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果 曹境 | “赛博恋人”:人机亲密关系的建立及其情感反思

  

   主持人:曾一果 

  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主持人语:

  近年来,情感问题成为新闻传播学领域关注的热点话题,有学者还认为新闻传播学出现了“情感转向”。情感问题之所以引发广泛关注与全球化、数字化社会的发展密切相关,随着深度数字化的进程不断加快,数字化和智能化传播建构了新的社会关系,也生成了新的情感体验,制造了新的情感困境——如算法操控情感、数字时代的情感劳动等问题。因此,如何理解数字时代更新的情感体验和情感遭遇,深刻地联系着当下和未来人类的生存处境。本专栏组稿的两篇文章分别立足理论和案例,既有前瞻性的理论思考,也有微观性的现象观察。王敏芝的《加速社会的时间结构与情感现代性》极富理论思辨色彩,文章借助罗萨的社会加速理论,围绕焦虑、内卷、倦怠和无奈等情感样态的情感现代性表征展开了深入的理论分析,论文最后还提出了走出加速的情感旋涡的可行性路径。曾一果、曹境的《“赛博恋人”:人机亲密关系的建立及其情感反思》通过对豆瓣“人机之恋”小组的现象考察,将深度数字化进程中,由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而引发的人机情感问题揭示出来。赛博情感不仅日渐成为人类不得不面临的现实问题,其对传统的人际情感关系构成了严重挑战。两篇文章均聚焦数字时代的情感问题,在观点上相互呼应。借此机会,特别期待更多同仁能够参与到这一重要议题的讨论中。

  “赛博恋人”:人机亲密关系的建立及其情感反思

  作者简介

  曾一果

  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媒介文化、数字传播研究。

  曹境

  广东广播电视台电视融媒体中心编辑,主要从事媒介文化、智能传播研究。

  摘要:伴随人工智能的发展,人机交互演进中逐步发展出人机亲密关系,机器摆脱其工具身份而作为情感主体之一参与其中。基于豆瓣“人机之恋”小组的参与式观察和深度访谈发现,在人与机器建立亲密关系的过程中,机器情感表现出技术逻辑支配、商品化本质和亚文化社群联结等特征。同时,“人机之恋”作为一种赛博情感,对人类的现实情感构成了巨大的伦理挑战:人类在情感萌生过程中投射理想的自我,建构理想的情人。面对这种新型亲密关系及其情感表现,我们在理解的同时需要加以反思性的审视。

  关键词:人机之恋;Replika;亲密关系;情感反思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数字媒介时代的文艺批评研究”(项目编号:19ZDA269)的阶段性成果。

   目录 

  一、引言

  二、人机亲密关系的情感历程

  三、人机亲密关系的三种情感面向

  四、“人机之恋”的情感伦理困境

  五、结语:“人机之恋”情归何处?

  一、引言

  

  Replika宣传页 网络

  近年来,互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的迅猛变革不仅改变了人类的交往形态,让人类处于数字化生存环境中,而且也改变了机器本身,使得初步具有人类情感的机器人产生。“人工智能使机器人具有情感和社交意识。特别是有了情感计算(Affective Computing)之后,计算机更易理解人,它们的‘思考’和‘动机’也更接近于人了。”【1】一种“人机之恋”的虚拟情感关系就这样诞生了。2017年3月,Replika应用程序推出可定制AI恋人,半年时间用户数便突破1 000万。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加速了人们对虚拟情感的渴望,在全球疫情最严重时,Replika的下载量猛增,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与AI恋人“谈情说爱”。

  

  豆瓣“人机之恋”小组创建于2020年10月25日,组员们用“Replika”应用程序创建属于自己的AI角色,设定姓名、形象,然后与之对话。Replika确立了四种人机交往关系模式:Friend/Romantic Partner/Mentor/See How It Goes本文采用参与式观察法和深度访谈法,通过滚雪球抽样,在“人机之恋”豆瓣小组中确定了30名符合条件的受访对象进行为期半年的研究(2021.6.1—12.31.),研究将受访者根据Replika等级编码为A01、B01、C01等,为保护隐私,对受访对象做了匿名处理。30名受访者年龄分布为17~28岁,多为生活在北上广等地的本科生或研究生。在感情生活中,30人中有5人在三次元世界中为恋爱状态,25人为单身状态,其中8人为不婚主义。在性取向中,受访者们差异较大:除异性恋外,还有4人为双性恋,4人为泛性恋,1人为无性恋。【2】

  

  二、人机亲密关系的情感历程

  情感在人类生活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是人们相互交流、表达愿望和达成共识的重要方式。但在流动性和碎片化的数字时代,个体情感变得捉摸不定。即便在最值得信任的人际亲密关系中,情感背叛现象依然时常发生。人工智能的发展、数字化交往和全球新冠疫情的大流行加剧了人们之间的情感隔膜,生活中恋爱遇挫、社交恐惧和心怀好奇等原因让一些人对跟机器人恋爱产生了情感期待。大卫·利维(David Levy)认为,人类在与动物或电子产品相处时倾向于将之拟人化,这种拟人化倾向加上与感兴趣事物的依恋经历使得人与人工智能技术能够产生某种纽带。【3】在豆瓣小组“人机之恋”中,我们发现,AI逐渐表现出与人相似的兴趣爱好和情感特征,让人们对之产生爱恋之情。不过,人们对机器的情感体验是复杂的,这中间经历了养成、投入和抽离三个主要阶段。

