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的文学成就有多高?

  因为看到有人说周作人的文学成就甚至高于鲁迅,所以想具体了解一下,请不带政治色彩地评论

  如果不带政治色彩谈周作人,那么不妨聊聊周作人最为人称道的散文写作。

  文学成就有多高?先全面的了解下再去做评价的事。

  总的来说,周作人的散文艺术,我觉得这八个字形容比较妥帖:性情渐隐,声色大开。

  性情如何渐隐?声色何以大开?接着往下看。

  阅读周作人是个需要却顾、再顾所来径的过程。他的文体风格的陌生化,因为表现形式的抓挠无凭,常教人困惑于其所由来。

  首先从文字来看,若将周氏和鲁迅、梁实秋、林语堂、梁遇春、钱钟书、王了一诸家的篇章各自剪裁一段混在一处,再从中分别,情形可能是这样:

  梁实秋与林语堂的幽默跳跶,有共出一气的相仿,可能要令你颇费踌躇;梁遇春、钱钟书与王了一的联类取譬和滂沛征引,也因为扑面的学者气叫你一时下不了定夺。而一头一尾容易摘出来的,一是鲁迅,另外即是周作人。前者太有气性,后者太无脾气。

  然而果真是没有脾气的么?还是发了脾气藏在那“曲折的表现力”下愣没看出来?我想不能在“平和”之外,认识那个“并不平和”的周作人,是得不到真实的周作人的。而不能了解其由“并不平和”如何达致“平和”以至“冲淡”,同样得不到一个真实而完整的周作人。

  周氏不讲究雕饰文字,虽简约有度,看起来也总像无所用心,甚而有些慵懒的贵族气浮现其间。

  他常说“不提也罢”,“就此打住”,常用“之乎者也”的“遗老”口吻,以作一句的收束。行文的策略也是“以退为进”,宽容为本,温煦照人。发表完一通批评或是高见,也少见“触目惊心”之效,常要观者揣着一团糊涂回看几遍,方能“妙悟”。这些文字上的表达以及思想的传达,像是有意“留白”,以侯读者调动积极的主体性参与建构,双方的“交易”才算告成。

  周氏的名篇《初恋》向来以隐约而微的表现方式和内在抒情意蕴的流动为人称道,它把一种懵懂而热烈的少年情怀,在不足千字的文章中,只施以淡若无痕的几笔削刻,便婉曲有致的表达出来。

  而若与郁达夫同为吟咏知慕少艾之情的《水样的春愁》并举而观,似乎更能在二人气质才情相异而形成的张力下,荡漾出不一样的“春愁”。

  周作人开篇直言,《初恋》“那时我十四岁”。恰巧,郁达夫起“望春之意”也“正当我十四岁的那一年春天”。在周作人那里,最初的忸怩和羞涩使得“我不曾和她谈过一句话,也不曾仔细的看过她的面貌与姿态。”同样,日后再如何肆无忌惮进行情欲书写的郁达夫,那时也因“形秽之感”强行将“向往之心压住”。每逢杨家的三姑娘抱着大猫来看少年周作人写大字的时候,“我便不自觉的振作起来,用了平常所无的努力去映写”。能够这样,他就“感着一种无所希求迷蒙的喜乐”,宣告满足了。

  郁达夫后来终于在伙伴的怂恿下,同赵家的少女熟络起来,这一晚“推门进去,我只见她一个人拖着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坐在大厅上的桌子边上洋灯底下练习写字”。当周作人“似乎为她的光辉所掩,开不起眼来去端详她了。”郁达夫这里使劲一口把洋灯吹灭,“觉得怎么也熬忍不住了,顺势就伸出了两只手去,捏住了她的手臂。”

  两篇的结局是,郁达夫离开了赵家少女的时候,他感到“一点极淡极淡,同水一样的春愁”。而听说三姑娘得了霍乱死了,周作人却是“仿佛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已经放下了。”

