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女孩与姐夫的不伦之爱:放弃一切伦理道德…

  【本文节选自《小说家族》,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01

  “探险团中的一个人在沙漠上撒尿,虫子沿着尿道,进入了他的肾脏,把肾吃空了。”

  这是张实对新闻报道产生的第一次怀疑。此后,每看见一个人,他都会觉得他们身上缺乏现实感,地球上每一具看着光鲜亮丽的半永久肉体,仿佛是为了陪衬自己,填充自己的日常娱乐。

  当然,磨难也是被安排的,作为世界的中心位,他同意喜怒哀乐都是一种进化。母亲曾对他说,人类作为装饰品,很美。他回想起这句话,似乎有预言的意味,在关于神的遐想里,他陷得彻底。

  圣诞节,下午。

  张实百无聊赖,坐行无相,像企鹅一般,摇摆着,走向离城镇最近的大海。海上架着一座大桥,桥墩上刻着残缺的字样,磨损严重,数字不完整,看着像年份与一些事件背景,藻类蔓延在周边,面向着太阳。

  张实作为本地人,也不清楚这座桥的历史,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不太愿意了解,就像谈恋爱的时候从来不会审问恋人的历史,这是不道德的。

  所以在他上学时期,历史总是不及格。

  大海中心,极其诡谲,飞虫在上方盘旋,建构了无数人的葬礼,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张实踩在岸边,泥土松软,血腥味掩盖了所有味道,如游丝一般流出,染红了他的整个身体,他咕哝着一些词语,在当下,不那么流行。

  太阳硕大,通红,就算落下也光明磊落,人民抬起头,瞬间回到一个朝代,看一位皇帝退朝。

  张实指着夕阳,仿佛太阳是在服从着他的指定性命令,巨大的优越感被满足了之后,他笑了一声,合上了眼皮。

  他想起华北平原下密密匝匝的巨婴,想起两三段爱情,以及青筋凸起、双手不受控制的一个下午。

  #02

  张实的妻子——傅三息,在一个阴冷的下午死亡,非自愿。

  那天,恰好是她的生日,生与死,对接上了。她一向不太喜欢别人给她过生日,极其排斥“庆祝”这个词,连她自己都在竭力地遗忘自己的生日,但是不太可能,生日是人类的一种生理反应,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日子到了,就算事后也会知道,除非遇到重大事故,失忆一场,或者,死在无关个人的浪漫主义世界之中。

  从安眠药的山谷里苏醒过来之后,她走出家门,站在车水马龙里,骨架撑着一身宽松的衣服,看不见身材,汽笛声断断续续,在空中形成一条心电图,预示着某种死亡。

  傅三息的左手手腕有两条伤痕,触目惊心,像在春天里忽然出现的狼。她总会露出来,炫耀名表一般地炫耀自己的自杀痕迹,但人们不会往那个地方联想,仿佛除了她,其他人都是乐观的个体,不太会和灭亡的东西打交道。

  “妹妹,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她三番四次地诘问自己的妹妹,不知疲倦,到了癫狂的边界,非要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而妹妹只是支支吾吾,或者给不了一个看似正确的叙述。有一次没注意,被母亲听到了,被骂得哭了,一个成年人,哭了。

  “你是不是想你妹妹死啊?整天疯疯癫癫的,做点家务去!”

  一个夜晚,有一个好久没见面的朋友发了一条动态,上面写着“养宠物可以令自己缓和地对抗世界”,下面则是一只狗的配图,高加索,耷拉着舌头。

  于是,第二天她就去鱼鸟市场买了几条鱼,一个鱼缸,圆体的,像水晶球,放在书桌上的一个角落,显得慈悲。同时,她对自己能迅速地把一切活物养死的天赋感到深深的担忧。

  每天,她饶有兴致地喂养,换水。这种热情在她身上好久都没有激发过,好像一个失恋的人,受了善意的打扰,从而转移注意力,找到一件可以去支撑住自己的事情,这件事往往显得伟大,在自己视角里。

  好景不长,其中一条鱼翻肚了,里面盛着黄色的晶状体,鼓鼓的。傅三息的心脏,随着鱼的翻动而颠覆了固有的结构,生得肿胀,却被一些巨大而且阴暗的东西压抑着,如果要描述,却不知从何说起。

  傅三息小时候住在农村,前面是田野,后面是山。邻居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孩,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电视,这仿佛是他的唯一娱乐活动。傅三息每次路过他的门口,都能看到一些激烈的画面,战争、斗殴,而有时,则是隐忍的,诸如人在自杀前的碎碎念,站在高楼上、眼睛特写的镜头里,眼泪在打转。

