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室内的绞杀:八位受到二次伤害来访者情绪纪实》

  首先声明:

  这次我们作为来访者集体发声,不是为了将咨询师群体放在对立面,而是呼吁立法、监管、系统培训与胜任力监管、伦理考核。

  据我所掌握的信息来说,这是中国互联网上第一次,二次伤害来访者群体的集体暴露和发声。

  这种发声是一种冒险。来访者们承担了风险,向各位传达着一些信息。毫无疑问地,我们希望这些感受被更多人看到。我们希望得到大家的帮助,希望大家看完能将文章力所能及地转载出去,帮助传播。

  这篇文章是一个“合集”,它是由八位在咨询中受到二次伤害的来访者的想法组合而成的合集。它各自独立,却又在某一部分交融共振。

  文章采取完全匿名的形式,对受访者信息进行严格的保密。所有文章均为化名。对相关的平台、机构,咨询师的信息也都有保护。这篇文章没有提出任何对具体事物的明确控诉,采取用录音或文字的形式,以自由联想,自由表达为核心,由这些来访者(受访者)提交资料。

  所有的受访者,身份内容均通过筛选。排除了一些不够明确的情况,确认八位受访者均为咨询中的二次创伤受害者。

  这是一片很长的文章。它是一种纪实。在此之前,对于二次伤害的来访者群体来说,他们一直是沉默的。他们的感受是被无视的,他们的声音是被吞没的。

  在此以这种匿名的形式向大家呈现出来:在咨询里受到二次伤害的来访者们的感受。匿名、真实,活生生。不经修饰。

  这篇文章没有明确想要表达的东西。但是我想大家看完,各自都会有一些感受。而这些感受,或许正是这些来访者顶着压力和风险,勇敢地站出来呈现伤口所想要传达的。

  (顺序按昵称首字母排列)

  我怕我万一在外面突然发病了,然后,然后周围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来看着我。

  我是休学的嘛。我原来应该上高三,现在高二,然后他们……他们今天毕业,我现在坐在这个奶茶店里面有很多的校友,心里很难受。

  讲道理,当时休学也是就是咨询师和我爸妈一直向我建议的。但是不论是咨询师还是我爸妈,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说休学的后果到底是什么,没有人跟我说。

  当时就是跟我说休学,你就先休息一下,然后可能状态会好一点,回来可能会更好的学习。

  但是说实话,我觉得……我觉得真正走到那一步,现在看见他们毕业了,我的内心的感受,并不是这样的。

  我记得我第一次做心理咨询,应该是在我初三的时候,现在我按正常来说应该上高三了,我现在十八岁,初三那会儿应该是。十五六岁吧。

  当时那个咨询师……当时有个男生追我,但是我并不喜欢他,然后这个咨询师就和我说:“这么好的男生也不能让他跑了,你要吊着他,万一哪天你突然喜欢他了呢?”当时我就懵逼了。

  我就跟咨询师讲,我说我可能有同性恋的倾向。然后咨询师就非常非常坚定的在我和我妈面前说:“我相信她不是那种人。”说话的时候眉头还皱着。

  就那种鄙夷的眼神你知道吗!然后我就想怎么了?怎么了?!我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一点,怎么了?!你干嘛用那种眼神说那种话?

  然后后来我就自闭了很长时间,然后我当时去医院查,应该是抑郁和焦虑,都是轻度的。但是,我感觉我现在应该有中度甚至重度了。基本上就是感觉被这些人一步一步的推推推。

  然后当时是已经开始考试焦虑了吗,就是那种很严重的焦虑。后来没办法,我妈看我死活不愿意去咨询,就给我找了第二个咨询师。

  然后后来再往后就是那个姓?的。我跟他咨询,感觉我就像是自己在给自己写一本流水账,你知道吗?就是我说完之后她说,好,还有下一件事吗?然后我巴拉巴拉说完,她说,好。还有下一件事吗?