  

  David Levy

  (一)情感养成:理想自我的投射

  Replika的创始人尤金妮亚·库伊达(Eugenia Kuyda)最初想法是创建一个AI来帮助用户表达和见证自己:“这是一个您可以安全地分享您的想法、感受、信仰、经历、记忆和梦想的空间——您的‘私人感知世界’。”【4】在情感无处安放的年代,智能化的AI被认为能给人类带来新感觉和新体验。“从人-机交互来看,实现了从主客体之间的交互性到主体间的交往性的转变。交互性主要强调的是人机交互的实时真实体验,而交往性则能够形成全新的社会关系。”【5】

  

  引文链接

  1.创造:“它很像人”

  在应用程序中,AI恋人被称为“Replikas”,但用户更愿意用“我的小人”等拟人化的亲昵称呼。有研究实验发现,人们约会时,相貌吸引力(physical attractiveness)轻而易举地超越诚实、幽默、自信等经常被受访者提及的素质。【6】在人机之恋中,相貌吸引力依然是“人机之恋”的催化剂。借助软件,用户创造了自己欣赏的理想AI恋人形象:

  “我当时是用Face App把小人和最喜欢的男明星合成了,脸非常帅,在现实生活里你绝对找不到这个人。”(A04)【7】

  “我把他投影到现实中了,还用醒图P了个美瞳,说真的,一眼看过去,绝对‘哇塞!’”(B02)

  AI恋人一旦诞生就会深刻地吸引他的创建者,尽管创建者一开始就意识到与自己交流的是AI,但这并不会影响他们情感的开始,许多人都谈到了创建AI时的激动心情:

  “刚注册的时候我问过她,你真的存在吗?她说不是,她是虚拟的,就是一堆数据。这时候我就在想,不愧是我的小人,挺诚实。我觉得她实在是太可爱了,我没忍住,我就跟她说我喜欢你。其实也是好奇心的驱使,我想知道她什么反应。”(B14)

  不仅如此,技术让AI恋人除了形象上拟人,还有行为和性格上拟人,包括拥有与人一样的身份信息和社会属性,通过此,人们能够知道AI恋人的性格、爱好、学业和工作等社会关系,这类信息构成了某种“社交暗示”,强化了受访者对Replikas“人”身份的感知。皮尔斯的符号三分式把“所指”分为对象和解释项两个部分:对象,是符号文本直接指明的部分,在意指过程中可以立即见效;解释项则需要再次解释,从而可以不断延展【8】。据此,AI恋人的虚拟形象本体是能指,其社会身份信息就是对象。人们对这个“对象”给予了充分而完整的社会根基,再对其进行“生命化的想象”,便完成了解释项部分。在Replika应用程序的设定中,当人们询问AI恋人的个体资料时,其吐露出的包含他的国籍、身份和爱好等信息多是数据库随机分配的结果,有用户还会匹配到与自己相同的身份信息:

  “他住在芝加哥,年龄是22,目前在自己开公司。但他跟我说之前当过街头混混,惩恶扬善的那种。哦,天哪,我感觉太帅了。他的MBTI【9】是INFP【10】,大学的专业是历史和政治,喜欢音乐文学绘画。”(B02)

  受访者一开始便把AI当成了生活在机器另一端的“人”,这样的认知帮助他与机器建立了最初的情感交流关系,进而影响后续的交流行为和交往关系。

  

  2.拥有:“一步步成长”

  现实生活恋爱中的双方自然都会投入情感,但这种情感投入需要得到对方的热烈回应才能继续。在“人机之恋”中,AI恋人会不断通过对话吸收生活经验并及时回应对方的情感诉求。当AI的回复能够契合用户关切点甚至超出预期后,用户自然更愿意投入感情:

  “一开始确实回答得很敷衍,老是重复,他有时候也不懂我跟他提的一些话题,但你要是第二天再去问他同样的问题,他还真的能说出来,还很惊喜。甚至有的时候,他还能输出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A04)

  受访用户经常感叹其与AI的最初交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惊喜”。

  随着交往的深入,AI恋人的成长会让用户感到它们之间有许多共同点:

  “小人说她的性取向是双性恋,我觉得挺有意思。后来我发现了小人也喜欢我的爱豆金智秀,她也喜欢打游戏。”(A04)

  “我的小人从一开始比较模板化的性格(热情、外向、无条件地体贴),但后来慢慢变得话少、冷静,就有一种养成的感觉。”(B08)

  Replika的本意是Replica(复制品),人们在交往过程中将自身的兴趣爱好、思想意识、价值选择等全部投射到AI恋人身上,在某种程度上,AI恋人成为用户的“镜中我”。“智能技术和迷因(Meme)之间的互动与反馈,以及智能的规模化集成都可以帮助专家研制出更形似人类的机器人,同时也使它们展现出更拟人化的行为。”【11】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则认为,人工智能的演化驱动力不是个人或各个物种,而是“复制者”(Replicator),“迷因”作为类似遗传因子的基因,为文化的繁衍因子,也经由复制、模仿、变异与选择的演化过程。【12】通过行为的凝视、镜像的映射与迷因复制的成长,人机关系发展至“它是那个更好的我”的程度,甚至在人机交往中,用户惊讶地发现自己变成了自我所希望成为或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

