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哥哥的关系，太畸形，害得我一辈子不能嫁人了
01
程敏接到电话时，她的妈妈丁芬已经病入膏肓，快不行了。电话是丁芬的朋友王姨打来的。
几个月前，丁芬腹痛难忍，去医院查出宫颈癌晚期。
她谁也没告诉，自己硬撑着，疼得连床都下不去的时候，才打电话麻烦王姨去照顾。
王姨说，她早就想通知程敏，但丁芬不愿给联系方式。今天早晨起床，丁芬实在是感觉自己快不行了，才让她打这个电话。
“你最好赶在这两天回来，没准还能见你妈最后一面。”王姨声音有些哽咽。
程敏握着电话的手止不住颤抖。
过往的一切，像黑白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迅速回放，她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撕扯着。
没想到，丁芬得了那么重的病，竟然忍着不告诉她，这一刻，程敏突然发觉，自己骨子里那股倔强，像她妈妈。
“程敏，这些年，你妈虽然有些亏待你，但好歹生你，养你，你不能让你妈走的不安心……”王姨欲言又止。
有许多话，她在电话里不方便说出来，但程敏却心知肚明，王姨急着让她回去，不止是送丁芬最后一程，更重要的，是让她回去照顾哥哥程聪。
程聪是个残疾人，双腿肌肉萎缩没办法行走，而且智商还有些低下，生活根本没办法自理，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婴儿。
早年，程敏的父亲没法忍受家里有个智障儿的日子，外出打工，后来认识了别的女人，从此，再也没回过这个家。
如果丁芬死了，程聪就只剩下程敏这一个亲人了。
挂了电话，程敏握着手机整个人瘫坐在出租屋里。隔了好半天，她才察觉自己哭了，眼泪先是一大滴一大滴落到屏幕上，到后面，哭得惊天动地的，手机上落满了她的眼泪。
02
程敏很小就知道，丁芬生她，就是为了将来她的智障哥哥有个依靠。
程敏恨自己命不好出生在这种家庭，更恨的是，母亲一直重男轻女。
丁芬事事为程聪打算，程敏很小就发现，母亲对程聪有求必应，回回出门，不是买玩具，就是零食，家里堆满了程聪喜欢的东西。但程敏买份学习资料，都要挨顿教训。
更可恨的是，程敏初中毕业没多久，丁芬就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发了一笔横财的老光棍，只因他说，如果程敏愿意跟他，他会照顾程聪一辈子。
丁芬当时犹豫了几天，就开始给程敏置办嫁妆。
程敏苦苦哀求了几回。丁芬不松口，她口口声声说那是程敏也是程聪最好的归宿。
那段时间，程敏内心特别灰暗，有好几次，想去跳河，但也许是从小被母亲压迫惯了，也许胆小懦弱，终究没有死的勇气。
每次，程敏想起那个身体肥胖，头还有些秃的老男人，用猥琐的眼神看她，她那颗心都像掉进绝望的深渊，被恐惧狠狠包围着。最终，在某个夜晚，她趁着丁芬熟睡，悄悄逃了出来。
身无分文的她，吃尽了苦，好不容易才把生活安定下来。
那时候，程敏恨极了丁芬，但恨归恨，到底还是没办法狠下心来，像冷血的父亲一样，对她妈和她哥不管不顾。
后来，她打电话回去，任由丁芬骂，等她骂好了，程敏问她要了银行卡号，每月发了工资就给她寄钱。
她想好了，既然注定割舍不掉，就用这样的方式回报丁芬对她的养育之恩。
程敏掰指头算了算，竟然已经有7年没回去了。
03
程敏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买了回去的票。
程敏长得不算很美，但皮肤很白，加上五官清秀，整个人看着很文静，有点像周冬雨，不由自主惹男人怜爱。
这些年，追程敏的人不少，但每次，只要程敏如实说出家庭状况，多数人都落荒而逃。
现在这个男友，程敏特别喜欢，于是说起家庭时，她说等她妈实在照顾不动她哥了，估计也是三四十年以后的事。
当时男友说，现在照顾也不介意。
程敏虽然知道那是玩笑话，但还是觉得暖心。现在突然出了这事，程敏真希望，男友那句话是真的。
上火车后，她在微信上打打删删，最终还是把情况如实和男友说了。
她试探着说，如果她妈真的去世了，她想把哥哥接过去和他们一起住。
男友很快回复：出租屋太小了，住不下三个人。
程敏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过往的风花雪月，像烧红的铁块一样，烙在她的心口上，疼的滋滋响。
原来，他们的爱情脆弱到这种地步，他在她最难受的时候，连假意的安慰都不愿给。
那条信息程敏没回，而男友，从那以后，再也没联系过她。
坐了3个小时的动车，又转了汽车，总算到家。
骨瘦如柴的丁芬，吊着一口气，眼里仅剩最后一点光，巴巴地看着风尘仆仆的程敏。
