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浮世绘和春宫图有何区别?是“搞事”指南,还是催情佐料?

  在日本江户时代,人们通常都不希望情色图画随意散布在家里,而使用情色图画的人也不希望自己的性癖好被窥探。但是,典型的江户住宅很狭小,并非每个家庭成员都有自己专属的空间;没有所谓的卧室,厕所也不僻静。在京师和大阪情况稍微好些,乡村地区的住宅则有更多空间,但人们始终仍要提防突然的入侵、窥视和声音传播,并在必要时加以防范。

  从古至今有许多研究否认日本浮世绘中的春画和“自微”有关联,然而鉴于日本大城市的社会状况,以及性学家注意到的“手淫设备”的大量出现,如果情色图画的功用完全无关人们纾解渴望,确实是很奇怪的想法。今天就一起梳理史料,一一破解常见的谜团。

  壹江户时代的春画与手淫

  春画艺术家寺泽昌次曾在18世纪中期的一本作者佚名的书《绫のおだ巻》画过一个男孩被自己的父母逮个正着;书中有4页模仿所谓的“四大成就”,即绘画、音乐、书法和下棋,而关于“音乐”的那一页(右上方写着“歌”),有个名叫助次郎的男孩应该练习唱歌,但他却只顾“手银”,并用歌声来掩盖发出来的怪声。

  男性的手淫经常被贬为是未成年人才会进行的儿戏,因为握有话语权的成年人如此认定;所有关于替代性行为的想法都归弱者所有。

  然而,春画本身却会展现成年男性的手淫(毕竟那是能够经常阅览这种图画的年龄)。但是相关的书写不管严肃与否,却仅谈论男孩。相反,女性用手解决代表的则是成熟,这可能是为了减轻男人对于害怕自己女人外遇的恐惧。毕竟,女性用手提供了一种周期性的刺激,而且还使男性能够进入自己描绘的虚构空间,从而贡献自己身上那“真实的东西”来取代假阳具。

  成年男性用手解决总被认为是偶尔发生,并非经常性的,图画则只是起到辅助作用。春画里关于用手解决的插图,总是位于性交画面旁边的一隅,性交自然才是重点。

  持有春画的借口可以是:它只是在下一次真正性交之前,发挥其过渡、临时性的功能而已。情色图像被吹捧为“老金与猴子”(kanoe-zaru),指的是每2个月1次遵行禁欲的日子。日文Kanoe一词拆开来看也可视为“他的绘”(彼の絵)的双关语。换句话说,用手解决的图画标志的是男人的道德尊严,而不是他没有到伴侣。

  贰为买春画找各种借口:从“消防安全”到性教育都有

  日本的情色图片被认为是用于自体性行为,虽然否认之声甚嚣尘上。但是,关于使用春画的传说也有很多,其中一些与在中国的相同,那就是这些画作“从未”被用于用手解决需求。尽管学者不断提供相关的资料佐证,但有些说法确实是不太可能的。

  第一个说法从现代的眼光看来恐怕很不可思议(克卢纳斯称之为“经典误传”),是因为春画具有防护效果,特别是防火:安西云烟在1830至1852年间颇有影响力的《近世名家书画谈》中写道:“以前有个人藏书很多,而且他总是将春画放在书堆上。人们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是为了挡火……”安西云烟的这则神话把细节加诸在一个(不具名的)个案上。然后,他进一步诉诸权威,拿浮世绘举例子,特别是春画方面最重要的一位大师:

  月冈雪鼎认为,明和时代(1764-72 年)京师发生大火时,有家店的仓库完好无损,因为店老板在里面放了一些春画。

  安西云烟坦承,“我怀疑这份报告的真实性”,但这听起来反而更像是为月冈雪鼎做广告,为他的顾客提供更多持有春画的正当理由。

  第二个说法是,春画的目的是进行性教育,但相关证据相当有限。最后一位幕府将军的孙女蜂须贺年子晚年曾表示,她结婚前有人送过她春画,当年她才14岁。

  高品质卓越的手绘情色画确实存在,也很可能是为有钱人的千金小姐绘制的。但无论从哪一种角度来看,春画都无法指导女孩愉快地或安全地进行性行为。尽管这样的图画确实有可能帮助那些受到过度保护的年轻人,去熟悉失去童贞的概念,但用于自慰还是更有可能的。

  我们不能合理期待每个和蜂须贺年子年纪相仿的女人,都对这种事情如此坦率。江户时代确实有人编纂关于避孕和性卫生的手册,但它们与所谓的春画则分属在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别。

  而在木偶戏《忠臣藏的假名》(仮名手本忠臣蔵)于1748年首次演出,并大获成功。有个忠实的家臣天川屋仪平带着一箱军事装备前往江户,准备交给他的同伴,好替死去的主人报仇。天川屋仪平来到箱根的检查哨时,被要求打开行李箱接受检查,但他却用箱子里装有给藩主妻子的“手装备”(手道具)、“笑书”(笑ひ本)和“笑工具”(笑ひ道具)为借口拒绝,并在检查单上写下她的名字。这个拒检手法被认为是合理的,行李箱也没被打开,安然过关。

  标准现代版的注释很清楚地表明,把春画放在行李箱中防火,是风俗习惯。根据江户法律,藩主妻子必须永久待在幕府首府,作为丈夫不会反叛的担保。

  也就是说,当这些丈夫前往自己的辖区治事时,妻子有很长一段时间将孑然一身。谁会比嫁给高高在上的藩主,却被鲜少得到丈夫临幸的深宫怨妇们,更需要手淫装备呢?

