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侠章鱼腿
救命!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
秋高气不爽。
林烨导演在办公室里身心烦躁,可能只有膝盖跪大米,湿热月经天可以比拟。
刚拍完烂尾楼电视剧《又是吴惠英》,必须赶紧挑个眉清目秀的剧,以免自己又闲得蛋疼无所事事到处闯祸。
一闲下来就想拍戏,一拍戏就想撂担子喘口气,恶性循环……
翻看编剧部更新上来的剧本,粗略浏览几本后唯一的感觉是,最近编剧部创作组写的剧本挺浪费公司A4纸。
比如说讲家庭伦理道德的,一开播男主的爸爸肩负龙套重任,为救儿子被射成蚂蜂窝,死之前在儿子怀里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笑——这句话本身就是开玩笑,死了爹这么大的困难,男主要是笑得出来一定是弥勒佛转世。
再比如说,某女警肚子里的孩子不小心没了,二百五女警不去努力造人争取再次怀上,竟然因为不能原谅自己,跟男主分手几百次。二十五万字的剧本里,二十万字是跟男主虐恋情深。最后丧心病狂的作者让女警在警匪火拼中为国捐躯,把人写死了。
林烨看得莫名其妙,恕她直言,这些剧本只适合喂碎纸机……
随意把剧本摔到桌上,尾指打到桌缘痛得叫娘。
对面办公室戴安全的秘书李谨珠,抬头看她一眼,扶扶眼镜继续埋头打字。
正和碎纸机交流感情,长官的声音响在林烨脑子里:“安德足球俱乐部,孩子们叫救命!”
林烨:(什么情况!连环杀人犯罪吗?“)
长官:“不是!着火了……”
林烨:(消防员叔叔呢?)
长官:“堵在平和路。”
林烨:(是我能活着回来那种吗?)
长官:“记得带电钻和降落伞!”
林烨:(怎么听起来,我像是去违法犯罪的……)
长官是一个叫“祈愿”的虚拟机构领导,该领导可通过脑电波与她接线联系,大概可以形容为“阴魂不散的天线宝宝”,每次都拿她当蜘蛛侠使唤,还顺便控制她的身体。
安德足球俱乐部对面大厦顶楼,紧闭的大铁门内传来刺耳的电钻声,螺旋状的电钻头摩擦在半旧的铁皮上,仿佛钻在人头颅骨上,噪音回响在两排牙间。
门另一头,有人用电钻钻了一个圆洞,洞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拉开门铁栓。
对面大厦九楼以下火光冲天,浓烟密布。
林烨扔掉电钻,拉开降落伞,大叫:“风!”
降落伞迅速被诡异的风吹涨起来。
长官说:“跳下去!我让风送你到对面十楼窗口,破窗进去,孩子们在那间房!”
林烨心里骂娘,从三十几层楼顶跳楼破窗,解下降落伞绳子栓在桌子上。
二十几个小男孩眼睁睁看着戴着蜘蛛侠面罩的人,破窗进来后手脚利落把他们一个接一个扔到窗外……的降落伞上,顺着降落伞滑溜的布,坐滑梯似的滑下去,滚到地面上。
林烨着陆的时候没有孩子们那么幸运,脚趾头弯曲先落地,疼得五官不受控制粘到一起,顿时冒出一层似冷似热的体汗,痛楚从脚趾头蔓延到整个大腿,下肢废了一般。
等下半身残废的痛楚缓和一点后,她一瘸一拐走到绿化带边沿,抄近路翻墙回到对面大厦找车。
英雄不一定踏着七彩祥云,可以穿着高定和高跟鞋,拿着电钻提着门栓,翻墙离去。
也不一定像太阳一样耀眼,可以是一束温暖的光,照亮生命一瞬间,就足以守护和救赎。
林烨开出去老远,才想起耍帅过头,电钻落在楼顶了。
从赤鼎三号片场顺过来的电钻……
这破大厦没地方停车,车扔在人行道上,她才着急爬墙,忘了电钻。
回到办公室,身心更加烦躁。
从没碎完的剧本里,怀着侥幸心理抽出一本翻开,光是看完目录,她后槽牙就隐隐作痛,怀疑有个柠檬在她嘴里切腹自杀了,正文漫篇华而不实、无病呻吟的遣词造句,初一看文笔优美,咋一看……根本不敢咋一看,这剧本散得像二楼摔下去的豆腐花。
鸡皮疙瘩起起伏伏,再加上涉嫌盗窃公司财产的电钻,持续刺痛的脚趾头,林烨全身没有毛孔是舒畅的,看来今天的TF会议(Target force meeting)得翘了!