  每次,她都会挣脱父亲的手,冲进去把小孩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抢掉,换上另一个频道。傅三息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单纯是因为觉得好玩。

  小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对于悲伤没有严肃性的概念。在足够小的身躯里,悲伤是假装,谄媚,杀人武器。

  这些,她长大了才懂。

  #03

  春天的一个早上,十点十五分。

  风有些肆无忌惮,使得每一个人都有拥抱自己的义务。这一带的建筑群有密有疏,城市中的行政区域一般如此,行人很少,以车居多,商业区离这里有十分钟路程。

  一对男女,走得缓慢,从民政局出来。他们像刑满释放的人员,重见光明,周围的一切好像变得陌生了起来,也不太懂得怎么应对陌生人的一个眼神。两人笑得很淡,内心却翻山倒海,而后,各自开车离去。

  而走在后面的一对,则截然不同。他们是哭着出来的,不是喜极而泣,是一种极端的悲伤,后脚跟不上前脚,两幅陈旧的肉体,缝合着不新鲜的外部世界,千篇一律,伤口始终外露。

  后来的一男一女,便是张实和傅三息,他们是来办结婚证的,已经恋爱了六年,这一纸凭证显得无足轻重。

  按理说,结婚之日,他们是应该高兴的。但就在他们站在红幕前拍完合照之后,他们接到了一个电话。

  傅三息以为是朋友送来的祝福,但显然不是,是母亲打来的。

  “你妹妹生病了,回家看看。”

  母亲少有的冷静,那个毛毛躁躁的形象在傅三息脑海中突然灰飞烟灭。

  “病……她怎么了?”

  妹妹是个悬疑小说作家,喜欢独居,住在小城市很边缘的位置,夫妻二人很少去打扰她,只有父母每个星期去探望她一次,给她买点菜,搞下卫生。

  “癌。”

  傅三息如石像一般,岿然不动,手机还靠着耳沿。张实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像在看一部电视剧,从而认为她有明显的表演痕迹,抢过手机。

  “喂,伯母,发生什么了?”

  电话挂断了。传来耳边的,只有民政局里鬼魅般的笑声,很原始,转瞬即逝,像刚掠过一班野人,之后世界归于喑哑。

  “你说话。”

  张实摇了摇傅三息的肩膀。

  “妹妹得癌症了。”

  说完,傅三息哭了起来,张实想安慰,看见妻子哭,自己也没有忍住,跟着哭起来,旁边的人都说这对新人真是幸福,懂得珍惜。

  #04

  张实习惯性地戴上口罩,跑到停车位置,打算开车驶到傅三息的妹妹楼下,傅三息坐上副驾驶,差点忘了系安全带。路上,他们没有对彼此说一句话,连一句安慰都没有,二十分钟左右,车停好,保险打开,他们准备下车,就在此时,张实手机微信里一条消息弹出,是一张图片。

  傅三息一直望着窗外,心思不在车里。

  图片是一张人脸,突兀地弹出,铺满了整个手机屏幕,任何事物一旦放大了局部,都是一种暴力美学。他用两只手指划着屏幕,调整脸的大小。傅三息的妹妹,双眼皮,皮肤粗糙,近似于牛皮纸的表面,有新长出来的痘,没有挤,这是脸上唯一有血色的地方;嘴唇仿佛有淤伤,青一半,白一半;最可怖的是毛孔,像蠕动的虫在危险当下,扩大得不知所措,每个人,都能理解这种不知所措。

  他用另一手掩盖着手机,后背紧紧挨着座椅,任何私密性的信息都没有办法溜走,溜不到傅三息的眼球里。

  “下车啊!”

  傅三息吼着。

  #05

  门打开,吱呀一声,似在颤抖。

  妹妹悬在沙发上,双手扶着膝盖,骨头轮廓清晰可见。她背后的墙上,挂着希区柯克的肖像画,而左右,则是自己的家人。他们仿佛都在克制,这种克制是约定俗成的,稍有不慎就会掉落。妹妹像身处一座孤独的动物园,被观赏,接受着一股又一股快要决堤而出的悲悯。

  傅三息再次冻在原地,她不敢相信,就两周时间没见,妹妹竟然会变成这个模样。癌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几分钟后,身上的冰被母亲摇落。她走到妹妹面前,像辨析一件不清楚朝代的陶瓷,谨慎,带点怜爱。