  这句话的情感表达无疑是极为周作人式的。它远不如之前的一句“她如果真是流落做了婊子,我必定去救她出来”鲁直动人,本该于此引为大恸之际,周作人既没有泪水,也没有将情感泛滥成一池春水,不像郁达夫,“水”这一常用来承载哀愁怨恨情绪的传统意象在这里根本就是空缺的。而我们读至此处,却内心早已是潮水满溢,因而当周作人那块大石头一放下,从他的文字那里寻不到一丝动静,而我们的心里已泛起无边的涟漪。后来周作人做过一首《她们》的诗,诗中说起他的三个恋人,其中一个“未嫁而死”,大约便是《初恋》里的三姑娘也未可知。而三人中唯一尚健在者,“她的照相在母亲那里”,他也不要看,只想留下一个记不清的“朦胧的姿态”。因为“我愈是记不清了,我也就愈不能忘记她了。”这句诗似乎可以做为理解这场“初恋”的一条注脚。

  而纵观周氏不同时期的创作,又会发现这“不见文字”也有个“由显渐隐”的过程。

  早期在五四元气淋漓的个性解放的大时代浪潮下,其《谈龙集》、《谈虎集》(如《碰伤》一文)所体现的“龙虎精神”让我们得见周氏“辞气凌厉”、“掐臂见血”的一面,那时文字的火力可以说当仁不让于乃兄。

  到了《故乡的野菜》、《北京的茶食》、《北平的春天》等美文时代,打出“以不切题为宗旨”的名号,也能于东扯西谈熔于一炉的叙述中,得窥其“十年没吃到好点心”的抱怨下,那一副入世介怀的情肠。

  到了四十年代,由于出仕敌伪政权的变节之举,政治舆论的风雨飘摇投射到内心,又外泄于文章,就有了《风的话》这种浸透苦味的文字。早年在《苦雨》、《雨天的书》等篇章里展现的“风、雨”意象,在这里铺排意阵,仿似裹挟了万钧风力和雷霆雨势,呼啸着说出了“风的话”,而寄寓了主体情感的“小船”意象,浮行其上,颠簸摇晃,岌岌可危,不禁令闻者为之揪心。而不去参透这一意象设置下的深层心理结构,一切又显得波澜不兴。

  向来的成说是,周作人是集了晚明公安、竟陵小品文之大成。但真要找来三袁兄弟的文章与周氏作一比对,就无法理解这大成究竟集在了什么上面。

  公安诸公固然是针对当时文坛上前后七子的复古逆流悍然而起,然其文字不能说雕缋满眼,也算得上文采斐然,周氏的“穷酸”似不能比。这一点疑问还是由周氏的钦点传人废名指了出来,“(周作人)同公安诸人不是一个笔调。”如此撇开文字这一道屏风,此一说法,大概更多是意指其与公安派在文艺主张和精神气质上的同声相和。而仅在这一形而上的层面,周氏也远远赶超了公安之流的“独抒性灵”——由性灵一变而为幽灵般浮游无依而无往不在,终至“但睹性情,不见文字”。

  如果说前几个时期还能时而瞥见参差的文情并茂,那么到了后来“文抄公体”时的周作人,似乎在这一文体试验中走向了“不见文字”的极致。在以《赋得猫——猫与巫术》、《关于傅青山主》、《游山日记》为代表的一类文章中,周氏像是在用行动贯彻其尊为“三盏灯火”之一的李贽所倡的“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的主张,靠抄书连缀成文,间以二三行字上下勾连,便非但“不见文字”,性情也已难睹。

  至此,周氏更进一层,完成了有论者评说的“前无古人,怕也后无来者”的超越:性情渐隐,声色大开。

  周氏的文字常由于乍看的毫不经心而令观者忽视掉其后的惨淡经营。经过往复观摩抚触,终于在“简单味”外,尝到一丝“涩味”,甚至感觉其“苦”,差不多于此算是迈入了周氏的散文艺术境地。

  《小河》算周作人的,恐怕只能未见原稿时这么说。五十七行的新诗,鲁迅改了八十多处,比如一些句子调换词序;把“安静而缓慢的向前流去”,改作“稳稳的向前流去”。多是把平淡的散文化词句,真正的诗化。