早退使生活更美好。
李谨珠看见林烨理所当然、心情愉悦地提着包,关上办公室的门,及时出声叫住她:“林导演,今天……”
还没说完今天的所以然来,林烨表示:“今天不舒服。”
蹭秘书蹭得很理所当然。
“您翘会议没关系,可等一下有人来面试秘书,您得亲自看看,鞋要套到主人脚上才知道合不合适对吧?”李瑾珠怕林烨厚颜无耻地把面试推到自己头上,干脆把话说死。
林烨心想:(还让不让人愉快地回家了……)
她对那只阻止翘班的鞋子充满恶意。
无独有偶,小舅戴安泉来电话,一接起来就连名带姓叫她的真名:“林真心,今天五点你去选个男二,《锦绣韶华》,地点和材料问谨珠。”
“不去。”
“现在我不是以你小舅的身份,是导演部负责人,神话影视副社长,不去也得去,挂了!”
“等一下,选角导演不是陈列昆么!”
“他有事回不来,我要上飞机了!挂了,”
当初《锦绣韶华》选导演的时候,林烨试图用彼此血浓于水来感动他,戴安泉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把林烨的名字划掉,原因是这个戏女演员太多,不好放她出去咬人。
不幸被划掉后,主导演变成她的死对头蟑螂哥,就是张朗天导演。
所以给《锦绣韶华》做嫁衣,林烨心理和生理上是拒绝的,她跟张朗天不共戴天,还是说轻了,可以说是不共戴银河系。
不让喝汤却要她去帮人端碗!
跟他讲情分的时候摆上司的架子,讲工作的时候又打感情牌。
这糟心的亲戚!
李瑾珠把试镜演员的简历和剧本放到她面前,林烨说:“珠姐!一会儿面试我秘书的那个人,让他别来了!”
李瑾珠:“好,我通知他被淘汰了。”
“不,不用面试了,直接录取,通知他明天来入职。”
李瑾珠:你倒是挺省事……
龙一居赶到神话的时候,《锦绣韶华》试镜的时间还很早。
在神话主楼前台登记完,拿到一个能过门禁和刷电梯的访客卡
大厅来人往,他坐在前台对面的休闲区沙发椅子上,拘谨地打量着神话一楼宽敞的大厅,。
几个神话娱乐的演员,喝着咖啡悠闲地看剧本,漂亮的小花们开开心心交流表演心得。
他也想过跟神话娱乐签约,可惜神话娱乐一般没有前门,只有狭窄的后门。
被戴安泉大开后门弄进神话影视的林烨,走进选角会议室。
海选的三百勇士只剩下十个人。
没进门就听见制作人李京京和其他人七嘴八舌,讨论候选人哪个帅哪个演过什么剧,聒噪得很。
龙一居拿到号码是七号,不错,幸运七。
事实证明今天的确是他人生最幸运的一天,也是转折的一天,转折弯度有点大,差点翻车。
越接近选角的会议室,他耳边有个说话的声音就越清晰。
是一个在他耳边响了五年的奇怪讲话声。
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以为自己疯了或者见鬼了,看了很长时间心理医生,吃了一阵子药。
花了好几年,学会跟奇怪的讲话声和平共处,研究它的规律和内容,就像是人心里的嘀咕声。
奇怪的讲话声,难道有主人?
他心跳声如战鼓,面试题目半个字都没看进去,注意力全在断断续续的声音上:
(三个女人一集市,这里有俩集市。)
(长得帅又不是你生的。)
(又不能带回去暖床。)
(兴奋什么劲儿!)
(三百只鸭子什么时候消停啊啊啊啊!)
(赶紧完事儿,老子要回家看剧本。)
(哇草这是谁出的脑残题目,选男二还是高考)
……
诸如此类。
龙一居无比紧张,换完古装手上身上都是汗。
门口拿着名单的工作人员叫他,龙一居回过神来。
可以确定讲话声是从会议室里传出来,刚才吐槽的内容也是跟《锦绣韶华》选角有关。
最疯狂的就是,他竟然听到那个神秘的讲话声,把前面所有候选人都评价了一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吐槽,仿佛濒临炸毛边沿。
他有点发抖,摸上门把手,被静电闪了一下,才想起题目没准备,匆忙看了一眼。
第一题是表演突如其来的事实,导致的意外和震惊。
第二题是读心术。
开门进去,抬头扫视面前坐着七位面试官,大气不敢出。
奇怪的说话声,由坐在中间的女人那边,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古装造型很帅。)
(发际线再低一点就完美。)
(谦谦君子,眉眼很好看。)
龙一居亲眼看见她的嘴没动,亲耳听到声音就这么从林烨所在之处传来。
令人崩溃的是,林烨的嘴真的没有动!
龙一居再也不相信世上没鬼,要不然她的嘴为什么没动?
其他人都没反应,这么清晰,这么近,其他人真的听不见吗?
听了几年的奇怪讲话声,是她心里的声音吗?
清晰的声音,挥之不去,立体环绕3D效果,又钻进他耳朵里:
(演技很逼真!)
