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害得我全族被灭,我手持白刃朝向未婚夫,他不怒反笑:乖,过来

我死在了战场上,被敌国将领枭首而亡。
至此,沈氏满门忠烈无一幸免。
后来的每一年啊,我都能看见那个骑着红马的少年郎在我衣冠冢前,一跪便是一整夜。
1
天和九年,我死在了战场。
那一天,关山谷底血流成河。
三万东临军被乱箭射杀,全军覆没。
至此,沈氏满门忠烈无一幸免。
皆因……皇权。
我眼睁睁地看着父兄被送上了断头台,看着沈氏家眷长街泣血啼哭,看着东临新帝我那所谓的未婚夫昭告天下辱我沈氏一门忠骨却无能为力。
我死不瞑目。
但我手不能碰,口不能言,只能宛若行尸一般游荡。
直到那一日,我遇到了一个少年。
他为我建了衣冠冢,收起了我在演武场时常用的红缨枪。
而后的每一年啊,我都能看见他在那一日骑着红马而来,对着我的衣冠冢一跪便是一整夜。
真是个小傻子。
我只是顺手向他施舍一下善心罢了。
两国交战,刀剑无眼,生死有命。
我无愧于东临百姓,却没能择一位好主,甚至在死后也要连累整个沈家的脊梁被人再狠狠践踏一次。
与他这个西楚的弃子又有什么干系?
「我会替你覆了这皇权,也会善待东临的百姓。所以……沈蕴,你能不能活过来?」
我望着他哭红的眼,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他来看我的第七年,再等一年他就要及冠了。
从前邋遢的小质子,如今也成了大人。
罢了。
人生短短不过数十载。
于是我轻声回应,「好啊,小燕极。」
我以为他听不见,但那一瞬,他抬头猛地望向了我。
我感受到了风刮在我脸上的寒凉。
可也就在那一瞬,我逐渐在消散。
我看见他朝我伸手,张嘴急切地想要同我再说些什么。
但终是没有听清。
2
我以为一切已是结局。
可当我再次睁眼,时间又回到了沈家满门获罪被斩首的第二年。
命运弄我,我成了西楚皇帝身边的一名女医。
今日又是我例行诊脉的日子。
我提着药箱,进入了满室药味的太极殿。
如今的西楚皇帝,已在垂死边缘,药石无医。
这一切皆因皇后长年下毒所致。
但她却不知,我这具身体的原主是皇帝的心腹。
皇帝宁死也不愿被要挟恢复废太子的储君之位,甚至在油灯尽枯之时也要给朝夕相对多年的发妻摆一道。
帝后离心,亦为皇权。
我淡看着皇后捧着那双充满褶子的手说着满嘴恶毒的话,看着皇帝受激却只能剧烈地抽搐发不出话来,直至喷出一口黑色秽物到她的玉指之上,眼神恨之入骨。
皇后嫌恶地用药巾使劲地往手上来回擦了几下,冷冷道:「沈大人快瞧瞧陛下怎的了。」
我低眉,「还请娘娘回避,容臣为陛下施针,莫让秽物污了娘娘眼。」
「行了,想办法让他撑到皇儿回宫,本宫要去沐浴,今日你也不用再来仁德宫了。」
交代完后,皇后便匆匆离开,殿中的恶臭味让她一刻也不愿多待。
3
当脚步声逐渐远去,我才缓缓抬眸看向了榻上形容枯槁的西楚皇帝。
我沾着水,为他擦拭着嘴边以及衣襟上的污物。
「若是我父亲健在,应当也如陛下这般年纪,那一场战役……当真惨烈。」
皇帝“啊啊”地费力发出声音,眼窝泛了红。
我微垂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陛下虽让人替蕴收了全尸,但沈蕴始终是沈蕴,哪怕被君王背弃,被所爱抛弃,这一生信仰也从未改变。所有暗卫均已撤走,今日也是我最后一次来见陛下。陛下所托,沈蕴以沈家深埋的万千忠骨起誓。」
一抹湿润从燕帝眼角滑下。
「朕……有罪……你……」
气若游丝的声音已用尽了老人的所有力气。
「不管怎样,陛下总归让蕴知晓了背后的真相。」我咬紧牙,生生逼下了口中的那股腥甜。
那些证物如万箭穿心,心上之痛比之当初我人头落地过而不及。
平阳关下,大军压境。
厮杀的声音历历在耳。
那一条万人铺就的血路,终该要埋上故乡的土。
「陛下,蕴,就此告辞,那盏香……一个时辰之后会灭。」
燕帝缓缓闭上眼,已无力再给出任何反应。
我收好药箱,站直脊背迎着微弱的天光踏出了这空旷的太极殿。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为君死。
我握紧拳头,掌心已攥出血印,那股痛意传遍四肢百骸。
多么讽刺。
旌旗十万宿关山。
儿郎一去不复还。
皇权倾轧,哪来皇恩浩荡。
年少情谊,也能走到身死心消。
到头来却以这样的方式踏上归途。
天大的笑话。
世人皆道,沈氏阿蕴有罪,孤军深入,害死十万东临士兵。
可这不过是东临皇帝萧沉铲除沈家军的一步棋。
对立的西楚看得明白。
可是东临朝堂却不愿给我沈家任何辩解的机会。
无论如何也要把我沈氏钉死在罪臣的名目之上。
我忠诚的君、我爱慕的夫杀我。
我敌对的营却给我收了尸。
真是可笑!可悲!可恨!
