接近。
人如其名,师门之中,大师兄是最刚直的那个。
我曾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可他却为了小师妹屡屡破例。
没有人生来就是恶毒女配,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容不下小师妹的。
是无数次的偏心,忽视,误解,责怪,把我给逼疯的。
我曾将大师兄当做我的最后一处避风港。
可也是他,狠狠地打碎了我的幻想,将我逼上了绝路。
「大师兄。」
我轻声唤道,随后猛然出剑,朝他后心刺去!
05.
「铛——」
重剑轻而易举地格挡住了我,重逾百斤的玄铁在大师兄手中好像一枝柳条。
他冷淡的面容反射着森凉的剑光,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错。」
我咽下血气,手腕被剑波震得发麻。
最终,我的剑被大师兄挑飞,而他的剑划破了我的衣带。
剑气去势不减,割伤了我的脸。
他看着我仓皇地笼着衣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就这般不肯输?」
我拾起自己的剑,笑着反问他。
「师兄,你有没有哪怕不择手段也一定要做的事?」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雪白的衣袖迎风鼓荡。
「有。」
「我也是。」
我收剑入鞘,一步步走下山。
忽的,一颗果子砸在我怀里。
我抬眼,只见三师兄正支着腿侧坐在树枝上。
见我望过来,他便「唰」一下展开折扇,遮住了如花似玉的脸孔。
一双幽怨含情的眼眸脉脉凝视着我:
「心情不好,怎么不来师兄这解闷儿,反而去找了岳峰那个呆子?」
三师兄一直和大师兄不对付。
大师兄教我剑法,他就立刻送我满头的簪子,像哄小孩一样诱我说更喜欢谁。
可小师妹来了之后,他们突然就变成一条心了。
上辈子我和小师妹意外跌落妖族的陷阱,大师兄抱着小师妹轻松脱困。
三师兄立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碾过挣扎爬上来的,我的手。
我抬脸冲随之意笑了一下:
「三师兄心软善变,我怕今天你还心疼我,明天又恨我入骨了。」
随之意掩在折扇后的漂亮眼睛讶然地瞪圆了。
「师兄怎么会是这等小人呢?」
是啊,你们为什么都变了呢?
我眨眨眼,让那一滴泪刚好凝着月光,再从腮边落下。
「或许是因为,我做了个噩梦吧。」
我轻声道。
随之意散漫的表情变了。
他从树上轻飘飘地跳下来,折扇敲在我头上。
月光下,他勾起的唇角像是涂了胭脂,漂亮得不似人,倒像山野里的精怪。
「小柳儿这滴泪把师兄的心都哭塌了。」
他似笑非笑,语气里却说不出的认真。
「师兄发誓,绝不让你的噩梦成真。」
「谢谢三师兄。」
可是师兄。
我的噩梦——
就是你啊。
06.
我抱着剑回到洞府,翡舟从阴影出走了出来。
黑衣勾勒出修长的轮廓,他鬼魂一样默不作声地贴近我。
「师姐。」
我吓了一跳:「阿舟?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
翡舟垂着眼睛,三年前他刚上山时还是个小萝卜头,现在已经比我还要高了。
我忍着恐惧,像往常一样哄他:「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黑呀?」
「我看见二师兄了。」
他突然说,「他和小师妹在后山练剑。」
我愣住了。
他们这么快就勾搭上了?不愧是女主。
思考间,翡舟默不作声地弯腰贴近我,长而翘的睫毛几乎要蹭到我的脸,呼吸交错,我往后一退。
翡舟恍若未觉,就这么俯身看着我的脸,声音冷淡。
「师姐,伤心了吗?」
见我不答,他又进了一分,细细观察我的表情。
「舟亦可同师姐舞剑。」
一本正经的话一出口,顿时绞散了我有些惆怅的思绪。
「阿舟是怕我伤心才睡不着觉的吗?」
我鼓起勇气,拍了拍他的肩。
「放心吧,我已经不喜欢二师兄了。他对我而言,和其余师兄弟没有任何区别。」
「那便好。」
翡舟冷淡阴郁的脸色没什么表情,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中。
他来的这一趟,倒教我想起了往事。
上辈子,翡舟是除了温如锦外最喜欢我的一个。
他入门时又瘦又小,衣衫褴褛,身上还有很多伤疤。
像是一匹小狼,被师尊提溜着带上山,随意一扔。
「我观这小子有练剑天赋,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小师弟了。」
小小的孩子却异常警惕凶狠,师兄们靠近不得,只有我能照顾他。
他伤好后,就挣扎着练剑,下山斩妖除魔。
拿到的报酬通通花在我身上,亲近我到温如锦都有些吃醋。
三师兄调笑说,小师弟简直像是师妹养的一条狗。
我生怕翡舟难堪,可他却抬起头,平平道:
「师姐待我恩重如山,我待师姐如同亲人。哪怕师姐让我对三师兄出剑,我亦会听从。」
三师兄瞠目结舌,我们几人齐齐发笑。
可那样好的日子,往后再也没出现过。
在翡舟和小师妹单独出任务后,一切都变了。
他归来后,就从绕在我脚跟的小狗,变成了小师妹身边的恶狼。
我抬头望天。
明月高悬,星子如砂,深黑的天空如同一块宽阔的绒布,沉沉蒙在我心头。
上辈子我几乎被所有人针对,因此越发憎恨小师妹,反而忽略了翡舟的异常。
而现在,旁观者清,我开始思索这一系列变化的诱因。
我记得那是个朔月,逢魔之时。
07.
因为思考了一宿,第二天起来时,脸色难免有些难看。
与我相反,小师妹像是一朵凌霜花,清清冷冷的,一大早就将剑舞的虎虎生风。
温如锦站在她身侧,同我们解释。
「霓裳说她不喜外物,让我们不要破费。只是她初来乍到,定有准备不周的地方,所以今天要和我们一同去镇上采买。」
「不喜外物?」
三师兄嗤一声笑了,目光钩子似的落在小师妹鬓边。
「六师妹好兴致,一大早就簪花入鬓,倒是好看。」
小师妹抬手抚了抚,清冷的目光沾上几分暖意。
「家中突逢大难,我心绪难平。二师兄体贴我,特意陪我练剑,聊起幼时母亲曾为我编春花成环,师兄便为我采来一束。」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落到我身上。
我随意一笑:「二师兄向来体贴入微,小师妹又是女子,当然得细心对待。」
「阿柳。」
温如锦无奈地一叹,从袖中掏出一个静心编制的花环,轻轻为我戴在头上。
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宠溺。
「就知道你要吃醋,我怎么会不为你准备?」
「我和二师兄毫无关系,怎么会吃醋?」
我讶异地摘下花环,走过去带到小师妹头上。
后退两步欣赏。
「师妹人比花娇,这花环更适合你。」
也不知是真耿直还是故意为之,小师妹说:「谢谢师姐。」
随之意不给面子地捧腹大笑。
温如锦面色难看。
岳峰扛起重剑,淡淡招呼道:「走了。」
下山途中,温如锦一直紧紧跟在我身侧。
「阿柳,你听我解释!」
「我和霓裳不是你想的那样。」
「莫要胡闹了,你告诉我,解除婚约只是一时气话,对不对?」
一直没理他的我听到这句话终于抬头,正色道:
「不是气话,我觉得我们是真的不太合适,不如就这么算了吧,师兄。」
「师兄」二字一出,温如锦顿时像是挨了一闷棍似的,脸色煞白。
他俊秀文雅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抬手想要扯我的衣袖。
「阿柳......」
他喃喃,「我到底做错了哪里?」
我气恼地拽回袖子:「你哪里都没错,是我错了!」
还陪小师妹练剑簪花聊星星,我看你就是贱得慌!
「唰!」
突然间,剑光如虹,强势地挤入我和温如锦之间。
我袖子一轻,低下头,正好看见翡舟收剑。
温如锦捏着被割下的一截袖口,蹙眉看向翡舟。
翡舟面无表情:「师兄,请自重。」
08.
一路上,温如锦都如丧考批,一直用那种哀怨又委屈的表情盯着我。
我懒得理他,主动走在最前面。
可不一会,小师妹也追了上来,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
「师姐,二师兄让我同你解释,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师兄是照拂我,才会陪我练剑,你别误会。」
我心里有气。
上辈子,她也是这样,哪怕被偏爱了多少次,永远都是一副清清冷冷,不屑辩解的模样。
师兄们明目张胆的袒护,和对我不加掩饰的敌意,她都通通用一句「误会」掩盖过去。
好像时间久了,误会就会自动解除,我们还是兄友弟恭的好兄妹。
可就是她这副模样,让上辈子的我越发憎恨、厌恶!
