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雍:戏中戏的本土化与家庭伦理剧的作者风格——评电影《母与子》

  一、戏中戏:《雷雨》的直白与隐秘

  电影《母与子》的节奏比较明快,在故事的开端部分,便简洁明了地展示了主人公黄素的悲惨遭遇。黄素与韩立人恋爱许久,并且为韩立人诞下一子。然而,韩立人却迟迟不肯与她结婚。原来,韩立人为了财富,正在向黄素的好友求婚。在结婚以后,韩立人为了保证自己的真面目不会被揭穿,还想办法带走了黄素寄托在他人处的儿子。

  十三年后,已经改名为林露萍的黄素成为了当红明星,并且受邀来到上海演出。她要演出的剧目,是《雷雨》。在这部戏剧里,林露萍要扮演鲁侍萍,而她失散多年的儿子韩晨则扮演周萍。显然,这是编导李萍倩在借助曹禺的《雷雨》里的伦理关系实现对于林露萍与韩晨之间的关系的呼应。

  如果将此处的戏中戏定位于对《雷雨》的直白扮演,那么韩立人与林露萍在房间里的谈话,则可以理解为是对《雷雨》的隐秘呈现。电影里韩立人带着不安的神情去问询林露萍的真实身份,与《雷雨》里周朴园对于鲁侍萍身份的确认,如出一辙。甚至,韩立人也学着周朴园,将数目可观的钱放到了林露萍面前。林露萍也像鲁侍萍一样,对之嗤之以鼻。

  尾声,韩立人的真面孔被揭穿,众人离他而去。镜头最后定格在豪宅里他一个人落寞的身影,这难道不像是周朴园的结局吗?

  《母与子》这部电影改编自俄国戏剧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无罪的罪人》,但是根据程季华先生主编的《中国电影发展史》的介绍来看,在电影问世之前,已经有了《无罪的罪人》的中译本《慈母心》和进行了本土化改编的舞台剧《舞台艳后》。而编导李萍倩正是依托于《慈母心》与《舞台艳后》的基础上,再次进行改编,从而诞生了《母与子》。

  虽然我还没有去考证“引入《雷雨》”是《舞台艳后》的原创,还是《母与子》的发明,但毫无疑问的是,《雷雨》的出场让整个故事得以进一步实现本土化。毕竟,《雷雨》作为当时堪称最具商业号召力、影响最广泛的戏剧作品,足矣让大部分熟悉戏剧的观众产生“置身事内”之感。更何况,《雷雨》里鲁侍萍与周萍的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又与《母与子》里的母子关系形成呼应。

  二、家庭伦理剧:准确定位的作者风格

  对于《母与子》,程季华先生主编的《中国电影发展史》给出了这样一段定论——“《母与子》基本上根据了原作的情节,较好地揭示了旧社会的所谓‘道德’、‘人情’对妇女的损害和对私生子的歧视,有一定的意义。影片创作态度比较严肃,但由于作者改编的着眼点主要的不是对旧社会的控诉,因而过多地渲染了‘母子之情’,强调了所谓的‘母爱’,以致在很大的程度上,这部影片只是一个悲欢离合的伦理故事”[1]。

  显然,《中国电影发展史》对于《母与子》对旧社会的控诉力度不够表示出了遗憾,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段评价极为准确地点出了这部电影的类型所属——“伦理故事”。纵观编导李萍倩的创作经历可以看出,家庭伦理故事是他关注的重点之一。早在《母与子》之前,他就曾将戏剧家洪沈的《少奶奶的扇子》搬上荧幕——同样是一部探讨家庭伦理的作品。

  当然,在家庭伦理的背后,编导李萍倩也注重围绕着角色去展示家庭之外——社会的面貌。在《母与子》里,除了展示了当时女性的地位与私生子的处境,还有了较多的篇幅描绘了戏剧圈的芸芸众生。这个在韩晨曾以为“最纯洁”的圈子里,实际上同样存在着龌龊与不堪,也同样存在着同情心。

  也正是由于这份“同情心”的牵引,韩晨与林露萍实现了从“陌生人”到“知己”再到“母子”的关系的确认。在电影文本的语法里,血缘的重要性,已经悄无声息地让位于了道德。

  张雍

  2022年7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