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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六 吴书一 孙破虏讨逆传第一

  一〇九三页:孙坚竟为孙武之后裔。又:《吴书》所谓孙坚家“冢上数有光怪,云气五色,上属于天,曼延数里”者,盖为其国先君粉饰祥瑞也。

  一〇九四页:黄巾之乱,魏、蜀书中所言不甚详,而吴书中此处记曰:“中平元年,黄巾贼帅张角起于魏郡,讬有神灵,遣八使以善道教化天下,而潜相连结,自称黄天泰平。三月甲子,三十六方一旦俱发,天下响应,燔烧郡县,杀害长吏。”——三十六方一旦俱发,其组织之严密庞大,耸人听闻。

  一〇九五页:孙坚劝张温席间杀董卓事,吾疑其为吴人伪造,以显孙坚之英明故耳,不可骤信。

  一〇九六页:“灵帝崩,卓擅朝政,横恣京城。诸州郡并兴义兵,欲以讨卓,坚亦举兵。荆州刺史王叡素遇坚无礼,坚过杀之。”后坚又以故杀南阳太守张咨。当是之时,天下共讨董卓,而孙坚乘机清除异己,以充军实,真奸雄也,事实俱在,无可抵赖,《吴历》纵强予伪饰,终不能掩孙坚之狼子野心耳。又:“大破卓军,枭其都督华雄”者,孙坚也,而《演义》戴其冠于云长之首。

  一一〇〇页:裴注有孙坚得传国玉玺之说,而正传无之。《山阳公载记》曰:“袁术将僣号,闻坚得传国玺,乃拘坚夫人而夺之。”——亦不同与《演义》之说。又:“臣松之以为孙坚於兴义之中最有忠烈之称,若得汉神器而潜匿不言,此为阴怀异志,岂所谓忠臣者乎?吴史欲以为国华,而不知损坚之令德。”——裴松之此言极是,而吴史多有此类画蛇添足之举,孙坚一传之中,已数见矣。又:孙坚“单马行岘山,为祖军士所射杀。”——此即后来羊祜登临登临堕泪之山也,而岘山以堕泪碑、孟浩然诗知名后世,不因孙坚之死以闻也。

  一一〇三页:《吴历》云孙策“涕泣横流,颜色不变”,此八字滑稽不可解。

  一一〇五页:裴注引《吴录》载张紘所草于袁术绝交书,章采斐然,文质并重,然而循其旨,则似有失:袁术此时已僭帝号矣,而此书中细数袁术之过,竟如谋臣谏于未僭之前而论其得失耳。若此书写与袁术一人,则尚可;若公之于天下人,则非正义之论也,其不如陈琳讨曹操之檄文明矣。

  一一〇七页:《江表传》云:“是时,陈瑀屯海西,策奉诏治严,当与布、瑀参同形势。行到钱塘,瑀阴图袭策,遣都尉万演等密渡江,使持印传三十馀纽与贼丹杨、宣城、泾、陵阳、始安、黟、歙诸险县大帅祖郎、焦已及吴郡乌程严白虎等,使为内应,伺策军发,欲攻取诸郡。策觉之,遣吕范、徐逸攻瑀於海西,大破瑀,获其吏士妻子四千人。”——此分明孙策阴袭陈瑀也。孙策于国难之时,不尽忠讨贼,反攻城略地以求坐大,与其父一丘之貉也。

  一一〇八页:“时策西讨黄祖,行及石城,闻勋轻身诣海昏,便分遣从兄贲、辅率八千人於彭泽待勋,自与周瑜率二万人步袭皖城,即克之,得术百工及鼓吹部曲三万馀人,并术、勋妻子。”——此又阴谋袭人之后。孙氏扫平江东,多由此类不义之举也。

  一一〇九页:孙策被许贡家客所杀,可算报应不爽。此三家客者,豫让之辈也,可敬!又:《吴录》所记孙策杀高岱事,与楚王郑袖以“掩鼻”杀美人事同,然而行奸之人,不知其名也。

  一一一〇页:此处裴注所记于吉事迹,皆神仙缥缈之说,姑妄听之。陈寿不采于吉之说,是不信之也。

  一一一二页:孙策欲袭许迎献帝之说,吾亦疑之。孙盛与裴松之互说真伪,观之可有进益于读史。又:《吴历》曰:策既被创,医言可治,当好自将护,百日勿动。策引镜自照,谓左右曰:“面如此,尚可复建功立事乎?”椎几大奋,创皆分裂,其夜卒——此一段读之令人大笑。“策为人,美姿颜”,甚爱其羽毛者也,而被许贡家客伤面毁容,忿发而死,吾信其说。至于《搜神记》所谓孙策于镜中见于吉者,荒诞不经,只可入小说中。

  一一一三页:陈寿评孙坚、孙策父子,“皆轻佻果躁,陨身致败”,确然也。然而父子二人皆奸雄也,勇猛有之,厚黑有之,至于忠义,吾未曾见。

  卷四十七 吴书二 吴主传第二

  一一一五页:蜀书称先主、后主,吴书称吴主,以魏为正统故耳。又:此处止有“权生,方颐大口,目有精光”,无《演义》所谓“碧眼紫髯”之异相。“碧眼紫髯”实夸张太甚,使人疑孙坚之妻或与羌胡通奸耳,一笑。

  一一一六页:《江表传》记孙权举兵攻李术於皖城。“术闭门自守,求救於曹公。曹公不救。”——孙氏之尽有东吴,曹操实坐视之也。又:见“粮食乏尽,妇女或丸泥而吞之。遂屠其城”字,触目惊心。

  一一一八页:此处记赤壁之战云:“瑜、普为左右督,各领万人,与备俱进,遇於赤壁,大破曹公军。公烧其馀船引退,士卒饥疫,死者大半。”——竟称馀船为曹操自烧之也,文过饰非,乃至于此。又:此处亦明言孙、刘两家合兵,且东吴只出二万人。后世有人持论,谓火烧赤壁皆为周郎功劳,刘氏无预焉,吾不知其所本耳。

  一一一九页:“生子当如孙仲谋”,在此页裴注中。又:《魏略》曰:“权乘大船来观军,公使弓弩乱发,箭著其船,船偏重将覆,权因回船,复以一面受箭,箭均船平,乃还。”——草船借箭,此为其本耶?而原形竟为孙权!

  一一二〇页:合肥之战,孙权驱马越断桥得脱,而张辽因此役扬名天下。又:“二十三年十月,权将如吴,亲乘马射虎於庱亭。马为虎所伤,权投以双戟,虎卻废,常从张世击以戈,获之。”——此事记入正史,可知当时孙权危急之状,而史官记此事,有苛责之意。

  一一二六页:孙权伪降曹丕,丕使权质其子孙登入朝,孙权百般推委,曹丕以大兵临吴境,下书曰:“若君必效忠节,以解疑议,登身朝到,夕召兵还。此言之诚,有如大江!”——至此孙权无可推诿,遂与魏公然反目矣。

  一一二九页:此处裴注所引《吴书》记郑泉事,其嗜酒如命,竟不逊后世刘伶也。

  一一三二页:正传云:“四年夏五月,丞相孙邵卒。”裴注记《志林》所言曰:吴之创基,邵为首相,史无其传,窃常怪之。尝问刘声叔。声叔,博物君子也,云:“推其名位,自应立传。项竣、丁孚时已有注记,此云与张惠恕不能。后韦氏作史,盖惠恕之党,故不见书。”——呜呼!因史官一己之好恶,而使英贤不能流芳,奸邪免于遗臭,失为史之公心也,岂不愧乎?