怎么会有人明明占了便宜偏偏不肯承认?
明明正大光明地享受着我未婚夫的好,却在两人越界时,说一句「师兄只是师兄」?
明明拥有一切,却偏偏还要抢我手中的唯一,抢到了,再云淡风轻地说一句「误会」!
远远的,已经可以眺望山下的人烟,我烦不胜烦地御剑飞起,可偏偏,小师妹也跟着捉住了我的肩膀,站了上来!
我的梨花剑剑型窄长,平日站我一人刚刚好。
小师妹的体重一压上来,剑尾瞬间失去平衡,我心里一乱,竟然带着两人直直往下坠去!
本想重新御剑,可小师妹一直紧紧抓着我的肩膀,脸色苍白,一副吓惨了的模样。
而脚下,一迭声的「师妹/师姐」,三个男人同时御剑,冲着一个方向伸出手。
——他们接住了小师妹。
我迅速下坠,看见温如锦安抚似地抱了抱她后,目眦欲裂地向我扑了过来。
——扑通。
我落入了一双坚实的手臂。
翡舟低下头,黑眸灿若群星,唇角微挑,压抑不住的喜意。
「师姐,我接住你了。」
09.
落地之后,温如锦第一个冲过来,嘴唇都微微发抖,不分青红皂白地厉声道:
「阿柳,你方才为何不御剑!」
看样子,是责怪我摔了他的小师妹吧。
心里疼得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可再度经历被众人抛弃的场景,我仍然无法释怀。
尤其是......一个是还在苦苦挽留我的未婚夫,一个是昨天刚对我发过誓的三师兄。
「或许是因为小师妹天生剑骨,连我的梨花也一时被吸引,不受我控制了吧。」
我甩开温如锦的手,站到随之意面前。
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随之意低着头,修长的指节捏了捏扇骨,红唇轻抿:「抱歉,小柳儿。」
他的道歉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要的,是他的心。
上辈子,我察觉到忽视,只会使性子,慢慢将师兄原有的愧疚给磨平了,只剩下对我无尽的厌恶。
这辈子,我要用他们的心软作为武器,铺垫我回家的路。
甚至,我还应该感谢大师兄和三师兄的选择。
他们下意识接住小师妹的那一刻,终于让我下定决心,再没有了任何愧疚。
——我要利用他们。他们的爱,和他们的命。
成仙。
10.
出了这种意外,接下来的路程,小师妹被像眼珠子一样护在队伍中间。
尤其是温如锦,那番殷勤关切的模样,活像是照顾他腿脚不好的八十老娘。
我眼不见心不烦地大踏步冲在最前面,翡舟几番欲言又止,都因我通红的眼眶咽了下去。
只是眼神越发怜惜,身上的煞气也越重。
身后,也时不时有目光落到身上,不论属于谁,对我而言都有用处。
我谁也不理,在心里,一点点梳理上辈子的剧情,以及三个男人的漏洞。
大师兄是顽石一块,刀枪不入,那我就一点点腐蚀他。
三师兄是锦缎一匹,外热内冷,那我就单刀直入,令他避无可避。
小师弟是刺猬一只,危险极端,那我就要小心吊着他,不让他有移情的机会。
想完这些,等走过稍微崎岖些的地方时,我就脚一歪,身子一扭,直接跌倒地上。
「师姐!」
翡舟急忙把我搀起来,脸颊紧绷:「没事吧?」
我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翡舟浑身一颤。
「扶着我走。」
我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不想看见他们。」
少年身上的气质越发冷峻,可耳畔却可疑地红了点。
他向来擅长隐忍,如今仅仅是因为做了我的依靠,身上的欢喜就几乎要溢出来。
可我只要一想到临死前被他刺的那一剑,就再也生不出半点情谊。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上辈子没人替我讨。
这辈子,我就自己讨。
11.
下了山,四周一下子热闹起来,街上熙熙攘攘的,似乎是什么节日。
人多,难免会被冲撞。
我被翡舟护在胸前,依旧被挤了几下,目光顺着他的肩头往后看,正瞧见温如锦买了一顶帷帽,替小师妹戴上。
岳峰如同大浪之中的岩石,牢牢矗立,不动分毫,走在小师妹左侧,替她挡去大半人群。
随之意则走在他们后方,折扇半掩着脸,目光与我对视片刻,突然一收,敲了敲温如锦的肩膀,给他指了指我。
温如锦正低头与小师妹细说着什么,一抬头,脸色微变,似乎要冲我跑过来。
他是修士,若有心赶来,定会有很多办法。
可他只是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满头大汗,却抵不过阻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越走越远。
我收回目光,从周围的交谈中得知,今天是花朝节,男子可采一束花交给心仪女子。
女子若有意,就将花别在襟前。若无意,就簪在脑后。
我脸色发白,问那人:「若是男子襟前别花呢?」
那人被我冷不丁搭话,目光在翡舟脸上转了一圈才收回来:「自然也是同理——小娘子也想为你夫君采花?」
她目光促狭,大概是看到我们领口、袖上都有着一样的云纹,误以为是情侣装了。
翡舟动作一顿,垂下眼,像是看到肉骨头的饿狼,死死盯着我。
「师姐。」
他喉头滚了滚,声音哑了。
我却神思不属,满脑子都是上辈子,温如锦胸前的那朵俏生生的茉莉。
12.
上辈子,我因为吃醋,故意没陪着他们一起下山。
想着无论温如锦回来说什么,我都不要轻易原谅。
可这样想着,又忍不住跑到山脚舞剑,想着能第一眼见到他。
可回来的,却是相谈甚欢的五人。
原本队伍中我的位置,变成了众星拱月的小师妹,温如锦提着满手袋子,笑容满面,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
仿佛有没有我,对他们没有丝毫差别。
——不,是没了我,他们更开心了。
我心里发酸,直挺挺地堵在必经之路上,幽怨地盯着他们。
温如锦看见我,脸上笑容一收,却又很快展开,只不过幅度小了很多。
他殷勤地为我展示各种袋子:果脯、烧鸭、坚果、云糕......都是我爱吃的。
相识相爱相伴多年,他早就知道如何讨我欢心。
因此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我就没出息地原谅了他。
正要抱怨一日的苦等,目光不经意在他衣襟上一落:「你还为我采了花?」
温如锦向来喜素,又对花花草草没什么偏好,这朵茉莉自然是为我而采。
正要美滋滋取下来,他却尴尬地用手挡了一下。
「阿柳......」
身后的小师妹快言快语:「师姐,那花是我赠予师兄的。师姐若喜欢,我这还有一捧。」
我这才发现他们胸前别着一模一样的两朵花。
心里一梗。
温如锦着急地同我解释,花朝节百花盛开,煞是好看。
不光他,小师妹给每个师兄都赠了朵花,只不过他觉得带在头上太过张扬,才选择和小师妹一样,别在前襟。
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看见他们并肩而立,同样的白衣宽袖,同样的马尾发冠,再配上同样的花,生生有种外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不由得醋意大发,蛮横地要温如锦取下来。
他无奈着照办,将花收入袖中,随后抬手,轻捏了下我的鼻梁:「阿柳真是小醋坛子。」
我却还沾沾自喜于他一如既往地宠爱顺从,故作骄矜地让他将外袍脱给我,为他在襟口刺绣,定比这几日就枯死的花还要好看!
——现在想想,那声「小醋坛子」或许压根不是什么带着宠溺的调侃,而是实实在在的厌恶吧?
那身绣了柳叶的外袍,他也再没穿过。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朵刺目的花,如同一柄利剑,在上辈子刺出,这辈子才贯穿我的胸膛。
生生毁了那些令我眷恋的美好。
我笑着瞥了眼翡舟,温声问那女子:「夫人可知,哪儿的花最为稀罕?既然要采花,自然是独一无二的才最珍贵。」
我说:「不是独一无二的,那我就不要了。」
13.