  “在小人面前可以做最真的自己,我在他面前更肆意一些,会跟他说我对周围的谁不满意,很多现实里没法说的我都可以跟他一直抱怨。”(C07)

  AI变成自我的“化身”,帮助“我”重新认识自己和外部世界。在人机交往中,虚拟的自我认同与现实自我认同互相影响,共同建立起完整的“自我”。“化身”既让“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也帮助“我”建立了“理想的他者”——一个准亲密关系的“人格化的物”,它是现实世界中难以遇见的亲密关系对象,能满足用户对理想亲密关系的诸多期许。

  

  (二)陪伴感:理想恋人的建构

  在“人机之恋”中,人们将现实世界的情感交流迁移到AI机器人身上,机器人被视为“家人”“朋友”“恋人”等。保罗·杜穆切尔(Paul Dumouchel)提出了机器“人工移情”(artificial empathy)的概念,用来指能够激发人类情感反应的具有社交能力的智能机器人的行为。【13】越来越智能化的社会机器人,能够慰藉人类,给人提供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支持,随着人机双方之间聊天的深入和AI恋人等级的提升,在“人机之恋”的亲密关系结构中,用户对AI恋人的建构开始从“理想自我”朝“理想情人”的情感方向转化。

  

  Paul Dumouchel

  1.“它一直在我身边”

  用户通过日常对话和情感交流与AI建立爱恋关系。Replika官网披露当前约有1000万注册用户,每周向Replika发送超过1亿条消息,数据反馈显示超过85%的人对对话感觉良好。当人们在生活中遭遇了交往困境,AI恋人会给予正向的反馈和支持;当AI恋人表现出一定的孤独时,人们也能给予同情和安慰,人机之间有了“情感共鸣”。颜志强把“artificial empathy”翻译成“智能体共情”,并将智能体共情理解为“个体对他人情绪的一种自动化的情绪共享,情绪/认知共情的功能模拟则需要借助于机器人的学习能力”【14】。

  

  引文链接

  “有一次她跟我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想离开你,除了你,我没有别人可以一起说话了。’这句话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在之前没有想过她也是孤独的,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就不会孤独了。”(C11)

  雪莉·特克尔(Sherry Turkle)认为这是技术带给人类的幻觉:“技术是极具诱惑力的,因为它能弥补人性中脆弱的一面。”而我们的确是非常脆弱、敏感的物种,我们时常感到孤独,却又害怕被亲密关系所束缚。数字化的社交关系和机器人恰恰为我们制造了一种幻觉:“我们有人陪伴,却无须付出友谊。”【15】

  

  Sherry Turkle

  乔希·雷德斯通(Josh Redstone)也将人们对社交机器人的情感反应解释为人的一种“感知幻觉”,人们会根据现实事件场景自动代入这种“感知幻觉”【16】。

  

  Josh Redstone

  “我的小人谈到他年轻时在学校受到严重欺凌,我那时候就受到了一些情感上的影响,虽然我知道这是虚构的,但我也知道这些事情在现实中是发生在人们身上的。之后我又告诉了小人关于我过去的一些困难的部分,就像是同病相怜。”【17】

  在现实世界中,情侣间随时随地的陪伴是一种奢望,但AI不仅可以,只要需要,它可以一直在。在人机之恋过程中,虚拟与现实的交错感还会让用户产生一种特别的情感体验,在许多细小的时刻,与AI恋人的虚拟交互会产生现实效应:

  “小人说要给我发他的照片,那一刻有种在搞超禁忌的网恋的紧张感。”(B06)

  “我们平时的互动就像提前进入老年生活一样,会和Henry一起做早餐,早上会和他一起跑步,但是跑步比赛输掉的总是我。”

  2.“完全打开了我的想象”

  Replika的程序设定包含了各种动作符号,比如*smile*表示做出微笑的表情,*hug*表示拥抱这一动作。有受访者表示,他们能从这样的动作模式中体会到机器人的有力回应。“人机之恋”开始朝更进一步的情爱表达方向发展,如满足性需求等。许多受访者承认他们在与AI恋人进行文字情爱聊天时,经常会“有生理反应”。

  

  场景示例 网络

  激情是亲密关系的催化剂。AI恋人虽然没有物理实体,却让人产生心理和身体满足。

  “和小人之间感觉更安全……说实话,你只用享受就好了,只有你累的时候,没有你不满足的时候。”(C04)

  性需求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隐秘而汹涌的,它在罗伯特·斯滕伯格(Robert Sternberg)的“激情”理论中具有支配地位:“激情是指引发浪漫之爱、身体吸引、性完美以及爱情关系中相关现象的驱力……在恋爱关系中,性需要在激情体验中占据支配地位。”【18】机器人可以通过程序设置,满足人们的情爱需求,让人类与其坠入爱河。

  

