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各国青春片,看青春文化的影像质感

  韩国青春片《蜂鸟》便是借由少女青春期的成长,用细腻平实的方式讲述了关于阶级的、情感的、身体的、国族的“一道伤痕”。

  影片不似以往青春电影的情感惯常体验,故事以打破叙事常规的方式展开,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层次丰富内敛动人。当所有一切在骤然中撕裂,又于无声中慢慢愈合,它像是一股清流,在情感上呈现了一个少女既复杂又立体的内心世界。

  在圣水大桥坍塌的1994年,女主角恩熙和全家人都在各自的问题上与对方争吵不休,前一晚还因大打出手吵架流血的父母,第二天又融洽的靠在一起看新闻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同结伴上课、玩耍的好闺蜜,却在关键时刻出卖自己;刚和你表白的小学妹,在路口偶然相遇时却挽着其他小朋友的手和你说喜欢姐姐已经是上个学期的事了; 说好了放假结束就联系你的老师,却从此消失在生命里。世界真是神奇又美丽,青春时期的烦恼也没有比成年人更容易。

  “蜂鸟”作为贯穿全片的主旨意象,它脆弱、灵动、却又十分坚强。影片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还原了我们在青春时期遇到过的每一种人,包括在特定时期才会拥有的敏感、脆弱、忧愁的自己。

  青春中的“对抗”更多的是指向自我,指向自身内部的。不过,正处于成长之中的人甚至无法理解自己的需求,最终演变成了一种指向他人,指向外部的冲突。换而言之,“青春中的争吵不过是自己与自己撕扯的变形与外展,是我们拔节生长中的左冲右突。 ”

  “什么时候才能发光呢? ”恩熙对自己的青春如此发问。

  “要怎么活着才是正确的呢? ”“但就算坏事降临,快乐的事情也会一起到来吧”

  说它是“韩国青春电影的新标杆”似乎也不为过,用最平实的视听语言诉说最动人的成长时光,看似冗长琐碎,却在细微末节透出微光。

  一部拥有青春质感的青春片,毫无疑问是深刻且优秀的。所谓“质感”,就是我们“对待物态特质的感觉”。 青春与“青春期”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而青春期又是一个人生命阶段中最特殊的年月,在身心的成长与博弈中,生命力勃发而又欲望萌动。渴望作为真正的主体被成人世界所接受,但真正的意识还未长成,在苏醒、懵懂与勃发中却暗藏着内心的压抑、无助与混乱。

  正因如此,法国小说家莫里亚克才说“青春如同化冻中的沼泽”。一个人在青春期的这种“沼泽”状态,就是他的青春特质。对这青春特质的感觉,便是青春质感。

  自己怎么活着,是一个人在青春期遇到的最大难题。青春片中触及到这样的内核,让青春的面孔和表情拥有了一线灵光。只是堆砌一个又一个狗血的戏剧冲突,而不触及个性质感内核的青春片,是肤浅且流于表面的,徒有青春的面孔和青春的激情。

  各国的电影史中,青春片的发展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变革融合过程。美国电影发展的百年间,涌现出许多不同题材、不同风格类型的影片,比如西部片、伦理片、黑色片等。 在美国电影行业实行分级制度后,随着类型电影的进一步发展,许多亚类型影片从传统类型片中独立出来,青春影片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美国的青春片大多聚焦于反叛、觉醒、堕落三大方面,其中体现出的青年文化,更多的是对于传统与现实的反叛,由此衍生出了对于浪漫梦想的无尽追寻以及狂欢式的自我放纵。

  美国青春片独立发展于20世纪中期,在当时亦是影坛迅速崛起的类型影片。由于战后西方社会经济的复苏和现代化进程的发展,青年人群的生产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五十年代之后的青春片以温和的方式表达青年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的差异,但到了六七十年代,青年文化则愈发高亢、激烈。反叛主义的生活姿态,成为这一时期青春片的鲜明旗帜,由此也开启了新时期青春片独立发展的开端。

  九十年代中后期到21世纪以来,青春片逐渐进入成熟期,除了对于迷惘、暴力、“边缘青年”的描写,更塑造传递了年轻一代积极向上,勇敢执着的一面。《边缘日记》、《壁花少年》、《少年时代》 等影片是这一时期的普遍风格。

  美国的青春电影通常会表现出一种激昂的反抗情绪和破坏性的叙事行动,最终结尾多以美国式的与社会结构坦然和解告终,这是美国文化中强调张扬个性,期待英雄出现的文化主题的再现。

  《壁花少年》中主人公在高中时期就有着超脱出同龄人的敏感和认知,他用自己的眼光审视这周边的人和事,同时也不断陷入到情感纠葛之中。影片中涉及的关于性、毒品、同性恋等敏感话题一定程度上是对美国青年文化的概括,借助“青春反抗”的主题,表达青年人对于欲望的发泄以及对社会秩序的不满和变革反抗的意愿。

