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一部非常好看的电影

  《天注定》延续了贾樟柯一贯的现实主义风格,甚至比《三峡好人》更加贴近现实。这一点体现在本片质朴的拍摄手法上,没有过多的炫技,只是简单的记录,甚至有几分纪录片的意味。

  本片的取材来自于四个真实的新闻事件:胡文海杀人案、周克强杀人案、湖北邓玉娇杀人案、富士康员工跳楼门。当电影照进了现实,这份真实就让人如此的不寒而栗了。在贯彻了第六代导演关心底层人物的基础之上,本片

  还加入了新的探讨,但又并非是一贯的贾氏风格——在高速发展的时代,平凡大众为了生存不得不抛弃许多,甚至有时候触及尊严却还败给现实。但本片则融入了佛教哲学的宗教思考,寒如凛冬的世情社会,仅仅是时代造成的么,我们没有罪孽么?

  正如同卢梭在批判社会的巨著《社会契约论》同时还有著有 《忏悔录》一样。贾樟柯有故乡三部曲的同时也拍出了《天注定》。但现实是十分有趣的,贾樟柯在影片粗剪过后,还认为它是有望上映的,为此还特地拉来了山西电影集团的投资,作为过审的护资讯影评身符。

  甚至还在一次访谈中表露出本片即将上映。但这部电影就如同贾樟柯的大部分电影一样,无可奈何,意料之中的,被禁了。正如本片的片名一样——《天注定》

  贾樟柯自其纪录片处女作《小武》开始,便展现了他娴熟的隐喻技巧,本片则更是由隐喻构成的当代社会的“浮世绘“。如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用动物的形象掩盖残忍的真相一样,动物也成为了本片的隐喻意象,本片开头走马观花式的,各种动物的镜头、形象掠过。其中有被锁供人娱乐的猴子;待宰挣扎难逃命运的鸭子;大路上被人一次次鞭打默默承受的老马。

  他们所象征的不正是社会最底层被压榨的小人物么?它们只能被默默压榨,或是期待着剥削者的怜悯放生,命运从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正如贾樟柯所说的——我有罪,我们有罪,忏悔吧。无论是压榨者还是被压榨者皆是如此。四个主角,潜藏在注定之下,四种意象,象征反抗,也象征罪业。

  猛虎出闸,难嗅蔷薇。第一个故事主人公大海,因村庄矿产分红不公几次上访,但村中人都嘲笑他甚至称呼带有侮辱性的外号”老高“。在他心境几次变化时,镜头都扫过虎头毛毯,他一次比一次怒。怒极拔枪,猛虎出闸。

  有趣的是,正当他扛枪出门走向修罗道时,背景音乐却是经典的晋剧《铡判官》,给他的杀戮行径增添了几分浩然正气。改革开放是一次机会的盛宴,无数人因此获得财富,功成名就。只可惜大海不是这类人,他有文化,懂英语,懂法律。

  但性子耿直,在一次次精神和肉体上的压迫之下最终走上了一条近乎自我毁灭的道路。他是先驱,敢于呼喊出来,但认为他是异类并出言讥讽的“我们”,也难逃死于枪下的命运了。所以,忏悔吧。

  默如蛮牛,麻木不仁。不得不说,王宝强的演技为三儿的人物形象加分不少,从头至尾都一个冷漠的表情,只有在与儿子相处时观众才能感受到一丝父子温情。在他驱车的路上,和一群牛对视。或许牛也会认为三儿是同类吧。

  镜头跟随三儿从山西回到四川,四川是个劳动力输出大省,农村更是如此。青壮男子每年过年都要回村,而三儿回村还是为了母亲的寿宴。礼金分三份,连三根烟都要均分,亲情淡漠至此。棋牌室里桃色纷飞,相互讥讽,因为几句口角大打出手,人心麻木至此。其中最有情感的就是三儿了,他会和儿子去看烟火,会关心母亲的身体。

  村民的麻木来自于一种圆满,安于现状的圆满。就如同那些待宰的牛一样,圆满麻木。所以三儿会觉得没意思,他是一头倔强的蛮牛,又怎么会和这群没有犄角的水牛生活呢?沉默如蛮牛,三儿就这样撞向每一个挡在他命运的人,冷漠塑造了他,“要怪就怪老天爷吧。”所以,忏悔吧。

  缸中之鱼,不若自溺。如果说牛所代表的是麻木,那小辉就是一种绝望。中国有太多太多向小辉一样的青年了,在一线城市打拼。但现实很残酷,他们的世界只限于小小的鱼缸中,看着被鱼缸扭曲的世界,想出去一头撞上玻璃。

  贾樟柯的隐喻中,金鱼在贾樟柯的镜头下不再是荒谬的象征,而是一种挣扎。小辉有罪,他不愿承担责任,导致工友工伤一走了之,面对爱情沉默,日复一日的流水线生活却不想抗争。

  就像《天使爱美丽》里的金鱼一样,他一跃而下。这一段贾樟柯没有像其他电影一样重复煽情,就在一个寻常的午后,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不煽情,但却寒入骨髓。所以,忏悔吧。

  命若细蛇,随风飘遥。与其说是蛇,不如说是马。被人一次次鞭打的老马,小玉被嫖客用钱一次次的抽打,这一段贾樟柯用了一个长达一分钟的长镜头,来积累观众情绪,也是积累小玉的情绪。就像蛇一样,虽然有剧毒,但只有生命受到威胁才会伸出毒牙。

  这一刻贾导仿佛昆汀附体,北野武信徒的他暴力美学也是如此娴熟。小玉拔刀丝毫不让观众感到血腥,更多的是像刺客聂隐娘一样的飘逸英姿。最终回神,她报警,则是无奈。她有罪,作为第三者破坏他人的家庭。

  所以她的命运随风飘遥、难以掌控。影片结尾,审官一遍遍的问:“你可知罪?”问她,问观众。《天注定》是贾樟柯极具个人风格的影片。

  而他的风格又是第六代导演中极为突出的,不向宁浩一般戏剧性强黑色幽默,也不似管虎荒诞,更不像娄烨晦涩内涵。他更像一个社会的记录者,他高傲,不向审查低头,所以他的作品几乎都难逃遁于地下的命运。本片的主题内核以及最终恰似本片标题————《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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