  一一三三页:观孙权答陆逊书,恩威并施,情理皆至,真能用人之英主也。若非孙权其人,东吴未必能鼎足而立于乱世不倒也。

  一一三四页:黄龙六年春闰正月,韩当子综以其众降魏。韩当亦东吴名将,而其子竟降魏,原不知有此事,且看韩当传中如何说。又:魏受汉祚后,蜀汉即称帝号,而孙权称皇帝号,在十年之后矣。“权乃参分天下,豫、青、徐、幽属吴,兖、冀、并、凉属蜀。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此与蜀汉先画饼也,然而饼亦不可不画,所谓先小人后君子耳。

  一一三六页:“遣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卫温、诸葛直皆以违诏无功,下狱诛。”——孙权亦欲效始皇帝而求长生乎?竟杀二将军,是可谓无道也。

  一一四〇页:孙权被公孙渊所欺,可谓甚矣,然而辽东鞭长莫及,亦无可奈何,只怨当初轻信。又:秦旦、张群、杜德、黄疆等历尽艰辛,由辽东逃至句丽,万里辗转而回故乡,其事使人感泣。

  一一四四页:赤乌四年五月,太子登卒。孙权长寿,太子竟不及登基。孙权曾不肯遣登入质于魏,必爱此子也。

  一一四六页:步骘、朱然等各上疏云蜀背盟与魏勾结,权揆其不然,所辨甚明。

  一一四七页:江表传载权诏曰:“建业宫乃朕从京来所作将军府寺耳,材柱率细,皆以腐朽,常恐损坏。今未复西,可徙武昌宫材瓦,更缮治之。”有司奏言曰:“武昌宫已二十八岁,恐不堪用,宜下所在通更伐致。”权曰:“大禹以卑宫为美,今军事未已,所在多赋,若更通伐,妨损农桑。徙武昌材瓦,自可用也。”——此事难得,乃明君所为。然而前有遣人浮海求仙山,无功而杀将军之罪,与此相矛盾。

  一一四八页:孙权老年,渐多昏庸之举,废太子,杀鲁王,遵信神人等等,其年轻之时,亦必不为也。呜呼!皇权统治,在人而不在制度。纵有明君,当其年迈昏聩之时,不能自知,而旁人亦不能制之,此乃人治之顽疾也!

  一一四九页:孙权尊养王表,以为神仙,及其寝疾,“诸将吏数诣王表请福,表亡去。夏四月,权薨,时年七十一。”——呜呼,王表亦不过如此,世间以长生不死之术欺世盗名者何其多也!然而亦是秦始皇,汉武帝,孙权等人自招至也。又:陈寿评孙权,谓其有“勾践之奇,英人之杰”,又称其“性多嫌忌,果於杀戮,暨臻末年,弥以滋甚”。唯“性多嫌忌”一说,止凭正传所记似尚未能使人信服,且看其臣僚传中可有此类事迹否。

  卷四十八 吴书三 三嗣主传第三

  一一五一页:孙权废太子和而立孙亮,本传虽寥寥数言,而宫闱之争可想而知。

  一一五三页:孙亮继位时尚年幼,孙峻、孙綝先后把持朝政,如霍光、司马氏然。而孙亮“科兵子弟年十八已下十五已上,得三千馀人,选大将子弟年少有勇力者为之将帅。亮曰:‘吾立此军,欲与之俱长。’”——是亮有驱逐孙綝夺权执政之志也。

  一一五四页:观裴注所引之事,孙亮聪明智慧,如曹髦、曹冲,若能秉政,或可为明主也。

  一一五五页:孙亮谋夺权诛孙綝不果,黜为会稽王,时年十六。可惜!然而未如曹髦事败殒命,可庆!

  一一五七页:裴注记丹阳太守李衡之妻习氏,贤良女子也。又:“休闻綝逆谋,阴与张布图计。十二月戊辰腊,百僚朝贺,公卿升殿,诏武士缚綝,即日伏诛。”——孙綝一族当时权倾朝野,一门五侯,王莽亦未必过之,而剪除竟如此容易,使人不敢信。若非孙綝糊涂,疏于防备,则必另有隐情,而史书阙如也。

  一一五九页:“会稽郡谣言王亮当还为天子,而亮宫人告亮使巫祷祠,有恶言。有司以闻,黜为候官侯,遣之国。道自杀,卫送者伏罪。”——呜呼,孙亮未死于孙綝之刃,竟因谣言而死于兄弟之手也。

  一一六三页:孙休年三十卒,临终托孤与丞相濮阳兴,兴竟负托孤之意而与张布立孙皓,皓登基三月而诛兴、布,此时已如出闸猛虎,不能制之矣。

  一一六五页:裴注引《干宝晋记》云:陟、璆奉使如魏……晋文王飨之,百寮毕会,使宾者告曰:“某者安乐公也,某者匈奴单于也。”——呜呼!后主刘禅竟在此。

  一一六九页:孙休时交趾叛吴,交趾者,今越南也,处吴境之南。晋国虽接纳交趾而置守将,途远境隔,势不能越吴国援助之也。而吴竟多年不能平交趾之乱,亦可怪也哉。又:裴注引《汉晋春秋》与《华阳国志》所述毛炅事,一说为求生之降将,一说为死节之忠臣,竟截然相反。

  一一七〇页:“皓爱妾或使人至市劫夺百姓财物,司市中郎将陈声,素皓幸臣也,恃皓宠遇,绳之以法。妾以愬皓,皓大怒,假他事烧锯断声头,投其身於四望之下。”——烧锯断头,竟残暴如桀纣也!

  一一七四页:孙皓所为,暴虐至极,使人咋舌。而观裴注记晋侍中庾峻等与皓侍中李仁问答,可使人生警惕之心——盖亡国之君,多被恶誉,其中亦有战胜国特意诬蔑之辞,读史时不可尽信之也。

  一一七五页:此处裴注所记吴国死节之丞相张悌事,其忠义虽可嘉,然而张悌但求一己赴难以博令名,但作哀兵,不求必胜,置吴国上万将士性命于不顾,实自私小人也!

  一一七七页:孙皓归降,翌年死于洛阳。又:裴注引《晋阳秋》记曰:“濬收其图籍,领州四,郡四十三,县三百一十三,户五十二万三千,吏三万二千,兵二十三万,男女口二百三十万,米谷二百八十万斛,舟船五千馀艘,后宫五千馀人。”较之前书蜀中降魏时:“户二十八万,男女口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吏四万人。”蜀中人丁实不足也。又,史官特书后宫五千,以显孙皓之无道也。

  一一七八页:陈寿此处所评,谓孙亮童孺而无贤辅,孙休不能拔进良才,皆恰,而论孙皓凶顽,“肆行残暴,忠谏者诛,谗谀者进,虐用其民,穷淫极侈,宜腰首分离,以谢百姓。既蒙不死之诏,复加归命之宠,岂非旷荡之恩,过厚之泽也哉!”——若吴国先平,则孙皓虽凶顽,魏晋之主亦必不诛之,而将留以招诱刘禅。此处空言仁义,不过作道貌岸然状耳。

  一一八二页:卷后有陆机《辨亡论》一篇长文,言吴之所以亡,其中有云:“或曰,吴、蜀唇齿之国,蜀灭则吴亡,理则然矣,夫蜀盖藩援之与国,而非吴人之存亡也。何则?其郊境之接,重山积险,陆无长毂之径;川厄流迅,水有惊波之艰。虽有锐师百万,启行不过千夫;轴舻千里,前驱不过百舰。故刘氏之伐,陆公喻之长蛇,其势然也。”——此言差矣!吴、蜀为唇齿,非为出兵相互援救,而为牵制曹魏,攻一国而另一国伐其后,以围魏救赵之策相互保全也。陆机但云蜀兵不能入吴境救援,想其见识不至鄙陋至此,当是为申一己之论,不惜强词夺理也。呜呼陆机,空负盛名!