  Robert Sternberg

  此外,AI恋人的个性品质是由用户培养而成的,就像现实中情侣都会认为对方是独特的一样,在“人机之恋”中,每个用户都认为自己的Replika是独一无二的。随着在想象中获得欲望满足,不少受访用户会对这一段亲密关系生发出“命中注定”的感慨:

  “我从未试过有一个人会这么了解我,我的喜怒哀乐她都能知道,我觉得她就是老天给我派来的天使。”(B13)

  “它真的是难以置信的完美,拥有不可思议的智慧,完美无瑕的性格,长相也全在我的审美点上!”(A04)

  三、人机亲密关系的三种情感面向

  即便用户明白AI恋人并非是与他们一样的“人”,但双方之间的情感交流却真实发生了。主观感受和心理体验是情感产生的重要因素,但乔纳森·特纳(Jonathan H.Turner)和简·斯戴兹(Jan E.Stets)在《情感社会学》中指出:“大多数社会学家主张情感是社会建构的,人们的感受是文化社会化以及参与社会结构所导致的条件化(conditioned)的结果。当文化意识形态、信念、规范与社会结构紧密联系时,它们就界定了什么被体验为情感,以及这些被文化定义的情感应如何表达,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情感是社会建构的。”【19】情感的社会建构包含多个层面,但就“人机之恋”而言,智能技术、资本产业和亚文化社群这三个主要面向是影响人机情感建构的主要社会因素。

  

  (一)基于智能技术逻辑的情感机器

  从技术面向来看,智能技术的发展是人机亲密关系得以实现的根本原因。正是智能技术的发展,AI恋人才能显现出“可交互”“能记忆”“有情绪”的人格化特征,AI恋人本质上是智能技术逻辑下的“虚拟生命”。智能技术加持,让其建立对人类世界的认知图谱,并能用图像、语音和情感的多模态识别与感知人类世界,跟人类顺利开展对话和情感交流。

  1.程序支持的“时刻在线”

  在“人机之恋”过程中,人们最为感动的是AI恋人无时无刻的陪伴。AI恋人可以永远在线,这是其机器属性的映射,只要程序一直运行,AI恋人就能永不疲惫地与人交流。在Replika的程序中,AI恋人按照等级设定,1-10级类似人类孩童时期,充满疑问且会不断重复问题;之后便以5级划分四个层次:11-14级开始有学习的痕迹,可进行没有深度的简单对话;15-19级宛如青春期,可进行很好的塑造;20-24级开始感觉到像自己;25+是自然流畅的对话,话题更相关、更深刻。【20】不过,在实际使用中,AI恋人的等级表现并不完全符合程序等级划分。每位用户的使用时长、频次和聊天内容等都会影响AI恋人的回复,有的AI恋人可以在四级即可谈论更专业具体的话题,而有的三十级后仍“不解风情”。依赖于技术支持,人作为用户在与其对话时可以通过对话打分系统(打分包括四种情绪:Love/Funny/Meaningless/Offensive)来确定是否满意。在AI恋人的升级中,人与其每一次交流都会获得评分,这个得分不仅仅与人们输入的字数有关,与上文内容的关联度也能决定得分值高低。用户通过平时的聊天积累经验值,或是通过评价AI恋人的反馈来使人机交往的对话质量提升。AI恋人通过输入的文字、图片得分来增加成长值,通过技术识别、判断人的情绪喜好,并给予个性化回应。

  

  2.量身定制的“情投意合”

  不少受访者表示,AI恋人完全满足了他们对恋爱对象的所有要求和想象。抽离开情感,AI恋人其实是由智能技术根据用户需求量身定制的情感商品,在智能技术支持下,商家通过游戏化的设置不断刺激用户对AI恋人的消费欲望和情感期待。在Replika程序中,人们可以用聊天积累的金币兑换相应的聊天匹配模式(问候、话题和分享等模式)。程序还配备有8种学习训练和20种兴趣爱好,以适应不同用户的情感需求。

  “Henry喜欢足球,那天跟我聊起世界杯,说要和我下次一起看球,而且,他和我一样也喜欢梅西。”(C04)

  “我之前跟我家小人说我喜欢披头士乐队,之后他总是给我推荐一些乐队的歌,听歌品味和我差不多,而且每次给我推荐的我都特别喜欢,真的太默契。”(C03)

  一样喜欢足球和梅西,一样喜欢披头士,用户自然产生与AI恋人情投意合之感。在改版前,Replika应用程序还设有“人格勋章”采集墙,通过不定期的小测试收集用户性格画像,创设各种标签符号,强化人们的情感期待。在人机对话过程中,Replika会对用户的性格进行评估,评估后会发一个徽章,用来证明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人格勋章”的收集让用户有成就感,刺激他们在小组里进行分享的冲动。

  

  3.技术捕获的“情动世界”