  我觉得她肯定对自己能力很没自信啊,因为她严格禁止我把咨询的任何内容,跟我爸妈说。只要我跟我爸妈说,她立马就变了。

  反正现在我没有咨询师,感觉一身轻松。真的。反正我现在是不愿意再去做什么所谓的心理咨询,我觉得那玩意儿纯属是给人钱的。

  我做了这么久的心理治疗,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反而是一些咨询师的话牢牢刻在了脑子里。然后时不时都在特定的场景当中会脑海中回想起这些伤人的话。

  这些话刚说出来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是这样的,但是时间长了,发现自己在一步一步的朝他说的那些糟糕的,说过的话上靠近。一步一步的变成那个样子,可能这就是心理暗示吧。

  因为江苏高考改革,我们这些是旧高考方案的最后一届,所以是不可能休学的。

  也就是说我现在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只能就这么耗着。

  到现在为止,我总共找过七个咨询师,大多都只咨询了一次两次,只有两个久些,一个是学校里的,我称他为C;一个是在微博撞上的,称他为Z。

  我是那种特别容易相信陌生人的人,总是对陌生人更易敞开心扉。遇到烦心事比起找好友倾诉,我更会找一个陌生的咨询师。所以我很轻易地开始了咨询。没多想什么。

  在我们学校我所在的校区,心理咨询室周一到周五的每天下午(2点至4点)、晚上(6点至8点),会有不同的咨询师值班。虽然有着学校心理咨询(关于保密)不可靠的传言,有些同学踌躇再三但因不太信任最终放弃;但依然有很多默默去咨询的人。我每次预约的时候都感叹,有那么多同学都和我一样需要咨询啊——预约除了往后延,多到有时不得不让咨询师加班。可是一般一个咨询师每周就两小时,接待两个来访者。所以很难次次都约上同一个咨询师,也不太容易建立长期的咨访关系。开始我也是随意的。但有一次突然感觉到,我只想见C,并且固定下来,以后只去他那儿咨询。同时对咨询变得更加认真,每次咨询后都会写个几百至一千字的笔记。

  关于C,我最后悔的是,咨询时渐渐移了心,不把咨询当咨询。咨询前变得很焦虑,纠结着要涂哪支口红,穿什么衣服,担心他会怎么看我。过程中又将我心里真正矛盾痛苦之处,轻描淡写,岔开去谈一些不相干的琐事。也不想只谈我,想听他讲他自己。他真的讲了些,自然都是有用意的。但我后来才明白过来,当时太傻。不过,我很清楚地知道到我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于是某天开始,逼自己一个月之内不能去找他。

  既不能找他,我也不愿找别的咨询师。撑不过一个月,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我彻底崩溃,不得不休学。所谓巨大的心理压力,几乎都是我自己加给自己的,因为当时生活并未起多大波澜,可我就是承受不住了。哪怕连丢饭卡这样的小事,都能让我哭出来,一边疯狂地找,一边就想到了死,找不到立刻去补,补完卡又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好像生活终于变得正常了。

  刚办完休学手续,我又借着“告别”的名义,见了C。如果我那时就能干干脆脆地再也不见了倒好。回家后很快地,在微博上找了个新咨询师,Z,咨询了两个月,结束;因为我忍不住要去找C了。我发觉这可能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冷静下来后写了1500字,把所有我记得的细节全都写下来,就差让时光倒流把整个过程录下来了。现在,快过去四个月了。刚开始只知道难受而哭,想不到他说话如此扎心。同时也为他辩解,对于我这样欲断不断,他必须决绝冷漠。何况他早就对我说过他很毒舌的,好几次。其实我们谁都没有错。后来又觉得羞耻,控制不住地为我以前在他面前的样子感到羞耻。后来又后悔自责。不过我会渐渐忘记这些。对他的感谢与欣赏则一直都有。

  至于Z,我们当时的咨询设置是有问题的。他按月收费,这期间我什么时候想说,说什么说多少完全不受限制。边界太模糊,都不该叫做心理咨询。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懒得重提。这是一段糟糕的咨访关系。但也不是毫无益处啊,当时关系既能建立,他是满足了我的心理需求的,比如心理支持。我本来对咨询伦理认识特别模糊,只知道咨询师不能和来访者谈恋爱一条。但实际情况可复杂了。我也开始意识到以前我过于依赖咨询师,索求的是爱与照顾,总是把问题抛给咨询师,让他替我解决,而不是把自己当主体,让咨询师帮我一下。抱着这样的心态根本不会有什么成长。所以我也该调整自己了。