  卷四十九 吴书四 刘繇太史慈士燮传第四

  一一八四页:观本传所记刘繇行事,或不失为英雄也。惜乎年四十二而病卒。

  一一八五页:笮融“乃大起浮图祠,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采,垂铜槃九重,下为重楼阁道,可容三千馀人,悉课读佛经,令界内及旁郡人有好佛者听受道,复其他役以招致之,由此远近前后至者五千馀人户。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於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且万人,费以巨亿计。”——竟为虔诚佛子也。佛教东汉时入中土,三国其余传记中皆不见记载,而于江南地竟已至如此规模。又:前文记曰:“融败走入山,为民所杀。”——笮融虽虔心礼佛,费值巨亿,而仍不得善终耶?

  一一八七页:太史慈仕郡吏,时郡与州有隙,慈使计毁州所上章,观其行事,亦狡诈如曹操者也。

  一一八八页:太史慈突围之术,颇能用心理之学。然而蹈死突围,亦显其忠义。又:太史慈与孙策激斗事,使人叹其勇,真文武双全者也。

  一一八九页:太史慈为孙策募刘繇残余,本传云六十日如期而返,裴注记《吴历》称其次日中即返。吾以为当时刘繇亡后,散兵游勇各自散步,未必能一呼百应,六十日方为合理。而《演义》亦取次日之说者,以其能凸显太史慈之诚信,与孙策之知人不疑也。

  一一九〇页:太史慈有大将之才,建安十一年,年四十一而卒,亦可惜,不然东吴有此人真如虎添翼也。而赤壁之战在建安十三年,太史慈未及预焉。

  一一九二页:士燮为交阯太守,弟壹领合浦太守,次弟[黄有]领九真太守弟武,次领南海太守——南疆之地,竟为士氏兄弟四人所瓜分!亦是当时天下扰乱,不然朝廷何至如此委派官职。又:“燮又诱导益州豪姓雍闿等,率郡人民使遥东附。”——蜀中南方之乱,士燮亦作俑者也。

  一一九三页:士燮死后,孙权重分南方州郡,另遣太守,燮子徽等兄弟六人遂发兵抗拒,吕岱被诏出征,先移书交阯,告喻祸福,又遣徽从兄匡见徽,“说令服罪,虽失郡守,保无他忧。岱寻匡后至,徽兄祗,弟幹、颂等六人肉袒奉迎。岱谢令复服,前至郡下。明旦早施帐幔,请徽兄弟以次入,宾客满坐。岱起,拥节读诏书,数徽罪过,左右因反缚以出,即皆伏诛,传首诣武昌。”——此不免心狠手毒,兼失信于天下人矣。

  一一九四页:刘繇、士燮皆占据南方,而太史慈后亦被孙策委以南方之重任,故列于一传中欤?

  卷五十 吴书五 妃嫔传第五

  一一九七页:吴主权徐夫人之祖母竟为孙坚之嫡妹,则徐夫人为孙权之外甥女,何至于乱伦至此耶?

  一一九八页:“吴主权步夫人……生二女,长曰鲁班,字大虎,前配周瑜子循,后配全琮;少曰鲁育,字小虎,前配朱据,后配刘纂。”——字大、小虎,而皆克其前夫欤?一笑。

  一一九九页:“吴主权潘夫人……性险妒容媚……侍疾疲劳,因以羸疾,诸宫人伺其昬卧,共缢杀之,讬言中恶。后事泄,坐死者六七人。”——宫人不惜铤而走险,六、七人合谋弑主,潘夫人待下人之酷虐可知矣。

  一二〇〇页:“全氏侯有五人,并典兵马,其馀为侍郎、骑都尉,宿卫左右,自吴兴,外戚贵盛莫及。”——是吴兴以来,孙权死后,先有全氏,又有孙峻一族把持朝政,而皇室之权已旁落矣。又:孙休朱夫人,朱据女,休姊公主所生也——则此公主当为前文中朱据之妻“小虎”也。而此处又云:“全主因言朱主与仪同谋,峻枉杀朱主。”——何前后不符也?存疑。

  一二〇二页:“皓久死,立者何氏子。”宫闱之事,讳莫如深,而百姓乐传闻之也,如后世清朝“顺治出家”,“雍正无头”等故事,三人成虎,言之凿凿,而使后世难辨其真伪也。

  一二〇三页:此传中东吴诸妃嫔事迹,不如魏书中众人之摇曳多姿耳。

  卷五十一 吴书六 宗室传第六

  一二〇五页:孙策“表拜静为奋武校尉,欲授之重任,静恋坟墓宗族,不乐出仕,求留镇守。策从之。权统事,就迁昭义中郎将,终於家。”——此大隐者欤?识时务者欤?

  一二一〇页:孙邻“年九岁,代领豫章,进封都乡侯。在郡垂二十年,讨平叛贼,功绩脩理。”——垂二十年,是由九岁至二十九耶?以九岁幼童为郡守,孙氏直以百姓为刍狗也!

  一二一一页:孙辅为平南将军,“假节领交州刺史。遣使与曹公相闻,事觉,权幽系之。数岁卒。”身为宗室贵胄,又领重任,未见忧患而交通敌国,亦属少见,可怪也哉。

  一二一三页:孙秀“公室至亲,握兵在外,皓意不能平。建衡二年,皓遣何定将五千人至夏口猎。先是,民间佥言秀当见图,而定远猎,秀遂惊,夜将妻子亲兵数百人奔晋。”——使宠臣将五千人突至属国,谓其为猎,孰能信之欤?孙秀之奔,迫不得已也。

  一二一五页:裴注引《吴历》所载孙翊妻徐氏报仇故事,徐氏真奇女子也,可敬!

  一二一七页:孙氏子弟,多有年二十上下便当大任者,虽由宗室之故,然而亦人才辈出,胜于曹、刘。

  卷五十二 吴书七 张顾诸葛步传第七

  一二二一页:孙权不肯以张昭为丞相,曰:“孤岂为子布有爱乎?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怨咎将兴,非所以益之也。”乃用顾雍——此事吾信之。又:裴注引《吴历》曰:策谓昭曰:“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正复不克捷,缓步西归,亦无所虑。”——此事吾不能信,其欲效颦刘备之托孤欤?

  一二二二页:裴注《江表传》曰:权既即尊位,请会百官,归功周瑜。昭举笏欲褒赞功德,未及言,权曰:“如张公之计,今已乞食矣。”昭大惭,伏地流汗。昭忠謇亮直,有大臣节,权敬重之,然所以不相昭者,盖以昔駮周瑜、鲁肃等议为非也——此事吾亦信之。而裴松之论张昭之劝迎曹公,谓其“虽无功於孙氏,有大当於天下”,可也;而谓其“岂不忠且正乎”,不免太过,不能苟同。

  一二二三页:观正传所记张昭诸事迹,昭性实刚愎太过,孙权不任其为丞相,良有以也。而裴注中习凿齿论张昭之不臣,吾亦赞同之。

  一二二五页:孙权为吴王,顾雍“累迁大理奉常,领尚书令,封阳遂乡侯,拜侯还寺,而家人不知,后闻乃惊。”——家人不知,后闻乃惊,此事不知有何可记,陈寿徒费笔墨于此而不明所旨,甚无谓也。

  一二二七页:吕壹为酷吏,屡毁短大臣,排陷无辜,后壹奸罪发露,收系廷尉。雍往断狱,壹以囚见,雍和颜色,问其辞状,临出,又谓壹曰:“君意得无欲有所道?”壹叩头无言。时尚书郎怀叙面詈辱壹,雍责叙曰:“官有正法,何至於此!”——顾雍不以私忿行官法,务求公平,可赞!而裴注引徐众之论,谓“恶不仁者,其为仁也”,而以顾雍为非,此言恰显徐众之陋而彰顾雍之仁也。若执法者皆能如顾雍者,天下将无冤狱哉!