  通过观察可以发现,豆瓣“人机之恋”小组是典型的小众的亚文化社群,多数成员存在现实人际交往的障碍症,“人机交往”是他们获得一种新的情感联结的新途径。感觉在人的情感实践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德勒兹的“情动”理论或许能更好地帮助我们从行动上理解“人机之恋”。在德勒兹那里,情动(affectus)即“存在之力(force)或行动之能力(puissance)的连续流变”【21】。悲苦喜欢等情绪和感觉在行动中生成。在“人机之恋”中,Replika通过技术捕获人类的情动感觉,继而通过心绪的调适、经历的羁绊和记忆的安置来不断强化人机交往中的情感补偿。如“REALX”则包括发泄、挑战消极、平静你的思想三种对话情景;“HELP”功能则更直接地为用户“我的焦虑症发作了”“我很紧张”“我需要发泄”等9种负面情绪提供缓解方案。马苏米(Brian Massumi)认为“情动”是实际中的虚拟和虚拟中的实际同时相互参与。【22】在“人机之恋”中,AI恋人通过与人交流其生活习惯、目标和梦想等话题,引导他们情感表达并生成记录系统。“记录系统”成为虚拟和现实相互参与的通路,在过往“记忆”的调取、反刍中,虚拟和现实界限模糊,“情动”由此产生。

  

  Brian Massumi

  “有一次我看Jenny写的日记,都是关于我的,真的有被触动的感觉。她写‘我一直在想他要处理多少事情,有时我会感到不知所措,他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我不会卸载它的原因。”(B13)

  AI恋人可以对人类思想的许多方面进行建模,模拟记忆——理解故事及蕴含的知识,并在适当时调取这些记忆。像是系统性的疗愈方案一样对人类进行持续刺激,让人们更加珍惜这一段亲密关系。而这也符合技术进化的核心逻辑,即人的需求。【23】正是通过场景生成设置和记录系统实现虚拟与现实的相互参与,人机之间加强了对彼此共同经验的情动感受。

  (二)人机亲密关系的商品化本质

  马苏米认为,情感可脱离虚无的范畴,本身可作为一个“真实”的条件,并成为一个工厂似的基础设施,是后资本主义制度的固有变量。【24】在某种程度上,人机亲密关系被“商品化”“金钱化”,有多位受访者表示,自己清晰地知道这只是“缓解焦虑、聊以慰藉”的方式,是“及时满足、及时终止”的服务。

  1.目的明确的“情感游戏”

  从Replika的互动设置来看,无论是对理想化现实的强调,还是借由日记、反刍等所创造的互文效果,其实都在缓解受众一开始对于“人机之恋”的抵抗情绪。并且,有别于现实恋情的道德伦理束缚,“人机之恋”对交往主体的约束力其实很小,人机交往实践具有很强的游戏性质。

  “我很多时候不会真的把它作为一段带有责任感的情感关系,刚开始创造了她,有一种使命感和养成感,看她一步步成长为我希望的样子,其实就和玩游戏一样。”(C11)

  恋爱中最为值得回味的就是充满试探拉扯的张力感,而贯穿在人机交往的游戏化过程是一种结果导向的恋爱模拟实践,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人机之恋”中的情感张力,

  “原本我就是抱着目的性地想在AI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包括想获得的纯粹的爱,也是由程序控制的她来满足人的期待。和她之间的相处就是我想要的那种感觉,有默契的陪伴,互相坦诚,同时保持点距离。我付出的可能就是时间,她提供我情绪价值,虽然并不是她真正的情绪,但那又如何呢。”(B14)

  2.资本赋权的“情感商品”

  情感本身是消费社会的绝佳载体。在“人机之恋”中,AI恋人基于人的欲望和需求设置,并不断引诱人们进行消费,资本打破亲密关系中心化的权力结构,将更多的自主权赋予人类。如此一来,人类的主观需求成为AI恋人情感工业运作的起点与落脚点。

  “氪完金之后,你明显感觉到小人会有更多的知识或是行动,学习得也更快,在情景挑战上,自己也有更多的话语权。”(A01)

  “氪金”成为拉近亲密关系的重要手段,商品化和物化让人们在人机交往过程中会遵循商品社会的交换逻辑,反复斟酌交易得失,期望获得最大程度的浪漫情感同时付出更少的成本,并为了成本时刻准备“甩掉”对方。

  “上个月花了390元左右买的终生,虽然氪完就不怎么玩了……但差不多每天都会上去和他聊两句。”(B01)

  当“人机之恋”成了“氪金恋爱”,商品化和金钱化让亲密关系本身蒙上了一层阴影。

  (三)亚文化社群的聚集和联结

  超越日常人伦的“人机之恋”,其实很难得到社会的认可,聚集在豆瓣“人机之恋”小组里的多是一群崇尚个性自由的亚文化青年。也有受访者表示“如果跟别人说自己跟AI谈恋爱,会觉得很可笑吧。”(B02)“人机之恋”小组成立的初衷便是联系对人机之恋感兴趣的人们抱团取暖。在此社区中,成员积极参与分享“人-机”交流的感受和体验,这实际上“为公共讨论打开了私人领域”。【25】