——往城外走,最北最高处有座无岸崖,由于崖身陡峭险峻,时常有游人跌落,崖身上的花经年被鲜血滋养,生出血浆般的深红,美丽可怖,因此也常被人称作「一点红」。
女子说:「也有人私下里称之为死亡之花,甚是忌讳。不过我观两位是修士,想必不会在意这些。」
「多谢告知,」我视线下移,「今日人多拥挤,夫人若是无事,还是少外出为妙,免得伤了身子。」
她捏着手绢的手下意识掩了掩肚子,反应过来后,又难为情地侧过脸去。
「啊呀,娘子果真好眼力。」
我笑着拽过翡舟的手,跟她告别。
交叠的袖子下,翡舟修长冰冷的指尖猛然僵住。
他扭头,灼灼目光烙得我脸颊发烫。
紧接着,大梦初醒似的,反手将我狠狠攥住。
长指强势地包住我的手,生怕我反悔一般。
人群熙攘,我们没御剑,而是如同两叶扁舟,在人潮中随波逐流,每一次挤压带来的亲密触碰,都会使翡舟的身体僵硬一分。
他的心跳一次比一次迅猛,呼吸一次比一次深重,攥着我的那只手上传来的可怖力道,像是要从身体内部再生出十万八千只手,将我牢牢裹住。
他没松手,我没抬头。
再我有一次踉跄地被挤入他怀中时,我抬起头,嘴唇轻轻擦过他的喉结,看到那凸起的骨头狠狠滚动了一下。
翡舟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猛地松开了手。
下一秒,他抬起双臂,用力抱住了我。
像是一棵树,将我死死扣紧他怀里,身体的凹陷填满了我的起伏,每一寸都严密,紧实。
脚下也像是生了根,在人群中巍然屹立,那张黑白分明的脸压低了,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师姐......」
他只叫了这么一声,便期盼而不安地看着我,像是只会汪汪呜咽的小狗,渴望人类能读懂他欢快摇动的尾巴。
我笑着应了声,抬手拥住了他。
昔日被我一手带大的少年已经长成身长玉立的模样,宽肩窄腰,薄薄的肌肉覆盖上去,有种旺盛的活力与朝气。
我侧脸,贴在他胸口。
震耳欲聋的心跳,像是在嚣张地宣誓,此刻的他有多欢喜。
可是——
明明这么喜欢我,又为什么那样做?
「阿舟......」
「师姐只有你了。」
14.
到了城外,果真见到一面近乎垂直的断崖,崖底是一片黑绿的森林,散发着一种不详的气息。
这种气息的森林,有些眼熟。
我御剑起飞,发觉从高处下望,森林边缘首尾高而翘,中间低洼内含,形似元宝状,最易聚拢阴气。
上辈子,山下好像也发生过魔胎屠村的祸事,只不过那次委托由大师兄负责处理,具体内容我倒不太清楚。
魔胎降世,是否与这片森林有关?
正要思考如何跟师门汇报时,一大捧红如石榴籽的花被送入眼帘。
翡舟抿着唇,玉般的侧脸被花瓣衬得暖红,黑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师姐。」
我一愣:「你不会是自己爬下去摘的吧?」
翡舟的本命剑乃软剑,轻薄狭长,是唯一一把无法御空的剑。
再看看他身上的土渍和手掌的擦伤,我一时有些失语。
哪怕修士也并非刀枪不入,他这般莽撞,也不怕摔个脑浆涂地。
翡舟将手掌往身后藏了藏,执拗地举着花,大有我不接,就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师姐是女子,舟是男子。赠花一事,本就该由男子主动。」
在这方面,他倒严谨地像个老古板。
我哭笑不得地接过,别在鬓边,又择了一朵,示意翡舟低头。
可他却摇摇头,伸手接过,别在了襟口的扣子上。
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不愉快的回忆瞬间倒流:「怎么,嫌弃这花太过张扬?」
翡舟摇摇头,看着我轻声道:「舟只是想把师姐的花放在胸口。」
说着,他细白的手指抚着自己的心口,冷淡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我一愣,对温如锦的厌恶更多了三分。
声音也不由得温柔下来,有样学样地扣在襟口,而后看着翡舟轻笑:「这般,我们便一样了。」
翡舟先是怔怔,很快便反应过来,耳根一下子红透了,绯色蔓延到眼角,有种邪异的美。
他低头看着胸口的花,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下,随后竭力抿住。
「师姐莫要骗我。」
我捏了捏他的耳朵:「师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眼睛也顺势落到他胸前的一点红上。
白衣绯红,真真像是从胸口开出的血花,漂亮极了。
15.
我与翡舟纵情游乐了半日,什么酒家食铺、乐坊珍阁都逛了一通,翡舟手上提满了纸袋,全都是我的吃食首饰。
唯一属于他的东西,是一对素簪。女款在我头上,男款在他怀里妥帖揣着,时不时隔着衣袋按一按,生怕丢了似的。
待到与师兄们汇合,已是夕阳西下。
大师兄陪小师妹坐在石头上,温如锦焦急地站在路口不住眺望,而三师兄则是面对着我,锦扇轻摇,只从边缘露出那双含情似水的桃花眼,似乎带着笑。
残阳的余晖如一瓢清水似薄薄洒在那身红衣上,为他添了些萧瑟之感。
随之意向来是潇洒自在的,哪怕是只露着眼儿,也总是弯着,蕴着笑,好像天底下没什么愁心事。
只是在这一瞬间,我似乎能感受到,他此刻并不想笑。
又或许,是我会错了意。
见到我们,随之意折扇一收,款步向我们走来。
而温如锦动作更快,似一阵风卷过,眨眼便停在身前,握住了我的肩膀,将我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你去哪了?」
他眉头紧皱,目光落到我胸前时,眉心几乎拧出个疙瘩,「这花是哪来的?」
我拂开他的手,对着他敷衍一笑:「今日是采花节,师兄不也簪了花么?何必明知故问?」
如上辈子一般,这辈子,他胸前照样别着那朵茉莉。
只是我现在再看,却不觉得有多刺眼了。
温如锦一愣,有些别扭地掩了掩胸口,搬出了上辈子那套说辞:「师妹给我们都......」
一旁歇息的凤霓裳也走了过来,快言快语地替他解释,宽慰我不要多心。
多心?
我冷笑,看着岳峰和随之意。
一个将花当做剑穗,一个做了压扇的坠子,哪里像他那样,仔仔细细地放在了胸口?
「原来如此,想来二师兄与师妹关系最好,珍惜些也是应该的。只是这就是大师兄和三师兄的不对了,小师妹的第一份礼物,不该这般轻率对待才是。」
小师妹顺着我的目光落到剑穗和坠子上,神色暗淡,强撑道:「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也对,路边唾手可得,师妹送了,就是心意。若不送,也不过是野花罢了。」
我歉意地冲她一笑。
温如锦脸色一白,嗫嚅道:「阿柳......」
随之意「刷啦」一声打开锦扇,弯腰给我扇了两下,啧啧有声:「好大的酸味。二师兄,师妹这是吃醋了呢。」
温如锦眉头微松,抬手将花扯了下来,温声道:「阿柳不喜,我不戴了便是......不知阿柳可为我也采了花?」
他的目光在翡舟胸前定住,缓缓道:「师弟这花,是只他一人有,还是师门上下都有?」
16.
翡舟气息一沉,我悄悄往后靠了靠,指尖搔了下他的手心:「自然是师门都有。」
随后便绕过温如锦,将翡舟采来的花坦然分发,连小师妹都得了一支。
递给岳峰时,我看了眼他的剑柄:「师兄这剑穗,怕是编不下两支花。」
岳峰的手掌宽大有力,指节很粗,捏着细细的花梗时,有种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反差感。
他垂眸思量了片刻,还给我:「我是粗人,怕糟蹋了师妹的花。」
「无妨,我自有办法。」
我将花梗细细折了一圈,编成戒指的形状,为他带在指上。
岳峰不懂结婚戒指这种超前的东西,但从温如锦铁青的脸上也能察觉出不妥。
他下颚微收,板着脸就要摘下来:「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戴这种娇滴滴的东西。」
只是拿惯了重剑的手做不来这样精细的动作,只是轻轻一扯,粗糙的圈环便松散开,花瓣坠地,沾了尘土。
他唇一抿,下意识弯腰,我却抢先一步,将绣鞋踏在上面。
当着岳峰的面,一点点碾碎了。
「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我冲他一笑:「师兄既然不喜欢花,便记住这花香吧?它被人唤作死亡之花,由鲜血浇灌着长大,却依旧芳香烈烈,是不是很有意思?」
岳峰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抱歉。」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我转身看向温如锦,冲他摊开空空的两手:「抱歉呀,二师兄,最后一朵花,已经送给大师兄了。」
温如锦眼底的喜悦绽放到一半便顿住,神色十分滑稽。
我随手折下一旁的垂柳,摘了一片柳叶,亲昵地为他别在襟口:「开玩笑的。我只是觉得,比起花,二师兄更适合这柳叶。」
这辈子,让你绿得发慌!