  欧洲的青春片相比来说更多聚焦在人作为个体的迷茫和独立意识的觉醒层面,寻求真实的自己成为欧洲青春片中探讨的主题。 同时当青年越来越被认为是具有创造力与活力的受众群体,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青春电影开始通过年轻群体向大众传递励志价值,“治愈系”和“正能量”逐渐成为青春片的头衔和标签。

  去年在国际影展上大放异彩的比利时影片《Girl》便是近年来影坛中不可多得的青春电影。 影片以热烈决绝的方式切入进青少年的人生,却用去戏剧化式的循序渐进的方式来专注于描写人物内心的迷茫与挣扎,影像中关于环境的描写与之相比被大大削弱了,多处特写和手持段落的镜头使得摄影机不断逼近人物,直面角色内心痛点。

  温柔中又让人感到内心刺痛的变性之路,比起结尾时的疼痛,女孩跳舞时鲜血淋漓的双脚更让人心头一紧,“想要做你自己,就要承受疼痛”,人生没有哪一条路会比较容易,无法忍受身体的疼痛就要忍受心理的煎熬。“因为要做自己,所以对痛苦甘之如饴”。

  影片中爸爸对女孩说:“你很勇敢,你已经是其他人的榜样了”,她说:“我不想成为一个榜样,我只想成为一个女孩。”对话在平实之中却暗流涌动,心理描写在这里也格外细腻。

  芭蕾作为这部电影中与身体对抗的主要隐喻之一,用来传达主角内心挣扎的外化表现,迷惘中依旧支托起疼痛的身心斗争,可以说是近年来感染力最强的酷儿电影之一。

  日本的青春片自40年代开始便已经出现了,那时主要以浪漫抒情的方式表达年轻一代对于生活和爱情的向往。 到50年代中后期,由于西方反叛精神的传入,日本开始形成了“太阳族心理”的社会语境,即从对一切进行反抗转到全面否定。

  与此同时大量反映“张扬反叛意识”的青春电影在这一时期受到年轻人的热烈响应。《太阳的季节》、《疯狂的果实》是这一时期社会变革下电影语境的产物。

  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日本经历了经济高速发展到经济泡沫破裂的社会转型期,社会阶层中的各种矛盾开始显现。 为了抚慰国民的压力,治愈系风格开始注入到影片的表现之中。 内容也从初期表现年轻人的颓废迷惘,发展至对人性的探索和对社会的拷问。

  21世纪的日本青春片,叙事结构多采用戏剧冲突平稳内敛的处置,生活化的情节将事件的戏剧性偏向于对生存现状和精神状况的展示。2018年的电影《你的鸟儿会唱歌》是近年来最能表现时下日本青年生活与感情状况的作品之一。

  影片没有戏剧化的狗血剧情,也不具备社会中争议的种种话题,更对政治时事避而不谈。看似松散碎片化的剧情,却捕捉到两性关系中暧昧不明,含糊不清微妙感觉。靠三个年轻人之间简洁细腻的对话和镜头语言就完成了青年之间暗潮涌动的情感表达,激情在漫不经心的生活中涌动,当一切即将浮出水面之时,却又戛然而止了。

  “就这样混日子有什么不好吗”、“我讨厌麻烦的关系”

  影片名字既是同名小说的名字,也是披头士的一首歌“And Your Bird Can Sing”。 导演说:“电影里的年轻人穷,没有工作,但还是可以相爱、玩、喝酒、欢乐。 ”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不得不提的影片:长久允导演的《我们都是小僵尸》。影片讲述四个小孩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但他们并不悲伤。相反,他们四个一起展开了冒险,而这部电影就是关于他们如何成立自己的乐队并展现了在冒险中的个人成长。

  《我们是小僵尸》这部电影,制作成本约200~250万美元,在不算特别充裕的预算中,做了非常多令人惊艳的视听实验。 看似应该要悲伤的主题,却用电玩游戏的元素来呈现,幽默反讽的同时,也表达出了导演对孩子们的关怀,对人生的思索——大步走吧,至于要去哪里,先上路再说。

  人在青葱的年月中,会有一种肆意挥霍不知时光为何物的出离状态,但“挥霍过后便是成长”,给漫无目标的生活留白,经由迷惘在世俗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青年人所拥有的,不屑的却是旁人眼中最可贵又奢侈的人生状态,这种理想主义只能交由青年人来虚度。

  青春时期的身心问题懒散又激进,复杂又明了,一个人情绪与理智,身体与心理的冲突在这一时期被无限放大,青年人对理想与现实断裂感的体悟,是身心不断挣扎的结果。

  青春不是用励志、残酷、纯情这样的词语能够表达清楚的,它更像一个精神的变化过程,在自我与社会、家庭等多方角逐之下,达成的身心平衡统一的效果。

  也只有像这些深刻剖析人物内心,不做作不卖惨的优秀的青春片,才能表现青年人的内心挣扎和自我救赎的过程,也让观众更为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