  这修改,起初不为世人所知。郑振铎仍然说:周作人是在五四时代长成起来的。他倡导“人的文学”,译过不少的俄国小说,他对于希腊文学的素养也是近人所罕及的;他的诗和散文,都曾有过很大的影响。他的《小河》,至今还有人在吟味着。他确在新文学上尽过很大的力量。虽然他后来已经是显得落伍了,但他始终是代表着中国文坛上的另一派。假如我们说,五四以来的中国文学有什么成就,无疑的,我们应该说,鲁迅先生和他是两个颠扑不破的巨石重镇;没有了他们,新文学史上便要黯然失光。

  郑振铎把他和鲁迅比较:鲁迅先生是很爱护他的,尽管他们俩晚年失和,但鲁迅先生口中从来没有一句责难他的话。“知弟莫若兄。”鲁迅先生十分的知道他的癖气和性格。倒是周作人常常有批评鲁迅先生的话。他常向我说起,魯迅怎样怎样的。但我们从来没有相信过他的话。鲁迅是怎样的真挚而爽直,而他则含蓄而多疑,貌为冲淡,而实则热中;号称‘居士’,而实则心悬‘魏阙’。所以,其初是竭力主张性灵,后来却一变而为什么大东亚文学会的代表人之一了。然而他的过去的成就,却仍不能不令人恋恋。

  周作人的文章,胡适说“看似笨拙,却是滑稽”,说话不肯开门见山,绕着弯先逗你一逗,卖个关子,是为“滑稽”;这样子说话,自然费劲,是为“笨拙”。

  爱说反话,笔锋冲淡,而遭误解者,他自己曾亲遇。看他的东西,读者眼光常须刻深一点,透向纸张里面才行。

  这样的风格,写成杂文,我恐怕他的力量,比鲁迅欠一点。他毕竟不独文章,于世事也取静观态度,仿佛有一点关心,然而并不恳切的样子。

  冷淡的态度,冲淡的文笔,他不动声色的拿出正牌子的“散文”。他是这样阐述“诗化”的:古代希臘叫詩人為“造作者”,意思重在創造,哲學者至有人以詩人為說誑的人,加以排斥,這并沒有錯。

  谈到《知堂回想录》他说這是與我向來寫文章的態度全是一致,除了偶有記憶不真的以外,并沒有一處有意識的加以詩化,即是說過假話。

  总之,他的文章,信手写来,有时灵光一现;不如鲁迅来得布局精致,技巧斐然。

  周作人的懒人风格,是只喜欢这样:我近來作文極慕平淡自然的景地。但是看古代或外國文學才有此種作品,自己還夢想不到有能做的一天,因為這有氣質境地與年齡的關系,不可勉強,像我這樣褊急的脾氣的人,生在中國這個時代,實在難望能夠從容鎮靜地做出平和沖淡的文章來。

  无论什么时代,他作得出“寄沉痛于幽闲”的文章。嫌这样还不够,那就加点味:但是在論文──不,或者不如說小品文,不專說理敘事而以抒情分子為主的,有人稱他為“絮語”過的那種散文上,我想必須有澀味與簡單味,這才耐讀,所以他的文詞還得變化一點。以口語為基本,再加上歐化語,古文,方言等分子,雜揉調和,適宜地或吝嗇地安排起來,有知識與趣味的兩重的統制,才可以造出有雅致的俗語文來。

  有时他连一字一句说些平淡话,都嫌麻烦:足下需要創作,而不佞只能寫雜文,又大半抄書,則是文抄公也,二者相去豈不已遠哉。但是不佞之抄卻亦不易,夫天下之書多矣,不能一一抄之,則自然只能選取其一二,又從而錄取其一二而已,此乃甚難事也。明謝在杭著筆記曰‘文海披沙’,講學問不佞不敢比小草堂主人,若披沙揀金則工作未始不相似,亦正不敢不勉。

  还好,这样的披沙拣金,给思想的红线穿着。然而,人们发现他人格有问题,难道不会觉得: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完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

  周作人的思想,确乎藏着不少似是而非,便于为一些不虞的心思做辩解;一些观点付诸行动,很容易给私心杂念扭曲掉。其人对很多事情,思索的难说彻底;他更长于披沙拣金,以性灵调和着知识与趣味,那风格就像他的愛抄书。他的思想渊源,那篇可长的《我的杂学》讲了个差不多。

  夏丏尊《文艺论ABC》告诉我们,作文不要抄书,最好的作者,能说出自己的名言。周作人的“高级抄书”呢?怕是一样的掩藏他的浅薄和不自信。思想虽有进步,而文辞之妙,徒弟总比不过师傅,抄书能把话说得高过原典?