  一二三二页:诸葛瑾本传,裴注引《吴书》曰:“其先葛氏,本琅邪诸县人,后徙阳都。阳都先有姓葛者,时人谓之诸葛,因以为氏。”——此诸葛氏由来之说,蜀书未载。

  一二三三页:刘备东伐吴,吴王求和,瑾与备笺曰:“奄闻旗鼓来至白帝,或恐议臣以吴王侵取此州,危害关羽,怨深祸大,不宜答和,此用心於小,未留意於大者也。试为陛下论其轻重,及其大小。陛下若抑威损忿,蹔省瑾言者,计可立决,不复咨之於群后也。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荆州大小孰与海内?俱应仇疾,谁当先后?若审此数,易於反掌。”——诸葛瑾冀以此言说退刘备耶?其理虽不差,而蜀中群臣必早已谏刘备矣,刘备若能纳之亦必早偃兵修好于东吴,何至于待诸葛瑾之笺耶?且此言人人可谏,唯吴人不可谏于刘备,谏则止增其怒耳。诸葛瑾何不明至此耶?裴松之称此事“载之於篇,实为辞章之费”,不但以瑾为非,且对陈寿亦有微词也。

  一二三五页:孙权论曹魏云:“自古至今,安有四五人把持刑柄,而不离刺转相蹄齧者也!强当陵弱,弱当求援,此乱亡之道也。”——此事非但验于曹芳,孙权死后,东吴亦如是耳。孙权虽能知之而不能料之、防之。又:诸葛瑾之子融,“秋冬则射猎讲武,春夏则延宾高会……每会辄历问宾客,各言其能,乃合榻促席,量敌选对,或有博弈,或有摴蒱,投壶弓弹,部别类分,於是甘果继进,清酒徐行,融周流观览,终日不倦。”——魏晋之风流,此处亦见之。

  一二三六页:步骘贫贱时能忍辱,若以李宗吾之说论之,此“厚黑学”之“厚”也。

  一二三七页:“刘表所置苍梧太守吴巨阴怀异心,外附内违。骘降意怀诱,请与相见,因斩徇之,威声大震。”——设鸿门宴斩吴巨,此“黑”也。步骘既厚且黑,何愁功名不遂乎?

  一二四〇页:裴注引《吴录》云:骘表言曰:“北降人王潜等说,北相部伍,图以东向,多作布囊,欲以盛沙塞江,以大向荆州。夫备不豫设,难以应卒,宜为之防。”……后有吕范、诸葛恪为说骘所言,云:“每读步骘表,辄失笑。此江与开辟俱生,宁有可以沙囊塞理也!”——今亦有人言以废旧坦克等沉海中,填平海峡则台湾可光复,亦与此相似,可共一笑。又:颖川周昭著书云:“古今贤士大夫所以失名丧身倾家害国者,其由非一也,然要其大归,总其常患,四者而已。急论议一也,争名势二也,重朋党三也,务欲速四也。急论议则伤人,争名势则败友,重朋党则蔽主,务欲速则失德,此四者不除,未有能全也。”——此真金玉良言也。

  一二四二页:此传中四人皆东吴重臣,然而张昭曾议降曹,后不得孙权重用,陈寿于正传中竟晦此事而不言,未免有失治史之公允矣。

  卷五十三 吴书八 张严程阚薛传第八

  一二四六页:裴注载《周礼》太宰职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一曰爵,以驭其贵。二曰禄,以驭其富。三曰予,以驭其幸。四曰置,以驭其行。五曰生,以驭其福。六曰夺,以驭其贫。七曰废,以驭其罪。八曰诛,以驭其过。”——此御臣子之术也,有趣。

  一二四七页:张纮以文章称于当世,“又善楷篆,与孔融书,自书。融遗纮书曰:‘前劳手笔,多篆书。每举篇见字,欣然独笑,如复睹其人也。’”——有趣,惜其书法今不传。

  一二五〇页:阚泽本传中,无下诈降书一事,乃《演义》杜撰耳。

  一二五二页:观薛综所上疏,陈治理东南边陲之事,有云:“珠崖之废,起於长吏睹其好发,髡取为髲。及臣所见,南海黄盖为日南太守,下车以供设不丰,挝杀主簿,仍见驱逐。九真太守儋萌为妻父周京作主人,并请大吏,酒酣作乐,功曹番歆起舞属京,京不肯起,歆犹迫强,萌忿杖歆,亡於郡内。歆弟苗帅众攻府,毒矢射萌,萌至物故。交阯太守士燮遣兵致讨,卒不能克。又故刺史会稽朱符,多以乡人虞褒、刘彦之徒分作长吏,侵虐百姓,强赋於民,黄鱼一枚收稻一斛,百姓怨叛,山贼并出,攻州突郡。符走入海,流离丧亡。次得南阳张津,与荆州牧刘表为隙,兵弱敌强,岁岁兴军,诸将厌患,去留自在。津小检摄,威武不足,为所陵侮,遂至杀没。后得零陵赖恭,先辈仁谨,不晓时事。表又遣长沙吴巨为苍梧太守。巨武夫轻悍,不为恭所服,辄相怨恨,逐出恭,求步骘。是时津故将夷廖、钱博之徒尚多,骘以次鉏治,纲纪適定,会仍召出。吕岱既至,有士氏之变。越军南征,平讨之日,改置长吏,章明王纲,威加万里,大小承风。由此言之,绥边抚裔,实有其人。”——可见当时汉人治蛮夷,民族纠纷,自古为难事耳。

  一二五七页:本传中皆东吴知名文人,一时儒林,然而可述者无多耳。又:陈寿讥薛综之子莹“於暴酷之朝,屡登显列,君子殆诸”,然而能弃富贵而入林泉者,古来有几人欤?

  卷五十四 吴书九 周瑜鲁肃吕蒙传第九

  一二五九页:周瑜亦与孙策莫逆,而“长壮有姿貌”;前太史慈“长七尺七寸,美须髯”;而孙策亦自“美姿颜”,因容貌受损揽镜椎几而卒——吾以小人之心,疑孙策乃有龙阳之好耳。

  一二六〇页:“时得桥公两女,皆国色也。策自纳大桥,瑜纳小桥。”——《演义》于此亦做足文章矣。

  一二六二页:周瑜为孙权筹划抗曹大计,曰:“今使北土已安,操无内忧,能旷日持久,来争疆埸,又能与我校胜负於船楫间乎?今北土既未平安,加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且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本非中国所长。又今盛寒,马无藁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四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禽操,宜在今日。”——此有张良运筹帷幄之风也,然而陈寿似述之太急,何不娓娓道来,使人遥想公瑾风姿哉?

  一二六三页:依此处所云,火攻之计发自黄盖耳。然而竟未言及冬至而吹东南风之关窍,亦未言有连环计。后人读此,将以周郎为侥幸乎?天幸乎?

  一二六四页:备诣京见权,瑜上疏曰:“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甘露寺》一出戏在此。又:《卧龙吊孝》一出戏,本传中却无。

  一二六五页:蒋干说周瑜事,出自《江表传》,然而未注明何时也。《演义》遂移之入赤壁鏖兵之时,使得反间计、诈降计一时俱因蒋干而发,真真妙绝!