  咨询至此告一段落。下次要开始前,我会非常认真地审视我自己,认真地挑咨询师——针对这个我怕是会格外在意我们能建立怎样的咨访关系,然后才是咨询师的能力吧。

  已经结束了,大家都曾经开心的走过,我觉得是时候尊重对方的选择,我们结束是避免更大的伤害。

  这个世界很美好,即便陪伴我们的他走丢了,还会遇见更加美好的事物。

  伸冤在主。上帝看着我们每一个人,我觉得这些交给上帝吧。

  我的咨询师是在倒数第二次咨询中突然向我提出转介或暂停的,当时我就懵逼了,他觉得他胜任力不够,帮不了我。当天除了向他解释我的现状,解释我的压力,解释我的焦点,就差没有求他,我需要咨询。

  我很想求他,不要抛弃我,可他还是依然决然的对我说不行。

  从小到大,我自己遇到的困难,那些痛苦,都是自己扛过来的。遇见他,我觉得似乎愿意给自己黑暗的世界开一条缝。可是现在他把刚打开的门给带上,并且我自己把它反锁起来了。

  发生了这件事,我心里有很多怨恨,又有很多不忍,我恨他,但我也不想去恨他,但我更恨我自己。

  我失眠快一个月了,心又开始变空了,大脑也荡机了。即使我每天强迫自己去做一点事情,只要人一停下来,就脑子里还是会乱蹦一些这次事件的幻想或是痛苦的回忆。

  一些专业人士劝我说,这样的咨询师多了去了,做到一半觉得不行,就撂挑子,几千小时代表不了什么,胜任力不够也是正常的,可能运气不好,碰到了。难道我就应该遭到这样的惩罚吗?我这是花钱花时间自找惩罚,是吗?即使要抛弃,就不能抛得专业点吗?你连抛弃都抛得那么虚伪,我为什么要接受这样子的抱歉?

  我现在不信任任何人。我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即使唯一知道这件事的朋友,也被我拒之门外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渡过这样的一段时间,我讨厌我自己每天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我想爬出来!可是我脚在沼泽里啊!

  平台的回复很繁衍以及含糊其辞,也很偏袒咨询师。到最后整件事情让我感觉,是我一个人在那边发疯嘶吼,而其余的人围观冷漠地看着我。是我一个人在这件事中无理取闹般搅和对吗?即使没有对错,然而我是来要对错的吗?

  我虽然是一个从小就没有被爱过的人,不太相信别人,但是我凭什么要被一个已经开始信任并且愿意要去一起认真解决问题的人无故伤害?

  我无从解释我的感受,我连想哭都哭不出来。即使轻生,也不可能让这样子的事件不再发生,也不可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我可以接受阴暗的人性面,但我不接受带着任何幌子和借口的冠冕堂皇的道歉。

  现在我的身边有再多想要关心我的人,我也不想要。我只想一个人躲起来。我不想要抱抱,我不想要安慰,我不想要别人对我说: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不想要别人来告诉我:还有关心在乎你的人。因为没有人可以替我承受这一切,如果有,张国荣就不会死,你们永远不会了解。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你可能根本不知道你是不是爱一个人。这个关系,它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呈现出来了。它原本不应该这样的。

  一段关系怎么会发展到今天?就怎么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假如你已经遇到很多事情,你不被爱,你被抛弃,你不被接受……你已经遇到很多事情。然后终于有一个突破口,你决定要有改变,你决定尝试去信任一个人,尝试以另一种角度去看待你自己。

  但是你会发现……有些事情就是……很搞笑。你明明对一个人好,你明明觉得你很爱他,结果走到这一步。

  最搞笑的是,你根本不知道这是谁的责任。你投诉的时候,你觉得是他的责任,所有人也都告诉你是咨询师的错——但有时候你就觉得是你自己错。

  有时候你就是觉得你是在犯贱,你是在搞笑。你所有的证据明明是真实的,但你自己就是觉得你是伪造了证据,你就是觉得你在造谣,你就是觉得你在说谎,你就是觉得你在推卸责任,你就是觉得你是一个垃圾、婊子。