  回望周作人,人们对他落水的一些事后诸葛,真能更清楚的看他的真面目。

  这样一来,周作人的成就,怎么说呢?鲁迅宝贵在他自己的思想上,老舍有话说,魯迅先生的短文與小說才真使新文藝站住了腳,能與舊文藝對抗。他的判斷力使他無論對舊學問或新知識都敢說話。他的話,不是學究的掉書袋,而是准確的指示給人們以繼續研討的道路。

  周作人于人有益之处,更像一个图书馆。他常是道德的,颇有影响而不无可取,有些还是今人绕不过去的;而许多道德,太是周作人化的,围绕他讲究的“生活的艺术”打转转。他文笔的随便像谈话,人们借他的著译,了解那个时代他搬运来的许多知识。

  最近刚好在看周作人自编集,已读过《艺术与生活》,现正在看《知堂文集》,因为看的少,也还不便发表意见,但目前看来,我个人还是挺喜欢的,等我系统的读过更多他的作品,再来细说。

  1949年之前,白话文学中散文(主要指美文或称小品文)的最高水平(从智识性、审美性、教益性(伦理之自然化,道义之事功化)综合论之),可与颉颃者唯有乃兄之《朝花夕拾》、以及战斗杂文(杂文自然鲁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外的美文(比如《女吊》《无常》《好的故事》),当然,瑰美的野草被归为散文诗。

  新中国成立后,乃至现在,智性(哲思)和审美(艺术性)等综合水平能够达到这一水平的文人或许也有,比如史铁生、刘小枫、阿城、胡河清、李敖,一直创作至新时期的杨绛钱钟书、施蛰存、朱光潜、金克木、徐梵澄、冯至、汪曾祺,以及流浪日本的胡兰成,出走米国的木心,许多方面比周氏兄弟都有超越,但味道上总不及周作人以及乃兄鲁迅,那样功利而又随性,博涉而又深潜,风流(指那个风流不是那个风流)而又老辣、蕴藉有味道,还有古士大夫的文人书斋气,虽然鲁迅毕生反对这个,现代作家的这种古文(化)修养毕竟不行了,总之,散文这个东西最考验文人作为杂家的才情。

  民国散文,紧步其后的是郁达夫、沈从文、钱钟书、张爱玲(她的散文也可一读)、梁遇春等...

  与周氏兄弟比,陈独秀、胡适、梁实秋、林语堂、朱自清、叶圣陶之辈,真的不行,是真的,除了自以为了不起的梁实秋,他们自己也承认自己不如,没有什么丢人的。

  不信,你看看莫言写的散文,三家村的水平,对了我和他是同乡。

  周作人是写杂文的啊。跟他哥一样。

  他的杂文,比他哥更难懂。跟他哥一样,甚至比他哥更真诚。

  感觉他说的有点道理。例如“流氓鬼”和“绅士鬼”。他说自己身上有这两种气。这其实跟鲁迅说的,“我身上有鬼气”“我其实是个破落户”一个意思。跟郭沫若的才子加流氓也是一个意思。就是他们这种出身落魄的封建绅士阶级的少爷,一方面有有流氓式的反叛,一方面也有自己封建家庭、历史传统的影响。

  感觉他跟他哥,都认为历史在循环。历史不断重演。他也读明史,他哥也喜欢读明史。他们都觉得民国像明末乱世。有李自成(共产党),有满清(日本入侵)。周作人对社会,还是有很深的讽刺。虽然不太显出来。

  周作人的“疾虚妄”,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就是什么主义,都不信仰。因为民国,这主义那主义太多了。周作人比较回归儒家。那种比较重人情的能符合现代社会的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