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柏拉图作品中看古希腊男子同性恋现象

  全球史课堂讨论习作

  同性恋由于其敏感性一直被主流社会羞于提及。针对同性恋行为,有很多解读,有些将其解读为心理病态,有些将其解读为是近现代社会性解放的产物。

  从自然层面而言,物种需要繁衍,因此异性交配孕育后代似乎是自然条件下理所应当的产物,而同性相恋甚至产生性行为则好像一直是与自然世界相悖的,是少数的,是异类的。

  但其实同性恋现象其实一直存在于人类社会中。而在古希腊时期,同性恋行为甚至是社会的基本“恋爱”样态和模式。今天,笔者就从古希腊著名哲学家柏拉图的作品中来详细分析和解读一下当时社会中的同性恋,尤其是男子同性恋行为。

  在柏拉图的各种著作中,把古希腊社会同性恋模式反映得最具体最生动的,应该是柏拉图对话集中的《会饮》。《会饮》记叙了一场古代希腊剧作家Agathon为了庆祝自己剧目夺冠而举办的大型宴会。宴会上,Agathon和他的爱人Pausanias,剧作家Aristophanes, 哲学家 Socrates等人轮流为爱神Eros作一篇演说词,歌颂爱神的伟大。《会饮》是一篇表达了古希腊时期人们对于爱这种崇高情感的理解的哲学著作,但其中在阐述时涉及到的大量对古希腊社会中的同性恋的解读,让我们得以一窥古典时代社会中的同性恋模式与样态。

  在古希腊,同性恋主要是以男子同性恋为主,而女子同性恋则较不为人所知。究其原因,《会饮》中Pausanias也略有提及,他们认为“由凡间的Aphrodite(通常她被当作是性爱情爱之爱神)所引起的爱是凡俗的,这种爱只限于下等人,他的对象可以是娈童,也可以是女子,他所眷恋的是肉体,而不是灵魂。而专注于少年男子的爱情,才是真正由Eros(一个更古老,更高级的爱神)而激发的。”可以看出,对女子和幼童的爱,在当时都被认为是是低级的庸俗的。对幼童(12岁以下)的眷恋是不耻的从自然和伦理角度都可以接受,但对女子的爱也被认为是庸俗的。更不用提女子和女子之间的同性之爱。笔者猜测这可能与当时女性社会地位低下有关,在古希腊,女性没有选举权利,难以参与城邦的政治生活。而亚里士多德的著作里也多次提到女子的第一美德是服从。所以在这样女子没有话语权的社会情况下,纵使当时有女子同性恋的现象,也不为人关注,且并不普遍,难以被当作史料记载下来,更妄提为其著书立说。

  而与之相反的是,古希腊社会有男同性伴侣是一件光荣与崇高的事。在古希腊,同性恋的形式,基本是为年龄较大的男子钟爱年龄较小的少年,前者称为情人,后者被称为为(被爱者)爱人(此处沿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会饮》中的译文)。在《会饮》中,每个发言的宾客,无一不在称赞这种爱的高尚, Phaedrus论述到“一个年轻人,最高的幸福无过于有一个钟爱自己的(年长)情人;情人的最高幸福也无过于有一个年轻的爱人。”“爱人与情人之间,如果被彼此发现作出了丢人的坏事,是比被父母以及兄弟姐妹更令人难堪和不可接受的,并且他猜想,如果有一支军队或者一个城邦能够完全由男子同性恋情侣所组成,那么就一定会纪律严明,勇敢征战,甚至可以征服全人类了。”一语成谶,公元前378年,希腊城邦底比斯挑选了300对同性恋情侣组成了底比斯圣军,而这支圣军最负盛名的战绩就是击败当时绝对的武力强国斯巴达的入侵。就历史时间而言,《会饮》成书于公元前385年,但据推测会饮实际发生时间在公元前416年。是柏拉图借用了底比斯军队的事例融入了自己的作品,还是当时酒宴上那随心的猜想与历史轨迹不谋而合,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男子同性恋的高尚和高贵,是被普遍认可的。