  她想起自己从前问妹妹的问题,以及母亲无意识的预言。

  “姐,我没事。”

  三个字,玻璃球一般跳着出来。

  妹妹摆脱了包围,走进了卧室,从床头柜拿出药,药是止痛的,但是她认为这不过是心理作用,那真正能让自己减少点痛苦的,只有写小说。咽下了几片药之后,她坐在床上,不愿意出去,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开始打字,时不时,她揉着胃,无济于事。她说过,待在家里就好,不会去医院。这本小说,很可能是她的遗作,所以,她格外认真,把自己挖得很空,很空。

  张实看了看坐在床上的妹妹,与她对视了一眼。他对于作家是敬佩的,正如他对于虚构的拥趸。

  #06

  “啊……”

  傅三息大喊一声,把家里刚买回来的鱼缸高高抬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鱼缸应声倒地,玻璃四溅,几条无辜的鱼躺在地板上,奄奄一息。

  “你在发什么神经?干嘛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就歇斯底里?结婚以来,你一直这样……”张实一如既往的冷静,这些插曲对张实来说就像行星在宇宙中位移,有碰撞,充满了侥幸,是星球与星球之间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与人类无关,大可以继续狂欢,更可以进行挑衅。

  “张先生,变的是你啊,我怀疑自己和一个间谍结了婚,总是神出鬼没的。”傅三息换了一种称呼,以此来认识一个陌生的他。她喉咙发痒,连吵一架的热情都没有,她做这些都是在作践自己,没有人会在乎,掉入陌生之中,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这一次,因为张实晚回家而吵架。傅三息希望是因为自己多疑。以前,张实多晚回来,她都没有多说一句,难道是因为妹妹的病情导致自己精神紧张了?

  她把玩着手指。一段婚姻,像瘦人的手指,骨节分明,嬉戏背后是盛大的严肃,不允许僭越。

  在废墟之中,没有人道一句歉。

  家里的门被反复折磨,发出怒吼。

  #07

  暮色四起。

  妹妹脱下上衣,露出了后背。

  灯照在她的背上,长出了骆驼,它们并列着走,远看,像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山峰。一场大病之后,骆驼更裸露,更大。妹妹正是用癌症衍生出来的无数次硬朗的痛,饲养了它们,但它们往往不属于自己。她侧躺着,光滑中凛冽的一排,是属于观众,属于背后的张实,这场巡行显得有意义。

  张实看得痴迷,他很喜欢这种游戏。在黑夜里,数马,数羊,数骆驼。

  妹妹转过身。

  “姐姐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她没有得到回答。张实把烟递进嘴里,拿出打火机,按了一下,没有点燃,眼睛看向天花板,思索了一会,便作罢,把烟和打火机放回床上。张实记得第一个夜晚,他把床单烧了个洞。

  妹妹坐起来,轻轻地拿起张实那只带着烟味的左手。

  “我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别说丧气话。”

  妹妹凑近他的耳朵,吐着词语。张实盘腿坐着,像一尊佛,排忧解难。

  他一边听,一边看着桌子上一只鸟的雕像,它被投射在白墙上,脖子颀长,有无限延伸的意味……

  他们沉睡,没有进行最后一次。两个人都不喜欢带着泪的性交。

  #08

  “可以开始了……”

  妹妹站在海边,晶莹剔透,一颦一笑都很妩媚。她抬起张实的双手,犹如宗教式地抬起一座山,艰难而神圣。

  张实听候发落,手任由他人控制,慢慢放到妹妹的脖子两边,他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被蛊惑着。他只想做个电影的看客,却成了镜头里的一部分,一切,又开始真实起来,特别是妹妹锁骨上的温度。

  “用力。”

  短短两个字,圣旨一样。

  张实忽然没有了负罪感,反而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好事。他听着指令,绷紧了手臂,力量灌输到每一根手指上,低下头,他不太敢看。他听见鸟的叫声,刺激着大脑皮层,令人兴奋。声音愈来愈大,仿佛鸟住在他的脑子里,正在啄食。

  好一会儿,他抬起头。

  张实看见了一个满脸通红的她,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两次脸红,都是因为自己。

  妹妹抿住了嘴,脸在发抖。她清楚,介入姐姐的爱情是错误的,一直以来,姐姐有的,她也会有,某些时刻,她认为,所有人和物,都是共享性的。本来,一次就够了,但是她没有停下来,像是坐上一架欲望的火车,停不下来;而癌症,如一块石头,挡住了去路,终于迫使她停了下来。