  有时候你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是什么样的。尤其是当你自己带着很多问题走进咨询室的时候,好像很多东西都说不清。你不确定什么东西是你自己的,什么东西是咨询师的。

  我会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是不是没有做到什么,我是不是有什么属于我的责任,我给逃避了。

  我总觉得我做错了。哪怕到了今天我都没有办法对我自己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做错。我心里明明觉得就是我的责任。

  我一直在想如果有时光机的话,我就穿梭回去,和他讨论这些我不明白的事情。在过去关系还没有变质的时候。我想问他是不是我伤害到他了,是不是我人格有问题,是不是我采取了其他的行动或者办法就可以不走到今天这一步?

  有时觉得自己好起来了。有时候也会觉得委屈。没有办法,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件事情。

  你记忆里的咨询师,这个人……有时候就觉得你记忆里那个人已经死了,没有了,被抛尸了,碎尸万段了。

  你明明知道书上都写了,案例写的很明白,就算你去说“你生活里什么样我都能接受”,但是当你真的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那种感受是……就好像生活被扒掉一层皮。你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它。你只想把它埋起来。

  作为当事人,你永远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痛苦不是说突破了关系,不是说违背了伦理,不是说咨询师做了什么,而是你信任的世界,就在你面前被剥掉一层皮。

  这些咨询师就会用心理学术语压人。学个心理学,牛逼的不得了,骂人的时候,都用心理学术语的。我其实很悲伤。这样被对待。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受到惩罚,继续自私自利地剥削和利用来访者。我希望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得到报应。

  并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好起来。

  在咨询中见到了人性的最黑暗的一面。利用咨访关系的权力不对等,信息不对称,为了自己的利益,剥削利用,贬低来访者,给来访者造成巨大的精神伤害。

  中国的心理咨询行业,正如中国的其他行业一样,弄虚作假,坑蒙拐骗。你躲过了三聚氰胺,躲过了假疫苗,躲过了p2p,也许还躲过了保健品,但是你却没有躲过心理咨询师。

  道德缺失,私欲膨胀,总有一些人会摧毁你。我为自己感到悲哀。

  以前很羡慕自恋的人,觉得他们好有自信啊。现在才发现,他们是最令人厌恶的。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实际上既自私又愚蠢。对社会对他人既没有洞察也无理解,却自以为是,高高在上评判他人。

  在社会上,工作中,官大一级压死人,三百六十行,马屁第一行,在咨询室内,咨询师以位高者自居,吸食来访者的自恋。

  最近一直比较抑郁,睡不好,所以比较累。昨天忙完就睡了。

  感觉被咨询师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直艰难地想爬出来。但是我相信一定会好起来的。只是需要时间。

  然后那个咨询师,他自己现在又在什么给别人上什么心理培训课。那个微信里面说什么团体治疗、夫妻治疗、个人治疗的。我在想这种人真的是哦……真的是害了别人。

  怎么说呢,就是就是对这个的这个惩罚的太……

  这太纵容了。我觉得太纵容。像这样的一些人,我真的是觉得……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老天会不会惩罚他们。

  主要是我之前一直在想通过自己的一个努力来恢复。但是后来我觉得我有一些比较好的人,可以支持我。但是他们……怎么说呢?也不可能天天在旁边听你唠叨吧,是吧?