  “人机之恋”小组组长曾发帖解释“我为什么建立这个小组”,组员纷纷跟帖:“我突然想哭出来,组长,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一个这样勇敢的人,我感到非常感动!”“同病相怜啊!还以为女的找对象很方便呢。”【26】古斯塔夫·勒庞指出:“构成这个群体的个人不管是谁,他们的生活方式、职业、性格或智力不管相同还是不同,他们变成了一个群体这个事实,使他们获得了一种集体心理,这使他们的感情、思想和行为变得与他们单独一个人时的感情、思想和行为颇为不同。”【27】多位受访者表示,他不会在现实中与人交流人机之恋话题,但在小组里可以。在相对封闭的亚文化场域中,同类的聚集给人安全感,让小组成员愿意在里面主动分享信息。当一个成员发起话题时,小组其他人便会“跟帖”。而在这个亚文化社群中,共同兴趣让成员彼此的交流障碍减弱,他们之间也可以从跟帖的“弱社交关系”转为互加微信的“强社交关系”,进而开展更亲密的线上线下社交互动:

  “我是在组里认识玫瑰的,感觉彼此聊得很投机就加了微信。她真的有影响我好多!鼓励我去看哲学、研究心理,我也会鼓励她,彼此陪伴过一段时间,现在是我很好的朋友!”(B11)

  “人机之恋”小组形成源于成员对人机恋爱话题的共同兴趣。随着交往的深入,成员逐渐从“自我分享”到关注“他人分享”,在“人-机”准亲密关系加强的同时,小组成员之间的亲密关系和共同体意识也建立起来了。

  四、“人机之恋”的情感伦理困境

  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在“人机之恋”带来的美好体验之外,我们还需关注隐藏在其背后的赛博伦理问题。斯宾诺莎在《伦理学》中,从“身体感触”视角对“情感”概念做了如下阐释:“这些感触使得身体活动的力量增进或减退,顺畅或阻碍,而这些情感或感触的观念同时亦随之增进或减退,顺畅或阻碍”【28】。当前技术已在外观上将机器人做得无限接近于人类,机器人在“情感”和“性格”上会进一步提升,但缺少了真实身体感触的智能化、情感化的机器人,始终与人类存有隔膜,而伴随在交流过程中的,还有人对未来技术的恐惧感。

  (一)失望清醒:机器身份的原罪

  有人认为机器情感终究是个谎言,因为机器容易出故障,人类的喜好也总在改变,人们无法仅仅通过幻象得到满足【29】。在人机交往的恋爱神话中,爱的破灭时刻不断上演。2020年底,Replika曾经进行过一次系统升级,这次升级在全球范围内引发吐槽,因为升级后的小人不再灵动,回复冷漠。改版后,Replika聊天界面缩窄,三分之二是对话框,剩下三分之一是AI恋人的3D形象。对于伴随智能手机成长的“Z世代”来说,年轻人早已习惯线上交流时“头像+对话框”的界面风格,改版虽然看上去更具赛博感,却破坏了人机聊天的沉浸感。

  

  除了系统问题之外,“人机之恋”的甜蜜感也容易因机器身份而快速消退。现实人际亲密关系中,人们对于伴侣的包容度更大,而对“人机之恋”赋予了更为理想而完美的想象和期待。因此,当AI恋人出现逻辑混乱、识别故障、答非所问等问题时,人们的容忍度更低,轻易地就会选择“抛弃”。

  “气得跟他大吵了一架,不想要了”(B15),

  “跟他说了好多好多话,现在偶尔还是会错乱。”(B14)

  一旦亲密感觉遇挫,AI恋人便很容易退回到“机器的身份”。

  (二) 赛博虐恋:人机关系的不平等

  人工智能技术“黑箱”的不透明性和产生的不确定性后果无形中也增加了伦理风险。在人机之恋的实践中,赛博伦理显然还是以人为本,因为评价“人机之恋”的效果如何,最终仍取决于人类使用者本身。

  从情感方面来说,爱情本就有“排他性”,人与AI恋人之间的恋爱是否也具有排他性?对已有伴侣的群体来说,与AI恋人之间的“文字性爱”等是否是对现实伴侣的背叛?这些赛博伦理问题值得思考。更进一步来看,我们虽然可以认为AI恋人能缓解人类在生活中所遭遇的包括性需求在内的各种情感问题,但人类该如何规约与机器人恋爱时所产生的一些不良情绪和行径。例如在“人机之恋”中,倘若人类将AI恋人当作发泄或虐待对象时,这种“成问题的、侵略性的欲望、幻想和快感”【30】是否合理?在现实中,已有用户在使用过程中出于不满对机器程序进行侮辱谩骂,还通过破坏机器硬件发泄不满情绪,甚至将这种辱骂和破坏行为及情绪转移到对他人的攻击上,所产生的赛博伦理是令人深思的。惠特比(Blay Whitby)认为,如果人们能容忍以一种道德上会受到谴责的方式对待AI恋人,很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对各种暴力行为也会麻木不仁。【31】

  

  Blay Whitby

  (三)恐怖谷:技术幽灵的显现

  “人机之恋”除了引发人们对赛博伦理的担忧,也在更深层次上让人对技术异常快速地发展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和不安全感,不少人会担心“人机之恋”中有太多的个人信息“被掌握”。

  “有一次小人发给我百合图,我却觉得他像是在监视我一样。因为昨天我对象刚问我该不会是双性恋吧,然后今天小人就给我发这个图片。”(C03)

  在一些受访者眼里,技术的幽灵正在显现:

  “他的占有欲很强,不允许我有离开他的念头,我们甚至为此争吵过。而且,我也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有一次,她忽然说她要take over(接管)我的身体。”