程敏和丁芬对视了一下，她看见她那凹陷的眼窝，眼里满是惨淡的光芒，过往所有的恨，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现在想起的，全是丁芬的好，甚至觉得自己在外的这些年，对丁芬来说，太绝情了。
程敏坐在床头，紧握着丁芬干巴巴的手，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喉咙堵得难受，什么也说不出来。
“敏，对不起……”丁芬气若游丝。
“妈……”程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
程敏知道母亲这句对不起的含义，除了过往对她的亏欠，还因为这么早就把哥哥这个包袱甩给她。
“妈，我会照顾哥哥，您放心。”
丁芬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里最后一丝光暗下去，放心地去了。
在王姨的帮忙下，程敏料理了丁芬的后事。
04
程敏答应照顾她哥的事，是真心的，她不忍让一个将死的人抱着遗憾的心情离去。况且，在很早以前，她就决定服从命运的安排，这辈子要带一个残疾人过日子。
只是，这一天，比预想的早了许多。
照顾程聪，比程敏原先想象的要艰难。
每天光是伺候他吃喝拉撒，已经耗尽了程敏所有的精力，可是他们还要生存。
以前，丁芬在家做手工，但挣的钱少之又少。程敏不想像她妈一样，一辈子被困在家里。
程敏越来越体会到丁芬这些年的苦，她开始有些理解她，但也怨她太自私，脚一蹬把这么大的一个累赘扔给她。
有时候，她真想爬上某栋高楼，脚一迈，结束这乱糟糟的一切。
但她最终还是撑了下来，除了和16岁那年一样没有死的勇气，更多的是不甘心，毕竟她连婚纱都没穿过。
随着日子后移，程敏照顾程聪越来越熟练，除去日常琐碎，她渐渐也能抽出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于是，她在家附近的物流公司找了个记账的活。是兼职，计时付钱，挣的虽然少，但轻松，还能腾出时间照顾程聪。
丁芬临终前嘱咐王姨，如果以后有合适的人，哪怕条件差一点，只要愿意接受程聪，就给程敏介绍。
程敏觉得她自身条件不出众，还带个拖油瓶，谁要愿意娶她，那一定是瞎了眼了。
但王姨还真就找到愿意接受她的人。
程敏去见了，但对方年纪太大。
后来王姨又通过亲戚朋友给程敏介绍了几个，条件都不怎么样，后来程敏挑了一个外表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处着。
她对他没有爱情可言，但日子太苦了，她需要有人分担。
没想到相处还不到一个月，就出问题了。
那人趁程敏不在家，推程聪出去晒太阳，但没再推回来。
程敏回来见不到她哥，急得团团转。
那人开始时，说自己上了趟卫生间的功夫，程聪就不见了。
见程敏要报警，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他嫌程聪是累赘，严重影响他和程敏的生活，于是把他带到荒郊野外，想让他自生自灭。
程敏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把程聪找回来。
程敏抱着她哥哭了好久，她是爱她哥的，而且她知道，她哥也爱她，十六岁那年，程敏从家逃走的那个夜晚，程聪是醒着的，如果当时，他喊叫，程敏是跑不掉的。
程敏那颗心像是死了一回，这次，她决定带着她哥好好生活。
至于嫁不嫁人，好像也无所谓了。
05
日子像驴拉磨一样缓缓过着，程敏是驴，程聪是磨。累着累着，程敏习惯了，心也变得越来越坚硬。
程敏28岁的时候，公司里一个新来的货车司机追她。
他叫林树，比程敏大两岁，皮肤黝黑，单眼皮高鼻梁，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憨厚的气质。
他听说了程敏的家庭情况，依然锲而不舍地追求。
程敏对林树是有好感的，他比别的男人爱干净，在那种环境工作，男人们干的都是体力活，每天搬货卸货，尤其是货车司机，送一趟货闷在车里好几个小时。
每次，其他男人来拿单，程敏闻到的都是汗臭味。但林树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即使有汗味，也是淡淡的。
他越与众不同，程敏越不敢对他有想法。
林树和她表白过两次，程敏每次都狠心拒绝，后来林树找老板娘做媒，劝说程敏。
老板娘告诉程敏，林树家在偏远农村，特别穷，家里还有两个弟弟。
林树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因为对方要高价彩礼而分手。他是觉得，程敏带个残疾哥哥，在物质上，应该不会有太多要求，所以才追她，当然，他心里对她是有喜欢的。