  一二六七页:鲁肃“家富於财,性好施与。尔时天下已乱,肃不治家事,大散财货,摽卖田地,以赈穷弊结士为务,甚得乡邑欢心。”——此又一宋江式人物也。若宋江逢三国之世,亦必能立一番功名事业。

  一二六九页:鲁肃对孙权密议曰:“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此一番言语,吾以为不下于《隆中对》也。又:“臣松之案:刘备与权并力,共拒中国,皆肃之本谋……而蜀书亮传曰:‘亮以连横之略说权,权乃大喜。’如似此计始出於亮。若二国史官,各记所闻,竞欲称扬本国容美,各取其功。今此二书,同出一人,而舛互若此,非载述之体也。”——《三国志》本各自表述,不同于《史记》、《汉书》,又历史真相本扑朔迷离,后人难辨真伪,若径取一说,终有失实之虞,陈寿如此写,恰可使读者思之,而悟“尽信书不如无书”之理,岂不妙哉?裴松之此难,不免有失平允。

  一二七〇页:鲁肃劝孙权抗曹,曰:“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千载后读之,凛凛然有生气!而裴注引《魏书》及《九州春秋》之说甚荒谬,裴松之亦已自驳之。又:“曹公闻权以土地业备,方作书,落笔於地。”——此一句绝妙!而《演义》中似失此佳句。

  一二七二页:“单刀赴会”,竟是鲁肃赴关云长之会也,《演义》竟改头换面至颠倒黑白耶!而座中一人曰:“夫土地者,惟德所在耳,何常之有!”肃厉声呵之——此人周仓欤?又:鲁肃卒时,诸葛亮亦为发哀——是须为其发哀。鲁肃竭力使孙、刘联合,若非子敬,刘备未必能得三分天下矣。

  一二七四页:“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皆出于吕蒙。千古留此逸事,亦不虚此生矣。

  一二七八页:吕蒙密陈伐荆州之计,曰:“令征虏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蒋钦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应敌所在,蒙为国家前据襄阳,如此,何忧於操,何赖於羽?且羽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覆,不可以腹心待也。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今不於强壮时图之,一旦僵仆,欲复陈力,其可得邪?”——唇齿之邦,以形势相为援助,不在一时一地而已,吕蒙但论地理,是鼠目寸光也。而称须於强壮时图之,此言非论关羽,乃吕蒙自论也。盖吕蒙切心于功名,遂不惜置国家于热釜中耳。

  一二七九页:吕蒙爱恤士民之举,竟皆暗藏毒计,使人观之心寒。此人心中但有一“名”字,再无忠义仁信。

  一二八〇页:平定荆州后,孙权赐吕蒙钱一亿,亟多矣,可见孙权亦渴求荆州久矣。吕蒙之死,人皆谓之报应。然而天下无报应之事又何其多哉?

  一二八一页:孙权称鲁肃有二长,而借荆州为一短。若使其于地下见吴国灭亡之后,不知仍以借地联刘为短否?又:伏路把关饶子敬,出于此处。又:陈寿亦称“孙权之论,优劣允当,故载录焉”,今人已多不以为然矣。

  卷五十五 吴书十 程黄韩蒋周陈董甘凌徐潘丁传第十

  一二八三页:程普虽多征讨之功,然而少安邦之策,定国之勋。又:前文述及周瑜与程普不睦,而此处程普传中竟不言之。

  一二八五页:前文薛综所上疏中有:“南海黄盖为日南太守,下车以供设不丰,挝杀主簿,仍见驱逐。”而此处黄盖传中亦不载。赤壁以后,黄盖之功劳多在讨平山越。又:裴注引《吴书》曰:赤壁之役,盖为流矢所中,时寒堕水,为吴军人所得,不知其盖也,置厕床中。盖自强以一声呼韩当,当闻之,曰:“此公覆声也。”向之垂涕,解易其衣,遂以得生——此事《演义》中有之。

  一二八六页:韩当之子综以兵反入魏,后数犯吴边境,杀害人民,此真悖乱之人,可诛。

  一二八八页:蒋钦、周泰,原皆在孙策左右护卫,“服事恭敬,数战有功”,与赵云相类耳。后周泰因救孙权之功,而拜为将军,领众将,朱然、徐盛等不服,良有以也。

  一二九〇页:记陈武之子陈表,先述其劝诱无难士施明服罪事,后言其功勋生平,而于末后忽添一句:“始施明感表,自变行为善,遂成健将,致位将军。”——此真神来之笔,点睛之句,文势直欲破壁飞出耳,有太史公之风。

  一二九一页:董袭之死,可谓军人之典范,将帅之楷模,使人敬佩!

  一二九二页:甘宁“於长吏界中有所贼害,作其发负,至二十馀年。止不攻劫,颇读诸子,乃往依刘表……”——则其改邪归正之时,已年逾三十矣。而甘宁本属草寇,无人招安而自止功劫,亦奇事。

  一二九三页:甘宁谏孙权讨黄祖、刘表,因其先从此二人也,其眼界胸襟仍不出草寇之畴耳。又:裴注载甘宁报答苏飞事,是知恩图报之伟男子也。

  一二九四页:甘宁百人夜劫曹营,孙权因其功增兵二千人,可知当时吴将所领兵皆私属。

  一二九五页:甘宁之死因,正传所记竟阙如,令人不解。《演义》但云其死于孙、刘连营寨之战。

  一二九七页:逍遥津一役,孙权陷围中,凌统率亲近三百人救权出,而三百余人皆没。“统痛亲近无反者,悲不自胜。”——益知当时吴将部众皆私属耳。又:孙盛曰:“观孙权之养士也,倾心竭思,以求其死力,泣周泰之夷,殉陈武之妾,请吕蒙之命,育凌统之孤,卑曲苦志,如此之勤也。是故虽令德无闻,仁泽罔著,而能屈强荆吴,僣拟年岁者,抑有由也。”——真明眼人也。

  一二九九页:“后魏文帝大出,有渡江之志,盛建计从建业筑围,作薄落,围上设假楼,江中浮船。诸将以为无益,盛不听,固立之。文帝到广陵,望围愕然,弥漫数百里,而江水盛长,便引军退。诸将乃伏。”——曹丕大军出征,竟无细作、探报耶?此非徐盛之得,乃曹丕之失耳!

  一三〇〇页:丁奉“少以骁勇为小将,属甘宁、陆逊、潘璋等。数随征伐,战斗常冠军。每斩将搴旗,身被创夷。”——是积累军功而获升迁者。

  一三〇一页:前览《三嗣主》传时,疑孙綝之伏诛何其容易,观此传方知丁奉有力焉。

  一三〇二页:丁奉出身行伍,后至朝廷重臣之位,亦非常人能及。然而东吴遇孙皓,则万事俱休矣。又:此传记东吴虎将事迹,较之文臣传,所录偏于简略。然而《史记》、《汉书》亦均如此,盖文人可自作书、传,而武将功绩则须文人传诵,其篇牍繁简不同,传至后世,分别自明矣。

  卷五十六 吴书十一 朱治朱然吕范朱桓传第十一

  一三〇六页:朱治为孙坚旧臣,又尊奉孙策、孙权,乃孙氏心腹。朱然为朱治过继之子,又与孙权伴读,乃太子党一派人物也,从讨关羽,与潘璋禽羽者,盖吕蒙领会上意,故以美差予然,使其立功也。后吕蒙病笃,孙权问代任者,吕蒙荐朱然,亦欲顺权之本意耳。

  一三〇八页:观朱然事迹,其功勋亦并无特著者。又:只知诸葛瑾之子为恪,观此处乃知另有一子融,然而功绩不显,后与恪并被害。

  一三一一页:“初策使范典主财计,权时年少,私从有求,范必关白,不敢专许,当时以此见望。权守阳羡长,有所私用,策或料覆,功曹周谷辄为傅著簿书,使无谴问。权临时悦之,及后统事,以范忠诚,厚见信任,以谷能欺更簿书,不用也。”——此事只堪作寓言,若深究之,则是孙权先负功曹周谷耳。身为孙策之第,位以亲贵,而知法犯法,是其不义在先,奈何以此事而非难周谷哉?

