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里的女子香

  离别的情境何其相似,总是晓莺、残月、征马、落花。诗词里的她,似乎总也颦蹙着,愁苦得连眉都忘记了画,抱着琵琶,裹紧裘衣,粉泪盈盈奔向前路。

  昭君出塞是发生在汉元帝时的汉与匈奴和亲的历史事件。千年时空,星光灿烂,历代文人写昭君的诗词不下七百首。

  杜甫诗给予昭君极大的同情,被誉为“元曲四大悲剧”之一的《汉宫秋》就是以此为感情基调演绎的一场悲情戏剧。这里的昭君是因不愿行贿而被画师“影图点破,退居永巷”的宫女;是感念帝恩,自请出塞,“得息刀兵”的明妃;是怀抱琵琶,迎着朔风,泪洒大漠的失意者;是背负着“和亲”重任,身行千里冢留千秋的苦命人,以“环佩空归月夜魂”的凄苦形象在读者心中留下千年不泯的泪痕。

  而王安石却有另一番见解。他说“人生失意无南北”,他说“咫尺长门闭阿娇”……此言既出,可谓石破天惊。是的,事实上,昭君龙车凤驾,出阳关,逆汉水,过秦岭,渡黄河,入雁门,以公主身份嫁与单于,入番后贵封为“宁胡阏氏”,换来了边境三十年的安宁。“此去妾心终许国,不劳辛苦汉三军”,她一跃成为史上最深明大义的“四大美人”之一。

  但是戎昱显然表示不服。他目送纤纤弱女绝尘而去,写下“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这一点,同时期的唐代诗人胡曾和他不谋而合,“何事将军封万户,却令红粉为和戎”。泱泱大国,却托生于一位玉貌红颜,赳赳雄师,铮铮男儿,怎可平复?他拍案而起,“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一个发问,问出了多少郁郁不得,多少壮志难酬……

  一曲琵琶咽,几番巾帼叹!认识王昭君,多数是通过对这些诗曲大家的解读。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生在盛世的我无法从语焉不详的几行文字中想象千年之前昭君脸上的悲欢表情,更多的感触,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在历史洪流中的身不由己。自两千二百多年前第一位公主和亲开始,中国的和亲史长达千年,哪怕是强汉盛唐大元这样的辉煌王朝,依旧有西去乌孙的解忧公主,入藏和番的文成公主,远嫁塞外的月烈公主……史书上的只言片语,实际是王昭君们波澜壮阔的一生。史学家翦伯赞先生说过:“把女人当作历史的弹簧,这是和亲政策的实质。”她们是历史深处的一抹胭脂红,有些甚至没有留下姓名生平,却以柔软之身担起了重如千钧的家国使命。

  胡尘蔽天,鼓角动地,王昭君和属于她的时代早已是滚滚长江东逝水了。然而,她一遍又一遍地活在诗人借古抒怀的笔墨里,活在人们世世代代的口口相传里。那大青山下的向阳青冢,那风雪中披着大红貂氅的倩影,成了世人心中永远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