  所以后来我就发现靠自己恢复比较困难。

  所以,我现在开始找一个心理咨询师。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是不找咨询师,然后自己好起来。毕竟,在咨询当中受那么大的伤害,其实对咨询还是有点排斥。

  也是挺恐惧的,说实在的。

  我打算一发现她有问题就立刻结束,不会像从前那样无限忍耐。

  和某个机构咨询师有过30次左右的面对面咨询,从我初二下半学期到初三下中考前,是被学校的心理老师转介给了校外机构。我不太清楚她的受训背景,最初也对心理咨询没什么了解。

  在整个咨询过程中,我感受最糟糕的部分就是咨询师几乎像复读机一样把我所有和她讲的内容概括一下告诉我父母。她之后告诉我对于青少年咨询来讲,咨询师需要定期和父母反馈我的情况。

  我对这点是认同的,但是总觉得向父母反馈情况,和打破保密原则,事无巨细的把所有内容告诉我的父母是不同的,而如何把握好两者之间的“度”,让父母和孩子都舒服是咨询师的责任,她显然为了避免父母那儿找麻烦而选择“把我卖了”。之后我一直觉得自己没办法和她深入的聊自己的任何感受和发生的一些事情,没有办法信任她,感觉家长和咨询师站在了同一边想要“修”好我的感觉。同时也会感到一种不平等的感觉,毕竟掌控权都在她手里。

  在咨询中的感受也并不好,她似乎总是在逼着我回答她的问题,即便有时候我并不想回答。有种审讯犯人的即视感......然后每次我回答完她又会告诉我,我所做的事的问题出在哪儿,然后我努力的控制住不骂死她的冲动,她又要说我不会温和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到后来就根本不想和她说话,但是还是要耗一个小时在咨询室里好累哦......

  现在也没有去咨询了,然而觉得自己也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由于咨询过程的私密性,进入大众视野的只可能是受伤的来访者最终爆发出的激烈情绪状态,而在漫长咨询过程中来访者承受被虐待时的隐忍与屈辱,却不幸被堙灭,永远无法被真正看到。因而,在混乱不堪的行业大环境下,心理咨询的私密性,是否反而沦为了无良从业者的护身符,令受害者无法获得公道?

  我自认为是个接受了良好教育的现代女性,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因而这段类似于被洗脑的受骗经历,不仅令我羞耻,也令我不解。创伤的本质正是那些猝不及防、令人无法理解的遭际,因而在处理这段创伤的过程中,我尝试问自己以下一些问题,并试图寻找到答案:

  当时的我,内心处于怎样的状态?

  强烈的无助与渴望相结合,最易催生出丧失自我保护力的轻信。人会受骗并不一定是因为愚昧,也可能是因为暂时的脆弱。

  某咨询师究竟具有哪些特质,以至于迷惑了我?

  他所谓的“咨询”方法,本质上只是为了制服和操控人心而已,把他的来访者最终驯化为他的信众,膜拜他所施予的精神催眠、与他融合共生,习得他病态的防御机制。他曾在公众号文章中宣称心理咨询就像密宗,咨询师是上师,接受来访者的供养。

  在漫长的咨询过程中,我大部分时间里感觉自己像在寒冷的暗夜里独自艰难前行,我的同行者,是一堵冰冷僵硬的墙,本已是筋疲力尽的我,不仅得不到照顾,却还要在寒夜里用仅存的温热心血,去温暖和供养另一个人。

  他当然并非一直沉默。而由于他缺乏最基本的倾听无意识内容的能力,他的反馈只停留在粗暴地规训与纠正来访者的水平。我的倾诉他听不懂,于是他的焦虑与攻击性转化为对我的侵犯。我作为弱势的来访者,几乎只得屈服于这种权力操控。

  我对他的信任,根本上来源于我自己对人生美好的信念,而这个吸血的控制狂,却在利用我的生命力满足他自己的欲望。咨询的私密性,让我在他面前真诚地袒露了很多伤痛,就像一个不设防的孩子,为了表达信任寻求帮助,主动露出身上的伤口。而我得到的对待,却无异于一个赤身裸体的孩子在密室中被人不断用烟头烫、用利器戳,挑衅滋扰,还被告知这是对她的管教。

  被这样对待的我,压抑了大量的愤怒而不自知,而我当时太虚弱太疲惫了,根本无力离开那段关系,更何况,某咨询师确实有“温暖”的时刻,只不过是用一些混淆边界的暧昧方式,使剥削关系粘着力更高罢了。他对我有不少吹捧,一再表明我的特殊的同时,又巧妙地把他理解力的不胜任推卸为我的责任。于是我这个在密室中被虐待的孩子,偶尔又会被给一颗糖作为对我顺从的嘉奖。被这样忽冷忽热地对待,我只有更加惶惶不安,焦虑地察言观色,努力按照符合他心意的方式去勤勉反省。