4
最终我答应了西楚皇帝的交易,带回因西楚皇后追杀而在东临失踪的质子燕极。
他也承诺会护送我安然归去,一并同行的还有死在关山的东临士兵。
但在此之前,我要替他拿走藏起来的虎符。
于是我去了诏狱,见了曾经的西楚大将宋寅,那个曾经斩掉我头颅的人。
凡入诏狱者,皆为朝廷一级重犯,所犯之事祸及九族,无人敢探视。
水声嘀嗒地响,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那人的下半身浸泡在水里,身上伤痕累累。
听到动静后,他手臂微动,沉重的锁链撕扯着壁上的锁扣,发出瘆人的刷刷声。
「你来了……」因长久未开口,他的嗓子已经干哑得不像话。
两军阵前交战,他与我曾各自为主拼命厮杀过。
如今也落得此等下场。
我微微敛目,开口道:「你的主君时日无多,三日后皇后对宋家旧部的清扫势在必行,大局已定,为何还要负隅顽抗落得个造反罪名?」
他无力笑了笑,「你也明知危险,为何还要来?」
「宋将军。」
当我唤出这一声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污浊的面庞上依旧是一双清明的眼,就像是透过这冰冷的桎梏看向遥远的战场,「死节从来岂顾勋……我不信命,知命而不为,那才是懦夫……陛下于我而言,又岂止君臣……」
「他是你的君。东临的将士始终是要归于东临的土,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就当我还你,至少……你没让我们所有人曝尸荒野。」
「多谢……沈将军……小主子他……就拜托你……了……虎符在……」
血滴声停止,囚室重新归于平静。
我迈开步子,再也没有回头。
我不禁想起关山那一战,当初那一黑色铁骑从千军万马中缓缓而出。
彼时宋寅居高临下地望着着已沦为俘虏的我,「沈氏儿郎皆有傲骨,可惜择错了主子。」
一字一句皆为剜心。
世事弄人,天意造化?
