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时期,《满江红》说尽南宋之殇,也道尽一人之悲!
《满江红》是北宋初年的民间新声,自柳永创制,受到文人喜爱,宋代共有《满江红》词五百余首传世。在众多首《满江红》词中,抒发报国之志,岳飞的《满江红》可谓冠冕;咏叹亡国之恨,则王昭仪清惠的《满江红》可当翘楚。合而观之,则“岳之悲壮,王之凄凉,宫怨边愁,赵宋一时风景尽矣。”。然就各自的影响来看,岳飞的《满江红》虽在后世影响深远,然在当时几乎未被提及,后世甚至认为是伪作;而王清惠的《满江红》在南宋亡国之际,似一首哀悼宋朝的挽歌,“中原传诵”,抗元义士文天祥、邓光荐等纷纷和作,“其词人人能道之”。王清惠《满江红》及其和词影响深远,至明末,清军南下,又有吴本泰、彭孙贻、王继朋等亦与王清惠词相和,易代同心,亡国之痛,悲切动人。
王昭仪,名清惠,乃度宗赵禅之昭仪。昭仪,在后宫位列二品。王清惠《宋史》无传,生平资料散见于史籍之中,王国维在《书宋旧宫人诗词·湖山类稿·水云集后》一文中对其多有关注,辑录了王清惠的生平大略。笔者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钩沉史实,勾勒出王清惠生平大致如下。王清惠其名,各书记载微异,据统计大致有四种说法:(一)王清惠,见〔宋〕汪元量辑《宋旧宫人诗词》。);(二)王清蕙,见[元]陶宗仪《辍耕录》卷3,〔明〕钱士升《南宋书》卷7;(三)王惠清,见〔明〕叶子奇《草木子》卷4;(四)黄惠清,见〔明〕杨仪《金姬别传》、〔清〕徐趴《词苑丛谈》卷6。〔清〕厉鹦《宋诗纪事》卷84、王献唐遗书《双行精舍校汪水云集》均谓作“黄惠清”是传闻之误。四种说法中,因汪元量与王清惠相识较深,不会有误,故以汪元量所记为准。
王清惠以渊博的学识而深得度宗信任和宠爱,多辅助度宗批阅奏章。度宗即位(1264)后,万几之暇,批答书阁,皆出其手。时人张枢有《宫词》咏叹道:“紫阁探严邃殿西,书林飞白揭震奎。黄封缴进升平奏,直笔夫人看内批。”张枢,循王张俊之后,其姑给云夫人得理宗恩宠,张枢“因得出入九禁,备见一时宫中燕幸之事”“。度宗死(1274)后,恭帝嗣位,谢太后临朝,然“老病不能视事”,由王清惠在度宗朝时“已主批答”,可以想见她参闻国政之实。
元十九年十二月初九(1283年1月9日),文天祥在大都就义,是时,元朝遣赢国公等宋宗室居上都,汪元量、王昭仪均与之从行,汪元量有《天山观雪王昭仪相邀割驼肉》可证。至元二十一年(1284)二月,时局稳定,元又“迁故宋宗室及其大臣之仕者于内地”,王昭仪亦随行。所言“内地”,据上都遥遥数千里,途中曾至居延(今内蒙古额济纳旗)、天山(今祁连山)等地,环境极其恶劣。
至元二十二年(1285),赢国公等回到大都,王清惠恳请为女道士,法号冲华,次年(4286卒。死时相当凄凉,汪元量有《女道士王昭仪仙游诗》悼挽:“吴国生如梦,幽州死未寒。金闺诗卷在,玉案道书闲。苦雾蒙丹毓,酸风射素棺。人间无葬地,天上有仙山。”由于国破家亡,故土难回,只得妄托仙山,作为魂魄至归处。从诗中“苦雾”、“酸风”、“素棺”等语,足见王清惠死时的寒枪。宋度宗的昭仪王清惠就这样凄惨地离世,自丙子三月被掳北迁,十年流离辗转,再也未能回到魂牵梦系的江南故国。《南宋书》卷7有《王昭仪传》。
王清惠诗词作品,今存诗四首,即《李陵台和水云韵》《捣衣诗呈水云》《秋夜寄水月、水云二昆玉》《亡宋宫人诗赠汪水云(劝字韵)》,载于汪元量辑《亡宋宫人诗》。王清惠的四首诗均作于抵达大都之后,且都是与汪元量的酬唱之作,融汇身世之感与亡国之痛,凄凉哀婉,深切动人。其中《秋夜寄水月、水云二昆玉》在当时流传最广。据明初杨仪《金姬传》载:嘉漠孙,失其名,以乡役部发岁运至元都,尝夜对月独歌曰:“万里倦行役,秋来瘦几分。因看河北月,忽忆海东云。”夜静闻邻妇有倚楼而泣者。明日访其家,则宋旧宫人金德淑也,因过叩之。德淑曰:“客非昨暮悲歌之人乎?”李答曰:“昨所歌诗,实非己作。有同舟人自杭来,每吟此句,故能记之耳。”德淑演然泣曰:“此亡宋昭仪王清惠所作寄汪水云诗。我亦宋宫人也。昭仪旧同供奉,极相亲爱,今各流落异乡,彼且为泉下人矣。夜闻君歌其诗,令人不胜凄感。当时吾辈数人,皆有赠水云。”因自举其所调《望江南》词(略)。歌毕,又相对泣下。
李嘉漠之孙至大都途中,一位从杭州来的同船者每吟“万里倦行役,秋水瘦几分。因看河北月,忽忆海东云”,激起了他的故国之思。抵达大都后,他对月独歌,不胜凄感。恰逢隔壁就是旧宋宫人金德淑,与王清惠曾“极相亲爱”,告知李生,“此亡宋昭仪王清惠所作《寄汪水云》诗”,昭仪“且为泉下人矣”。看来这首诗被传唱时,王清惠已不在人世,而杭州人吟诵此诗,既是抒发宋亡之痛,更是对故宋昭仪王清惠的悼念。金德淑后来委身于李生,一对亡国之人因王清惠的诗而结为连理,被后世传为经典,清代赵菜叹咏道:“对月悲歌酒半醒,美人掩涕倚楼听。朝来为诉漂流苦,更念昭仪墓草青。”表达了对王清惠所作诗词的赏叹,对北上宋宫人命运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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