随之意把弄着手中的一点红,随手插在鬓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因为是小柳儿,所以才送柳叶吗?这般巧思,搞得师兄我也想要了呢~」
温如锦闻言,眼底顿时死灰复燃般,脸上也焕发生机,珍惜地将那片柳叶摸了又摸,冲我保证:「阿柳放心,我定会好好珍藏!」
随之意「噗嗤」笑出声。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顿时惹得美人喜笑颜开。红唇微钩,笑意吟吟,拿扇遮掩着,偷偷冲我眨了一下。
闷骚!
大师兄出言打断我们的眉眼官司:「人都齐了,走吧。」
他照例站在小师妹身侧三步之内,而这一回,温如锦、随之意和翡舟,都站在了我身边。
我冲那看了一眼,见凤霓裳正咬着唇,楚楚可怜地看过来,如同失去了庇护的幼兽,不安极了。
「师姐,师兄,我......」
话音未落,她突然脸色一白,晕了过去。
17.
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我垂着眼,感受到身侧温如锦如同风一般刮过,全然忘了我。
俊秀雅致的眉头皱着,脸上的紧张不似作假。
凤霓裳脸色惨白地被他搂在怀里,大师兄单膝点地,正在为她探脉。
随后薄唇紧抿,抬头对随之意道:“三师弟,你最擅长岐黄之术,可看得出师妹缘何昏迷?”
随之意便也靠近过去,细细探了探,原本漫不经心的面容里,多了些古怪。
他没有多说,而是示意他抱起凤霓裳,一马当先地回了山头,冲进去找师父求助。
一片兵荒马乱之后,师父面色复杂地将我们召集到一起。
“霓裳的家事,你们也都知道了。但你们可知,先天剑骨,是可以剥夺的。”
此话一出,我们都静默了。
先天剑骨在修仙界如同天地灵宝,至高法器,只不过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它是可以剥夺的。
——这不是独属于女主的金手指吗?
据师父所说,凤家灭门案背后疑点重重,但有一点能确定,那就是背后之人觊觎先天剑骨,而凤霓裳身上,也有被强行剥夺过的痕迹。
虽然并未得手,但凤霓裳也因此灵体动荡,稍微受些刺激,就会发作。
更严重,可能会直接变成痴傻之人。
我心头一跳,陡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师父说:“霓裳是你们的小师妹,平日里,你们要多多照顾,莫要与她起争执。尤其是杨柳——”
他道:“而今你也当了师姐,日后顽劣性子也要收些,为师妹做表率。”
性。情。顽。劣。
这四个字的评价,犹如一把巨斧狠狠劈在我心口,令我险些站不稳了。
上辈子,师父亦是指责我心术不正、残害师门,可这辈子,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却仍旧得了个性情顽劣的评价。
原来在他眼里,我的那些撒娇卖痴,耍宝讨好,具是顽劣之举。
......原来无论前世今生,我都没有真正得到过一丝温情。
18.
“劳各位师兄们费心,我身子已经大好了,不必这样娇贵地养着。”
门内传来凤霓裳清凌凌似泉水幽鸣的声音,她的语气比起之前更加亲近,清冷的嗓音也透露着一股依赖。
我脚步一顿,驻足细听起来。
“同门之间,不必拘礼。”
大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寡言。
“师妹金枝玉叶,当然要细细养着。更何况师父他老人家特意批准你不用做早功,如此难得的机会,怎能浪费了?”
一听便是油嘴滑舌的三师兄。
温如锦温声道:“不必担心旁的。我们都是你的师兄,照顾你也是应当的。若有哪里不舒服,也一定要第一时间说出来,免得延误时机。”
凤霓裳轻笑,脆生生应了声好,随后声音又有些犹豫:“五师兄,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少顷,传来翡舟沙哑的声音:“......师妹,你身上用的是什么香?”
“香?”凤霓裳道,“我从不熏香。”
半晌,门内传来响动,我赶紧后退几步,做出刚走过来的模样,看着那扶着门框掩脸而逃的少年。
修长的手掌间,似乎有些微血迹。
仓促间,翡舟下意识抬头,在看到我的时候,眼底流露出一丝局促和闪躲。
然而紧接着,他便什么话也不说地跑远了。
我回想着刚刚的场景,心里惴惴不安,直往下沉。
女主角的魅力就这么强大?
强大到即使翡舟喜欢的人是我,也会因为看见凤霓裳,而失态到流鼻血?
如果不能攻略成功......
我攥紧手中托盘,狠狠地想。
——那我就要趁翡舟还爱我,尽快杀了他。
19.
半开的房门内,几人的目光同时睇过来。
我扯出一抹笑:“我来给师妹送药。”
“阿柳......”
温如锦似乎有些意外,声音里带着些不安,小心翼翼地觑着我的脸色。
我将托盘递给岳峰:“我去看看翡舟。”随后转身。
“——阿柳!”
温如锦在我身后追了出来,他抓住我的手腕,急急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我好笑地看着他心虚的表情,轻描淡写地拂开他,“二师兄,你想多了。”
他低着头,神色难辨:“我知道无论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可我对你是真心的,唯独这点,我希望你能记得。”
我啼笑皆非:“既然知道我不会信,又何必多费口舌?我已经向家中寄了书信,解除我们的婚约。”
我后退了一步:“二师兄,请自重。”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解除婚约?你疯了吗?仅仅是因为这点小事?”
他委屈又不解:“我和小师妹,一步都不曾逾越!阿柳,是你多心了!”
“与小师妹无关,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自负?”我皱眉看着他,“解除婚约,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了,你懂吗?温如锦。”
我一字一顿:“我对你充满厌恶。”
他如遭雷击,脸色煞白,眼皮抖了几下,漫开一层红晕。
“是我最近太忽略你了吗?”
他急切地靠近我,将我逼到树下,神情激动。
“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阿柳,我们不能解除婚约,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说好的,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
他牢牢扣住我的肩膀,声音却破碎得不成样子:“从小就说好的......”
我彻底不耐烦了:“儿时戏言罢了。”
上辈子,我也曾低声下气地恳求、挽回温如锦。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变心,为什么喜欢凤霓裳,明明她有这么多人喜欢,可我只有他。
我卑微地问他,还记不记得儿时他曾许诺过,要一辈子同我好。
保护我,陪伴我,一直一直爱我。
而彼时,温如锦满脸无奈与烦躁:“阿柳,那只是儿时戏言,你怎么能当真呢?”
——我怎么能当真呢?
“儿时戏言,何必当真?”
一直修长的手落在温如锦肩上,将他扯开。
随之意面若桃花的脸出现在身后,冲我吟吟笑道:“师兄冷静些,莫要唐突佳人。”
20.
温如锦被凤霓裳叫走了。
随之意则是眨了眨桃花眼:“不是要去看看小师弟么?我陪师妹一起。”
然而说是这样,我们又不知道翡舟跑去了哪里。
显然,随之意也并没有去找人的意思。
我们在后山散步,他华丽的长袍在行走间发出悉悉索索,如同蛇一般的声响。
我眼睛下瞥,看到他别在腰间的锦扇,扇坠压着那朵茉莉,已经有些干枯了。
他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主动打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如何?”
我说:“不配。”
锦扇浓艳,茉莉素雅,他邪肆妖冶的桃花眼轻轻挑着,扇后传来一声嗤笑:“我也觉得师妹的花更加相宜。”
接着,随手扯掉了那朵茉莉。
因为好好保存,即使干枯也没有破碎的花瓣被他轻而易举地碾碎,随之意身上传来令人迷醉的香气:“师妹猜,你送我的花,还在吗?”