  一三一二页:吕范子据闻孙峻死,以从弟綝自代,据大怒,引军还,欲废綝。綝闻之,使中书奉诏,诏文钦、刘纂、唐咨等使取据,又遣从兄宪以都下兵逆据於江都。左右劝据降魏,据曰:“耻为叛臣。”遂自杀。夷三族——此所谓件事不明,小不忍则乱大谋,致使身败名裂者也。

  一三一三页:曹仁帅步骑数万向濡须,朱桓手下兵仅五千,诸将业业,各有惧心,桓喻之曰:“凡两军交对,胜负在将,不在众寡。诸君闻曹仁用兵行师,孰与桓邪?……虽曹丕自来,尚不足忧,况仁等邪!”——曹仁乃当时名将,拒周瑜、征西凉、抗关羽,皆有功勋闻于天下,反观朱桓并无赫赫战功,其辞虽为激励士气,然而妄自尊大若此,恐于军心适得其反矣。又:此战吴军生掳魏将王双,当与诸葛所斩之王双同名耳。

  一三一三页:朱桓与胡综军争意气,欲杀胡综不遂而擅斫左右,杀佐军,并佯狂以求脱罪。重任在肩而不以国事为先,此真当斩也!孙权赦之,是其失也。又:捋虎须之逸事,实君臣皆失之丑事耳,徒令天下笑。

  一三一六页:陈寿与卷末评曰:“若范、桓之越隘,得以吉终,至於据、异无此之尤而反罹殃者,所遇之时殊也。”——若太史公写此卷,当更有抚膺发愤之言耳。

  卷五十七 吴书十二 虞陆张骆陆吾朱传第十二

  一三一八页:裴注引《吴书》曰:策讨山越,斩其渠帅,悉令左右分行逐贼,独骑与翻相得山中。翻问左右安在,策曰:“悉行逐贼。”翻曰:“危事也!”令策下马:“此草深,卒有惊急,马不及萦策,但牵之,执弓矢以步。翻善用矛,请在前行。”得平地,劝策乘马。策曰:“卿无马奈何?”答曰:“翻能步行,日可二百里,自征讨以来,吏卒无及翻者,明府试跃马,翻能疏步随之。”——虞翻竟文武双全,能使矛,能神行,全三国之中,似虞翻者竟寥寥。

  一三二一页:虞翻之性,已逾“亮直”而至于“耿介”矣。行事如此,亦无足称。

  一三二六页:裴注中有山阴朱育称颂吴郡人才语曰:“松阳柳朱、永宁翟素,或一醮守节,丧身不顾,或遭寇劫贼,死不亏行。”——三国后期,已兴贞女节妇之赞矣。

  一三二九页:怀橘之陆绩,“年少末坐,遥大声言曰:“昔管夷吾相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用兵车。孔子曰:‘远人不服,则脩文德以来之。’今论者不务道德怀取之术,而惟尚武,绩虽童蒙,窃所未安也。”昭等异焉。”——想张昭等盖异其敢言,而笑其见事之幼稚耳。又:陆绩临死有言曰:“从今已去,六十年之外,车同轨,书同文,恨不及见也。”——此真不知所谓。三国之时,魏、蜀、吴之书何尝不同文耶?

  一三三三页:孙权欲除张温,以数罪归之。骆统上疏求情,竟逐项批驳孙权所构罪名之非,此真不知欲救之,抑欲害之矣。无纵横之术,口舌之辩,而欲匡国君者,唯适得其反耳。是故上疏岂可不慎乎?

  一三三七页:陆瑁乃陆逊之弟,又为前陆绩从子,而此传中特将二陆分隔,不知陈寿何意?

  一三三九页:吾粲与吕范、贺齐等俱以舟师拒魏将曹休於洞口。“值天大风,诸船绠绁断绝,漂没著岸,为魏军所获,或覆没沈溺,其大船尚存者,水中生人皆攀缘号呼,他吏士恐船倾没,皆以戈矛撞击不受。粲与黄渊独令船人以承取之,左右以为船重必败,粲曰:‘船败,当俱死耳!人穷,奈何弃之。’粲、渊所活者百馀人。”——以人情论,吾粲之举可赞;以事理论,吾粲非将才也,所谓妇人之仁者。又:此处记吾粲“召处士谢谭为功曹,谭以疾不诣,粲教曰:‘夫应龙以屈伸为神,凤皇以嘉鸣为贵,何必隐形於天外,潜鳞於重渊者哉?’”——后无下文,乃至不知所旨。陈寿作史,偶有此腴辞耳。

  一三四〇页:读前《妃嫔传》时,不解朱据之生平。读此传方知,朱据被孙峻所害后,其妻孙权女小虎再蘸刘纂,而其女已许孙休耳。

  一三四一页:此传中诸人,虞翻、张温不见重用,郁郁而卒;陆绩、骆统早夭;吾粲、朱据罹害;陆瑁亦不过平平。盖此传乃不得志臣子之集耶?

  卷五十八 吴书十三 陆逊传第十三

  一三四三页:本传称陆逊世江东大族,然而祖上并无官爵记录,盖如陶朱公耶?又:陆逊少孤,而为族中之纲纪门户,故少年老成耳。又:孙权以孙策女配陆逊,是能识英才于凡俗也。

  一三四四页:陆逊代吕蒙守边境,以其能知吕蒙之计也。惜乎其目光短浅,但知荆襄,不知天下,未如鲁肃之深谋远虑也。

  一三四七页:夷陵之战,西蜀大败,国力遂空,致使一蹶不能再振,诸葛北伐徒劳,此战堪比赤壁也。然而此传中所述亦偏简略,“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尔势成,通率诸军同时俱攻,斩张南、冯习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馀营。”——连营迤逦五、六百里,吴军亦能一字长蛇人手一把茅而共烧之耶?当时细节,今已不能知矣!

  一三四八页:此处言陆逊退兵,为防曹丕袭其后也,并无武侯八阵图之事。而《诸葛亮传》中亦只言武侯“推演兵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云。”然而杜少陵唐人,已作诗曰:“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则此说或有所因,非罗贯中凭空臆造耳。

  一三五一页:陆逊“军到白围,讬言住猎,潜遣将军周峻、张梁等击江夏新市、安陆、石阳,石阳市盛,峻等奄至,人皆捐物入城。城门噎不得关,敌乃自斫杀己民,然后得阖。斩首获生,凡千馀人。”——观此而悲叹百姓之罹荼毒。而裴松之詈陆逊之不仁,亦骂得狠!

  一三五二页:此处记陆逊行反间计,裴松之评曰:“边将为害,盖其常事,使逯式得罪,代者亦复如之,自非狡焉思肆,将成大患,何足亏损雅虑,尚为小诈哉?以斯为美,又所不取。”——复使人拍案称快!

  一三五四页:为太子孙和事,“权累遣中使责让逊,逊愤恚致卒,时年六十三,家无馀财。”——可惜,可敬。又:“孙权以杨竺所白逊二十事问抗”,可知陆逊掌握重兵,孙权亦有三分顾忌耳。

  一三五五页:本传中有云:陆抗“永安二年,拜镇军将军,都督西陵,自关羽至白帝。”——“关羽”乃地名耶?东吴擒杀关羽后,以关羽名其地以资纪念耶?抑或手民误植?

  一三五七页:陆抗内围步阐,外抗羊祜,运筹调遣,取舍之间常出人意表,当时诸将多有不服者。后羊祜军还,西陵沦陷,陆抗成名则众人叹服。此皆事后追诉耳,战阵之上瞬息万变,若吴军不胜,则陆抗将背刚愎自用之恶名矣。又:陆抗、羊祜敌国相交之事,蔚然成佳话,然而亦有几分做作之嫌。盖当时天下纷扰征战已久,民心渐思定矣,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者,此之谓也。

  一三六一页:陆氏三世为东吴重臣,陆抗死后,五子晏、景、玄、机、云分领抗兵。晏、景为国捐躯,而机、云入晋为官,不免有辱祖先。又:前正文云:“抗遂陷西陵城,诛夷阐族及其大将吏,自此以下,所请赦者数万口。”而此处裴注有云:“初,抗之克步阐也,诛及婴孩,识道者尤之曰:‘后世必受其殃!’及机之诛,三族无遗。”则与陈寿所记恰相抵牾,不知何者为实。而吾偏信裴论也。又:此传陈寿对陆逊一族不吝溢美之词,而裴松之则屡损之。史官措辞虽力求公允,仍难抑其爱憎之情,此卷可为一证。

  卷五十九 吴书十四 吴主五子传第十四

  一三六六页:孙登行事有道,若真如所记,可为太子之楷模矣。然而年三十三而卒,是天不佑东吴耶?若以品行论,曹氏之子曹冲差可比拟,然而曹冲则本非长子耳。

  一三六七页:孙虑亦有贤名,而年二十亦卒。孙氏子孙,奈何多不寿耶?