非也。
宋寅错就错在,太过刚正,做不得一点背光之事。
但凡迂回,他也断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不会救他,正如我不会救西楚皇帝一样。
如果我不是东临人,或许我会择这样一位主,可惜没有如果。
因为先有国,而有家,而后才是主。
5
西楚皇帝驾崩了。
是我最后让他痛快地死去。
他的心腹大将宋寅也被皇后一族构陷落狱,最终以死明志死在了诏狱。
如今,西楚皇后垂怜听政,原本被西楚皇帝贬斥的前太子也即将因国丧返京。
那个曾在我衣冠冢前忏悔的质子,大抵还不知道家国已逢变故。
找到虎符后,我便乔装离开了西楚都城,走之前我在原身沈知悔的宅邸祠堂放了一把火。
从此西楚再无太医院圣手沈知悔。
西楚皇后已回宫小憩,待她发现皇帝驾崩至少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届时她想秘不发丧已无可能且也来不及抓我。
而太医沈知悔在皇帝病危驾崩后畏罪自裁的消息会随着沈府的这一场大火传遍京城。
朝臣只知西楚皇帝死因不纯,沈知悔是她皇后亲自宠信提拔上来的,皇后此番动机便是图谋弑君,欲为废太子恢复储君之位。
等皇后反应过来被我与皇帝骗已经迟了。
哪怕自知已成死局,西楚皇帝也要以性命下最后一步棋。
无所不用,皆为帝王算计。
埋下一颗猜疑的种子,待它生根发芽,而后东风起,野火烧尽。
废太子即便登位,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朝臣皆知西楚皇帝钟爱的依旧是那个被皇后驱赶至东临的少年。
虽未杀人,却足够诛心,尤其是对一个对他由爱生恨的女人。
帝后之间如此凉薄。
即便当初我凯旋而归,沈家尊荣已无法再受赏。
我与萧沉终究也会走到如西楚帝后他们这一步。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或许我早该看清皇权无情。
6
我是在死后第二年遇见的燕极。
每年忌日他都会来我衣冠冢前扫墓。
而后成了习惯,我也会在此一待一整夜,听他说着我从未听过的事。
不是因为他,或许我永远也找不到回东临的路。
不是因为他,我进不了皇城。
他是我的……亡者引路人。
他看了我七年,而那七年我见证了他所有蜕变,从落魄少年到心思深沉的年轻帝王。
直到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在墓前我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他的执着于我而言,又到底算什么?
7
找到燕极是在东临一个偏僻的村落里。
他被人拴在狗笼,喂着馊掉的饭食,周身是被虐打过的痕迹。
我从未想过去可怜别人,哪怕是当初他被迫在东临皇族胯下受辱,被人强塞马粪之时。
我出手,纯属是觉得此等行径当真下作,不配为皇族。
这些国之蛀虫,就应该烂在臭沟里,而不是想方设法地爬出来。
如今的重逢,当真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眼下他这副模样,我尚未见过。
满目戾气和杀意,神情从未有过的凶狠。
他死死抓着铁笼,咬牙不停低吼着:「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可当他神志恢复清明时,他又哭红了眼,「求你……救救我娘……她被他们拖走了……求求你……」
他跪下向我磕头,额上全是血印子。
当初他在东临那般受辱也从未低头求人,一切苦楚全部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我这一生染血杀伐,并未图过圆满,也未想过成为别人的救赎。
那一次微不足道的相助全因他有一身血性,无关我的立场。
而今。
我却有了一丝动摇。
我不明白他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在我墓前说出替我覆了皇权,善待东临百姓这样的话来。
而我的回答却不过是因短暂心软而生出的戏言。
8
燕极八岁便来东临为质,一待便是七年。
他口中的娘,就是那位跟着他来东临的唯一仆从,如今,已成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疯子。
她呆呆地看着燕极傻笑着,口角还留着黄白色的液体。
我不忍地撇过了头,低哑开口,「她的痴症是体内长期积累的毒素引起,已无法根治。」
「可否出去一下?我想单独和我娘待一会儿。」
燕极握紧拳头,声音颤抖而又极力克制。
我垂着眸,将木门轻轻关上退了出去。
然后我便听到了那傻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我忽然想起父兄当初上刑场的场景。
木门缓缓被推开。