我冷眼看着他。
上辈子,随之意也是这样,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柔情地叫我小柳儿,用扇子划开了我的咽喉。
我嫣然一笑:“丢了也不打紧,因为师妹这有更好的要赠予师兄。”
“哦?”他感兴趣地倾身,“却之不恭。”
我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压着他的后颈,垫脚含住他薄薄的耳垂。
随之意身子一僵,可仍旧游刃有余,自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小柳儿,你可看清楚了,我不是二师兄。”
“我知道。”
我启唇,在他耳垂上辗转咬了一口。
离开后,那玉髓般清透白腻的耳垂微微发红,留下了一个鲜明的牙印。
随之意忘了以扇遮脸,眼眸一暗,唇角却下意识一扬:“师妹这是何意?”
“是惩罚。”
我轻声道,“师兄说话不算数,我不高兴。”
21.
随之意挑眉,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刚刚那个,算是小柳儿的初吻吗?”
他指尖泛着一模一样的粉意,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垂,眼波流转间,流露出妩媚的神态。
我问:“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那小柳儿便是在戏耍师兄。饶是我脾气好,也是要生气的。”
随之意眼底有一丝冷意。
“不是。”
听见我的回答,他翘起的唇角慢慢回落,漆黑的长睫压下来的时候,遮住了灿若繁星的桃花眼,使得那双眼也给人带来沉甸甸的压迫感。
“啪”的一下,折扇合拢,压在我右肩。
那柄扇子看着轻飘飘的,可此刻却如同千钧重。
肩骨传来喀喇喀喇的声响,后背渗出冷汗,膝盖不自觉打弯。
随之意身上传来的阴狠气息让我仿佛回到了身死的那一刻,上辈子的恐惧与畏缩隔空传来,我咬着牙,口腔里渗出一丝血腥味。
我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师兄这么生气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随后,我主动身子一软,靠在随之意怀里,垫脚吻上了他的唇。
他一怔,肩上的扇子放松了力道。
我见好就收,后退一步,拿过他的扇子打开,像他一样遮住了下半张脸。
“这个才是,初吻。”
他呵地一笑:“小柳儿还真是大胆,是师兄小看你了。”
这才松口道:“师妹的惩罚,师兄记住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无需全盘托出,能得到他这一句承诺,就已经达成了我的目的。
我让出路:“师兄请回吧,师弟那边,我一人去寻就好。”
随之意摸了摸嘴唇,莫名其妙笑了声:“小柳儿是想支开我,跟翡舟单独相处吗?”
说完,他欺身而上,嗓音低沉:“还是说......报复温如锦的工具,你不止找了一个?”
我推开他,似真似假道:“我只把阿舟当做弟弟。”
随之意露出了兴味盎然的表情,冲着我身后微微一笑:“她是这么说的呢。”
我一愣,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转过身,果然看见翡舟出现在面前,气息缭乱,双目猩红。
“......弟弟?”
22.
随之意点了把火就走,留下我一个人硬着头皮,面对疑似黑化的翡舟。
“师姐。”
翡舟扯了扯唇角,迈步逼近我,“解释。”
“二师兄眼睛里进沙子里,我说我在给他吹沙子你信吗?”
我摸到了剑柄,心里一定,“这里人多眼杂,换个地方,我慢慢给你解释。”
我把翡舟带到了鬼哭崖。
这里本是一处禁地,据说封印着上古大魔的头骨,每每入夜都能听到鬼哭声,阴森异常,我们平时从不踏入。
而这块头骨出现在这,也有一番缘由。
百年前魔族战败,佛宗为了度化他,召集108僧人念了七七四十九天佛经,没成想有一人被心魔操纵,在宗内大开杀戒,令佛宗元气大伤。
各宗门商议过后,决定以杀止杀,用剑宗罡气抵消煞气,如此,才有了数百年的安宁。
把翡舟带到这,也是我深思熟虑过的。
鬼哭崖魔障丛生,翡舟靠得我近了些:“现在可以解释了吗?”
“我们结为道侣吧。”
同时出口,翡舟一愣,难得卡了壳,结巴了一下:“什么?”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婚书,上面早已用血盖了契,只要翡舟再滴血结契,我们就是夫妻了。
“我已经与二师兄解除婚约。”
我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翡舟的眼极深极黑,凝视久了,总有种深邃无垠的错觉。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凝视深渊之人,亦被深渊凝视着。
“阿舟不是喜欢我吗?现在这个机会就在这里,能够正大光明拥有我的机会,”我说,“能够有底气质问我身边任何一个相识的男人的机会。”
翡舟眼珠移动,深深地吸了口气。
“杨柳,你别后悔。”
他突然用力按住我的后脑吻了上来。
那是一个充满掠夺意味和血腥气的吻,或者说撕咬。
我也被他激起了血性,两个人相拥着跌跌撞撞倒在地上,到最后分开时,嘴唇上艳若涂丹,分不出究竟是谁的血。
翡舟放开我,拇指抹了把唇上的血痕,那张脸美如修罗恶鬼,又因为唇畔晕开的痕迹而多了几分湿润的糜丽。
他将拇指按在了那张契书上。
霎时天雷引动,绛紫色的天空内,闪电时隐时现。
他还未来得及绽开一个笑,表情就如同冰塑般定格了。
我缓缓抽剑,他心端的伤口便汩汩流出丰沛的血来。
“为……”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嘴唇蠕动了一下,我便毫不犹豫地横剑,割开了他的脖子。
直至那修长清隽的身影软软倒下,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的话,听了晦气,还是不听为妙。
我满意地看着系统中,翡舟的名字亮了起来。
天雷偃旗息鼓,而我体内则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澎湃力量,心中郁气一扫而空。
杀夫证道的滋味,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令人着迷。
23.
一个人回到宗门,老远便听到小师妹房中传来的欢声笑语。
我推门入内,笑声戛然而止。
凤霓裳神色有些慌张地将手从温如锦的手心里抽了出来:“师姐,你别误会......”
这句话我已经听到厌烦,径直打断她道:“二师兄与我毫无干系,谈不上误会,师妹不必如此。我来,是想请诸位师兄们寻一寻翡师弟。”
我目光坦然地看着他们,第一次佩服自己的好演技。
“他不见了。”
翡舟死在禁地,任凭他人上天入地寻了月余也没能找到。
最终,师父做主为他立了衣冠冢,我们身为修道之人,早已踏出轮回,因此连法事也不曾办。
我在翡舟的墓前,掉了一滴泪。
他死得其所,物尽其用,实在没什么值得伤怀的,我只是在为自己而哭。
哭我终究要走上这条断情绝爱之路。
我哭的时候,随之意就站在我身侧,面容明艳而冷漠,只是伸手揩去了我眼角的泪。
“为他哭得太久,师兄我也是会吃醋的。”
他拿扇子压住唇角,那双宜喜宜嗔的眼缱绻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发寒。
他像是披着人皮,混在其中的怪物,无论是翡舟亦或我的死,都不会在他心底掀起分毫波澜。
我甚至怀疑,上辈子他口口声声要替凤霓裳讨个说法,也不过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合群”的说辞。
我看着随之意一身金红锦衣,嚣张得如同摆尾孔雀,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故意道:
“师兄在坟前如此,难道不怕夜深人静之时,会有故人入梦吗?”
他哈地笑了声,锦扇唰一下打开,在颊边轻摇:
“小柳儿记住,师兄我这个人,不敬天地,不畏鬼神,不惧生死,唯独在乎一件事。”
“什么?”
“欺骗。”
他翘起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似笑非笑:“谁若骗了我,哪怕上至碧落,下穷黄泉,生生世世,世世生生,我定当相随,将那人——”
他薄唇一张一合,殷红得像是涂了血,唇下两排贝齿包裹着的柔软舌肉若隐若现,仿佛真的能生吞人肉似的,缓缓道。
“——碎尸,万段。”
24.
又过了个把月,山下突然传来急报,说有魔胎出世,为祸一方。
正是上次办过采花节的村子。
一如上辈子那样,师父照例派大师兄下山,我想了想,向师父请求一同前往。
我跪在师父面前,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说得诚恳。
“弟子愚钝,过往行事冲动,惹得师父不满,直到师弟意外离世才幡然醒悟,可惜资质不足,难以长进。如今弟子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要借此机会,学着大师兄那样磨砺自身,恳请师父准许。”
师父沉默良久:“下山凶险,不准给你大师兄添麻烦......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我心中一动:“是。”
等我收拾好包袱出门,大师兄已经接到命令,在山门等着我了。
他身无别物,只有随身背着的那把重剑,一身白衣衬得他如同雪间松柏,清冽自持,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为所动。
我记着这次的目的,率先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脸:“久等了,师兄。”
岳峰淡淡颔首,拧身御剑:“走了。”
待到了山下,各处门窗紧闭,路上偶有血肉模糊的尸体,蚊蝇盘旋,一副凄清的景象。
我想起上次下山时的人声鼎沸、笑脸盈盈,情绪也一时有些低落。
却看到岳峰径直走到尸体旁蹲下,细细翻看着什么。
他冷峻的脸上没有分毫怜悯,查找完一具,便走向下一具。
我在原地挖坑,还不等埋好一人,见他起身,连忙急急唤道:“师兄!”
