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愍帝司马邺:西晋虽然黑暗,但他却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亡国之君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

  成汉皇帝刘聪带兵攻入洛阳,西晋政权在这一刻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按说西晋也是泱泱大国,威武之师,当年收拾魏蜀吴的时候,也是雄兵百万,虎踞龙盘。

  但如今面对匈奴人建立起来的游牧民族政权,却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只能坐以待毙。

  西晋的开国皇帝司马炎虽然很有能力,但和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比,还是稍稍逊色了那么一筹。

  这位皇帝前期励精图治,嗷嗷搞发展,刚搞出点成绩,就开始骄傲自满,工作也不干了,班也不上了,整天泡在后宫里骄奢淫逸。

  皇帝一怠工,国力就大幅度下滑。

  老皇帝自己不工作,传位的时候也不是很上心。

  二十多个儿子排排坐,皇帝偏偏选了脑子不太好使,智力有点问题的晋惠帝司马衷。

  结果司马衷登基后不久,西晋国内就爆发了八王之乱。

  司马家的这些叔叔大爷哥哥弟弟们同室操戈,刀剑相向,上演了一幕幕骨肉相残的伦理大戏。

  八王之乱从公元291年开始,到公元306年结束,历时16年,粗略计算,西晋军民,死在战场上的,有六七十万人。

  这六七十万兵力,几乎是西晋王朝所有的精锐,他们本应该驻守边疆,成为保家卫国的好男儿,但却因为皇室内斗,以一种十分凄凉的方式死在了权力的战场上。

  那些死掉的将士们,在后世的史书中,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数字。

  可谁愿意做那个数字呢?

  而智力低下的晋惠帝虽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能做的,也仅仅是看着。

  以他的水平,他最该担心的,并不是西晋王朝的未来,而是自己明天的尿布谁给换。

  惠帝驾崩之后,谁来当皇帝就成了个大问题。

  皇帝无子,继承人只能在剩下的皇室宗亲里选拔,选来选去,就选到了司马炽的身上。

  作为开国皇帝司马炎的儿子,晋惠帝司马衷的弟弟,他认为自己很有可能是被坑了。

  国富民强,太康盛世的时候你们不把皇位传给我,现在眼见西晋要凉了,连哄带骗,生拉硬拽的让我登基,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不得不说,司马炽真的是一个十分清醒的人。

  皇帝的宝座近在咫尺,他却能冷静地分析当前的局势。

  这还不算,朝堂上有东海王司马越(八王之乱的胜利者)把持朝政,就算即位登基,也不过是当一个西晋王朝的吉祥物。

  西晋外部,因为之前频繁的内乱,导致西晋周边的游牧民族纷纷脱离中央,自行单干,匈奴人成立了全新的汉赵政权,雄踞一方,虎视眈眈,时刻威胁着西晋的统治。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当皇帝就变成了一件十分有压力的事儿。

  混得好的,是傀儡皇帝,混得不好的,就是亡国之君。

  司马炽很不想干,但没办法,一来皇权天授,自己是司马家的一份子,就有振兴西晋的责任和义务,二来大臣劝进,自己实在是很难拒绝。

  于是这位倒霉的仁兄哭丧着个脸,登基了。(晋怀帝)

  (晋怀帝司马炽 形象)

  而事实也正如司马炽本人所预料的一样,西晋政权风雨飘摇,没两天就被汉赵政权给打崩溃了。

  都城洛阳被攻陷,皇帝脚底抹油,想逃到长安去避避难,没想到运气不好,半路上就被汉赵政权的皇帝刘聪给抓住了。

  这位被临时拉来背锅的皇帝最终惨死在了刘聪手里,时年三十岁。

  皇帝死了,洛阳陷落了。

  按理说西晋王朝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但上天似乎还想给西晋一次机会。

  在逃亡长安的队伍里,有一个侥幸免难的漏网之鱼,这个人就是我们本篇文章的主人公,司马邺。

  (晋愍帝司马邺 形象)

  一个文章已经写到三分之一才出场的主人公,并非是因为我刻意打压这位同志,而是司马邺本人的前半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父亲是吴敬王司马晏,他的爷爷是晋武帝司马炎,所以按辈分,他是怀帝司马炽的侄子。

  他人生中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所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在洛阳城里养尊处优的皇家子弟。

  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

  四海平定我享受,国破城亡我逃跑。

  但很显然,他比那他无辜受难的叔叔司马炽,命运要好很多。

  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皇室旁支被那些不甘国灭的西晋大臣们迎回长安,拥戴为帝(晋愍帝),那是在遥远的公元313年。

  新都长安气派非凡,皇帝登基那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在这样热闹非凡的场景下,人们似乎陷入到了一种粉饰的太平之中。