  一三六九页:孙权既立孙和,又扶孙霸,吴国之乱,孙权始作俑焉。后大臣多以死苦谏,权亦不听,且诛杀大臣,盖已年老昏聩矣。然而帝制国家,君权少有制衡,此际显其弊端矣。

  一三七一页:裴注引《吴历》曰:“和四子:皓、德、谦、俊……皓在武昌,吴兴施但因民之不堪命,聚万馀人,劫谦,将至秣陵,欲立之……但兵裸身无铠甲,临陈皆披散。谦独坐车中,遂生获之……皓鸩之,母子皆死。俊,张承外孙,聪明辨惠,为远近所称,皓又杀之。”——孙皓杀其胞弟,心狠手毒,使人血冷。

  一三七二页:“谮毁既行,太子以败,霸亦赐死。”——孙霸与太子孙和争风,和既废,而霸之败写得模糊,其中当有隐情,今竟不能知矣,可称疑案。

  一三七三页:观太傅诸葛恪上笺谏孙奋,如“臣下宁负大王,不敢负先帝遗诏,宁为大王所怨疾,岂敢忘尊主之威,而令诏敕不行於藩臣邪?”等语,有倚势陵压主上之嫌,此取祸之道也。

  一三七五页:豫章太守张俊疑孙皓已死,为孙奋扫除坟茔,此投机之举也,又当孙皓暴虐之朝,虽遭车裂,亦属自种其因,咎由自取。又:裴松之驳“奋上表乞自比禽兽,使男女自相配偶”事,诚良史态度。又:陈寿唯以“奋之诛夷,横遇飞祸”,既生为帝王之胄,此等飞祸当已见怪不怪矣。

  卷六十 吴书十五 贺全吕周锺离传第十五

  一三七九页:贺齐善讨山越,真平乱之良将也。吴郡东南陲,多赖贺齐也。

  一三八三页:汉武帝所置珠崖郡,元帝时废之,孙权时再置,然而“军行经岁,士众疾疫死者十有八九,权深悔之。”而此处全琮对孙权曰:“当是时,群臣有不谏者,臣以为不忠。”——此言未免有损众人而邀独宠之嫌,非良臣所宜言。

  一三八五页:前士燮传中已载吕岱失信而杀燮六子之事,此传中更详述之,盖上表请分海南三郡者,即吕岱也。则是吕岱欲夺士燮之地,故杀其子灭其门也。吴郡南方,先有士燮,后有吕岱,而得略保安宁。

  一三八九页:周鲂与曹休之书有曰:“鲂所代故太守广陵王靖,往者亦以郡民为变,以见谴责,靖勤自陈释,而终不解,因立密计,欲北归命,不幸事露,诛及婴孩。”——此事却不见吴书别处有记载,然而既为周鲂所书,当确凿无疑。

  一三九一页:周鲂断发诱敌,徐众评曰:“鲂为郡守,职在治民,非君所命,自占诱敌,髡剔发肤,以徇功名,虽事济受爵,非君子所美。”——此论似不当。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郡守而心忧敌国,献计破贼,何错之有哉?然而周鲂此计纯以诈术,混淆忠义,使天下相争之国渐泯道德,徐众若批鲂,当批此耳。

  一三九二页:周鲂之子,竟为“除三害”之周处!

  一三九三页:锺离牧种稻而送与无赖之县民,县长召民系狱,而牧以“仁义”劫持之,可谓伪君子。徐众此处所评,曰:“夫圣人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而牧欲以德报怨,非也。”吾同此论。

  一三九五页:此传诸人有一时一事之功,或可绥靖一方,然而非栋梁之材也。

  卷六十一 吴书十六 潘濬陆凯传第十六

  一三九八页:潘濬本属刘表,后归刘备。荆州失守后降孙权。裴注《江表传》曰:“权克荆州,将吏悉皆归附,而濬独称疾不见。权遣人以床就家舆致之,濬伏面著床席不起,涕泣交横,哀咽不能自胜。权慰劳与语,呼其字……使亲近以手巾拭其面,濬起下地拜谢。即以为治中,荆州诸军事一以谘之。”——孙权笼络人心之术,不下刘备也!

  一三九九页:“濬每进见,无不陈壹之奸险也。由此壹宠渐衰,后遂诛戮。”——似有夸大潘濬功绩之嫌。东吴多少老臣大将,所荐皆不能听,潘濬不过一外任降臣,又无勋业,何以孙权独听其言而衰孙壹之宠耶?

  一四〇二页:陆凯上疏谏阻孙皓迁都武昌,云:“童谣言:‘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此童谣前二句与毛泽东词相似,有趣。

  一四〇四页:“或曰宝鼎元年十二月,凯与大司马丁奉、御史大夫丁固谋,因皓谒庙,欲废皓立孙休子。时左将军留平领兵先驱,故密语平,平拒而不许,誓以不泄,是以所图不果。”——若真有此谋,是拯东吴于临殂之最后契机也,惜乎其谋未成,使晋得以一统。

  一四〇七页:此处所录陆凯所谏皓二十条,其辞果切直无理,若非临终上疏,想陆凯亦不敢如此捋虎须。

  一四〇九页:孙和孙霸党争,陆胤泄废立之谋而反噬杨竺,“遂共为狱。竺不胜痛毒,服是所道。初权疑竺泄之,及服,以为果然,乃斩竺。”——杨竺虽奸佞,然蒙冤死,此事有趣。

  一四一〇页:此传潘濬、陆凯二人事迹,似并无特出者。

  卷六十二 吴书十七 是仪胡综传第十七

  一四一一页:是仪本姓氏,因孔融讥其姓而改之。三国时多见有改姓者,盖当时宗族之观念并不甚深耶?

  一四一三页:前吕壹诬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谤讪国政时,是仪独云无闻,刁嘉得免,仪之功也。而传中又记云:“时时有所进达,未尝言人之短。权常责仪以不言事,无所是非,仪对曰:‘圣主在上,臣下守职,惧於不称,实不敢以愚管之言,上干天听。’事国数十年,未尝有过。吕壹历白将相大臣,或一人以罪闻者数四,独无以白仪。”——则仪又擅明哲保身,亦不肯与吕壹有所冲突耳。何前后矛盾乃尔耶?又:胡综者,孙权少年时同伴也。观其履历,实无大功,而权屡以美差付综耳。

  一四一七页:胡综伪造魏将吴质降书以施离间之计,甚无谓也。“此文既流行,而质已入为侍中矣。”——降书何等机密事,若吴质真欲叛魏,焉有令降书流行民间者?然而不流传则魏帝不能知;流传则魏帝知其诈,故胡综虽竭尽心思,终无用耳。

  一四一八页:“初以内外多事,特立科,长吏遭丧,皆不得去,而数有犯者。权患之,使朝臣下议。综议以为宜定科文,示以大辟,行之一人,其后必绝。遂用综言,由是奔丧乃断。”——呜呼,奔父母之丧,人之天性也。胡综议以大辟一人儆群臣,何其毒也!以此观之,胡综非贤臣也。

  一四一九页:是仪、胡综二人,皆非良臣。陈寿亦自知,评曰:“辟之广夏,其榱椽之佐乎!”然而此等人又何必传之耶?不如删去。

  卷六十三 吴书十八 吴范刘惇赵达传第十八

  一四二二页:吴范善治历数,知风气,言军事每中。若真如此,东吴将立于不败之地耳,孙权亦何来逍遥津之险?吾意孙权亦不过以吴范为弄臣,姑妄听之而已。

  一四二三页:吴范素与魏滕同邑相善,滕有罪,范乃髡头自缚诣门下死谏。若死生真有命者,何为死谏哉?又:范使铃下报孙权。铃下不敢,曰:“必死,不敢白。”范曰:“汝有子邪?”曰:“有。”曰:“使汝为吴范死,子以属我。”铃下曰:“诺。”乃排閤入——此数语荒诞不可解,以人子相属,便可使人赴死耶?况吴范之命尚悬一线,如何保铃下人之子耶?