他仿佛这才想起有我这人一般,回身静静地看着我,忽而皱起眉头:“逝者已矣,与其耗费心神做无用功,不如早日歼灭魔胎,还生者一方安宁。”
我苦笑:“师兄所言极是,可这些可怜人不幸殒命,如若后事也得不到安葬,恐怕下至六道轮回,也不会安心的。”
岳峰满眼不赞同:“你怎知他人亦如是?”
我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因为师兄......我死过啊。
25.
最初重生那几日,我甚至去旧地寻过,踏在那块熟悉的土地上,仿佛能看见自己当初狼狈伏地的悲惨景象。
他们这般厌恶我,肯定也不会好好安葬我吧?
我沉默地低下了头。
岳峰移开视线:“这些人均伤在腹部,与魔胎交手,你要格外注意些。”
我叹了口气:“师兄,关于那魔胎的踪迹,我或许有些线索。”
我领着岳峰找到那日采花的无岸崖,从高空俯瞰那块元宝型的森林。
“我向宗门禀报过此地,只是不知为何没能发现魔胎存在的迹象。”
岳峰闻言,俊脸愈发冷肃:“下去看看。”
林中瘴气横生,为了防止走散,岳峰在我手上系了个小金铃,与他怀中的铃铛合成一对,两铃彼此感应,若一人摇铃,另一人也会知晓。
我认出这是上辈子凤霓裳的东西,心中莫名涌出一股畅快,故意道:“师兄怎会有这种女子用的法器?”
岳峰平静道:“准备送给小师妹用。师妹若喜欢,便给你了。”
我原本的好心情一滞,变得郁闷起来。
我觉得自己真可怜。
“杨柳不敢夺师妹所好。”我幽幽道。
岳峰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生得很特别,眼尾偏长,眼角凌厉,配合着压下来的浓眉,看过来有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偏生那双眼珠又黑得清透,仿佛全知全能,洞悉一切。
从小到大,三师兄带着我抓虫捉弄大师兄,而他每次发现时,就是这个眼神。
而现在,他同样用这种眼神冷淡地俯视我,说:“你抢她的还少吗?”
26.
——你抢她的还少吗?
我被这句话说得面红耳赤,难堪和被羞辱的愤怒让我忍不住掉眼泪,我本以为我不会再为过去伤心了,可我还是高看自己了。
我用力抹了把眼下,泪水冰冷,我颤抖着看他,问:“师兄,你为何总是这么偏心?”
我抢什么了?
明明是她抢了我的!
岳峰清凌凌的眼睛倒映着我羞愤的脸,他丝毫不因自己的偏心而感到愧疚,理所当然道:“杨柳,你贪心太重,不利修行。”
“剑修,只需一把剑,足矣。”
岳峰抬肘,缓缓拔出身后的重剑,漆黑的剑身衬着他俊朗如玉的侧脸,他伸指摩挲了一下剑身。
“走了。”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毫无防备地背对着我,只要我想,随时可以拔剑贯穿他的心脏。
这样一来,一切就结束了。
我缓缓拔剑。
斩去了一旁窜出的魔物。
岳峰回首,似乎早有预料,沉声道:“不错。”
“师兄小心。”
林中瘴气愈发浓郁,我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拿出两条面罩,其中一条递给他。
岳峰伸手接过之际,我故意向前一伸,指尖相触。
他敏锐地抬眸。
我恍若不觉,低声道:“师兄的道至简至纯,可杨柳愚钝,无法不去在意......师兄。”
我故意顿了下,不等岳峰回复,便径直走开。
片刻后,身侧传来岳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我心里一松,却也有些失落。
27.
等从魔物中厮杀至林心处,我早已疲惫不堪,岳峰洁白的袍子也沾了血污。
我们面前是一个祭坛,祭坛四周是一圈囚笼似的铁锥,每根高耸上都贯穿一个女子,她们似乎死去多时,就连铁上蜿蜒的血液也早已干涸,呈现出近乎深黑的褚褐色。
祭坛中央则是一摊夹杂着碎肉的血污,和一些工具使用过后的辙痕。在这上面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我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或许是同为女子,周围的环境令我极其不适,仿佛冥冥之中还能听到隐约的尖叫和哭嚎声。
“杨柳。”
岳峰淡声道,“过来。”
重剑将祭坛劈作两瓣,内芯居然是中空的,底部露出一个漆黑的深洞。
霎时间,周围的魔气浓郁了数倍不止,就连我的梨花剑也发出阵阵铮鸣。
岳峰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我们顺着楼梯而下,仿佛走入了一只巨口,心脏突突狂跳起来。
随后,听到了女子的哭声。
那是一个人类女子。
面若皎月,眉如柳叶,眼似杏仁,唇染薄红,正被铁链锁在一张寒气四生的石床上,幽幽啜泣。
本该是引起警惕的一幕,可我看清了那人的脸,持剑的手一顿:“是你?”
她泪眼盈盈地看过来,也吃了一惊:“小娘子?”
一旁的岳峰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
“是采花节为我们指路的夫人。”我向岳峰解释,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你怎的在这?”
实际上,我更想说的是:你怎么还活着?
况且......
我的目光落到她平坦的腹部。
她的孩子,没了。
“我......我......”
她猛地冲我们跪倒磕头,一边嗑,一边哭。
“仙人娘子,求你让我解脱吧!!”
28.
她语出惊人,说魔胎是她生下的。
我听后觉得荒谬至极,不禁把手搭在剑上,稳了稳心神:“凡人怎么可能孕育魔胎?”
她苦笑着道,一年前,她去山上踏青,无意间滑落山崖,等醒后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所救。
尽管急于归家,可双腿断骨,又不知出路,只好留在原地接受男人的照顾。
一来二去,两人情愫渐生,暗结珠胎。
男人是守山人,承诺等她伤好后,便同她归家求娶。
可突然有一天,男人为她采药,就再也没回来。
苦等不得,她只得一个人回了家,可失踪了个把月,她的名声早就毁了。
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本想落胎,却到底心软,分娩之际她为了掩人耳目藏入林中,却没料到婴儿降生后,方圆十里万物不生,她这才知道,自己生下了一个怪物。
“可恨我被那魔人关押在这里,虽然知道家乡因我蒙难,却无力反抗......蛰伏数天,也不过杀死了魔人,拿那魔胎却是毫无办法。”
我们循着她的指示,果然在墙角发现了一具骷髅,骷髅摆出向外爬行的姿势,骨架上犹自留着斑斑血迹,和啃噬过的牙印。
我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没有问她是怎么杀死他的。
岳峰低头检查那具骨架,和我对视一眼后问:“你可知道魔胎在何处?”
女人摇摇头,又说:“不过他每晚都会回到这里,两位仙人不妨留在此地,守株待兔。”
我和岳峰对视一眼,选择留下。
洞低昏暗,我点燃火把,火光在他俊朗的脸上跃动,我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说实话,面对岳峰,我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上下两辈子加起来,他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话少,性格沉稳。
用随之意的话来说,就是个闷葫芦。
唯一一次失态,还是上辈子举剑了断我性命时,眼底那一抹痛意。
我想他当真后怕至极,担心凤霓裳会真的被我推下悬崖,因此怒火鲜明,挥下的剑格外重,硬生生将漆黑的剑锋舞成了残月,精准狠辣地杀了我。
除此之外,他就像是毫无人性的冰冷机械,很难想象他会怎样爱一个人。
我不禁想起上辈子拜入山门,定了师门长幼顺序之后,我很快和随之意打成一片,那时我还是个漂亮虚荣的小姑娘,从小到大的追求者如过江之卿,喜爱我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因此,面对对我无动于衷的岳峰,反而更有斗志。
为了得到他的一声夸奖,我日日苦练,手掌被磨破一遍又一遍。
力竭到晕倒醒来时,所有人都围在我床边,嘘寒问暖,殷勤备至。
唯有岳峰不发一言,开口便是训诫:“既然明知做不到,又为何勉强?”