燕极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一个步伐没稳,跪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血色混杂着雨水不停地从他胳膊滑下,他浑身污浊,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跟当初亲临刑场却无能为力的我何其相似。
「起来。」我的声音竟不知何时变哑。
「她死了…………是我……杀了她。」
他泛红了眼,却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字字滴血,字字痛入骨髓。
我的心也不自觉地变得空荡起来,「你早就决定好了不是吗?」
他身子微颤,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力气。
「是!我一开始这么决定了!我宁愿让她走得体面一点,而不是跟我回去仍然要被人变着法地折磨!玩弄!」燕极嘶吼着,泪如泉涌,「她……因为我……已经够苦的了……是我没用……」
「今日你即便不做这个决定,她也等不到你,届时她会肠穿烂肚,活生生疼死。痛快一点,对你娘也是解脱。」
「一条人命对你而言,就如此轻贱?!」他发狠地抬起头,死死抓住我的手。
我盯着那双赤红的双瞳凝视了须臾,一个反手擒拿将他按进了泥地里。
他挣扎着,那模样想跟我拼命。
我不知道他当初如何复的仇,但我现在只想打醒他。
燕极被我揍得出不了声。
我摁着他的脖子,浑身戾气无处发泄。
「我带着嘱托而来,看到村子里的尸体了么?!这一路上我替你挡了多少追杀!如果你想当个孬种,那请便!就当我的一切努力都喂了狗,你想死,我绝不会给你收尸!这是虎符,决定好了自己拿走,我没有时间陪你耗!」
于我而言,西楚的虎符不过是个废件。
片刻后,他不再挣扎,只一个劲儿地流着眼泪,「我心里很痛,就像炸开一样,我不知道该怎样让它好受一点……求你帮帮我……她跟我那么多年……我甚至不能好好开口叫她一声娘……我想保护她的……我真的想保护她的……我真的努力了……」
我蹲下身,轻轻为他拭去眼泪,「我知道你尽力了。」
他抬眸,猛地扎进我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收紧他颤抖的肩膀,心也痛得无处安放。
这些事,我从未在墓前听他提起过。
登顶注定是他的归途,我看到了结果,却从未去细想过这个艰难的过程。
我不知道该不该再利用他。
在我眼中,无论如何,他的命运终不会改变。
而我……只是一个为期一年的活死人。
期满,愿了,便再次死去。
我未了的心愿……就是沈氏的清白。
9
我的父亲原本也是要辞官归隐的。
可关山那一战,西楚大将宋寅亲自领兵,朝中除了我沈氏无人可堪重用。
不料满腔热血最后却抛洒了上万冤魂。
军情延误,补给断供。
东临士兵守城被活活耗成三万,最后因奸人泄露战机,招致全军覆灭。
东临皇帝却以“孤军奋进,好大喜功”八个字将所有罪责推到父兄身上,他们该为惨死的数万东临士兵负责。
满城缟素,新人啼哭。
我沈氏一门可以为死去的英魂赎罪,可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东临新帝萧沉,是他主导了这一切,因为猜忌和私欲,不惜枉送十万士兵。
沈氏不会背叛,因为民心所向,故只能犯错。
于是,那个与我曾年少缔下婚约的东临太子,抄了我的家,让我这阵亡的未婚妻死后还要背负骂名,替他成了害死千军的第一罪人。
而今,我又亲眼见证他十里红妆迎娶丞相之女,开启封后大典。
距离我被枭首不过才短短一年。
满目鲜红迷了我的眼,风吹得我眼角酸胀。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但直至亲临此景,才明白何为饮我心头血剜我心头肉。
「今日第一课,莫以外物度己身,看清你脚下的路,别回头,挺直脊背勇敢走下去。」
鼓乐齐鸣,道分两条。
「若时不与我,那便忍,忍到势可拔地摧山兮。」
「你不是沈太医,你是……」
「嘘……」我捂上燕极的嘴,弯眼看向他,「听话,这是秘密。」
他红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我刚松开手,他就猛地扑进了我怀里,将我死死搂住,「一切都听……姐姐的。」
我望着城门,心中的拥堵突然一散而尽。
死后的那七年,或许于我而言也是一场宽慰,虽有些可笑,却也珍贵。
这个少年何尝不是替我解了一直以来困于我的枷锁。
痛苦加身,无以复加。
我曾忠于的君对我赶尽杀绝,我曾敌对的营却亲手将虎符交给了我。
但我始终只是沈蕴。
我终究还是……得回来。
我不能让东临士兵枉死,也不能让沈氏一族因我蒙羞。
我要讨回一个公道。
这具身体撑不了那么久。
这一年,大抵是够了。
10