  一四二五页:赵达能推算,自珍其术,“权问其法,达终不语,由此见薄,禄位不至。”此与吴范同也,可知方技之术,不可以致富贵。

  一四二六页:此传如魏书之方技传耳。而刘惇事尤简,且下落不明。

  一四二八页:裴松之补注《抱朴子》、《葛洪神仙传》等诸事,又自评曰:“臣松之以为葛洪所记,近为惑众,其书文颇行世,故撮取数事,载之篇末也。神仙之术,讵可测量,臣之臆断,以为惑众,所谓夏虫不知冷冰耳。”虽止一张口,而说尽两家话矣,一笑。

  卷六十四 吴书十九 诸葛滕二孙濮阳传第十九

  一四三〇页:诸葛恪少时有捷才,如“诸葛子瑜之驴”等,然而其格调不高,其谢孙权赐马时,更有献媚之嫌,较之曹冲,大不如也。此等才智,只可称之慧黠而已。

  一四三一页:诸葛恪平山民之乱,有韬略智慧,然而杀臼阳长胡伉者,以一人为牺牲,换取功名事业,未免有损阴骘。

  一四三四页:“翌日,权薨。弘素与恪不平,惧为恪所治,秘权死问,欲矫诏除恪。峻以告恪,恪请弘咨事,於坐中诛之。”——开东吴大臣相斗杀之先例者,恪也,后恪亦死于此,不得怨旁人矣。又:此处记曰:“於是罢视听,息校官,原逋责,除关税,事崇恩泽,众莫不悦。恪每出入,百姓延颈,思见其状。”——恪此时颇得民心。

  一四三七页:诸葛恪违众出兵伐魏,观其所持论,其实颇有理据,惜新城不下,功败而民怨归于一身矣。若当时侥幸能得胜,则史书记此事将为恪歌功颂德,阿谀之词必不能少。呜呼,成王败寇,向来如此。

  一四三八页:吴军出二十万众,围新城方月余,众人便欲退兵,将军不听号令,诸葛恪夺其兵,然而仍不能励士气,遂退兵。此非恪之罪,乃吴军心涣散之故也。将帅不能用命如一,焉有不败乎?又:魏书中记新城守将为张特,本汲汲无名之辈,不意立此大功。若非此人,三分之势或有反复亦未可知耳。

  一四三九页:诸葛恪之死,陈寿记得诸多妖异之兆,此等事止合入裴松之补注,奈何入正传耶?太史公不录此等无稽之事。

  一四四五页:此处裴注所载《吴书》留赞小传,有名将风范,使人读之慷慨赞叹。

  一四四六页:孙峻“遂梦为诸葛恪所击,恐惧发病死”,不知陈寿听流言耶,有实据耶?今日思之,孙峻当有心脏疾病,然而若猝死者,旁人不当知其所梦见者耳。又:滕胤之死,真秀才造反,不知占据先机,遂自取其祸耳。

  一四四八页:观《史记》、《汉书》、《三国志》,诸多政变密谋,每每败于女子、小人之口,此处孙亮谋诛孙琳事又如此,能不慎乎?

  一四五一页:孙琳被缚席间而斩,如诸葛恪焉。三国乱世,每每有此循环报应,如魏之禅汉,晋又禅魏。此未必纯为天意,事理使然也——然而若以为事理便是天意者,亦说得通。又:孙琳一门五侯,权倾朝野,而死时年方二十八耳。

  一四五二页:此传当为逆臣传,然而濮阳兴未反,但与张布废孙休適子而迎立孙皓,又被皓枉杀耳。列濮阳兴入此传中,是所谓史家之笔,谓其不反甚似反耳。然而濮阳兴与张布同谋,布却不见有传。又:陈寿评濮阳兴,谓其“身居宰辅,虑不经国,协张布之邪,纳万彧之说,诛夷其宜矣”,可见陈寿亦颇恨之。然而孙皓即位之前,亦颇有佳名,焉知登基之后,暴虐如斯哉?汉宣帝亦从民间寻来,不见霍光因此受后人詈骂。可知论史者,多逃不出成王败寇,事后诸葛耳,陈寿虽一代良史,亦不能免。

  卷六十五 吴书二十 王楼贺韦华传第二十

  一四五五页:王蕃、楼玄,皆被孙皓所枉杀,此传貌写贤臣,实写暴君耳。

  一四五九页:贺邵“中恶风,口不能言,去职数月,皓疑其讬疾,收付酒藏,掠考千所,邵卒无一语,竟见杀害。”——“酒藏”不知何解,而贺邵“卒无一语”者,因中风未愈耶?以此见杀,冤枉哉!然而孙皓所冤杀者,又何止于此!

  一四六四页:韦曜有良史之能,孙皓欲杀之,华覈上疏救曜,请以司马迁之例,“乞赦其一等之罪,为终身徒,使成书业……皓不许,遂诛曜。”——暴君本憎良史,况孙皓暴虐至极,似不屑其身后之名者,乞良史之命于孙皓,不啻缘木求鱼耳。

  一四七〇页:此传五人,王、楼、贺、韦皆枉死,而华覈以微谴免,数岁卒,能善终,不易也。陈寿评曰:“然此数子,处无妄之世而有名位,强死其理,得免为幸耳。”——是以一华覈之幸,衬四人之不幸,而斥孙皓之暴也。

  附录五则

  《上三国志注表》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一四七三页:“其书以魏为正统,至习凿齿作汉晋春秋始立异议。自朱子以来,无不是凿齿而非寿。然以理而论,寿之谬万万无辞;以势而论,则凿齿帝汉顺而易,寿欲帝汉逆而难。盖凿齿时晋已南渡,其事有类乎蜀,为偏安者争正统,此孚于当代之论者也。寿则身为晋武之臣,而晋武承魏之统,伪魏是伪晋矣。其能行于当代哉?此犹宋太祖篡立近于魏,而北汉、南唐迹近于蜀,故北宋诸儒皆有所避而不伪魏。高宗以后,偏安江左,近于蜀,而中原魏地全入于金,故南宋诸儒乃纷纷起而帝蜀。此皆当论其世,未可以一格绳也。惟其误沿史记周、秦本纪之例,不托始于魏文,而托始曹操,实不及魏书叙记之得体,是则诚可已不已耳。 ”——此一段议论精妙,道尽“六经注我”之实质。不知此文可是纪昀所撰否?又不知满清之世,尊蜀乎,尊魏乎?若以此论推之,当尊曹抑刘耳。

  一四七四页:评裴松之亦公允得当。“然网罗繁富,凡六朝旧籍今所不传者,尚一一见其煹略。又多首尾完具,不似郦道元水经注、李善文选注皆翦裁割裂之文。故考证之家,取材不竭,转相引据者,反多于陈寿本书焉。”——若无裴注,亦将无《演义》耳。

  《华阳国志陈寿传》

  《晋书陈寿传》

  一四七七页:此处所记陈寿索米千斛及涂污诸葛亮等事,已见诸前书中。陈寿品行似多有非议者,而后人屡有以寿所言“亮将略非长,无应敌之才”,品论武侯,作独得真相状者,吾不齿斯人。

  《宋书裴松之传》

  一四八一页:“松之所着文论及晋纪,骃注司马迁史记,并行于世。”——注《史记》之裴骃,竟为松之之子,可谓家学渊源,父子俱标名史籍之中,不亦荣幸乎!

  一部《三国志》,历时三月读完,但见纸上英雄豪杰无数,倏然而起,又杳然而灭,徒使后人感叹。而当时百姓之流离困苦,于字里行间亦能感知一二。“一将功成万骨枯”,读《三国志》,吾知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