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和红杏：《红楼梦》里李纨的两面人生

　　文/赵心放

　　李纨系《红楼梦》中的金陵十二钗之一，字宫裁，父亲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算是一名金陵名宦之女。其夫荣国府长孙贾珠早逝后，幸有一子贾兰。曹雪芹老先生是把她作为节妇化身来写的，但为啥也要写她在大观园的一些生动活泼事儿呢？通过对她的具体分析，有助于让我们了解作者塑造这个人物的涵义。

　　（一）从表象看，李纨方方面面都十分符合“未亡人”身份

　　估摸她的年龄，比大观园里的姐妹们大一些，但也大不了多少。由于她的潜意识中，封建礼教根深蒂固，贾母那些“寡妇失业的”的话语铭记在心吧，她在生活和与人交流等各方面都严格的约束自己，一心守节教子，显得与众姐妹大不一样。

　　她完全没有青年女人爱美的生活情趣，一年四季穿的都是素净冷色衣衫。

　　稻香村是她在大观园里选择的住所，书中写这地方：“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里面数楹茅屋......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轳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看这描述，是老人或居士的最佳生活之地，哪里是青年女人的理想住所？

　　宝玉对这地方给了个“人力穿凿，有违天然”的差评，她毫不在意，因为这地方非常符合她的清心寡欲，自甘寂寞的性情及心态。作为一个寡妇嘛，每天的主要事儿就是早晚定省和闭门教育孩子。

　　李纨和一天混迹于女子堆里的宝玉略有接触外，和其他男性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私下来往。

　　大观园里有集体活动时，能看到她的身影，却很少听得到她的声音。姐妹们越是尽情地嘻笑玩乐，她越要表现出端庄持重的模样儿，以符合自己的寡妇身份。

　　在元春归省那样隆重的活动中，虽然元春是贾珠的亲妹妹，自己是元春的亲嫂嫂，但由于受限于身份，无怨无悔地把接待贵宾的主角让给荣宁二府的尤氏和凤姐担当，自己只是跑跑龙套，捧羹把盏时现现身。

　　在大观园众多奴仆眼中，李纨是大善人，即使出了点差错，她也从不责怪他们。她与妯娌们相处和谐，从不拣过拿错惹是生非，连十分厉害的凤姐都戏称她为“佛爷”。有一次凤姐生病暂不能理事，王夫人只好叫李纨全权代理。这李纨啊，坐上了其位却不会（实则不愿）谋其政，王夫人无奈，只好安排探春去协助工作。但如此没过多久，就由探春在事实上主持工作了。

　　（二）从具体事例看，李纨会挣开“守节”的桎梏，展示她的性情中人性格

　　书中描写李纨最详细的事，莫过于是诗社的建立和开展活动。

　　探春提出结诗社的建议后，得到了众姐妹的拥护，但最卖力启动诗社的人则是李纨。

　　按通常概念，诗社社长要选一个写诗高手且德高望重的人担任。李纨有自知之明，不敢说自己的诗写得最好，但却以“齿序为大”的理由，自告奋勇当上了社长，并且要求实行一元化领导，由她一个人说了算。主动提出把自己居住的稻香村作为活动埸所。还充分肯定黛玉取别号的建议，第一个为自己取别号“稻香老农”。

　　诗社开展活动需要经费，她和众人商量好如何凑份子。李纨想从凤姐那儿为诗社多弄点钱，一改平时处事低调的姿态，以社长的名义亲自请凤姐当”监社御史”。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当纪委书记或监察室主任。

　　厉害的凤姐当然明白李纨的心思，立马就把她叫自己当出钱大角儿的心思公诸于众，紧接着揭她有钱的老底，每月有二十两月银，还有园子地可收租，年终分年例是上上分儿，在实行供给制的大观园里，够得上“土豪”级，每年拿一二百两银子出来当活动经费没问题。意思嘛讥讽她太小气。

　　李纨会动脑筋，马上扯出凤姐打平儿的事来转移众人视线，最终迫使凤姐只好用向平儿道歉来收场。

　　最厉害的是李纨社长自任说一不二的权威裁判，当蘅芜君（宝钗）与潇湘妃子（黛玉）的两首写海棠诗，在评价上出现意见分歧时；蘅芜、潇湘、枕霞、蕉下客、怡红五位诗人题写的十二首菊花诗最终裁定时，都由李纨社长一锤定音。

　　她心思玲珑独具慧眼，十分善于搞平衡，有办法顾及众姐妹的面子。比如到栊翠庵找妙玉讨要红梅，有的放矢的派宝玉去完成这任务。每次题写了诗，评价后都要排名次，每次大家的排名都有变化，唯独宝玉的排名没变化，都是最后一名，因为宝玉对名次毫不在意。李纨管理有方、热情爽朗，使众人心服口服，充分表现出了自己性情中人的性格。

　　李纨心知肚明，自己和孩子在荣府是被边缘化的，因此十分小心谨慎，从来不露富，一直都是精打细算过日子。孩子还这么小，自己没其他生财之道，遭遇不测时咋办？她有深谋远虑，需要认真攒钱才行。贾家衰败后，估计李纨主要就是靠她的积攒过的日子吧？

　　（三）曹雪芹为啥要从“表”和“里”两方面来塑造李纨这个人物呢？

　　在清代，三纲五常这些封建伦理更加肆虐，在统治阶级的大力提倡下，强迫妇女为其殉道成为了一种社会习俗。曹雪芹老先生是文学大咖，把李纨作为节妇化身来塑造，首先从表像写，就是那副槁如死灰的“未亡人”模样，让读者有个明确的概念，接着由表及里，揭示“未亡人”的内在。其实“未亡人”的精神世界同样是五彩缤纷的。

　　李纨主动当诗社社长，积极开展诗社活动，绝不单纯是为了娱乐，而是她并非“心如古井”，充满着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稻香村黄泥院墙中，“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李纨就是“满园春色关不住”的红杏。

　　曹雪芹通过诗社活动，写出李纨的才和情，让我们看到她平日的清心无为，是不得不为，是在封建礼教碾压下被迫作出的牺牲。“未亡人”心中的愁苦是多么深重啊！

　　《红楼梦》里李纨的判词是：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在此作个简扼的释意：婚后有子就守寡，孩儿贾兰中举做了官。成诰命夫人后病逝，只不过得了个虚名儿，白白地成了人家的笑料。

　　李纨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是一个悲剧人物。

　　【作者简介】赵心放，笔名赵式，重庆市南岸区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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