  同时,男子同性恋的爱,并非我们今天理解的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是心动的感觉,是刹那间的电光火石。在古希腊时代,男子同性恋之间的爱,是与对智慧和美好品德之间的向往和追求息息相关的。Pausanias在他的颂词里,为我们解释了爱的产生。“如果一个人肯伺候另一个人,目的在于得到那个人的帮助在爱智和其他品德上更进一步,这种卑躬屈膝并不卑鄙,也不谄媚”;“少年男子的爱情应该与关于学问道德的追求合二为一。”“为了品德而眷恋一个情人是一件很美的事,对国家和个人都非常可贵,因为它在情人和爱人心里激起砥砺品德的热情。” 从他的措辞来看,在古希腊的贵族男性间的恋情于其说是情爱关系更不如说是一种师长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年轻的男人与年老的男人之间相恋,年轻的男人奉献肉体和侍奉,年老的男人奉献知识和美德,这种情感被认为是高尚的。

  佐证这种师生式恋情模式的是另一个值得重视的史实,在古希腊,对男子同性恋的双方是有年龄限制的,年轻男子只有在12-17岁时可以与年长(不限年龄)的男性进行恋情,增进自己的见识,提升自己的道德,而当作为类似“学生”一方的年轻男性成年成熟后,这种恋情必须结束。两个成熟男子间的爱与成熟男子娈童之爱相当,都被视为是败坏社会道德伦理的行为。而Pausanias当时和这场宴会的发起者Agathon正是一对成熟的男子同性恋者。

  后续宴会中,剧作家Aristophanes用一个神话传说,来阐述了同性恋的自然起源。最开始的人分成三种性别,在男人和女人之外,还有亦男亦女的阴阳人。“人长着四只手,四只脚,两幅面孔,一对生殖器”,他们力量强大,妄想与诸神开战,宙斯一怒之下将他们劈成两半,形成现在的人。所以每人都是人的一半,只有与被分开的那一半合起来才能成为一体。阴阳人被劈开一半,则产生男女之情,而女人男人被劈开一半,就会产生同性之爱。而之所以有人眷恋男子,因为这就是他们本来的面目。

  在全书的最后,有一个精彩的小插曲,雅典闻名的贵族美少年Alcibiades出场了,Alcibiades是雅典执政官伯里克利的养子。他在年少时爱慕智慧的苏格拉底,自愿成为他的情人。而苏格拉底本人虽然不修边幅,但是也总爱与漂亮的美少年打交道。Alcibiades袒露他们之间相处的故事,之前他曾费劲心思想要继续留在苏格拉底身边,向苏格拉底继续表明心迹“我认为只有你才配做我的情人,”“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无过于尽可能提高自己的修养,而能在这方面帮我的只有你”。他渴望用自己的美丽的外在服侍他,“我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自己爬到外套下,张开双臂把这个神圣而又古怪的人搂住,付出了一切努力,却对我的美貌报之以蔑视和嘲讽,我就像和父亲或者哥哥在一起过了一夜似的。”

  而可惜的是,这个曾经雅典最荣耀的美少年,因为被控诉损坏赫尔墨斯神像,先后叛逃斯巴达和波斯,成为雅典臭名昭著的罪人。他的行为也一定意义上拖累了苏格拉底。苏格拉底后来被审判(详情可见《游叙弗伦》《苏格拉底的申辩》《克同》)到最后被执行死刑,与曾经和Alcibiades的过从甚密脱不了干系。

  格拉底饮下毒酒,Alcibiades成为千古罪人。而那晚宴会上的其他各位,Phaedrus被控诉亵渎厄琉息斯秘仪式,Pausanias与Agathon逃离雅典前往马其顿,客死异乡。

  而在那个温和美妙的良夜,在欢聚一堂的夜晚畅快的谈话,让我们看到雅典的黄金时代:

  在那个时代里,同性之爱是自然而然产生且可以被接受的,是人的追求一体的天然本性;拥有优秀的同性伴侣是荣耀的;爱本身并非为了追求肉体欢愉和情欲,而是在追求美德与学识,孕育高尚和不朽。

  在那个时代里,城邦居民们可以爱神明,爱城邦,爱智慧,爱知识,爱演说,爱运动,他们也可以爱人。这一切的爱,高尚而热切,亲切而隽永。

  由于篇幅原因,这次只摘录了《会饮》中的相关片段,但整个古希腊的各类作品中对于同性之爱的探讨还有很多,其余一些相关的作品《法律篇》、《斐德罗篇》等望有机会再予以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