  大家认为,洛阳虽然没了,但长安还在。

  长安长安,长治久安,如此说来,西晋的国运依然昌隆,不会衰竭。

  这是一场集体失忆,也是一场群体性的欺骗。

  事实上,长安不是西晋重新发家的资本,而是在洪水猛兽中最后一叶随波逐流的独木舟。

  因为当时绝大多数的西晋皇室、世族、军队和百姓,为了逃避战乱,早就卷铺盖儿到江南避难去了。

  中原大地人口稀少,千百里不见人烟,中原西晋政权,早已名存实亡。

  长安虽在,但西晋却早已不在了。

  司马邺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切。

  他和他那落难的叔叔怀帝司马炽看似命运不同,但实则大抵相同。

  他们都是中国皇帝序列里很特殊的一类皇帝,那就是:

  他们从来没有学习过规范的宫中礼仪,也从来没有拜读过作为一个帝王的行为规范。

  他们来到人间,从来就没有一天是为了当皇帝而做准备的。

  但他们却阴差阳错的成了皇帝,而这样的皇帝,我们也可以称之为:临时工、背锅侠、打酱油的、跑龙套的。

  命运突然光临,但他们却束手无策。

  他们不能挽救王朝的命运,更无法改写历史的结局。

  建兴五年,公元317年,西晋王朝最后的岁月要来了。

  说最后,有点滑稽,因为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封建王朝初次登场,也不过是在公元265年。

  时光流转,没走多远,掐指一算,只有51年。

  这一年,汉赵大军把长安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奇怪的是,敌军只围不打,似乎不打算有下一步动作。

  不过这也够司马邺喝一壶的了。

  长治久安的古城变成了一座孤城。

  城内物价飞涨,一斗米可以卖到二两黄金的高价。

  到后来米被吃光,黄金竟被弃如敝履,满地都是。

  到了这个时节,自相残杀,易子而食已经屡见不鲜,长城城人口锐减,一半以上的百姓纷纷饿死,整个长安弥漫着一股恐怖而绝望的气息。

  别说平民百姓,就是皇帝本人,也得跟着饿肚子。

  不战而屈人之兵,我断你的水,我断你的粮,我看你拿什么跟我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故事已经没有什么再讲下去的必要了,结果很显而易见。

  要么被攻破城池,要么城里的人全都饿死。

  反正不管怎么说,西晋,是要挥手和人们说再见了。

  但翻阅史书,在这绝望而无助的时刻,作者却发现了晋愍帝司马邺留下的一段只言片语。

  “今窘厄如此,外无救援,死于社稷,是朕事也。然念将士暴离斯酷......行矣遣书,朕意决矣。”——《晋书》

  皇帝表示,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抗争已经全然没有了意义,作为皇帝,我本来应该以死殉国,但我一死了之,这天下间的黎民百姓怎么办呢?

  作为帝王,在自己的王朝已经丧失了所有希望的情况下,自杀殉国,也许是他唯一能选择的最有尊严的告别这个世界的方式。

  因为一旦王朝灭亡,而自己被俘虏,那这段成为囚徒的岁月就会成为毕生的耻辱。

  司马邺没有抗争到底的信念,但他有以死报国的勇气。

  可皇帝一抹脖子死了,长安城里那些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要怎么办呢?

  谁来保护他们?谁来拯救他们?

  再三思索之下,司马邺做了一个沉重的决定,他放弃了有尊严的死去,转而做了汉赵政权的囚徒,开城献降了。

  晋愍帝司马邺,他是一个选择了投降的帝王,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却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勇敢的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死去很简单,悲愤而屈辱地活着,才是难上加难。

  因为只有活下来,才能用仅有的力量,保护好这一批最后的子民。

  至此,长安城被和平占领,数万条生命免于屠戮。

  很多人在史书里看到大汉被曹魏取代,走上灭亡之路,难免唏嘘,看到大秦暴亡,也不由得感慨。

  一个王朝的建立,是诸多不易的,而它分崩离析时,也难免让人伤感。

  但当人们提起西晋,重温那段王朝覆灭的岁月时,很多人却都嗤之以鼻。

  人们认为西晋是个灰暗的时代,暴力,残酷,短暂。

  人们认为西晋没有明君,狂妄,自大,短智,昏庸,懦弱。

  人们认为西晋王朝没有成就,除了皇室内斗就是战乱滔天。

  但我今天想说的是,西晋很优秀。

  他有过文治武功的开国之君,有过以死报国的仁人志士,有过灿烂辉煌的艺术文化,还有过心怀万民的末代帝王。

  或者说,中华历史上的任何王朝,都有这样的存在。

  辩证看历史,这是我一直以来所强调的。

  盛唐繁华,难免国都六破,天子九逃。

  大明威武,也免不了土木堡之战,折戟沉沙。

  两宋富裕,但并不统一,饱受欺凌。

  元朝宽阔,可盛极一时,转瞬就轰然倒塌。

  是的,再伟大的王朝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往,而再灰暗的帝王,也有过昙花一现的繁荣。

  不抹黑,不诽谤,不刻意打压,也不过分吹嘘。

  尊重历史,才是我们这代历史人,恒久不变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