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次提名熬成影后,就凭这片?

  

  时光撰稿人?| 南野文

  邪典电影老饕。

  在香港女星的坐标系里,郑秀文颇为独特。

  黄金时期的林青霞、张曼玉和钟楚红早已淡出影坛;新一代的杨千嬅、薛凯琪,甚至颜卓灵虽然曝光不低,但名气和成就已然差了一个层级。

  

  郑秀文则恰好在港片回光返照的当口,以1996年到2004年间参演的15部电影,斩获3.7亿票房,在同辈女星里风头无两。

  她是时尚港女的代言人,也是都市率性范儿的化身。

  但直至今年,提名十次陪跑23年的郑秀文,才终于在香港金像奖上蟾宫折桂,获得影后头衔。

  让她获奖的影片,便是今天我们要聊的这部小成本之作。

  《流水落花》

  

  《流水落花》究竟如何?影后郑秀文的演技,又是否令人信服?

  七个孩子的母亲

  郑秀文在《流水落花》里的第一个镜头是在校车上,悉心照料一群小朋友下车上学,没有不耐烦,甚至挺有满足感。

  这个开篇桥段,不只是在交代女主角天美的职业,也在暗示她对孩子潜意识的偏爱。

  

  但下一个对话镜头,彻底改变了天美的后半生:校车生意黄了,天美要不得跟着司机一起到别处谋生,要不就另寻饭碗。天美二话没说,选择了后者。

  她打算申请“寄养家庭”的资格,尽管丈夫何彬并不太同意,但天美显然下定决心,甚至可以说,早就动了这个念头。

  在香港,寄养家庭是一项福利制度,它和领养家庭不同,后者在确定领养孩子之后,得负责孩子的人生,即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子女来看待。

  

  但寄养家庭是临时和自愿的,福利机构在考察完寄养家庭的基本条件后,就会将有需要的孩子送往此处。

  这些孩子有的是失去父母的孤儿,有的只因父母坐牢或生重病,无法照应。

  与此同时,在照料孩子期间,寄养家庭还可以领到福利机构的“工资”,孩子的各项花费也可以到机构报销。

  所以说,寄养家庭是一种将慈善福利和职业工种相结合的产物。据统计,在如今香港社会,这样的寄养家庭大约有900个。

  

  女主角天美在一开始,也打算以此为生,所以在接收第一个男孩时,天美和他相处的并不融洽,甚至由于男孩的小偷小摸和尿床习惯产生嫌隙。

  但相处日久后,天美又和他感情渐浓,甚至在分别时情绪激动,难以自持。

  整部影片,其实就讲述了天美在十多年间,从满头黑发的青年妇女,到已过中年的老态婆婆,一共尽心尽力地寄养了七个孩子。

  这其中有不足五岁的小女孩,也有快到十八岁的精壮小伙。

  

  在天美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曾养育过的那些孩子,成为了她最珍贵的记忆。

  寄养对于她来说,早已不是谋生的手段,而是化作为她生命价值最重要的部分。

  日式咏叹调

  显然,《流水落花》主打的是亲情伦理向,这在香港影视剧里并不少见。

  TVB播出的大量家庭伦理剧、许鞍华最知名的电影《女人四十》,都是此类题材。

  但过往的这类作品,大多融入香港的市民况味。

  聒噪而密集的人物对话,煎熬且敌对的亲情关系,以及刹那间的冰消雪融,让大家庭成员得以暂时相安,这些都成为港式伦理影视剧标准的套路。

  

  《流水落花》则另辟蹊径,它显得云淡风轻,苦涩悠然,又在大量的空镜头中低吟长叹,让观众抚摸人物内心的细密褶皱。

  这一方面自然是小成本制作的先天限制,让本片的取景停驻在单调的室内,以及寻常的室外空镜头。

  但另一方面不乏导演贾胜枫的刻意裁夺,他没有展现香港喧闹繁华的都市景观,而是将大量篇幅聚焦到天美的日常生活。

  她家的房间不是密集的邨屋,更不是老旧的唐楼,而是相当宽敞的两居室,窗明几净的寻常处。

  