(表情符合脸部和人体自发反应。)
(比刚才混吃等死的几位好太多了。)
(脸小又白净,轮廓鲜明,不失男子气概。)
(入镜应该会更好看更立体。)
(啧啧啧迷人的下巴,可以跟二号的大气脸桃花眼一较高下。)
刚才龙一居的震惊反应发自内心,毫无表演成分。
他脑子有点混沌,眼前诡异的女人和心声,不知道捂着耳朵能不能听见。
林烨心里的话长篇大论,说出口的比较言简意赅:“下一题。”
龙一居已经直楞楞盯着林烨看了很久。
五年来时有时无,时远时近的声音,它的主人一头黑色长发,很自然披下来,衬得脸秀气而文艺。
林烨又在心里开腔:
(看我干嘛呢?)
(快被你看怀孕了!)
(快开始啊大哥,后面有仨等着呢!)
(老子什么时候能回去看剧本!)
龙一居发现第一题被完美错过,就好像期末考试拿到试卷,写完名字去看题,题目却是“本次考试没有题目到此结束”。
他傻傻地想起看手上的题目:第二题读心术。
今天的金手指有点波澜壮阔!
此女心里想法多如牛毛,,龙一居在过去的五年里切身领教过了。
他一时拿不准要“读”什么,犹豫片刻决定讲讲跟专业相关的。
看了看她面前写着“选角导演林烨”的牌子,调整到高深莫测的状态,慢慢说:“林导演您好,您觉得面试题目不能测出演员实力的话,不如当场出题。”
这下轮到面试官们集体表演意外和震惊。
林烨意外得坐正了身子,自言自语:“刚才我什么都没说啊。”
李京京和其他两个副导演三个导演助理,像被钢琴家的手抚过去的琴键一样,一个接一个转过头去看林烨。
林烨心声:(难道是算命的!)
不知谁说了一句:“然后呢?”
林烨心声:(然后个屁!)
拿名单的工作人员,给了龙一居一本五页厚的剧本,小声告诉他半个小时后进来搭戏,就领着他出去了。
大部分人都在等待室里念经般背台词,也有几个在走廊互相练习。
龙一居还沉浸在自己竟然有读心术的震惊里,怎么都搞不懂特异功能还能这么玩的。
一墙之隔,林烨心声传来:(谁特么这个时候来电话?)
声音渐远,估计是出了会议室,于是他也到走廊假装看台词,越过台词本子看林烨。
林烨侧着身子,在走廊跟她小妈通话。
长袖紧身毛衣,高腰A字裙,蹬着八厘米的粗跟高跟鞋,看起来跟龙一居差不多高。
身板结实,前不算凸后很翘。
柔中带刚,带着浓郁的文艺气息,有点熟悉,仿佛在哪里看过很多次,又想不起来有谁身上的影子。
五年来让他绝望过,失眠过,崩溃过的奇怪说话声,竟然是个女人的心声。
眼角瞟到有人看她,林烨回头转身,龙一居被抓包,露出兔子般的表情。
林烨心声:(这人持帅行凶,老瞅我!)
林小妈在电话里问:“怎么,没话说了吧!”她没理会。
龙一居没想到对方警觉性强,反侦察能力也高,可她嘴里叼着一支手指粗的章鱼腿,边嚼边讲电话。
此情此景有点令人难以理解:个子高挑的文艺女,不正经地叼着一只冤死的章鱼腿……
林烨心声:(这小子好像想吃章鱼腿。)
龙一居想:谁要你的章鱼腿……
林烨想起还在打电话,随便敷衍几句就挂了。
搭戏环节倒不无聊。
龙一居深厚的台词功底和小白兔一样的表情,给林烨留下深刻印象。
长得帅还一直盯着她看,也留下深刻印象。
选完男二,也到了社畜们的下班时间。
她翘班失败,拖成下班,在心里拖鞋打小人,小纸人身上写着“戴安泉”。
去一趟医院回来脚趾头好多了,估计回家睡一觉就能满血复活。
近亲不如远邻,小人戴安全的家就在隔壁,林烨经过戴安泉的别墅,回到自己主要用来拍戏的“家”。
这栋大别墅基本上都是片场,只有顶层阁楼有个人窝——林烨的窝。
晚上林烨睡得正香,李京京好几个电话,震得她不得不把自己从被窝挖出来。
电话声波像小石头一样,砸得她脑门疼,摸起来魂魄不着体地喂了一声。
李京京先是强烈谴责林烨不接电话,然后问她为什么选二号桃花眼。
林烨恍惚了好一会,才理解这句人类的语言要表达的意思。
李京京的原话是:“其他人按着张导演的性子选二号,我以为你会选演技最好的七号呢。”
“嗯,没事我挂啦。”林烨只想睡觉,不想讨论什么二号七号。
迷迷糊糊又钻进床的最深处。
她心里有句话,讲在了梦里:去特么的男二!老子有个戏要男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