我把燕帝留下的暗中所有势力交还给了燕极包括我手中所掌握的西楚皇后一族弑君谋反罪证,教会了他如何利用西楚所有可利用的势一击对手要害。
我曾是想过杀了萧沉,用他抵命。
做完这一切,西楚带来的暗卫应允会掩护我全身而退。
至此交易完成,他们的主子燕极也能安然回国。
可若如此我就是真正的逆臣。
东临会陷入乱局,百姓无法安生,西楚虎视眈眈。
战乱四起,皆因我一人而起。
萧沉他何德何能受得起这东临河山!受得起这拱卫脚下土地的累累硬骨!?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宋寅啊宋寅……
清白之路如此难。
当初我笑你愚蠢,如今,我又何尝不是。
所谓选择,皆为信仰。
可又有谁能捧起你这一颗赤子心。
世事皆难。
回屋就寝时。
暗卫首领的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他说:「你若如此自曝身份,无疑是将我主子推入险境!」
我淡淡看向他,「封后大典,举国同庆,西楚这次亦有使臣会来缔结盟约,燕帝驾崩,宋寅死于狱中的消息不会传到东临,为营造假象,来的会是那个废太子。」
「好一个借刀杀人,沈知悔!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刺杀失败,主子如何回去!?我们若不在,他如何面对那些豺狼虎豹!」
「最坏的结果两国再次交战罢了,本就是一纸空协议,毫无约束。」
「你——」
「现在不杀,回国就难了。」
「你做什么!?」燕极在此时冲了进来,一把握住暗卫首领的刀。
首领大惊,「主子,你看清楚!他沈知悔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冷血之人!他对陛下和将军见死不救!他本就该死!若不是他捏着重要情报,我们早就不会留他了!」
燕极红了眼,「你要杀她!就是杀我!」
「主子!」
「住口!」
「自行考虑吧。」我推开横在我面前的刀刃,冷脸离开。
事实上,两国不会大规模交战。
西楚皇后虽把持朝政,但仍有一大批中立派和保皇派,他们缺的不过是一个主心骨。
没有完全把握她不会借机挑动战事,这对她稳固内部局势并无利。
而东临没了沈家并无良将。
短时间内萧沉不会轻易开战消耗国力,除非真能到那一天他能一举拿下西楚。
但除此之外,有一点让我更加怀疑。
两国在战后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协议缔约互不来犯,且同时在失去双方大将之后,包括燕帝的死,都来得太过迅速蹊跷,让我不得不猜测这是一场谋划许久的阴谋。
萧沉与西楚皇后之间若是在此前就存在交易,那么废太子的死法就要讲究了。
我不能打破这个平衡。
既不能便宜萧沉,也不能让西楚有机会染指东临的一寸。
而西楚废太子一死,燕极回国只需要清君侧,发动皇帝旧部近臣,届时会省力不少。
11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
我以沈晦之名再次踏上了东临朝堂。
天和五年,沈氏将门二公子沈晦惊才绝艳,年仅十五便高中状元,政绩卓越,在江南治水中更是献计良策,救济万千灾民,受民爱戴。
但天妒英才,不过三年他便早早病逝。
若仕途坦荡,他会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世人皆知沈蕴沈晦为双生。
却不知二者实为一人。
只因当初先帝一句,「东临不乏德才兼备的文臣,缺的是决胜千里的猛将。」
于是我成了沈蕴,成了东临新的女将星,一战成名,已然超越大哥。
是我年少轻狂,顶着早夭的二哥名号,一人分饰两角,不知收敛,锋芒毕露。
也许在那个时候就埋下了祸端。
可即便如此这也不该是萧沉灭我族门坑害十万士兵的理由。
沈家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我手捧骨灰盒,托着开国皇帝诏书从朱雀门十里跪行,一步一磕。
「草民沈晦,带着关山阵亡将士,请求面见陛下!」
「沈二公子早就病逝了,这儿哪来的骗子?」
「沈家除了沈二公子,可尽是罪臣,他若在世,知晓父兄坑害十万士兵不知如何做想,难为沈二公子出身在这样的世家。」
「滚吧!骗子!」
……
烂菜叶子砸在了我身上。
我不疼,可心疼。
「开国高祖皇帝曾允我沈氏忠臣一诺,若日后有难处,可凭此遗诏护全族无恙!沈氏有家训,非有祸及满门冤屈不得拿出此诏,望陛下重新审查关山一役,还沈家一个清白!」
「你沈家要清白!那我死去的儿子呢!我丈夫呢!」
一妇女当街冲了出来,猩红着眼抓紧了我。
「沈家一门急功近利!就该死!你凭什么替沈家人喊冤!」
她哭红着眼,手狠狠地甩在了我脸上。
我咬紧牙再次往下狠狠一磕,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先帝曾言女子不当为政,故沈晦从了军,她说,提不了笔,那便用这一身血肉扛起护卫江河的大旗,于是她成了沈蕴。」