  进一步来说,《流水落花》虽然说的是香港故事,但整部影片的色调和节奏,显然借鉴了当代日本电影的风格,譬如是枝裕和的《比海还深》、今泉力哉的《千寻小姐》。

  有意思地是,《千寻小姐》在故事结构和人物设定上和《流水落花》极为相似。

  

  前者是差点轻生的年轻女职员,因流落风尘而打消自杀念头,并在回归正常生活后,不断治愈周围的陌生人;而后者则是痛失爱子的母亲,选择经营寄养家庭,并在养育和治愈一个个孩子后,重获生命价值。

  两者讲述的都是女性的困境,但《流水落花》中的天美,遭受的更为复杂和悲情。

  

  她无法选择和丈夫再次生育,因为亡子的先天性心脏病,让她恐惧会再次遭遇厄运。

  但她也无法彻底忘记这一悲剧,只能选择不断成为母亲,用一生的时间和自己和解。

  不仅如此,天美还遭遇过寄养孩子们的质疑,也承受了丈夫出轨偷腥的打击。

  《流水落花》戏剧冲突最强烈的一场戏,便是天美和丈夫的对质,但即便如此,导演也没有撒狗血,而是让天美为了“母亲”的身份,继续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

  

  如果说,《流水落花》的不足之处究竟在哪儿?

  细看下来还是有的,天美在和几个子女的相处过程,表现得稍有重复,变化不多;而有关寄养家庭的复杂侧面,甚至是阴暗角落,也没有更多展露,影片基本只聚焦于天美的心境本身。

  如此一来,影片的格局未免过于狭小,人物的深度也因此大打折扣。

  新的港片浪潮

  《流水落花》并不是一部突然乍现的港片,在它之前,黄进导演的《一念无明》、陈小娟导演的《沦落人》、杨曜恺执导的《叔·叔》、李俊硕执导的《翠丝》和《浊水漂流》,都是和传统港片迥异的佳作。

  

  这些影片大多聚焦边缘群体,如躁郁症患者、老年残疾人和年轻菲佣、同性恋群体,以及流离失所的底层。

  色调昏暗,打光低沉,叙事徐缓,成为这批“边缘新浪潮”创作者共同的风格,尽管他们在不少具体的场面调度和主题立意上有所区别。

  但总体来说,香港本土电影,除了邱礼涛、林德禄这些不厌其烦地拍警匪动作片的导演外,还有一批植根于被忽视群体的电影创作者。

  他们继承了社会派电影的风骨,尤其是张之亮的《笼民》。

  

  从这个层面而言,郑秀文其实在《流水落花》中的突破,便是将以往的都市“港女”印象彻底颠覆。

  她开始变成了萧芳芳在《女人四十》、鲍起静在《天水围的日与夜》中所扮演的角色。

  虽然,从2019年的《花椒之味》《圣何塞谋杀案》开始,郑秀文已经尝试改变戏路,出演一些中年范和偏执狂的角色,但从银幕形象来说,她依然光彩照人,魅力十足。

  

  这位曾叱咤歌坛的女星,在杜琪峰一系列的都市爱情片里,出演神经大条、率真直爽的女孩,成为无数内地观众,对现代港女最直观的印象。

  因此,当我们看到郑秀文饰演的天美,毫无顾忌地走着“外八字”,在完全素颜的情况下直面特写镜头,暴露眼角和嘴角的皱纹。

  她对寄养孩子展示看似强硬的态度,又在他们的背后袒露脆弱。

  

  这是郑秀文拿到影后的关键,她如同昔日风华绝代的港片一样,在《流水落花》这部洗尽铅华、回归素朴的家庭片中,让我们入骨地体味到无可奈何、落花流水的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