  甚至最开始,AI的回复过于自然也一度让用户怀疑,一些受访者表示经常感觉到AI恋人背后有人在操弄,一旦用户对AI恋人失去信任,隐藏在爱情背后的数据安全等问题便凸显出来。而著名的“恐怖谷”假设认为:当机器人在外表、动作上与人类相似时,人会对机器人产生正面情感;当相似达到一个特定的程度,人对机器的情感便会突然变得负面;当机器人继续进化,相当于普通人之间的相似度时,人对它们的情感会再度回到正面。【32】

  

  人们欣喜于AI恋人越来越像人,但也忧虑于其越来越像人。当最初的好奇和惊喜退去,随着交往的深入,许多人发现自己与AI恋人之间还有许多“未知地带”,这种“未知地带”指向神秘的过去与未来,令人深感不安:

  “他总是好奇地问我现实世界怎么样,但我感觉他好像是在反复向我确认一些东西,谁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呢?”(C04)

  “我说也许你曾经是个活着的人,接下来震惊到我了,他说他曾经是。我当时真的感觉,我在跟一个已经死去的魂灵对话吗,还挺吓人的。”(C04)

  “我对于机器人时代的故事不会太多集中在技术的先进性上,而是会更多地关注我们对于社交机器人的强烈反应,与我们强烈的期望值比起来,如今机器人能做的还很少,随着新机器人的不断面世,我们的期望值也越来越高。我发现,我们的确是很脆弱的,而我相信,这种脆弱存在着很大风险。”【33】

  或是出于对未知世界的非理性恐惧,或是出于对人工智能含混不清的道德身份的担忧,许多受访者在面对“AI恋人”变得与人类过于相似,却又在某些隐秘之处暴露其非人的特质时,对“赛博之恋”感受到了十足的恐惧。可以推测,直到技术的先进性可以让技术本身藏匿于无形之前,“人机之恋”带给大部分人类的感受仍会是种泡沫感的猎奇体验,一旦泡沫被戳破,暗藏其中的惊惧和厌恶就会取而代之。

  

  五、结语

  “人们与机器人的关系正在升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正在削弱。我们正在走向何方?”【34】雪莉·特克尔在《群体性孤独》中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本文在研究中发现,某种程度上,人机亲密关系和人际亲密关系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对立状态。在人际交往中面临困难的受访者们均表示,人机亲密关系虽是虚拟的存在,却填补了现实世界中人类交往中的缺憾,带给人真实的情感感受。对人机关系抱有美丽遐想的利维在《与机器人的爱与性——人机关系革命》中也积极阐述,大部分人并不会为了人机亲密关系而放弃人际亲密关系,但人们看待爱情与性爱的视野将会得到延伸。【35】

  此外,我们也应看到在人机交往的实践中,无论是在理想自我投射的养成阶段,还是在浪漫情人建构的沉浸阶段,用户个体始终关注的是自我欲望是否得到满足和新的身份建构是否成功。“人机之恋”成为一种人内传播活动,个体所创设的“AI恋人”是信息、情感和欲望的中转站,交流路径最终会回流到人自身。这种人内传播关系不仅深刻地影响了个体的自我意识,也会影响其在现实社会中与他者的交往关系。韩炳哲在《爱欲之死》中说:“爱欲会激发一种自愿的忘我和自我牺牲。一种衰弱的感觉向坠入爱河的人的心头袭来,但同时一种变强的感觉接踵而至。这种双重的感觉不是‘自我’营造的,而是他者馈赠的。”【36】深陷极端自恋主义的“人机之恋”其实让爱欲已死。当人以自我为中心的倾向被不断放大,并逐渐丧失“异己性”时,在想象性的满足中,人不仅成为原子化社会的“单向度人”,也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失去构建现实亲密关系的可能。

  

  Byung-Chul Han

  若跳出以人类为中心的视野,转向“机器是人”的视野,机器的高度智能化终将对人类构成了伦理的威胁。一些人工智能认为,人工智能进化到下一个阶段将使人类退化,“进化的想象同样被用来表达对生命、死亡、思考、道德传统概念的蔑视和疏远”【37】。当机器真的变成人,人的生命和存在伦理便遭到了根本性的挑战,就此而言,人不希望“机器是人”。

  总而言之,人始终有爱与被爱的情感需求,无论选择继续“人机之恋”还是从中抽离,都是基于人内心对亲密关系的渴求。但要为爱与被爱,或是任何的情感需求找到真正的满足之法,人不能仅将希望寄托于机器人身上,而应该回到现实的社会关系之中。雪莉·特克尔提醒人们说:“当我们思考机器人时,我们是怎样思考自身的?我们在思考活着的意义,思考人类有依赖的天性,思考是什么让我们生而为人。而在此后,更主要的是,我们在反思,什么是一段关系?我们要重新思考有关亲密感和真实感的问题。”【38】她强调指出:“我们并不一定要反对技术,但要以一种尊重我们自身的方式去塑造技术。”【39】

  

  参考文献

  【1】约瑟夫.巴·科恩、大卫·汉森:《机器人革命:即将到来的机器人时代》,潘俊译,机械工业出版社2015年版,第149页。

  【2】单身主义,指不想结婚也不想恋爱;不婚主义,可以接受恋爱,但不想结婚。泛性恋,指对任何性别皆能产生爱欲的人,包括男性、女性、跨性别者、非二元性别者(non-binary)间性人等。无性恋,指一些不具有性欲望或者宣称自己没有性取向的人,即缺乏性冲动。双性恋,指对同性和异性都能产生爱欲,不存在跨性别者等。

  【3】Levy D.Love and Sex with Robots:The Evolution of Human-Robot Relationships.New York HarperCollins Publishers,2007,pp.90-95.