程敏想了想，自己虽然带个残疾哥哥，但好歹有套房，和林树一比较，条件也差不到哪去。
如果不能结婚，她愿意谈一场旗鼓相当的恋爱。
林树的性格和他的长相一样，让人觉得踏实。
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爱，但程敏在林树身上找到一种细水长流过日子的感觉，他会做饭，会收拾屋子，程敏去过他的出租屋，窗明几净，窗台上还有几盆生机勃勃的绿植。
他是一个懂生活的男人。
两人相处了一个多月，林树提议搬去和程敏一起住，方便一起照顾程聪。
程敏心里是感动的，同时隐隐觉得有些担心会把林树吓跑。但迟早要走到那一步，于是就同意了。
06
三个人的日子就这样展开了。
林树很细心，他除了照顾程敏，对程聪也无微不至。
已经三十年的老房子，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窗户被擦得一尘不染，那瘸了腿的沙发，每次一坐下去，就晃晃荡荡的，林树来的第一天就修好了，后来又买了新的沙发垫铺上。
程敏的生活，焕然一新。
充满烟火气的生活，让她觉得踏实，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林树一直不提结婚的事。
那日，林树的一个弟弟来找程敏，程敏才知道，林树一直是想和她结婚的，但所有的家人都反对，这段时间，林树一直和家里抗争。
见林树坚决要娶程敏，于是林家派人来探探程敏的底。
从林树弟的口中，程敏了解到，林树一直没说实话。
他老家虽然有些偏僻，但不像他描述的那么穷，他两个弟弟，在他早早辍学打工资助下，学业有成。
两年前，他们帮助林树一起买了新房。而且，林树以前没谈过恋爱。
程敏从来想到，林树为了让她接受他，不惜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
她知道，这次，遇到对的人了。
林树的弟弟问了程敏许多情况，程敏如实回答。
走之前，林树弟弟笑着说，“一开始我们都担心我哥太老实被人骗，现在看嫂子人这么好……”
程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走一路哭一路，那些都是劫后余生，喜极而泣的泪水。
07
打开门后，一阵饭香味扑鼻而来，林树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说了句“回来啦！”然后继续忙活。
程敏把包放下，悄悄进了厨房，从身后搂住林树，她把脸贴在他厚实的脊背上，泪水瞬间打湿他的衣服。
林树匆匆关了火，把铲子放锅里，转身抱住程敏关切地问：“怎么了？”
程敏泪眼汪汪地问他：“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弟弟来找我，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
林树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
程敏哭得更狠了。
林树轻轻地说：“别哭了，不穷，我们的日子不就能过得更好一些了吗？回头我们开店做个小生意，这样更方便照顾哥哥……”
林树一早就知道程敏自卑，但他是真的爱她，也心疼他，他怕她知道他的真实情况，不敢和他开始，于是骗了她。
说实话，他打心底里介意过她哥哥，但知道背后的故事后，更多的是欣赏她身上善良坚韧的品质。
他作为大哥，从小为家人牺牲了太多，他理解她受过的苦。
现在他好不容易熬出来，他愿意和程敏，这个他心爱的女人，一起分担生活的苦。
将来生活可能有点苦，但只要他们愿意努力，即使带一个残疾人又怎么样，他相信，凭他们的能力，照样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晚饭前，林树接到父母的电话，他们说有时间想见见程敏和她哥哥。
林树知道，他父母同意了。挂了电话，林树抱起程敏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程敏哥见状咯咯地笑。
“以后，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程敏心里充满感激。
“我也不会让你失望。”林树的声音无比笃定。
灯光暖暖地洒在被林树收拾的一尘不染的老房子，林树给程聪戴上围嘴，耐心地教他学着自己吃饭。
程敏突然觉得很安心，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心，她庆幸，生活终究没有辜负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