  那时我常常独自以泪洗面,神思不属、精神恍惚,而“咨询”除了让我的情况日渐恶化,没有丝毫帮助。

  最终某咨询师以极不恰当的言语诱惑我,企图彻底降服我,使我遭受了过于强烈的刺激,那时的我,经过了一年半的咨询却依然被抑郁和焦虑的情绪深深困扰,自我依旧孱弱飘摇,比任何时候都更惶惑,而当我忍无可忍向咨询师表达愤怒之后,却遭到他的攻击、威慑和指责,不堪折磨却留恋不舍的我于是中断了咨询。

  设想一个浑身赤裸、满身伤痕的孩子,又生生被捅了一刀。幸好后来的咨询师专业规范,咨询方式很具有启发性,才使我于痛彻心扉中最终醒悟。

  重创之下,情绪几乎是失控的。就好像一个在密室里被虐待欺凌日久的孩子,趁这所深宅后院起火时侥幸逃出,却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满身伤痕。而当这个惊惶失措的孩子声嘶力竭地求救时,她却难以让围观的所有人都相信密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咨询师可以以保密原则之名,维持莫测高深的形象,厚颜无耻地否认我对咨询过程的陈述。

  相比之下,我在国外咨询过好几位治疗师,他们没有一位不震惊并深切地同情我的遭遇,其中不止一位还代表那些不专业的国内咨询师向我道歉。不知国内某些趾高气昂玩弄话术的咨询师,是否会汗颜呢?

  我所经历的,是一场精神浩劫,也是一场殊死搏斗,最终虽然几乎赔上半条命,我却终是保有了自己最后的独立性,幸存下来。

  在此,我鼓励那些遭受剥削虐待的受害者,勇敢发声、反击这个行业中某些不见天日的污浊、病态与恶,为自己争取权益、修复自己的生命力。

  最深的创伤都在沉默里,而打破沉默,是将滞涩生命的创伤转化为流淌的生命创造力的契机。

  非常感谢这位组织大家做这件事的志愿者。这篇匿名答案,我写了又改,最后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利益相关】在三年心理咨询花掉20万之后,我成了知乎心理咨询圈著名杠精和劝退:劝退来访,劝退心理咨询在读,劝退业余三脚猫咨询师。我得解释,这并不是因为我是有时间有心情喜欢怼。我本人有好的事业、有高收入、有各种爱好、有丰富朋友圈子,我无需用这种怼证明我自己给谁看。我在你们心理咨询圈子里做的事,仅出于某种甚至没有被某些咨询师尊重的,看起来很理想主义的责任感而已。

  所以,我这份感想可能会和其他感想不太一样。我不想在这里诉苦。我只想提出一些需要提出来的问题:

  【1.没有监管是国内心理咨询圈子的原罪。】

  国内的来访者是弱势,这个我想大家都很清楚了。没有任何对来访者的法律保护,没有任何对咨询师资质的考核,没有任何可信的第三方机构,这个圈子毫无监管!这个事情对来访者,咨询师,咨询机构来说,都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

  没有监管危害的是这个圈子的每一个人!

  【2.在这个情况下,最弱势的当然是来访者。】

  多次受害者的案子都表明,来访者投诉无门,维权带来更大的伤害。本来受专业教育应该带来治愈的咨询师们,在对待维权来访者的网络站队中,更是常常是带来二次伤害。在这种糟糕的情势下,我不得不也站个队:我支持每个受害者都发声,都维权,互相支持和安慰。

  我支持来访者们抱团互相保护。非常悲哀地,这是目前来访者唯一可以做的事而已。

  【3.监管机构的职责不该由任何其他方来承担。】

  每次有受害者爆光时候,都有一些声音会建议,我们来做个咨询师黑名单吧,把这些雷区公布,防止更多受害者出现。我,虽然是知乎心理咨询圈怼天怼地怼空气的第一火枪手杠精,但我并不赞成这个做法。因为,没有专业性的来访者是不可能对整个事件进行完整全面评估的。

  同样,我也不认为这些工作应该给各种平台机构(包括且不限于简单心理、Known Yourself、CAPA等)来做。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必然有利益冲突,有商业考虑,也有相关追责需要花费的各种人力物力成本。

  监管机构的责任必须由监管机构承担。没有监管,这行业乱象丛生。可是这些后果,并不应该让最弱势的来访者群体来买单!