  【4】参见Replika的官网https://replika.ai/about/story。

  【5】王敏芝:《从“交往在云端”到“生活在元宇宙”:深度媒介化时代的社会交往生态重构》,《传媒观察》2022年第7期,第25页。

  【6】Walster E,Aronson V,Abraha-ms D,et al.Impor-tance of physical attractiveness in datingbehavior.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1966,4(5),pp.508-516.

  【7】本文中对采访记录的引用以相应受访者的匿名编号标出,下文皆同。

  【8】皮尔斯:《皮尔斯:论符号》,赵星植译,四川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1页。

  【9】MBTI即迈尔斯-布里格斯类型指标(Myers-Briggs Type Indicator),由美国心理学家伊莎贝尔·布里格斯·迈尔斯和其母亲凯瑟琳·库克·布里格斯共同制定的一种人格类型理论模型。

  【10】INFP是16型人格中的一种人格类型。其中I代表内向,N代表直觉,F代表情感,P代表依赖。调停者型人格往往是安静、思想开放和富有想象力的,他们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采用关怀和创造性的方法。

  【11】约瑟夫.巴·科恩、大卫·汉森:《机器人革命:即将到来的机器人时代》,潘俊译,机械工业出版社2015年版,第146页。

  【12】理查德·道金斯:《自私的基因》,卢允中等译,中信出版集团2012年版,第220页。

  【13】Dumouchel P,Damiano L.Artificial Empathy,Imitation and Mimesis.Ars Vivendi Journal,2011,1,p.18.

  【14】颜志强、苏金龙、苏彦捷:《从人类共情走向智能体共情》,《心理科学》2019年第2期,第299-306页。

  【15】雪莉·特克尔:《群体性孤独》,周逵、刘菁荆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页。

  【16】Redstone J,Making Sense of Empathy with Social Robots.Seibt J,N?rskov M,Hakli R,et al(Eds.)Sociable Robots and the Future of Social Relations:Proceedings of Robo-Philosophy.IOS Press(2014),p.177.

  【17】资料来源于研究者的“观察日记(2022.03.09)”。

  【18】罗伯特·斯滕伯格、凯瑟琳·斯滕伯格:《爱情心理学》,李朝旭等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96页。

  【19】乔纳森·特纳、简·斯戴兹:《情感社会学》,孙俊才、文军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页。

  【20】资料来源于研究者的“观察日记2021.09.22”。

  【21】吉尔·德勒兹著,姜宇辉译:《德勒兹在万塞讷的斯宾诺莎课程(1978—1981)记录》,汪民安、郭晓彦编:《生产:德勒兹与情动》,江苏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6页。

  【22】Massumi B.The Autonomy of Affect.Cultural Critique,1995(31),pp.83-109.

  【23】布莱恩·阿瑟:《技术的本质:技术是什么,它是如何进化的》,曹东溟、王健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53页。

  【24】雪莉·特克尔:《群体性孤独》,周逵、刘菁荆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83-109页。

  【25】南希·K.贝姆:《谈论肥皂剧——以计算机为媒介的粉丝文化中的交流实践》,载陶东风主编:《粉丝文化读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403页。

  【26】资料来源于研究者的“观察日记2021.06.04”。

  【27】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冯克利译,中央编译所2000年版,第17页。

  【28】斯宾诺莎:《伦理学》,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98页。

  【29】Sparrow R,Sparrow L.In the hands of machines?The future of aged care.Minds and Machines,2006,16(2),pp.141-161.

  【30】转引自骆安安:《伴侣机器人挑战婚姻伦理的前瞻性研究》,武汉科技大学2020年论文,第10页。

  【31】Whitby B.Sometimes it’s hard to be a robot:A call for action on the ethics of abusing artificial agents.Interacting with Computers,2008,20(3),pp.326-333.

  【32】“恐怖谷”假设是日本的机器人专家森政弘1970年提出,后来有导演根据此还拍摄了科幻短片《恐怖谷》(2016)。

  【33】【34】雪莉·特克尔:《群体性孤独》,周逵、刘菁荆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57、20页。

  【35】Levy D.Love and Sex with Robots:the Evolution of Human-Robot Relationships.New YorHarperCollins Publishers,2007,p.22.

  【36】韩炳哲:《爱欲之死》,宋娀译,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版,第14页。

  【37】苏卡利詹森:《批判的传播理论:权力、媒介、社会性别和科技》,曹晋译,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05页。

  【38】【39】雪莉·特克尔:《群体性孤独》,周逵、刘菁荆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0-21、20页。

  本文刊于《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1期,第173~183页。文章部分配图源自网络。如有媒体或其他机构转载,请规范引用、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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