嘈杂的街头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整齐的脚步声匆匆靠近。
冰冷的武器包围了我。
我低下头,将诏书和木匣子托举过头顶,无视京都守卫,继续往前跪行。
「沈蕴有罪!沈家有罪!害死了十万英魂!愿接受处罚!死不足惜!可沈蕴的心,沈家的心从未看轻任何一位为国献躯的士兵!望陛下彻查泄露军情,延误军需的叛贼,是他们让本可以得胜归来的士兵被伏击冤死在了关山!请陛下厚葬万千英魂!让他们魂归故里与家人团聚!请陛下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我吼哑了嗓子,我要让百姓们都听见。
萧沉不会承认他的罪。
为堵悠悠众口,安抚民心,他会推出底下那个代罪之人。
不要紧。
我与他的个人恩怨,可以私下再算。
只要这些死去的人能得到安眠,只要父兄得以清白。
我跪破了膝盖,磕破了额头。
血迹染了长街一片。
终于敲响了皇城朱门前的鸣冤鼓。
12
当皇城的门再一次关上,侍卫便不再对我客气。
「这是关山遗留的残骸,是战死的将士,若是洒了,哪怕碧落黄泉!我必掘坟挖了你们的骨!」
我森然地看向他们。
侍卫停住。
最终我被压上了金銮大殿。
百官分于两侧。
「一介庶民,不仅效仿前人击鼓鸣冤,更在国婚期间,以血为谏,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冰冷的声音从高台之上传来。
我捧上手里的东西,用已然沙哑的嗓子大声道:「草民孑然一身,唯一条贱命,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完成此生最后夙愿!」
「抬起头来。」
高台之上,萧沉身着一身刺眼明黄,目光落向了殿中瘦弱的我。
睥睨,压迫,审视。
「沈晦是你何人?」他半眯着眼,问。
「恩人。」
宦官在萧沉的示意下将我手里的诏书呈了过去。
「关山难越,至此千里,你倒是不怕死。罪臣沈氏一族,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终归是负了十万士兵的性命,自古奸佞不绝,沈蕴身为主帅,决策失误,被小人钻了空子,被人利用亦是罪!多少百姓因此失去亲人,岂是你说翻案便翻的!」萧沉拍响案几,雷霆震怒。
我咽下口中的那一抹腥甜,「草民有……证据。」
我看见萧沉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和杀意。
片刻,他道:「朕可以重新审理此案。」
13
「荒唐!」
见了我的证物后,萧沉用砚台砸到了我的头顶,顿时鲜血淋漓。
我下了狱。
原因,诬蔑朝廷命官。
丞相清廉刚正,不可能参与到通敌卖国这一事上来。
是啊,萧沉。
因为把这一切授意下去的是你啊。
没有你的默许和包庇,他们又怎会活得如此清白!
事成之后,丞相府成为皇亲国戚。
丞相嫡女成为尊贵的皇后。
而我,自小与你定下婚约的我,战死沙场,满身骂名。
你要兵权尽管拿去!
可是为什么要如此虚伪卑鄙!
刑罚一遍又一遍施展在我身上。
我不怕疼。
就当我赎罪。
可是阿爹,还有阿兄。
我对不起你们。
既然萧沉违背高祖皇帝的承诺。
那我们又何必遵守护他萧氏皇族的誓言!
14
夜色已重。
我打晕了所有守卫,悄无声息越了狱。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东临都城。
既然萧沉不愿,那我便亲自斩杀关山内奸。
可当我潜入朱雀街向丞相府迈进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他摘下斗篷,清冷的眸子就这么远远地看向我,「阿蕴,你要如何?」
我微颤,双手紧握成拳,「大长公主,沈蕴已死。」
「可阿蕴,依旧在我心里。」
她向我靠近,然后伸手抱住了我。
「阿蕴心中委屈我知,萧沉有罪,可是你也不愿看东临山河动荡,群龙无首,阿蕴总是把苦往自己心里咽。」
眼眶刺痛得难受,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自古功臣无善终,赴这万里的归途,我只想要一个公道,可他萧沉不愿给!大长公主叫我如何放下!?」
「若阿蕴自私一点也罢,可阿蕴始终不想战乱祸及百姓,阿蕴想清白过完这一生不是么?」
「有何用……有何用……」我赤红了眼,心如刀割般难受。
好想一了百了,可我不能。
「那阿蕴,可是信本宫?」她握紧我的双手。
我自幼丧母,大长公主待我如亲生。
可即便如此,我心已决,绝无悔意。
「大长公主不必劝我。」
「我不劝你,但我需要你看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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