  妹妹昏厥了。

  她说过,不愿意因为癌症而死。她做到了。

  张实看着她在面前倒下。他突然干呕,开始紧张,感觉自己像被监视着。他跪下来,捂上脸,以为这样,便可以洗脱罪名。

  #09

  妹妹葬礼后的第三天,是傅三息的生日。

  她走上天台,闻到一股祭祀的檀香味,四周有居民种的菜,正待收成。不知道谁家的狗在狺狺狂吠,她听得心烦。

  葬礼上,妹妹脖子上的印痕至今历历在目,但她不是第一次看见,早在葬礼之前,她看见过。在场的人,或没有注意,或根本没看,在尸体面前,谈论的都是自己的事情。

  那天吵完架,张实便出门了,开着车,傅三息打上了车,尾随其后。此刻,她成为了自己的间谍,学着电视剧里的角色模样,指挥司机的路线。躲避张实的察觉,她乐在其中。

  路线越来越明朗,那是去妹妹家的方向。傅三息没猜到他对自己的妹妹如此上心,但这是夜晚,她瞬间打消了自己的美好想法。快到小区的时候,她提前下了车,走路过去。她看着张实停车,坐电梯,按门铃,一气呵成,而她,在门外边孤立无援。她贴着木门,快要嵌在里面,听不见一点人声。渐渐地,她睡着了……

  之后的几次,张实都是循规蹈矩地去公司上班。她正打算放弃跟踪,试图回归正常的婚姻生活,但就在最后一次,傅三息跟着他,来到了海边。这个时间段,这片角落,没有什么人。

  有一个背影,等着张实赴约,穿一件长袍,青色的。他们交谈着,双手接触,看上去,像在拥抱。傅三息躲在公告牌后,看着。

  她亲眼目睹了一起凶杀。

  在受害人倒下的那一刻,她认出来了自己的妹妹,很美,很苍凉。

  她移动不开双腿。最近几次与妹妹间接或直接的见面,都令她丧失了行动的欲望,接近自然,接受规律。

  从那天起,她拒绝面对大海,就如抗拒人的血液一样。她晕血,这是她放弃学医的原因。

  傅三息想跳下去。这个社会需要新陈代谢,建设一批新鲜的血液。

  她低下头望了望,红色的汽车,红色的交通灯,红色的行人。或许,她只是恐惧红色,那天的大海,妹妹的门,一定都是红色的,一定……一定是的。傅三息这样想着,头有点发晕,差点向后倒。

  她记起了妹妹与自己的承诺,当时,她一股脑地答应了,现在看来大多都是非自愿的。妹妹的眼睛,比狐狸更加魅惑,总是修改人的思想。但她从小到大,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大卡车鸣笛。

  一声令下,傅三息纵身一跃。

  在空中,她想做一个花式动作。致敬那几条鱼。只是想想。傅三息摔在柏油马路上的那一刻,爱与身体分崩离析。

  #10

  自首的前夕。

  张实脱下裤子,在海边撒尿。

  他试图证明那则新闻的真实性。

  他抖了抖,尿道口隐隐作痛,全身不自在,好像身体内所有的器官都变成液体,流了出来。

  远方,一对男女正在偷拍。张实发现了,右手指着他们,左手迅速把裤子提起来。

  他所有的怀疑都变成了照片,公之于众。

  #11

  张实坐在监狱里。他喜欢做梦。他梦见身上,长满了脸,傅三息和她的妹妹,再抬起头,看见的还是这两张人脸,铺满了他的整个世界,扭曲,一会大,一会小。

  他惊醒,用手试图在空中抓些什么,不停歇。

  有人说,他疯了。他辩解,说自己清醒着。几个晚上,他做着相同的梦,快要精神衰竭。

  他发现自己距离成为神,还隔着两个女人。

  #12

  母亲整理傅三息的房间。她认识到自己有些偏颇,很久很久,没有照顾过傅三息,爱的天平一直以来都是往妹妹身上倾斜。

  结婚证从笔记本夹页中掉下来。母亲打开。

  一张崭新的照片贴在了夫妻照的位置上。那是傅三息和妹妹的合影,那时,妹妹八岁,傅三息十五岁。

  母亲惊愕。抱着好奇,她打开起源,那本笔记。只有第二页写着一句话,其他页面,空空如也。

  “起初,人们把男女的婚姻生活叫做‘癌’,后来的人,一直错认为‘爱’。”

  母亲认出,那是妹妹的字迹。

  妹妹这场癌症,像蓄谋已久,是一次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