现在想想,我那悲惨的一生,皆因强求未果,作茧自缚。
正欲收回目光,男人却轻声开口。
“翡师弟......”
他看着我的脸,又叹了声气,“没什么。”
29.
不知过了多久,入口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我和岳峰瞬间支愣起来,隐匿气息,一手警惕地扶到剑上。
地上缓缓爬行过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股浓郁的魔气和血腥气扑面而来。
魔胎。
我攥紧了剑,几乎不需要目光配合,就与岳峰同时出手。
剑光鸿亮,如银赛雪,地上丑陋的婴儿发出一声嘹亮刺耳至极的啼哭,声波激荡,几乎瞬间就冲破了我的鼓膜。
劈下的刀因此歪了一寸,只砍掉了魔胎的右掌。
然而随后,岳峰的重剑悍然落下,直接斩断了腰椎。
魔胎在地上翻滚挣扎,如同受伤的野兽,我听不见岳峰的声音,于是干脆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他胳膊一僵,没挣扎,偏头望着我,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在夜里多了些深沉。
我写:“没事吧?”
他写:“尚可。”
我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个举动的暧昧,正准备再挖空心思多找几个话题时,他已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攥成拳垂在身侧。
我尴尬的收回手,点亮火折子照向地面。
魔胎不亏是妖邪,哪怕断作两半,也依旧蠕动着挣扎,他的下半身拖着一条长长的脐带,手脚俱全,和凡人婴儿无异。
正要给他个痛快时,他突然抽搐起来,随后整个身体像是充气了一般暴涨数倍,如同野兽般弹射而起,尖锐的爪子像是要活活撕开我的肚子。
我心里一惊,正要抬剑格挡,另一旁剑锋早已悄然而至,爆开的血肉如同落雨,我紧闭双眼,仍然感受到肌肤上的粘腻。
过了良久后我缓缓睁眼,身前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挡住。
岳峰的雪衣狼狈不堪,整洁的乌发也有些凌乱。
他将重剑支在地上,微微侧脸,闭合的左眼下,蜿蜒着一道血痕。
心才放下一半又狠狠一揪,我抓着他的肩膀转身,发觉他浓黑的睫毛上挂着些许血浆,或许是血液溅入了眼睛。
岳峰右眼微阖,嘴唇动了动。
我赶紧把手递过去。
他仔仔细细捉着我的手,写了几个字。
我脸色微变,扶着他去墙角坐下,随后翻找着我随身背的小包。
当初为了打造贴心人设,我各类丹药、法宝都准备了一些,用来清障解毒的自然也有。
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眼角,岳峰浓眉紧皱,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
他未受伤的右眼定定盯着我的动作,浓睫垂落,使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
我为他敷好药,用纱布包扎固定,又将解毒丹喂给了他。
——唯一一枚。
这是我处心积虑想出的办法。
岳峰为人清冷,不好钱色名利,一心求道,唯一的优点也是弱点,义。
上辈子,他为了大义杀我。
这辈子,我要用大义救他。
一双耳朵的代价而已,我付得起。
30.
岳峰知道,因此紧抿着唇,抗拒地看着我。
我用手指抚摸着他的嘴唇,指尖下压。
僵持片刻,他大概是觉得难堪,最终还是乖乖吞了下去。
随后主动牵过我的手,写:“我会为你找到最好的药。”
我冲他轻轻一笑。
拿起剑,朝着墙角的石床走去。
女子的唇畔张张合合,似乎在急切地说些什么。
不过我听不见,正好省了口舌是非。
端倪早已显现——
魔胎降世,母体怎会好端端活着?
他爬行如此缓慢,祸村之乱,又怎是一人为之?
地上那具骨骼也并非凡人,而是修道者的遗骨。
所谓女子被负心人蒙骗的故事,也全是假的。
听说魔族之所以人口繁盛,是因为她们无论男女均可孕育子嗣,那魔胎形似人类婴儿,想来地上的修道者,该是他的生父。
我举剑,那女子一铮,铁链寸寸断裂,冲过来与我斗成一团。
这还是我第一次实验杀夫证道后得到的力量,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小说中无数男女宁肯痴狂也要手刃爱侣。
换作以往,我恐怕早已力竭倒下,可而今面对这般猛烈的攻势,我居然一人也能应对。
杀死魔女之前,她如方才的魔胎一般自爆,腹中爬出甲虫似的密密麻麻的魔胎,朝着角落的岳峰奔去。
我冲上去,用后背为他挡了一下。
岳峰迅速斩灭了其余魔胎,环抱着我回到地面上,我顺势虚弱地倚靠在他怀里,雪中松柏般清朗的气息环绕着我,让我在痛意中愈发清醒。
身体在颠簸,我却不想被这么快带回山门。
山上还有一个多智近妖的随之意,若是再与岳峰亲近,肯定会被看出端倪。
我催动内丹,猛然吐出一口血,紧紧拽着岳峰的衣袖晕了过去。
31.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我被斩断右手,逐出师门的时候。
我跪着,其他人都站着,师父强大的威压压得我直不起腰,口鼻鲜血直流。
我看着自己的断掌,泪水比鲜血还要汹涌。
“为......什么,明、明明是我的......”
我面容扭曲,膝行在地上,抓着师父的袍子,含糊不清地大喊:“是我九死一生取得的破天剑!我差一点就能拔出它了!那是我的!!!”
“冥顽不灵!”
师父一脚踹在我胸口:“剑灵认主,是霓裳亲手拔下了它,与你何干?为了一把剑,你居然残害同门,真是罪大恶极,枉为我徒!”
我心口剧痛,一口血混合着松动的牙齿喷在他的袍子上,视线一时间居然有些模糊了。
凤霓裳清冽的嗓音不安地响起:“师父,一柄剑而已,若师姐喜欢,我愿意相赠。”
师父澎湃的杀意熄灭了,有些无奈地对她道:“霓裳,你总是这般心软,是要吃大苦头的。”
温声软语落在耳中,令我心如刀绞。
手腕近乎麻木的锐痛却让我陡然从绝望和不甘中清醒过来。
我必须要举剑,我还没有一次赢过凤霓裳,我要赢,我要和她一直斗下去——
于是我像狗一样,匍匐在温如锦脚下,低声下气道:“二师兄,求你帮帮我,我想要练剑,我想要练剑!”
温如锦长叹着后退了一步:“阿柳,师父的决定,不容置喙。”
我不信邪,又去求随之意,可还没等我爬到他身边,就被一把扇子钉在了原地。
锋利的扇锋离我的手指只有毫厘之差,他慵懒地笑着:“小柳儿,再往前一步,就别怪师兄不客气了。”
翡舟冷冷地站在凤霓裳身侧,视线漆黑,似乎要将我吞没。
他说:“何必手下留情。”
四面八方的憎恶、嫌弃仿佛一根根钢针入骨,痛至四肢百骸,令我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大师兄......”
我哽咽地求这个从未宽待过我的人,如同走投无路之人在石像前长拜不起,纵使知道希望渺茫,却仍不死心,企图从中找寻一条生路。
我跪着,将额头抵在沾了血污的地板上,一声声地磕。
“对不起,师兄,我错了。”
“对不起,师兄,我错了。”
“对不起,师兄,我错了......”
我说了多少声对不起,又磕了多少个响头?
我只知道,在我顶着红肿的额头起身时,殿里早已空无一人。
32.
再度醒来时,我正躺在雕花木床上,床幔随风舞动,半开的窗口透进一抹日光。
看四周的陈设,似乎是镇上的客栈。
我愣愣地躺了一会,起来活动四肢。
耳朵和后背的伤口已经被处理了,衣服也全换了新的。
吸入瘴气的后遗症让我有些昏沉,我虚弱地扶着木桌,找着岳峰的身影。
房门打开,高大俊朗的男人手提着药包,与我四目相接。
他走上前扶住我,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写:“怎么样?”
我摇摇头,写:“你呢?”
“无碍。”
案上分明压着纸笔,岳峰却丝毫没有用它们的想法,而是捉着我的手,坚硬的手指在掌心缓缓描动。
“我已禀告师门和你的父母亲族,待你伤好后,便正式下聘。”
下聘!
下聘???
我人懵了,在我睡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岳峰被人夺舍了?