  善意的谎言也随着情色作品应运而生:男性买主可以用禁欲为借口,那么妇女则可以说她是为了在家中的消防安全而购买,而且男女双方都可以声称这是为了指导、教育自己细心呵护的女儿所购置。

  还有一个神话也很常见,那就是士兵为了防止受伤,会在自己的军盔或甲胄柜中放春画。但事实上18世纪的后期武士没见过真正的危险场面,很少拔剑,白天做些文书工作,晚上回到军营(大多数武士都是如此),这群人似乎构成了一个明显的春画市场。他们可能很希望展现勇士的血统,却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尽如意,来合理化自己拥有春画。

  被多次重复讲述的神话,也可能成为事实。确实有许多川柳描述武士在军械中放置了春画,而亨利?史密斯(Henry Smith)甚至从花咲一男和青木迷朗编辑的川柳集中算出,和春画有关的诗句有多达四分之一提到“军械箱”。

  不过,史密斯也引用了花咲一男和青木迷朗所引注更可靠,1717年的著作《纠正对军人的看法》(武士俗说弁),该书谴责了当时武士的虚荣心。尽管现代人可能会如此使用他们的春画,但对过去的英雄们来说,情色作品与刀剑混着放不曾是惯例。再次得到证实,春画的“保庇作用”并非事实,而是一厢情愿地自我开脱。

  叁春画是夫妻的催情剂?

  这里还要处理最后一个“谣言”:春画的用途是集体观看,是夫妻之间的催情剂,而不是让光棍的性生活增色。这则迷思在中国也很普遍。

  但这个说法要成立,就只能刻意不提上述的相反史证,而且除了天真到拿图画来当证据做解读的这个本质之外,无法得到更多支持。

  没错,情侣共同观赏春画的画面确实零星出现在春画经典之中:歌川国贞的《四季之咏》(约 1827 年出版)就有这样的场景。但是,即使在春画本身的虚构系统中,也不足以将它们作为主要的观察脉络。

  人们可能偶尔会一起使用春画,但一旦开始做真正的性行为时,图画似乎很快就会显得多余;活生生的性器官出现时,手绘的生殖器管就失去了吸引力。相反,光棍使用春画可能希望看到自己的私密行为,能在阅览者的书页上得到反映、扩展,类似有人在支持自己的性高潮的那种真实感。

  共同观赏春画的迷思是由喜多川歌麿所带起,他更将这个迷思放大为人们会共同制作春画。在他的画册《绘本笑上户》(大约 1803 年出版)中,他声称是自己作画,他的妻子为图画上色(这个声明是以假拟信件的形式所写,据说是由妻子写给出版商的),并得出的结论说:“没有比妻子为丈夫的手绘上色,更好的阴阳结合了!”

  有些学者认为这是喜多川歌麿已婚的证据(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多证据)。不过,这话里有个双关语“颜色”(いろ),也意味着“性”。春画描绘的性行为虽非独自进行,但春画使用者的操作方式,就如同法国哲学家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在谈到欧洲情色作品(他称之为“危险的书”)的消费者时,所说的:看这种书的时候他们只“用一只手”。

  春画描绘了私密的幻想。目前现有为数不多的证据表示,春画并没有涉足到预先安排好的性交时刻,或描绘专业场所(妓院)中的性爱。春画可能打破在仙境般细致场所里,精心绘制出来的神话。

  实际上,家境好的阶层都会展示出很好的画作,用意在于让这些复制品能在富裕的客厅中被看到,或挂在正式壁龛中,或出现在屏风上,绘者有时还会是著名的艺术家。

  铃木春信的学生司马江汉就曾记录,1788年秋天在大阪道顿堀上,看到一间妓院里头悬挂着一幅圆山应举的作品(主题未标明);因为就在几个月前,圆山应举才被委托为当时的天皇宫殿制作一系列作品。

  此外还有一则川柳讲到,一个妓女用学院艺术派掌门人狩野探幽的卷轴画,满足了恩客对她闺房优雅画作的期待,不过由于她无法获得真画,只好挂了赝品。关于情色作品成为妓院陈设的一部分,我只知道一个例子,这个例子正发生在一张春画的“画中画”,也就是处在一个不牢靠的位置。

  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必须谨慎考查有关虚伪“春画乌托邦”的内在证据。事实是“春画乌托邦”的世界,并没有描绘出来,也不能被画出来。这在当时已得到认可,我们只要看看川柳段子里嘲讽那些愚蠢到分不清差别的人,就能够理解。还有一些人引用下面这个段子指出,性交姿势在春画里和真实情况的差异所在:

  愚蠢的夫妇

  尝试像春画

  扭了自己的手臂

  全力以赴着

  模仿着春画

  导致了肌肉痉挛

  图画回应了每一种性期待,但是眼前俯卧的人和更广泛的社会结构,可不会弯下腰来回应每一个性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