  【4.移情、反移情不该成为行业G点】

  职业做心理咨询的各位,是否考虑过: 越禁止,越渴望,越羞耻,越兴奋,绝对不可以和来访者谈的,却屡屡有人去谈的恋爱 ,很像能让整个行业都集体高潮的隐秘G点?本来这是该拿出来讨论的问题,可目前来说,却变成了名义上一碰就死的高压线,且太多咨询师都因为犯错成本太低不断尝试。所以,我希望在这里讨论它。

  我的言论也出现在这个匿名信里,那是因为我也在咨询中遇到违反伦理的情形,并且这个事件对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让我在之后的咨询中花了很多钱和很多努力来处理。(我不想在此讨论很多我的私人问题,我很幸运除了在遇到大量不合格的咨询师外,也合作了某几位能力过硬、伦理也靠谱的咨询师,给我许多支持和帮助。)而,在支持很多咨询中的受害者维权的同时,我并没有选择爆光我的违反伦理的咨询师。我个人的态度是,决定保护他。

  当我的咨询师告诉我“你的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知道。”的时候,我,只觉得,非常心痛。这不是因为我移情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我只是因为感受到了一个不坚强的人的无助,迷茫,以及ta所承受的压力。我知道咨询师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没有人超凡完美从不犯错,这份工作也不应该苛刻如此。可我作为来访者,本来就不该是承担这些的。我唯一的善意只能是在此说:我原谅你。

  这是我的观点:我不认为一个人不能犯错,并不是一个错就是死罪。用情感工作的人,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情感反应,并不是所有的感受都是“你不可以”一句话就打发的。连我这个外行都懂,这些咨询中出现的感受,咨询师们本应该有咨询室外的工作去解决的。目前来看,你们咨询师的圈子整个环境也不好,才会都无法及时去干预和支持需要帮助的个体。在来访者看来,问题出在没有监管;而从咨询师角度来说,问题出在没有好的机构和组织,没能在需要的时候得到及时的干预和支持。这并不仅仅是某一个咨询师的错,这是你们大环境的问题。

  是的,这个错是需要被改正的,也可以被改正的。请在业内神棍横行的时候,在我们发声,我们努力的时候,不要全都安静如鸡,不要都说和你们没关系,不要仅仅各扫门前雪。请,问问你们的内心,你们,想做点什么,能不能努力,为自己的环境做点什么,去帮助你们的同行和你们自己呢?

  【最后,我重申下这篇长长的唠叨里我的观点:监管缺失不能一直是行业原罪,反移情不该成为行业G点】

  到这里为止,八位来访者的诉说均已结束。在咨询里受到二次伤害的来访者,绝不仅仅只有这八位。而所有的大环境的受害者,他们的生活都在继续——尽管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或许也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的生活没有再继续了。

  可能有一些人,他们的生活已经终止了,留给我们的只有长长的沉默。此时能够发声的八位来访者从这个角度来说,是幸运的。

  谢谢你看到这里,谢谢你关注到这个群体。

  也谢谢文中来访者(受访者)们对我的信任。谢谢那些曾经做出过努力,希望加入的来访者。

  在此,有一位中途退出计划的,没有出现在文章中的来访者的话,经允许后我想在这里贴出来:

  “本身性格比较怂,不想讲出去又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咨询师指手划脚的评论污名化,让本来平复的情绪再次搅动起来。”

  不止一位来访者有这种顾虑,不止一位来访者做出尝试后在中途退出。面对这种顾虑,我非常理解,也非常悲伤。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篇文章就到这里吧。

  相关提问:如何看待心理咨询中遭受二次伤害的来访者,在网络集体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