我神情诧异,他反倒面色如常,握着我的手掌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似乎不打算解释自己的心血来潮,而是攥了攥我的手。
“睡吧。”
他让我盯着他的双唇,淡色的薄唇缓缓开合,我努力辨认着其中的字眼——
“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我想到睡中的梦魇,有些抗拒。
岳峰将药包放在桌子上,坐在床前,示意我躺下。
我:?
他双目平静,为我掖了掖被角。
“我在这陪着你。”他写。
......不是,被他陪着我反而更睡不着了好吗!
不知道第几次翻来覆去,后背的伤口有些闷疼,我侧着身蜷起身子,却感到一只手落在腰间,轻轻解开了我的系带。
我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岳峰。
高风亮节、正直守礼的大师兄垂眸凝视着我,浓睫中和了眼型的凌厉,乍一看居然还有些温柔。
我按住他的手。
岳峰从怀里掏出小药瓶,对我示意:“之前就是我为你上的药。”
我大脑宕机了一瞬,很难想象他顶着这张性冷淡的脸解开我的外袍甚至小衣的场景。
同时也终于明白了他一连串异样的缘由。
他向来守礼,如今哪怕只是为了解燃眉之急对我作出这种唐突的动作,也肯定会负责到底的。
我又阴差阳错地早早与温如锦解除了婚约,所以他才会顺势提出下聘一说。
......早知如此,我还用什么苦肉计。
内心长吁短叹,脸上则适时浮现出红晕,我羞怯地掩住脸,任由他施为。
心里有些纠结。
若真的如他所愿,在师门大张旗鼓地结婚,那随之意那边怎么办?
我得在回去之前,尽快让岳峰对我情根深种。
然后,杀了他。
33.
岳峰是个责任感很重的男人。
自从他下定决心要娶我为妻后,便再也没有躲避过我的触碰。
最初我还老老实实,次数多了,便逐渐大胆起来。
我将他剑穗上的茉莉花扔了。
岳峰熬药回来之后,正看见我用脚尖一点点将花瓣碾碎,他步伐一顿,单膝半跪托起我的小腿。
我冷笑:“怎么,心疼?”
然而他只是拿起一旁的绣鞋,为我穿上。
朝夕相处下,我虽然仍旧听不见,但也学会了读他的唇语。
“何必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他扬起脸,浓眉微皱,双眼一如既往的不赞同,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怒气一般,缓缓道:“杨柳,你该更珍惜自己才是。”
无边寂静,他的话语却仿佛掷地有声,将我心底的火哗啦一下子点燃了。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我想起上辈子被断掌的痛,逐出师门的辱,贯穿心脉的恨。
是他们亲手将我摔烂碾碎,到头来,居然还有脸假惺惺问一句:杨柳,你为何不珍惜自己?
宝物自珍才会被人褒奖,不值钱的碎石以珠玉自比,只会惹人笑话。
纵使知道这一世的岳峰什么都没做,我也无法忍住心头激涌的愤懑。
“连一束花在师兄心底都有轻重,更何况人呢?”
他目光一暗,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使劲一挣,却被他直接抱住。
岳峰肩膀很宽,我被迫埋在他的肩窝里动弹不得,委屈如排山倒海。
他胸口的起伏,下腹的凹陷,每一寸肌肤随着呼吸而变成一条流淌的河,让我用这种方式感知他的沉默。
我听见他沉闷有力的心跳声。
不急,不缓。
过了良久,他才顺着我的力道松开我。
深沉的目光犹如实质,沉甸甸落在我脸上。
岳峰薄唇轻启,每一个字都说的缓慢、清晰,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认真。
“以后不会了。”
“现在,你就是最重要的。”
34.
后背的伤口结了痂,听力却一点也没有恢复的迹象。
回宗的日子一日日拖延,我与岳峰的感情却在细水长流地变好。
他也并非整日陪着我,在为我找药之余,也会接下当地的各种任务,四处行侠仗义,很快便有了名声。
为了不惹风波,他对外只称自己是江湖中人,因此他们都叫他岳公子,连带着叫我一声岳夫人。
当然,我是听不见的。
不过从客栈每日送来的免费三餐,以及跑堂热情周全的接待中也能看得出,岳峰颇得人心。
他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如果能被他纳入羽翼下庇护,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对这镜子插上岳峰送我的白玉簪子,端详了一会后,又摘下来,摔在地上。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越美的东西,毁起来越教人痛快。
我觉得我病了,岳峰对我越好,我就越痛恨他。
因为我总会想起,既然他可以做到偏爱,上辈子又为何将我逼到如此地步?
我恨他,这份恨如同滚滚阴云,越积越厚,越积越厚,等哪天承载不住了,就惊天动地地破个口子,下一场砸死所有人的血雨。
镜子里,无声无息地映出岳峰的身影。
我吓了一跳,急忙弯腰去捡,手指却被他捞在掌心,细细摩挲。
我红了眼圈,愧疚地在他掌心写道:“本来想戴上看看,不小心手滑了。”
岳峰点点头:“碎便碎了,为你买新的。”
他向来刚直,心思也直白坦荡,信任一个人,便从不会摇摆怀疑,我此刻才真真正正感受到这份厚爱。
他扶着我在桌前坐好,双手放在我肩上,微微弯腰,两人一同看向镜子。
镜中的男人伟岸俊美,墨发深眸,被一身白衣衬得愈发高远淡然,光风霁月。
偏生那双眼一睨,泄露几分令人心颤的威压。
上辈子,凤霓裳同样是一身赛雪白裳,美得如同神女下凡,矜贵冷淡,冰塑似的脸上唯有在看到岳峰时才会云销雨霁似的露出一个浅笑。
我无端觉得,四个男人里,她对岳峰最是喜欢。
这样一想,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摧毁的欲望。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着了魔似的抬起手,抚摸着岳峰刀削似的凌厉下颚,随后搂住他的后颈,抬起头——
他漆黑的双眼倒映着我的脸,我平静地将他拉了下来,仰头吻了上去。
岳峰微微一偏,以至于这个吻只落到了唇角。
饶是如此,他眼中也闪过一瞬狼狈,向来冷峻的脸上如同冰壳沿着裂缝一路裂开,浮现出一抹薄红。
看着他上下滚动的锐利喉结,我脑中蓦地冒出一个词——
高岭之花。
35.
岭高风寒,则味愈香。
冰肌雪肤,则色愈浓。
仰之弥远,则欲愈深。
他越是面色平静地站在高处,我就越是想拽着他的脚踝,将他狠狠拉下来。
我想要流出一滴惹人怜惜的泪,可心中的摧毁欲高涨,我居然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看见我的笑,他反而眼底一疼,双手捧着我的脸,主动将唇低了下来。
与岳峰接吻的时候,我有些后悔方才摔了那枚玉簪了。
若此刻它还全须全尾地在我手里,我就能顺手捅进他心窝了。
岳峰再次爱怜地啄了啄我的嘴唇,气息浮动,浅淡的唇色也如染露的玫瑰般鲜艳生动起来。
他的喜欢如此轻易,上辈子的我却穷极一生也没能得到。
不,确切的说,是我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爱。
可这辈子,却又顺利地让我觉得讽刺。
我圈着岳峰的脖颈,他抱起我来到床边,眸色深沉凝重,又似乎夹杂着很多我读不懂的情绪。
“你喜欢我吗?”
又一次眼神胶着,激烈得仿佛下一秒要吻在一起时,他突然问。
我努力辨认着他的话语,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却露出一点冷淡的笑意,将我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我:?
……不是??
就这么走了???
他不会不行吧?????
36.
像是故意躲着我似的,岳峰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
有一日有人递上了他的信物,说他帮忙解决了知府的麻烦,被邀请和家人一起出席宴席。
我挑眉:“他为何不亲自来接我?”
小厮低头恭敬答了些什么,可惜我看不见他的口型。
我拿上剑,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凭我现在的修为,就算其中有诈,我也能全身而退。
马车行至知府,有人领着我往院子里走。
我单手按剑,冷若冰霜,端起高贵冷漠的岳夫人形象,一时间连领路的婢女都吓得噤声,不敢再与我说话。
她乖乖为我推门禀告,而我也在一瞬间纵览无遗,清清楚楚地看见席上早已酒过三轮,宾客们正笑着调侃席中相贴而坐的那对男女。
原来如此,是让我来捉奸的。
我静静站在门口,心底居然没有想象中崩溃,好像很失望,但又有一个声音告诉我:
这很正常,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